第105節
唐慎心中一怒,擱了筷子,冷冷道:“蘇大人,在人背后血口噴人,可不是件好事?!?/br> 蘇溫允冷笑道:“血口噴人?那可未必?!?/br> 季肇思驚恐地睜大眼,只見蘇溫允也擱下筷子,與唐慎爭執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諷刺對方。到最后,這頓飯雙方不歡而散。臨走時,蘇溫允對季肇思道:“季大人,宴席甚好,只是賓客不佳?!闭f完,拂袖離開。 唐慎道:“季大人,先行告辭了?!?/br> 兩人各自離開后,只留下一個滿臉懵逼的季肇思。季肇思急得頭都大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這兩位大佬為何要在自己的宴席上當眾吵起來。 “難道說,傳聞是真的?蘇斐然和唐景則向來不和,王黨和蘇黨是敵對?唉,早知我就不同時宴請他們二人了!但是要是先宴請了其中一人,另一人是否會對我敵視相待?” 季肇思愁得頭發都要掉光了。 做府尹難,做幽州的府尹,難上加難! 入了夜,唐慎屋中一片漆黑,門外,盧深抱著長劍守在外頭。 唐慎今晚回到驛館后,便對盧深道:“今夜本官喝醉了,盧將軍,麻煩你為我守夜?!?/br> 盧深氣得雙眼瞪得滾圓,可他無可奈何,只能為唐慎守門。 黑夜靜謐,星子三兩。 盧深半闔著眼,微微打鼾。忽然,他聽到一陣微弱的窸窣聲,盧深倏地睜眼,看向發聲處。不過多時,只見一只老鼠從花木中竄出。盧深看了會兒,再次閉上眼。下一刻,他突然拔劍,刺向來人。 穿著暗色衣服的蘇溫允臉色一變,側首躲開這一劍,這把劍斜斜地劈斷他額邊的頭發。 蘇溫允厲聲道:“放肆!” 盧深自然認識蘇溫允,但他向來不喜歡這些文官,就當作沒認出來,繼續要殺了蘇溫允。 這時唐慎打開門,道:“不必打了?!?/br> 盧深冷哼一聲,收了寶劍。 唐慎道:“盧將軍,你一個人去井邊為我打些水,我要洗漱?!?/br> 盧深冷漠地掃了唐慎一眼,轉身就要去打水。這時唐慎道:“我要你一個人去,只允許你一個人,且不允許被他人發現?!?/br> 盧深腳步頓了頓,接著繼續走。 他的身后,蘇溫允進了唐慎的屋子。剛一進屋,蘇溫允發難道:“唐大人真是妙啊,明知本官今夜會來,派了一尊瘟神在門外守著?” “盧將軍是被派來保護下官的,下官派他在門外守著,有何不妥?” “唐景則,你這是明知故問!” 唐慎面色一冷,他一拍桌子,憤怒道:“蘇溫允,你演戲便演戲,為何拿我師兄做引子?我師兄與你向來政見不合,但你不可詆毀他的清譽!哪怕他如今不在這,我也不允許你在我面前,胡亂編排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趙璿(xuan,二聲) 第100章 入了深夜, 驛館四周一片寂靜。 蘇溫允聽著唐慎的話, 差點笑出聲。他抬起桃花眼, 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唐慎一眼,仿佛在看一個可憐的孩子。他道:“我胡亂編排王子豐?唐大人,你說的王子豐, 可是我知道的那位,戶部尚書王溱王子豐?雖說這天已然黑了,但舉頭三尺依舊有神明, 你莫要再逗我笑了, 我編排他王子豐?” 唐慎直接笑出了聲,他厲聲道:“蘇大人, 雖說你我政見不合,但如今到了這幽州城, 我們都是為皇上辦事的,自然要上下一心。銀引司是王溱王大人的地盤, 未來我們要做的事,也必然要經過銀引司的協助。你這般詆毀他的清譽,可有不妥?” 蘇溫允沒回答唐慎, 他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兩步, 等再停下來,他認真地看著唐慎。 “唐慎唐景則?” 唐慎搭了眼皮,沒理會他。 