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作為東道主總要打個樣,第一件物品便是大殷本地出產的寶貝——石榴石月明珠。 孩童拳頭大小,外表圓潤光滑,整顆月明珠顏色如紅石榴般瑩潤光潔且是半透亮的,放在明黃色的絹綢上,美得不可方物。 重要的是,當以黑布罩之時,會綻放華光,比紅日還美。 其實月明珠的這些特性,在座的很多人都聽說過,但見識過的卻在少數,特別是這類石榴石月明珠,更是少見。 沒曾想竟然在此次唱賣會上見到了。 此顆月明珠起價便是一萬兩。 首先為之瘋狂叫價的便是場下不差銀子的富商。 但富商們再瘋狂,二樓權貴一開口喊了價,齊齊便歇著了。 有錢的和有權的掙,不要錢了? 最后這顆石榴石月明珠以五萬兩銀子的低價,被三公主李晟買走了。 五萬兩銀子對這顆月明珠來說,確實是低價了。 如果看中這顆珠子的人不是三公主李晟,由著人叫價,十萬兩銀子都有可能賣得出去。 貢獻這顆珠子的人,想必私底下要rou痛死。 第二件物品便是波斯使臣貢獻出來的,是一張黃金打造的面具。 黃金打造的并不稀奇,只是這面具造得薄如蝶翼,造型也是蝶翅般,上面花紋雕刻十分精致華美,鼻翼之處更神奇地嵌了寶石。 要知道面具本身已經很薄,在這上面嵌入寶石,匠人的工藝堪稱驚艷絕倫。 面具起叫價八千兩。 八千兩銀子啊,也就真正有錢的會去搶這樣一張黃金面具。 工藝雖精湛,但畢竟只是黃金打造的,那點黃金若融了也不值多少銀錢,而這面具也僅有收藏價值,沒人會真買來戴臉上。 因而這面具最后被一個富商以兩萬一千兩的價錢買下了。 元妤對這張面具本身不太感興趣,對打造這張黃金面具的匠人十分感興趣,可惜是波斯的匠人,很難挖來大殷。 隨后又陸陸續續唱賣了五六件珍品,在座的開了眼的不在少數,真正參與進唱賣的卻總在少數。 到后期,元妤已有些搞不懂,波斯提議要辦一場唱賣會,當真只是為了感受大殷朝的文化、與長安權貴世家同樂一場不成? 正待元妤有些興致缺缺之時,又一件物品呈上了唱賣臺。 準確說是三件。 三只血玉蟬扳指! 男子食指半指節大小,周身瑩潤通透,隱有紋絡,扳指周身雕刻四只玉蟬,紋路清晰,栩栩如生。 血玉難得,血玉蟬扳指就更少見了,更遑論是三只一模一樣的血玉蟬扳指。 還從沒見過有人會把難得的血玉從中間掏空,做成玉蟬扳指的。 簡直暴殄天物! 場中一部分人已經開始扼腕痛惜。 原本興致缺缺不甚在意的元妤,卻在看到那三只血玉蟬扳指的剎那變了臉色,蒼白、肅然,甚至連身上都帶出幾分肅殺之氣。 她扶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在微微的抖,從心底噴薄而出的是被她一直強壓在心底的滔天恨意與痛意! 坐在另一側的孟潮生在看到那三只血玉蟬扳指時,心中一抖,眼中皆是震驚。倉惶看向元妤時,已換成滿目憂心與痛楚。 元妤的異常直接嚇到了元馨,元江和葛氏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元馨從未看到她如此反常過,瑟縮著問了一句,“你是怎么了?” 元江見她臉色蒼白,卻死死盯著唱賣臺上的血玉蟬扳指,想到什么,臉色一變問道:“莫非那是……” 元妤卻猛然軟了身子,蒼白虛弱地軟倒在椅子里,攔住了元江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對元江道:“沒什么爹,女兒只是突然身體不舒服……” 她神情虛弱地軟在椅子里,長袖中的手卻死死扒在椅子邊緣處,除了明芷明若,沒人察覺她緊緊繃著的身軀,更沒人知道她是耗費了多大的心志和精力壓住了滿腔的血恨之意。 說她強壓住一口心頭血未吐出都毫不過分。 商會會長介紹那三只血玉蟬扳指道:“此三只血玉蟬扳指是日前有人送到我商會來的,只言想給這三只血玉蟬扳指找個想收藏它們的主人家,對它的來歷卻半分未提,商會已經鑒定過,此三只血玉蟬扳指是由千年血玉打造而成……此三只血玉蟬扳指不單賣,起叫價兩萬兩……” “兩萬三千兩……” “兩萬五千兩……” “我出兩萬八千兩……” 在一片唱價聲中,元妤臉色一直平靜而蒼白,細看的人會發現她的目光雖仍看著那在唱賣臺上受眾人矚目的血玉蟬扳指,焦點卻已恍惚。 血玉蟬、血玉蟬,蟬鳴聲聲泣血淚。 “季家通敵叛國,現叛全府斬立決!” “斬!” 她恍惚似看到當年季家被一旨下獄,她的祖父、爹娘、三位哥哥在一聲令下后,被斬首示眾、血漸三尺的場面! “大哥,你在看誰家女郎送的荷包?我要有嫂嫂了嗎?” 