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中帶硬, 主要是硬。

    氣流急著打轉，拂在他臉上, 四散逸開, 繞過相觸的那一點。

    林間錮著他, 手臂緊繃著。

    想收緊，又盡力給他環出足夠的空間。

    時亦閉上眼睛，聽見不知道血管還是心臟里呼嘯的狂飆。

    ……

    “是撞?！?/br>
    時亦站在站牌下頭，扶住幾乎是拎著行李掉出來的林間, 修正了錯誤的動作描述。

    當時的情形過于混亂，導致的雙方當機時間也有點過于長。

    加上這一站的時間居然也過于短，好不容易回過神，車都已經停在了他們要下的那一站。

    要不是時亦及時扯了一把，他同桌說不定就能這么頂著一腦袋外套飄下來。

    “技術失誤?！?/br>
    林間深吸口氣，好不容易站穩：“小書呆子，你得保證，不跟別人說我第一次親人就磕了車頂——”

    “兩次?！睍r亦給他補充。

    林間：“……”

    “還磕了我?！睍r亦松開捂著的嘴角，“青了?！?/br>
    “真的？”林間嚇了一跳，過去拉他的手，“別動，我看一眼，出血沒有——”

    時亦抿了下嘴角，沒繃住，先蹲了下去。

    林間愣了半天。

    可能是思維確實轉不過來，笑點找上門打劫的時間都比平時長，過去的比平時也格外慢。

    ……

    也不知道有人看見兩個神經病蹲在地上笑到站不起來會不會嚇一跳。

    林間笑得肚子都有點疼，眼前模糊一片，抬手用力擦了好幾次：“我能申請重親一下嗎？”

    “現在不行?！睍r亦挺嚴肅，“得等沒人?！?/br>
    “肯定得等沒人了?！绷珠g沒忍住又樂出來，重新換了個嚴謹的說法，“等今天晚上，夜深人靜月黑風高的時候，我能再申請——”

    “能?！睍r亦說。

    林間沒說下去，張了張嘴，又用力抹了把眼睛。

    今天眼睛不好用。

    可能是剛才大巴狂飆的時候卷起來了一陣沙塵暴。

    十噸沙子全進眼睛了。

    林間深吸口氣，清清嗓子站起來，沒來由的眼前黑了黑，重心不穩就往下倒。

    沒摔。

    他同桌反應非?？?，及時把他給抱了個滿懷。

    林間頭一回出現這種情況，挺憂愁：“我年紀輕輕會得腦出血嗎？”

    “……”時亦：“不會，體位性低血壓?！?/br>
    “體位？”林間一瞬警惕，“這個影響血壓??？”

    “嗯?！睍r亦點點頭：“蹲太久了，忽然站起來，就會頭暈?！?/br>
    林間：“……”

    他同桌真博學。

    林間飛快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聯想扔出去，靠在他同桌身上，深呼吸了兩次。

    那一片黑霧果然恢復了正常。

    他又抓緊時間抹了把不爭氣的眼睛，剛要站直，小書呆子抱著他的胳膊忽然又收了點兒勁。

    林間微怔：“時……亦？”

    時亦抱著他：“我在?！?/br>
    “我知道啊?！绷珠g笑笑，胡嚕了一把他同桌的腦袋，“我同桌特別好，特別特別好……”

    “林間?！睍r亦輕聲打斷他，“可以哭?！?/br>
    林間肩膀猛地一繃，腦子里亂糟糟了一路的東西徹底被清成一片空白。

    小書呆子的力道其實很輕。

    林間甚至都不用抬頭，就能想出來他同桌認認真真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的樣子。

    把事說明白很簡單，可說明白了以后呢。

    時亦懂了以后呢。

    時亦被他拉下來以后呢。

    他同桌這么好。

    這么好，然后被他拖下來。

    被他卷進他身邊的爛泥里，跟著一團糟，跟著掙扎著往外撲騰再徒勞地往下陷。

    刻意被忽略的，盡力壓制的念頭，窒息一樣蔓上來。

    林間低聲叫他，嗓子啞得不行：“時亦?！?/br>
    話音剛落，小書呆子的應聲就跟上來：“嗯?！?/br>
    也不知道是被打開了哪個開關，林間胸口忽然狠狠一疼，眼淚壓都壓不住地涌出來。

    時亦沒再說話，努力站得直了點，叫林間能整個靠在自己身上。

    他同桌這個人平時要更要面子一點兒。

    大多數時候都在笑，不笑的時候眼睛也是彎的，好像什么時候都準備好了把什么都不聲不響地扛住。

    扛著火鍋店，扛著身邊人的喜怒哀樂，扛著靜姨接下來的人生。

    扛著他。

    不會哭成這種停都停不住，低低嘶吼著像是困獸被鎖在什么地方掙扎得渾身血痕的樣子。

    時亦側過頭，在林間鬢角輕輕蹭了兩下。

    林間暴風揉搓了一頓他的腦袋。

    時亦：“……”

    林間又在他肩膀里多埋了一會兒，看起來還抬了幾次手想揉，又很克制地落了回去。

    時亦看著都替他累，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腦袋上。

    “好了?！?/br>
    林間用力吸了吸鼻子，胡嚕了兩圈：“我同桌特別好?！?/br>
    時亦：“嗯?！?/br>
    “……”林間沒繃住，噗一聲樂了：“這個也答應??？”

    “我同桌?！睍r亦說，“也特別好?！?/br>
    林間微怔。

    時亦也給他胡嚕了兩下腦袋，低頭看了看，攥著袖子替他擦眼淚。

    “我剛親了我同桌?！?/br>
    林間握住他又不管受傷就亂動的右手，嗓音還有點發悶：“然后我哭成了個傻叉噴泉?！?/br>
    時亦還心疼著，沒配合他跟著笑，換了左手給他擦眼淚：“我負責?！?/br>
    “不行?！绷珠g說。

    時亦微怔。

    林間閉了會兒眼睛，把最后一點水汽憋回去，重新睜開：“小書呆子?！?/br>
    時亦：“嗯？”

    “我都親了我同桌了?！绷珠g看著他，“我不想反悔了，也舍不得松手了?！?/br>
    時亦把他最后一點眼淚也擦干凈，慢慢站直，迎上他的視線，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林間看了一眼他同桌腦袋上頂著的鳥巢，沒忍住扯了扯嘴角，一點點幫小書呆子把頭發壓回去：“獎勵都透支了，我得趕緊使勁兒把前頭的流程補上?！?/br>
    “我幫你?！睍r亦說，“我們——”

    “不行，”林間搖搖頭。

    時亦抿了抿嘴角，眉頭輕蹙起來。

    “就這么一個要求，小書呆子?！?/br>
    林間幫他把頭發壓平，揉了兩下，聲音格外輕：“別跟我跳下來，在邊上等我，讓我看見你就行了?！?/br>
    時亦說的那家旅店就在車站不遠。

    兩個人先開了房間，放好行李，又在路上買了兩瓶冰鎮礦泉水。

    “到了?！?/br>
    時亦牽著人繞過一幢樓，看著他同桌一只眼睛一瓶礦泉水的外星人造型：“好點了嗎？”

    林間把礦泉水拿下來，打開手機看了看：“好多了，還明顯嗎？”

    時亦仔細看了看：“還像被我打哭了?！?/br>
    尤其兩個人的嘴角還都真有點兒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