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裴延低頭,熱氣噴在她的臉側,蠱惑般沙啞的聲音:“嘉嘉,你真的不想?” 沈瀠只覺得渾身一激靈,臉側那又熱又癢的感覺,一下子竄進了心窩。這個男人總能把她的理智和矜持全都逼走,然后在她的心里放一把大火。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那就一起燒成灰燼吧?!?/br> 裴延把被子猛地一拉,蓋住了兩個人。沈瀠貼身的衣物從里頭掉出來,落在地上,像水中開出的一朵蓮??簧系谋蛔尤缤榛ㄒ粯訑Q在了一起,翻滾不停,所有的聲響都困在里頭。 窗外的月光淡淡,天地間彌漫著一層輕煙,安靜的小村落宛若世外桃源。 天還未亮,裴延就起身了。他穿戴整齊,看到沈瀠整個人陷在被褥里,睡得香沉。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將她落在地上的衣物撿起來,放在一旁。 他沒告訴她要離開幾天的事情,本打算再也不跟她分開,可有些事,是他的責任,他不得不去做。他其實不是個喜歡開口說離別的人,但他相信,她都能明白。 裴延將寫好的紙條放在枕邊,又摸了摸沈瀠的額發,這才起身出去。 這一去,不能說全無危險,但也是為了徹底消除后顧之憂。 在開平衛以北,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是一片荒漠。過了這片荒漠,就是大業和韃靼的國境線。此次徐器與韃靼在荒漠之中交兵幾次,各有勝負,如今停戰,徐器帶著大部分軍隊駐守在開平衛,等待補給。而韃靼的大軍則退到了荒漠的沙堡之中。 沙堡本來就是軍事據地,備有基本的糧食和水。但對于大軍每日的消耗來說,附近沙煲之中的食物還是杯水車薪。 韃靼領兵的大將是英利王,他是先汗王的弟弟。本來在上次的汗位之爭中,他支持的不是如今的汗王,不應該得到重用。但他擁有最強壯的兵馬,最驍勇的騎兵,所以汗王派了自己的親兵,由他領軍,聯合作戰。他本就是韃靼的主戰派,攻下開平衛之后,便有幾分飄飄然,再見到大業的土地廣袤,物產富饒,一時之間紅了眼,不顧王庭幾次三番召回的命令,執意留在這里,等待時機。 王庭又派了特使來,苦口婆心地勸道:“英利王,您不能再跟大業耗下去了。冬季韃靼物資本就匱乏,實在無法支援這么多人的軍用?!?/br> 英利王大口啃著羊腿,絡腮胡子已經有了幾分花白,含糊不清地說道:“怕什么!大業有的是糧,沒有了,我們就再去搶!” 特使皺眉,行了個禮:“可是如今您被擋在開平衛之外,如果靖遠侯率領的西北軍與在開平衛的軍隊形成合圍之勢,我們的軍隊就危險了!” 英利王大笑了兩聲,把腳翹到椅子上:“你還不知道吧?靖遠侯已經被他們的皇帝定為通敵叛國的人,西北軍早就不是他率領了!如今他自身難保,哪有空管我們。我得到消息,大業近來不是很太平,只要再等等!他們起了亂子,我們就能一舉攻到京城去!到時候,我們的子民就可以遷徙到溫暖的地方去,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 他沒說的是,他早就跟漠西的瓦剌約好了。到時候一起出兵,得到的好處,自然也分給他們一點。 特使也不能說英利王不對,他確實在為韃靼著想,到了冬季,草場凋敝,大雪漫天,常常是行了數十里地,一個活物都沒有。很多草原上的人因為吃不飽穿不暖而死去。所以,韃靼才一直想要侵占大業的邊境,為了讓自己的人民到稍微溫暖的地方好好過冬。 這個時候,士兵從外面跑進來,滿臉驚恐:“大王!有,有人要見你,說他是靖遠侯!” 英利王的羊腿還掛在嘴邊,一時忘記了動作。 “你說什么”半晌他才反應過來,猛地站起。 “靖遠侯在堡外,要見您!”士兵重復了一遍。 這世上大概還沒人敢冒充靖遠侯。英利王把羊腿摔在盤子里,嘴巴罵了一句,拿下墻上掛著的彎刀:“他奶奶的,這家伙帶了多少人馬!