反正三年前他就已經把你蘇溫允往死里得罪過了,現在再得罪一次也無妨。三年前你都沒能將他摁死在刺州,如今還能拿他怎樣? 蘇溫允:“那王子豐今年二十九, 不錯吧?” “不錯?!?/br> “他二十九了,還從未成婚,甚至沒有定親,你以為是為什么?” 聽到這,唐慎抬起眼睛:“為何?” 蘇溫允:“因為他有龍陽之好!” 唐慎心中一震,瞳孔顫動,面上卻十分淡定。 “誰說一定如此?” “那你倒是說說,如果不是斷袖,為何年近而立,卻不曾成家?” 唐慎:“世間理由千千萬,我怎的知道師兄心里想的是什么?!痹僬f一定就是斷袖,為什么不能是不舉?這話當然不能說給蘇溫允聽,要是被蘇溫允聽到了,指不定他日怎么在背后胡亂編排王溱。唐慎又道:“再者言,我師兄今歲二十九,他沒有成家。好像蘇大人也沒好到哪兒去吧?蘇大人過了年,已經二十五了?” 蘇溫允艷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冷色,他道:“我成不成家,與你有關?” 唐慎:“自然與下官無關,但我師兄成不成家,和蘇大人就有關系了?蘇大人與我師兄熟稔嗎?并不。我與師兄相識五載,師兄對我如兄如父,我對他的了解,遠勝蘇大人。他如何,我能不知道?師兄自然不是斷袖。今日我與蘇大人在幽州城,需要齊心為圣上辦事。情蘇大人莫要再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一來這并不好笑,我師兄決然不是斷袖。二來……”頓了頓,唐慎冷淡地看著蘇溫允:“你不喜歡別人對你胡加猜測,那你這樣在他人背后,胡亂編排,莫非就沒想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唐慎語氣堅定,斬釘截鐵,聽得蘇溫允都愣住了。 蘇溫允雖說機敏過人,手段卓越,但他畢竟還年輕,且自己都沒成家,在這方面沒有經驗。兩年前右丞徐毖對自己的得意門生余潮生說起王溱的性向時,那是一個果斷決絕,不容懷疑,但到了蘇溫允這,他看著唐慎怒目相對的模樣,心中竟然開始思索…… 莫非他真的猜測錯了? 王溱從沒公開過自己的性向,百官對他的癖好都只是猜測。蘇溫允忽然懷疑,自己可能真猜錯了。如唐慎所說,他與王子豐并不熟悉,而且還是政敵,或許真揣摩錯了。唐慎與王溱是師兄弟,且向來舉止親密,王溱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瞞著唐慎。 不成家的理由千千萬,就如同他蘇溫允,他不成家是因為他瞧不上任何人。這世上最優秀的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在他看來,如糞土如塵埃。 難道王子豐也是如此? 良久,蘇溫允道:“那便當我說錯話了?!?/br> 若是讓大理寺、工部的那些官員見到蘇溫允這模樣,恐怕會忍不住跑去窗邊看看,是否天下紅雨,蘇溫允竟然會示弱?唐慎倒是不以為意,他默了默,道:“此事便過去吧。蘇大人,下官方才情緒激動,得罪了?!?/br> 兩人不再說這個話題。 屋外,傳來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唐慎走到窗邊,掀開窗戶往外看去。只見身材健壯的盧將軍正扛著一桶水,面無表情地走到院中。他將水桶放到地上,抬頭去看唐慎。 唐慎淡淡道:“將水倒入大缸中,再去打一桶水?!?/br> 盧深目露憤怒,唐慎卻視而不見,直接關了窗戶。 片刻后,腳步聲再次遠去,盧將軍又去打水了。 回到屋中,看著正在喝茶的蘇溫允,唐慎莫名想起一件事:他和蘇溫允好像總是在半夜三更碰面搞事。 搖搖頭將這個奇怪的想法拋到腦后,唐慎道:“今日以后,我們二人不和的事,定然會傳遍整個幽州城。