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狂不死你!”葉冉咬牙就要去敲她的頭,卻被她閃身避過。 十二衛中的伏虎、朱雀、瑤光。 西院除歲行云外的最強四人,司金枝、成祿、花福喜、連城。 再加李恪昭與飛星。 如此這般的九人回雁陣,可謂是數年來西院出現過的最強悍陣容。 “公子,雖是訓練,木刀竹劍也能傷人的?!睔q行云有些擔心地提醒道。 “知道怕了?”李恪昭誤解了她的意思,轉對伏虎等三人吩咐,“點到為止?!?/br> “得令!”三人齊聲應下。 歲行云沉吟片刻,嘆氣:“既公子堅持參戰,那我得將丑話說在前。我這人習慣不好,動手時沒分寸的?!?/br> 李恪昭眉梢微揚:“如何個沒分寸法?” “你們這陣容對我一人,怎么看都不太要臉,待會兒可別責怪我手段下流?!?/br> 歲行云烏眸湛湛一轉,似是想到什么古怪法子,自己先笑了。 ***** 這場對戰,歲行云淋漓盡致地向伙伴們演示了實戰時為求活求勝,可無所不用其極到何等地步。 此陣九人中的最弱一環為少年連城,歲行云卻并未如以往那般專打最弱環打,反直奔尋常人會刻意避開的高手瑤光。 李恪昭已是九人中最先識破她意圖的,卻還是慢她半步。 當他試圖去助瑤光合陣時,歲行云仿佛未卜先知,就地一滾,長刀當空挽個花,刀柄往回雁陣右側的花福喜膝窩一拍。 沒料到她的攻擊會突然轉向,花福喜猝不及防,眼見就要跌身撲進李恪昭懷里。 李恪昭心驚之下閃身避過,司金枝迅速上前補位。 此時歲行云已暢行無阻地沖到了瑤光面前。 司金枝正要與瑤光合力將她封死,就見她掠身撲來……在自己左臉頰上結結實實親了一記。 “啵唧”一聲,帶響的! 場邊圍觀者盡皆瞠目,司金枝本人更是面紅如赤霞,無助地望向場邊同樣呆若木雞的葉冉。 “還、還能這樣打???”司金枝訥訥囁嚅。 這倒不怪金枝,在場誰見過如此路數?一時齊齊恍神,陣型、走位都開始混亂。 好在飛星迅速醒神,趕忙又來補司金枝的漏,協助瑤光合陣。 別看飛星平日沒心沒肺、嘻嘻哈哈,動起手來可是個硬茬。 當他手中木劍破空劈來時,似挾風雷之勢,卷起碎雪紛揚。 歲行云不懷好意地勾唇,弓步沖身不退反進,下一瞬卻出人意料地雙膝落地,腰身后仰,堪堪使他這劍落了空。 緊接著便以掌拍地躍身而起,還未站穩就順手揪住飛星的腰帶一扯…… 她實在太快,這一連串動作不過只在幾個呼吸之間,許多人的腦子尚未轉過彎來。 電光火石間,李恪昭回魂,面色駭然鐵青,徹底棄了陣位閃身迎來:“過分了??!” 先前親司金枝還則罷了,這會兒竟變本加厲,扯飛星腰帶?!欠收拾! 李恪昭的個人戰力在九人中未最強,脫離陣型走位后隨心出手,頗有裂石破木之威。 剛經歷了短時混戰的歲行云根本擋不住,三招之內就被拿下。 好在這一切全在她的預判之中。 當李恪昭手中木劍橫亙在她喉間,并以掌捂住她眼睛時,她也已將長刀反扛在右肩,刀刃正好貼在對方頸側。 李恪昭死死捂住她的眼,繃緊了臉冷冷宣布:“你陣亡了?!?/br> 慘遭“挾持”的歲行云被迫靠在李恪昭懷中,又被捂著眼,卻半點不似個敗軍之將,還囂張地拍了拍自己的刀柄。 “可我贏了啊?!?/br> 手忙腳亂系好腰帶的飛星面紅耳赤,暴跳如雷:“哪里贏了?!你什么流氓打法?!最多你與公子同歸于盡,我方可還剩八人!” “若真是實戰,公子被殺,你們還能活?”歲行云扯下李恪昭的手,目光自飛星開始,徐緩逡巡在場所有人。 最終目光與葉冉相接。 “葉大哥應當看明白了吧?” 葉冉終于恍然大悟。 打從最初應戰時,她真正的目標就是李恪昭。 自她沖向瑤光那一刻開始,陣中每個人的反應大致都在她事先的預判中。 初時誰都以為她要從瑤光那里破局,可她反手一刀就攻向了花福喜,并用花福喜做了“武器”偷襲李恪昭。 花福喜是女子,李恪昭自本能閃避,這就讓歲行云一擊得手,打亂整個回雁陣的翼右部。 接著就流氓兮兮親了司金枝,讓所有人都因驚訝而陷入茫然,方寸大亂。 之后飛星來助瑤光合陣,可她根本不與瑤光纏斗,卻轉去扯飛星的腰帶,這就引得李恪昭棄了陣型孤身向她奔來。 她在看到這陣容時就已想好要與李恪昭“同歸于盡”。 