立刻點兵!” 士兵小聲道:“他,他就一個人?!?/br> 英利王以為自己聽錯:“什么?” “確實是一個人。斥候探過了,方圓幾里之內都沒有看見伏兵,所以才來報給您?!笔勘孟褚灿X得不可思議,說話的聲音有點飄。 “他當這里是他家后門??!奶奶的,太看不起老子了!”英利王把彎刀用力插在腰上,一陣風似地出去了。 沙堡猶如一個小型的城池,只不過墻乃黃沙堆砌。英利王站在墻頭上往下看,裴延裹著黑色的披風,騎著馬在城下呆著??吹剿霈F,裴延拱起雙手,叫了聲:“英利王!” 他的聲音浸染了風沙一般,聽著很低還沙啞,卻自有氣勢。 英利王雖然主戰,但這些年大業和韃靼的邊境相對太平,兩國民間的交流很頻繁,韃靼受漢化影響很深,連英利王都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跟裴延交手過好幾次,從未勝過,骨子里對這個人是又恨又怕。 眼下裴延獨自前來,英利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靖遠侯,你什么意思?”英利王喊道,“你不會是來做客的吧?” 裴延扯了下嘴角,不急不慢地說:“我有事跟你談談?!?/br> “談什么?”英利王大手一揮,“你不怕我把你抓起來?要打就戰場上見,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 裴延氣定神閑:“你不聽聽?一樁好買賣?!?/br> 英利王皺眉。他跟裴延戰場上交手過好幾回,這家伙每次都站在大軍之中,以手勢發布軍令,端的一副高深莫測,高冷難接近的樣子。怎么眼下看著,跟戰場上的不是一個人呢? 英利王低聲問身邊的士兵:“這真是靖遠侯?” 士兵認真地點了點頭:“大王,您別怕,我們這附近有幾萬的士兵,他就一個人,橫豎打不過我們的。不如放他進來,聽聽他要說什么?!?/br> 英利王瞪了他一眼:“誰說本王怕他?開城門!本王今日就要來當面會會這個大業的戰神!” 士兵扁了扁嘴,心里嘀咕道:本來就是,人家敢單槍匹馬來,如果他們這幾萬人都不敢開門,傳出去真的要變成五湖四海的笑話了。 城門打開,裴延驅馬入內。里面的韃靼士兵都如臨大敵,站在兩邊,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他如入無人之境,跳下馬,走到階梯旁邊,等著英利王從上面下來。 韃靼的人生來高大威猛,裴延也毫不遜色。他負手而立,好像到了自己的軍營巡視一樣,韃靼的士兵忍不住小聲在旁邊議論起來。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靖遠侯???” “以前交戰的時候只遠遠見過,從沒離得這樣近?!?/br> “他明明一個人到我們這兒來,看著卻像身后有千軍萬馬一樣?!?/br> “你別說,叫我跟他動手我還有點怕。去年,我們想搶個村莊,他帶著人從天而降,我的褲子都被他手底下那些人的長矛捅穿了,好嚇人呢?!?/br> 英利王走到地面上來,穿著盔甲,披風迎風吹起,看起來威風凜凜。他算是韃靼有名的大將,十分驍勇,受人敬仰??烧驹谂嵫用媲?,莫名覺得他像一匹沒有馴服的野馬,而裴延就是那個拿著套馬桿的馴馬人。 “英利王?!迸嵫勇月砸惶?,用朋友之禮相向。 英利王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我的帥帳去吧?!?/br> 沙堡只是很簡單的防御建筑,等于只有外面的一層,里頭還是按照草原人的傳統,搭起很多大帳,帥帳居中。 英利王和裴延進了帥帳,英利王請裴延坐下,吩咐士兵出去準備些茶點上來。茶自然是奶茶,點心也是些大餅,做的十分粗糙。裴延也不在意,直接拿起來吃了。 他知道英利王并非有意怠慢,而是這樣的食物在韃靼來說,已經足夠用來招待客人。 