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家五徒弟說出“不是”這兩個字之時，洛書終于明白那種少了什么的感覺到底來自哪里。

    在聽風樓所整合的消息里，有一條“血蠱師腰間佩戴一個葫蘆”，而眼前的周靈腰間空空蕩蕩。

    “血蠱師的蠱沒有這么弱，他也不會讓自己的蠱受到這種折磨?！弊榆嚭鄣?。

    周靈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反駁什么，卻突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似的直直地盯住了子車痕。

    “圣手……毒醫？”

    子車痕沒有回答她，只是站在洛書身旁冷冷淡淡地看著，眼神冰冷如同手術刀，將她皮rou骨血一層層地撥開，看看她這顆心到底是紅是黑。

    洛書對周靈不感興趣，對她如此作為的原因也不感興趣，但是龍韜的情況現在看起來似乎不太好，他之前對周靈很是信任，加上又是亡妻所托，朝夕相伴，哪怕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多年信任一朝崩潰，相信任誰都不會舒服。

    龍韜對子車痕的身份完全不感興趣，事實上他大概是完全沒有聽見，他雙目之中盡是血絲，“如果靈兒不是血蠱師，那這些事情、這些……”

    龍韜大概是想說，這些事情都與她無關，聲音卻在半路就暗淡了下來。

    怎么會與她無關？

    這血林蠱蟲都聽她命令，這華山弟子是她所束。

    那離龍府只有一盞茶時分路程的蠱坑，若是動土聲勢必然浩大，她怎么會不知道。

    明明平日里防衛森嚴禁止龍宇外出，為什么就偏偏被他找到了空隙。

    她平時關心龍宇，又怎么會連龍宇被人掉了包都沒有發現。

    他的兄弟，又怎么會因為面具被懸賞。

    而她房中的那塊正面刻著“六”，背面刻著“玄”的金色令牌，又如何解釋。

    解釋不得。

    龍韜深深地呼吸著，卻帶出了一絲哽咽。

    “玄金六，當年我妻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他的眼眶通紅，身子顫抖，但是神情已經平靜了下來，已經不再將她當做那個會溫柔地叫著老爺的靈兒。

    玄金六？這個名字好耳熟。

    洛書想了想，愕然想起這個名字他曾聽過，就在住在龍府潛入血池的那一夜，聽見兩個人的談話。

    原話是……

    是“要我說，那玄金六要是能下得了手，咱們有沒有地艷地金關系也不大了”。

    下什么手？

    洛書不動聲色繼續看著，周靈面色慘白，雙眼中淚光點點，配合著她的面容，比水倩奴更令人心疼。

    大抵是這眼淚都是真的。

    “老爺，小姐帶我如同姐妹，我怎么可能對小姐下手。哪怕是傷了我自己，我……”她終于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眼角淌了下去，幾乎要喘不上氣。

    這一刻如同時光回溯，她還是那個跟在周思柳身邊的貼身丫鬟，而面前的龍韜，是她默默愛慕了許多年卻不敢宣之于口的人。

    洛書相信她是愛他的。

    如果不愛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將他所有的口味記得清清楚楚，怎么會看見他眼睛就猛然煥發出了神采，怎么會……

    “……那玄金六要是能下得了手……”

    怎么會下不了手將龍府顛覆，將龍府多年積蓄盡數給那“地艷地金”。

    可是濃烈到極致的愛，往往會生出同樣的恨。

    她本就是要對龍府下手，不過是中間出了龍韜一個變數。

    愛而不得，最斷人腸。

    她愛他，求而不得，她想獨占她。

    她要抹去龍宇這個前妻的痕跡，她要將蠱坑挖在龍府旁邊，讓眾人質疑的聲音將外界與龍韜隔離，她要離間方尚清與龍韜之間的感情，她要折斷他的龍爪，抽出他的龍筋，讓他再也不能翱翔于天際，她要他的世界只有她自己。