幽州府尹季肇思是傳播此事最好的人選,他不屬于幽州大營和銀引司任何一方的勢力。有了這個傳聞,我們也可私下辦事,互相打掩護。所以蘇大人,第一次進遼……誰去?” 蘇溫允:“首次入遼,需要銀引司協助。唐大人覺得該由誰去才妥當呢?” 唐慎沉默片刻:“那就由下官先行探路了?!弊焐线@么說,唐慎心里卻罵道:要是好事你能讓給我?誰不知道第一個去探路的最危險! 兩人商議了許久,從選擇刺入遼國的人選,到進遼路線,二人爭論不休。直到丑時,才得出定論。 蘇溫允披上黑色斗篷,拉起兜帽,將臉藏在了陰影中。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兩人走出房間,只見盧深扛著一桶水,腳步沉重地走了過來。院中的那口大缸中,已經放滿了水。盧深新打的這桶水不可能再倒入滿了的大缸中,于是他直接把水桶扔在地上,里頭的水濺出來許多。 盧深抬起頭,堅毅的臉龐上全是冰冷的神情,憤憤地瞪著唐慎。 唐慎抬頭望了望天空的顏色,他道:“天還未亮,請盧將軍再把這大缸中的水,全部都倒回井中吧?!?/br> 盧深:“你……!” 唐慎:“盧將軍要違抗命令?” 盧深深吸一口氣,拎起水桶,轉身就要走,這時蘇溫允含笑的聲音響起:“倒入井中,那該多臟。但是放在這大缸中,天一亮就會被驛館里的官差發現。這可如何是好呢?” 唐慎看向蘇溫允。 蘇溫允:“不若如此,盧將軍,驛館中,每個院子里都有一至三口水缸,你將這些水分別倒入這些水缸中,每次只倒入一桶,定然不會被人發現。這樣可不就天衣無縫了?” 盧深回過頭,雙眼瞪得滾圓,熾熱的目光能講蘇溫允刺個對穿。 但蘇溫允仿若不察,笑盈盈地離開。 唐慎沉思了片刻,道:“如蘇大人所說吧?!?/br> 盧深:“……” 真他媽想把這桶水倒在這兩個殺千刀的狗屁文官頭上! 蘇溫允走后,盧深雖說不情不愿,但也按著唐慎的命令,在天亮前將這一水缸的水分別勻到了其他院子的水缸中。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第二日清晨,唐慎出了屋子,只見盧深手握長劍,如同門神一樣守在他的門口,只是神態萎靡,顯然在強打精神。 唐慎道:“盧將軍,進屋吧?!?/br> 盧深不吭一聲地進了屋。 唐慎查看左右,確認沒人后,關上房門。 “盧將軍可是在心中咒罵我,記恨于我?” “末將不敢?!?/br> “那就是罵了?!?/br> “……” 唐慎:“我師兄曾經說過,辱罵敵人是最軟弱的反擊。真正對付一個人,要做的是斷其希望、扼其喉嚨,將其逼上絕路,于須臾點滴間,無聲無息,斬除敵人?!?/br> 盧深聽得一頭霧水,他只是個大字不識的武夫,完全不懂唐慎的話。 唐慎也沒指望他聽懂,他心道:唉,師兄的為官之道,豈是你這小小參將能明白的? “不說這個。盧將軍,你原本是看守城門的幽州大營參將,但你與幽州城的文官們向來關系不和,我說的可不錯?” 盧深雖說蠢了點,但不傻,他沒回答唐慎的話,低下了頭。 唐慎:“你不說,但這幽州城中,誰不知道此事。你為何敵視文官?我知道,因為你是歸正人?!?/br> 盧深身體一僵,倏地抬頭。 “歸正人,哪怕科考時,也需要頭綁黑帶,顯示身份。閱卷時,歸正人不可入殿試前二甲。歸正人不可擔任四品以上的官職?;突痛笏?,只有一個李景德李將軍成了二品征西元帥,他是唯一一個身居要職的歸正人,那是他用命打出來的官職?!碧粕鞯?,“你瞧不起文官,是因幽州城中,武將們在戰場上廝殺浴血,文官們卻好似什么都沒做,可對?” 盧深:“……末將沒有這么說!” 唐慎:“那就是這樣了?!?/br> 盧深:“……” 論心眼,唐慎可能玩不過盛京的那些老油條,但對付一個盧深還是綽綽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