英利王素聞中原人講究,尤其是這些貴族,現下看到裴延神色如常地吃餅喝奶茶,倒有幾分刮目相看。 “靖遠侯怎么知道我們在此處?”他問道?;哪镲L沙大,剛才在外面呆了一陣,風塵就進了鼻子,他還忍不住打了幾個鼻涕。 “探聽英利王的所在并不難?!迸嵫哟抵鵁狎v騰的奶茶,里頭有一股子膻味,尋常人只怕喝不習慣,“不過英利王遲遲不退兵,屯兵此處的意圖,我倒很想問清楚?!?/br> 英利王“哼”了一聲:“這話你應該去問你們的皇帝。是你們大業的兵追著我們不放,難道我們只有被動挨打的道理?何況本就是你們的皇帝無禮在先,扣押兀術,我們當然要反擊?!?/br> “恐怕英利王不只想要反擊吧?”裴延悠閑地喝著奶茶,“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英利王心中一驚,立刻轉移視線:“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br> “我勸你最好現在就撤兵,不要浪費時間,虛耗糧草。韃靼的冬季本來就難過,你們幾萬大軍每日的消耗甚巨,這沙堡附近的儲備還夠你們用多久?用完了,是不是想就近從大業奪???別忘了,我的西北軍離這兒不遠,隨時可以與你們一戰?!?/br> 英利王直直地看著裴延,感覺他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蟲一樣,什么都知道。但他還是嘴硬道:“聽說靖遠侯正被貴國的皇帝通緝吧?你還能指揮得了西北軍跟我們作戰?別在這里危言聳聽?!?/br> 裴延不怒反笑,手中轉著奶茶碗:“西北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中原有句話叫,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別說除了我沒人能指揮得了他們,饒是現在在開平衛的那位,也是大業的將領,你覺得他會任由你們踐踏我們的土地,傷害我們的百姓嗎?在國家面前,沒有個人,更沒有私怨。這點,你們跟大業打交道數十年,應該很清楚?!?/br> 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仿佛千軍萬馬,與英利王對壘于陣前。英利王被裴延的氣勢所懾,半晌沒有說話。 裴延起身,走到英利王的面前,按住他的肩膀:“你退兵,我送你們過冬的糧食和冬衣,將來,韃靼的百姓也可以到大業的境內過冬,兩國修為兄弟之邦。相反,如果你們敢進犯大業,我們的萬千將士,必會踏平你們的王庭,讓你們和如今的瓦剌一個下場。記住我的話?!?/br> 英利王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裴延已經轉身要出帥帳。他脫口道:“可,可你們的皇帝不是拒絕與我們和談嗎?” 裴延頭也沒回,繼續往外走,只道:“回你的王庭去,很快就會有轉機?!?/br> 英利王怔怔地看著那個逆光的背影,仿佛山岳一樣。他直覺應該叫士兵將此人扣下來,這個人簡直是大業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伤趾ε?,裴延敢單槍匹馬地闖進來,必然是有準備的。再不濟留一條命在這里,大業還有萬千將士會替他報仇。 裴延倒提醒了他。想當初瓦剌那么強盛,整個漠南漠北都是他們的領地,還不是被打得如今龜縮在漠西的彈丸之地,時不時還得靠韃靼的救濟。他們說一起出兵,不過就是個幌子,到時候不在后院放火就不錯了。 英利王只糾結了很短的時間,便下令大軍,全數撤回韃靼。 而韃靼撤軍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開平衛。徐器接到斥候的探報,皺起眉頭。 旁邊的副將問他:“都督,我們還要不要追?”畢竟他們得到的命令是追擊韃靼的大軍直至他們的境內。 