    這樣是不是就能讓她成為他的“夫人”而不是“靈兒”？

    這樣是不是周思柳就回成為“亡妻”而不是“妻”？

    第84章

    洛書收回心神，眼前的周靈依舊是淚水盈盈的樣子，洛書有些擔心龍韜會動搖，抬頭看看卻放了心。龍韜的確是不想相信，也的確是舍不得，但是他在心生懷疑的那一剎那，就將靈兒與玄金六完全地分離。

    他夠深情，也夠無情，周靈陪了他這些年，現在卻能夠將過往斬地干干凈凈，他的心里自始至終只有周思柳一人。

    他感激周靈，卻無法愛她。當她觸及到他的逆鱗，那么以往所有的溫馨與感激都被抹殺殆盡。

    洛書一個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周靈怎么能看不明白。所謂的身在局中不過是自欺欺人，她的目光迅速地暗淡下來，就像是被抽取了靈魂。

    可惜再可憐，也掩蓋不了她所做的。

    洛書看了看龍韜，又看了看周靈，在心里嘆了口氣，問道：“龍府再繁華，也不過是龍氏一家，能支得起地蠱的費用嗎？值得出賣你自己也要成為龍府夫人嗎？”

    周靈臉頰一下子漲紅了，帶著幾分病態，“龍府家大業大，別說是……”

    周靈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臉上剛剛漲起的血色一下子落了下去，面色如白紙。

    不是什么高明的技巧，洛書不過是隱晦地貶低了一下龍府，又用“出賣”這個對女性不友好的詞刺激了周靈一下，甚至周靈的反應速度夠快，沒有說出真正能夠“定罪”的事情。

    可是她的反應卻太大了，大到龍韜眼中最后的微茫也一并熄滅。

    周靈不再說話，咬著嘴唇咬出了斑斑血跡，龍韜揚起掌一掌拍了下去。

    “施主！”一柄法杖向著龍韜的手擊來，并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卻也成功地止住了龍韜的動作。

    了圓大師隨后跟來，唱了個諾禮，道：“請龍府主手下留人，血蠱師雖是作惡多端，但是山上道路奇詭，需有人帶路?！?/br>
    說完才低頭看向“血蠱師”，卻看見了一張姣好的面容，哪怕狼狽不已，美人垂淚卻依舊動人心腸，只是這人……

    “這不是龍府的、龍府的……”年幼的峨眉女俠驚愕地脫口而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又連忙住了口，惴惴不安地躲到了師父后面。

    龍韜面無表情，無喜無悲，仿佛地上躺著的只是一個無關己事的陌生人，而不是他名義上的妻。

    龍宇看著父親的樣子抿了抿唇，回頭看了洛書一眼，洛書沖他點點頭，便默默走到了父親身邊，輕輕握住了龍韜右手的食指。

    周靈已經不能控制這些蠱蟲，群龍無首，蠱蟲便成了毒性大些的蟲。雪教弟子加上方尚清幾人或是用蠱蟲吞噬，或是以藥物溶解，終于將眾人從保護圈中放了出來。剛好撞見了龍韜要擊殺周靈的一幕。

    洛書將放出的蠱蟲收回，懷里的紅柚又甩了一下尾巴，洛書不動聲色地拍了拍瓷瓶，依舊看著前方。

    出乎洛書的意料，了圓大師的話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竟然有大半人贊成將血蠱師留下來。洛書仗著自己“驕縱跋扈”的人設，大大咧咧地插入“長輩”們的談話，語氣帶了些不解與不耐，“她指的路你們敢走？”

    縱使她不是血蠱師，但是對這山也決計是熟識，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帶入陷阱絕非難事，這一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師看向洛書的目光溫柔又慈愛，嘴唇不動，卻聽見了對方的聲音，“小施主，血蠱師煉制血蠱害人無數，須得問出那些人蠱的解救方法，她所知甚多?！?/br>
    洛書了然，點頭道謝，心里卻暗暗奇怪這件事為什么要傳音以告。