大哥季元初雖有被她撞破的尷尬,卻自幼都未對她惱過,當下也是。只收了荷包不給她看,伸手摸她頭道:“阿姝不要跟爹娘說,下次大哥回來給你帶禮物?!?/br> 她轉了眼珠兒道:“那我要未來嫂嫂送的!” 她的大哥哥才高八斗,為人溫文爾雅,生得芝蘭玉樹,卻受平白之冤,死在砍刀之下。 “阿姝,你看二哥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呀,哪里來的老鼠!” 季元禹生氣,道:“你仔細看看,這不是一般的老鼠,是腮鼠,你看多可愛,給你養著玩好不好?” 她的二哥哥,生性善良,與人為善,最是疼她。卻連喜歡的女郎還不曾有,便懵然地被推上了斷頭臺。 她的三哥哥季元堯,“阿姝,你又調皮了,昨日教你的琴曲可是會彈了?彈一次給三哥聽聽……” 元妤盯著那三只血玉蟬扳指,腦海里飄過的一幀幀全是和三位哥哥相處的日常,心中有血淚卻只能生生往肚子里咽。 三只血玉蟬扳指已唱價到四萬兩。 元江看了眼明顯悲痛欲絕卻在強自忍耐的元妤,欲抬手唱價,將那三只血玉蟬扳指買下,卻被元妤按下了。 元妤沒看元江,只盯著臺上的血玉蟬扳指道:“爹爹不必費心,女兒想要的自己會拿到?!?/br> 四萬兩銀子不是最終價,元江雖是禮部侍郎,卻也沒多少俸祿,硬要買下那三只血玉蟬扳指怕要搬空宅底。 況這三只血玉蟬扳指因何出現在這里,又是誰送來的,背后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她一概不知,一切還需小心為上,萬一背后人是發現了什么,故意拿這三只血玉蟬扳指引蛇出洞呢? 她不能冒險。 但那三只血玉蟬扳指是她三位哥哥的,她絕對要拿回! 沒錯,那三只血玉蟬扳指是由祖父季從柏因緣巧合之下得到的一塊血玉制成的,叫人分成三段,內部掏空制成了三只血玉蟬扳指,送給她三個哥哥一人一枚。 而血玉內部掏出的材質,祖父找了匠人磨成了一顆顆血血玉珠子,雕刻成海棠花樣式,穿成了珠串送給了她。 她的祖父用一塊千年血玉將他們兄妹四人連在一起,如今卻只剩她一人了…… 元妤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隱忍到唱賣會結束的,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元府。 唱賣會之后,元妤便大病了一場,病得渾渾噩噩,不分日夜現實。 病前她還寫信,叫人給遠在北方的姬良辰送了去。 同時派人盯住最后買了血玉蟬扳指的人家,看都有誰與之接觸。 又吩咐人打聽血玉蟬扳指究竟是誰送去的商會,必須找到那人問清楚他的血玉蟬扳指是哪里來的。 但同時又擔心痕跡被人發現,叫明芷去信各方,叫他們探聽消息間勢必萬分注意。 她沒急得收回血玉蟬扳指,這里頭有沒有陷阱她尚不清楚,一切待弄明白了再說。 安排好這些,她便病倒了,且一病不起,看了好多醫師吃了很多藥都不起作用,急得明芷明若成日里掉淚珠子。 謝硯當日唱賣會上就發現了元妤的不對勁,臉色蒼白像受了什么打擊似的。 唱賣會后,他派人私底下來問過,被回復是病了,身體不舒服。 他便沒多想,知道元侍郎疼愛她,不會不給她找醫師看病,便沒有多事派人再去問。 只這之后三五天一直沒有元妤的消息,他才覺奇怪。 往日不聯系時,元妤總會時不時給他送個小東西或遞張小紙條撩撥他,從沒這么安分的時候,太不同尋常。 派人再去問,才知元妤已經病糊涂了,發熱反反復復,這幾日就沒完全清醒過。 聽到石青這般回稟后,謝硯臉色鐵青。 聽說元府找了很多醫師都未能叫元妤好轉,他便再坐不住。 “派人去請沈太醫!另去送信,讓元府人將元氏送來倚江苑!” 石青沒敢耽擱,忙去安排。 謝硯則直奔倚江苑。 元府白日沒能將元妤送出去,熬到夜色降下才把人暗中送來了倚江苑。 此時謝硯已在倚江苑等了大半天。 元府馬車駛進倚江苑,明芷明若剛要把元妤弄下馬車,謝硯卻已過了來。 “讓開?!?/br> 明芷明若忙讓開,只兩個婢女臉色都十分不好,哭哭抽抽的,一片急色。 兩人把車簾掛起,謝硯進了馬車借著燈光看到躺在馬車中的元妤。 臉色一片蒼白,半分血色也無,唇部干得快裂開一般,頭上卻冒著虛汗,汗濕鬢角。 不過短短幾日,人已瘦了一大圈。 謝硯心中一痛,忍著怒意,自己將元妤抱下馬車,抱回主屋。 抱著人,感受人在他懷里輕飄飄的重量,總有種自己不知何時便要失去這個女郎的危機感。 叫他心頭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