徐器明白,韃靼的戰力雖然大不如前,但這次汗王大膽啟用原本并不支持他的英利王,就足以見決心。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本就驍勇善戰的韃靼人。 這次跟英利王的大軍交手,徐器幾乎沒討到什么便宜,所以才退守開平衛,眼下追擊,絕對討不到什么便宜,反而可能是對方的疑兵之計。到時候主力耗損,不能回去保衛京師,他難逃罪責。 “不追了,原地待命?!?/br> 此次出發前,裴章特意把徐器叫到面前,交代他追擊韃靼不是重點,而是要守住開平衛,防著西北軍追隨裴延起事,與韃靼里應外合,直搗京師。論打仗,徐器肯定不是裴延的對手,但可以拖住他們,為裴章調兵遣將爭取時間。 現在韃靼退兵了,看來裴延是不會聯合他們的。 無論徐器怎么想,都不認為裴延會成功,皇上讓他們守在這里,只是以防萬一。就算裴延再會打仗,可是論智謀,論心機,他遠不是皇上的對手。 這局棋,勝負已經注定。 我最近時間老是記岔,昨天十七號又在文案上寫了十八號。其實昨天也有寫,就是忽然被一個情節卡住了,發布出來,今天合并奉上。所以大佬們就不要怪我啦! 另外,正文應該會在三章內完結。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黑皮、琴10瓶;我本閑人5瓶;婉露maize 3瓶;20249026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31章 連著幾日陰天,呼嘯的北風都裹夾著冬日的寒意,氣溫驟降。京中的富貴人家不僅開始燒地龍,也開始點炭盆。 這日天上忽然就落下雪花,像是撒了鹽一般,天色變得灰蒙蒙的。 一頂轎子抬進了沈家的側門,穿著綠色比甲的丫鬟撩開簾子,將里頭的人扶了出來。沈蓉一身珠光寶氣,臉色卻不好看,扶著丫鬟的手臂到:“去祖母的屋里看看?!?/br> 沈老夫人近來身子越發不好,大半時候倒是昏睡著。大房和二房都往主屋這邊跑得勤,這會兒沈柏遠和沈柏林兩兄弟都在。沈老夫人躺在羅漢床上,頭發仍然梳得一絲不亂。 孫氏和陳氏在后面,孫氏用眼角瞥了陳氏一眼,手不安地搓著。老太太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么事啊。哥兒剛中了進士,正是前景大好的時候,若被弄去守孝一年,可什么先機都被別人搶了。 “禮哥兒呢?”沈老夫人閉著眼睛問道。 沈柏遠連忙上前一步:“母親,禮哥兒在翰林院,已經著人去請了?!?/br> 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一時無話。 “祖母,祖母!”沈蓉從外面進來,還拂了拂肩頭的雪花。 沈柏遠轉身,對她皺眉:“你祖母需要靜養,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沈蓉連忙閉上嘴,走到孫氏旁邊,牽著她的手,又是一肚子的委屈。沈老夫人后頭睡著了,沈柏遠嫌人多,就只讓沈柏林留著一起作陪,其它人都被趕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孫氏等人走在廊下,母女倆在前頭,陳氏落在后面。 沈蓉說道:“娘,你說奇怪不奇怪。前陣子我想著進宮去見莊妃娘娘,結果我那個大姑不讓。前兩日我要去靖遠侯府見三meimei,她又不讓。還交代府里上下沒事別亂走動,老實呆在家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來的?!?/br> “還有這事?想你那大姑是不想讓你跟莊妃娘娘走太近,日后越了她去。這些高門里頭的閨秀,肚量真小?!睂O氏酸溜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