而她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提醒葉冉一件極其重要,此前卻一直被忽略的事。 也是她應此戰的真正目的。 葉冉被點醒,威嚴凝肅一挺身,擲地有聲:“主帥有失,三軍皆斬!若然將來讓公子落到別人手中,在場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活不成!” 正所謂“慈不掌兵”,領軍者平日可寬厚溫和與同袍下屬相處,但規矩底線必須劃得清清楚楚。 要讓大家知為何而戰,更要讓大家清楚,若敗了,會是如何后果。 葉冉一直忘了提醒大家,他們這群人苦練數年的目標與使命,絕不在與敵方短兵相接時殲敵多少,而是“保護李恪昭”。 只有李恪昭活著歸縉,對他們來說才真正叫做勝利。 ***** 西院有間簡單布置過的空房,常備著止血化瘀的藥膏、藥酒及傷布之類的東西。 平素訓練時,若誰有個磕磕碰碰、小傷小淤,便進來稍作處理。 此時李恪昭正坐在窗下花幾旁,褪了外袍,仰脖露出頸側那道紅腫:“喏,你干的好事?!?/br> 方才歲行云最后反手一刀貼在李恪昭頸側時,后背無眼又未能完全收住力,唯一慶幸的事沒真開口子。 歲行云尷尬也后怕,聲若蚊蠅地辯解:“我最先就提醒過,雖是訓練對戰,木刀竹劍也會傷人?!?/br> 哪知李恪昭誤以為她是擔心自己受傷,還一本正經吩咐伏虎等人對她“點到為止”,嘖。 “還成我的不是了?”李恪昭微掀眼簾瞟她。 “沒有沒有,是我,是我下手沒輕重,”歲行云趕忙轉移話題,“天寒,您這么解開外袍要著涼的?!?/br> 說著轉身取了他順手仍在一旁椅子上的大氅,替他蓋住心口。 他今日穿的又是那件玄黑大氅。 歲行云默了默,小心翼翼覷著他的側臉:“公子很愛穿這件大氅啊?!?/br> “嗯。來蔡前,母親為我做的?!崩钽≌验]目,隨口應道。 “那時您才十三四歲吧?想必不大合身?!?/br> 李恪昭唇角揚起,嗓音輕沉,“她說半大小子都迎風長,特意做得大些?!?/br> “哦。難怪您這么多年都寶貝著它,原來是掛念母親?!笔窍肽钅赣H,不是因為旁人,甚好甚好。 盤桓在歲行云心中數日的古怪酸澀霎時就散了,語調都歡快起來,笑眼彎彎。 也是在這瞬間,她忽如醍醐灌頂,懂了自己前些日子究竟為何不痛快了。 那緣由可有點糟糕。 動心嗎?八成是了??蛇@絕非她該觸碰的人啊。 “你東拉西扯,是怕我斥責你方才在對戰中耍流氓,還是不想幫我上藥?”李恪昭語氣不善。 “真、真要我替您上藥???” 歲行云笑意轉僵,略為心虛地望著他頸側那小小紅腫。 “若不,還是讓明秀來吧?醫者眼中無男女,公子不必太過拘泥的?!?/br> 李恪昭慵懶瞇眼覷她,冷冷笑哼:“我這傷,是拜明秀所賜么?” 好咧,誰干的好事誰善后,公道。 “我是怕我手重了?!睔q行云無奈地撇撇嘴,從小藥罐里挖出一坨消腫藥膏。 略俯身,小心翼翼將他中衣的衣領撥開些,指尖顫顫將藥膏抹了上去,余光偷偷溜向他突兀的喉結。 男子喉間與姑娘家不同,這件事她上輩子就知道??蓞s從未如此近地瞧過。 她有些好奇,甚至有點想……摸?!唔,使不得使不得,對主君耍流氓不合適。 若李恪昭不是“李恪昭”,她大可毫無顧忌地順心而為,甚至直魯魯說一句“我心動了,你意下如何?要不咱倆試試”這種話。 可他是“縉王李恪昭”。 若她放任自己與他有了男女之情的起始糾纏,即便他接受她的情意,愿與她做真的夫妻,對她來說也不是好結果。 因為,那就要面臨他“身在其位,必須有許多妻妾”的事實,在他的后宮安分終老。 余生卑微地挖空心思討他寵愛,與一群女子爭奇斗艷,以求能長久留在他心上。 若活成那樣,歲行云覺得自己大概會生不如死吧。 ***** 李恪昭偏過頭讓她方便上藥,雙目輕輕閉合,口中不咸不淡地提醒:“藥膏要揉沁進肌理才起效,方才明秀說的?!?/br> 歲行云猛然醒神:“是是是,我記著呢?!?/br> 也不知是她手抖得太厲害,還是指下的脈搏跳動過頻,反正指腹的觸感很是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