    正想著，卻覺得身子一輕，被大徒弟抱了起來。

    “師父，蠱控人?！?/br>
    方尚清用氣音道，溫溫熱熱的呼吸，卻讓洛書的心底一涼——

    “當然有用了。這樣煉制的人蠱，連同他本身的武功，全都可以直接為我所用！”

    周靈是這么說的。

    武林，到底是落在了一個“武”上，以武而稱雄。

    若是血蠱師煉制蠱蟲的方法落到了心有不軌之人的手中，便會以蠱來寄生江湖中武藝超絕之人，壽命與常人一樣，有自己的的思想，那這個勢力擴張指日可待。

    在場的大多是正道人士名門正派，然而門派里保不準就有那樣幾個蛀蟲，就連他們也不得不互相提防。連有意照料洛書的了圓，在解釋此事時，也不過是含糊說了一句“她所知甚多”。

    他們又不知道“血蠱師”與施己教的關系，那么想問出的，除了人蠱的祛除與制作，還能有什么呢？

    知道了煉制的方法自然可以防治，卻也可以自行煉制。

    洛書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二零八八敏銳地看向洛書的方向，將人從方尚清懷里抱了出來，拿出了一根糖棍。

    糖棍里有果干堅果，糖將他們粘合在一起，咬一口香香脆脆。洛書也不用手拿，只把糖棍叼在嘴里，隨著他的動作一動一動的，心里的煩躁慢慢地被驅散了。

    算了，煩什么，既然能觸發“和諧江湖”的任務，就說明這個江湖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美好，他能從什么都不會一點點把七個小崽子帶出來，自然也能把這個江湖給掰過來。況且自己想的是最壞的、壞到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情況，不是嗎？

    二零八八看著洛書眉間漸漸平了下來，伸手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能隱約地摸到硌手的骨頭。

    洛書瘦了？

    二零八八一愣，連忙開始掃描洛書的健康情況，發現果然，洛書的體重比昨天掃描的少了足足五斤。

    難道是自己這段時間讓洛書的糖分攝入量不足了？

    二零八八擔心又茫然地快速連通內部網絡。

    可是人類減肥有這么快嗎？

    洛書身體很健康，完全沒有問題，就是細胞的活性比平時高了很多。

    “活性？”洛書把一根糖棍啃完了，舔舔唇上的糖渣，混不在意地道：“大概是剛剛放了點血吧?！?/br>
    剛剛喚醒喂食蠱蟲的血雖然大多是早早存下的，但是制作很麻煩，洛書還是放了點血。九生神功的特點就是快速的再生能力，否則他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從三歲抽條成十二歲。大概是把放的血補回來了吧。

    二零八八皺著眉頭又往洛書嘴里送了一根糖棍，洛書眼前一亮，就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樣，嗷嗷地一口叼住。

    二零八八盤算了一下帶的食材，然后點開了系統商城。

    宿主在世界中做任務所得的積分與系統的獎金相關，因為在一個世界里完成疊加性任務比在多個世界完成單一任務更加困難，所以積分也就要更多，洛書已經做完了一個世界的任務，二零八八現在完全可以在系統界的富豪榜上掛名。

    二零八八身有巨款，然而除了交交網費基本沒有用過，一堆積分快要長毛了，現在二零八八發現了積分的新用途。

    【五花rou一噸，共消耗5個積分，是否訂購？】

    【是?！?/br>
    【商品“五花rou”已發送到您的系統空間，請注意查收?！?/br>
    自從洛書從崖底出來不用再“戒驕奢yin逸”之后，商場這些本世界的東西可真便宜啊……

    二零八八看了一眼洛書鼓鼓的、像只小倉鼠一樣一動一動的腮幫子，又回想了一下感剛剛硌手的感覺，深覺自己任重而道遠。

    ……

    因為多數人都同意將周靈留下來，所以周靈就被留了下來，為了照顧她的情緒，還讓龍韜去陪她。龍韜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可能是被她所害，就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睛挖出來，哪里還能和她共處，勉強地同行已經是極限。龍宇不發一言，像條小尾巴一樣緊緊跟著龍韜，和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少爺完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