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溫姝嬋再次回到床上,萃喝下一杯溫茶,見萃茶哭聲漸弱,她這才道:“我看外面的景色,像是秋天了,我昏睡了可有半年之久了?” 萃茶抹了把淚道:“現在的確入秋了,可小姐你昏睡了不止半載,而是三年?!?/br> “三年?”溫姝嬋驚得瞪大了眼,她緩了緩,又問道:“那、那吐谷可被擊退了?” 萃茶點了點頭。 當年溫姝嬋中蠱倒下后,莫塵垚將她安頓好后,親自去濱縣與吐谷一戰,不過半年,吐谷便宣告投降,且割地做賠。 莫塵垚帶回一位吐谷蠱巫。 蠱巫卻說溫姝嬋身中兩蠱,一是嗜血蟲蠱,可讓人昏睡不醒,直至氣絕身亡。 還有一蠱,乃是絕世蠱巫下的命蠱,也就是說,有人曾用自己的命,對溫姝嬋下蠱。 第85章 “命蠱?” 溫姝嬋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昏迷時腦中出現的那個老人。 萃茶一時也解釋不清楚,當初蠱師沒說幾句,莫塵垚便將他們都支開了。 溫姝嬋緩緩點了點頭,又開始詢問她家里的情況。 這幾年鄒氏和溫實誠一切安好,溫辛恒這個攝政王也當得極好,就是一直未娶妻,起初鄒氏還勸他,時間久了,便也不勸了,畢竟在他一門心思都放在朝中,大俞如今短短三年,不說國力強盛,至少已經算是國泰民安了。 “家中其他長輩,”溫姝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頓了頓,這才繼續道:“可都還安好?” 想起暈倒前曾看到的關于香州的內情,溫姝嬋心里不由開始發慌。 “都還好,只是……”萃茶抬眼看了眼她,臉色微微有些變,低聲道:“老國公……沒了?!?/br> 靜默片刻,溫姝嬋低低問道:“如何沒的?” 萃茶如實道:“老國公本就有舊疾,再加上先帝駕崩,便一直思緒過重,約莫在小姐暈倒后的半年左右,便沒了?!?/br> 溫良忠雖然愚忠,可他畢竟也是疼愛自己多年的祖父,溫姝嬋驟然聽到他過世的消息,心里十分復雜,有難過,也有嘆息。不過隨即又想到他是因病而亡,也許莫塵垚還不知當年香州之事。 萃茶怕她剛一醒來得知祖父亡故的消息會影響情緒,便趕忙將話題支開,又說起了溫家的其他兄弟姐妹。 大哥溫辛安拿了邊漠兵權,已經舉家搬至邊漠。 二哥溫辛智在吏部當值,四姐溫姝嫻三年生了兩個,一雙兒女很是可愛。 六妹溫姝妍也在兩年前嫁去了張家。 溫姝嬋不由問道:“哪個張家?” “就是當初馬球賽上的那個張圖?!陛筒杳蜃煨Φ溃骸芭韭犝f,最開始六小姐是不愿的,那張家公子好一番求娶,這事才成的?!?/br> 要說門楣,張家自然是配得起溫姝妍的,只是溫姝嬋沒想到他們兩個之間還能牽在一起。 溫姝嬋問了一大圈,萃茶將能說的都說了,卻始終不見溫姝嬋提莫塵垚,屋里一時陷入沉默。 許久未進食的溫姝嬋,腹中咕咕叫了幾聲,萃茶起身要去廚房給她端粥。 溫姝嬋點頭道:“待回來后,我們收拾收拾東西,我想明日回溫府一趟?!?/br> 剛轉過身的萃茶忽然停住,扭臉過來道:“小姐,我們、我們現在在香州?!?/br> 莫塵垚三年前大勝吐谷沒多久,便帶著溫姝嬋來到香州,朝廷內閣大臣做,而是做起了香州知州。 終于是說到了莫塵垚,萃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溫姝嬋的神情,見她蹙眉極深,萃茶揪了揪帕子,剛想替莫塵垚說兩句話,溫姝嬋卻忽然開口。 “先去拿些吃的吧?!?/br> 萃茶抿了抿唇,還是轉身向外走去,臨走時神色復雜地看了溫姝嬋幾眼。 萃茶吩咐廚房熬些清粥,隨后又去請季師傅,待把過脈后,她借著去廚房的由頭,跑去了離溫姝嬋住的靜秀軒不遠的雅閣。 雅閣的書房里,莫塵垚早已知曉溫姝嬋醒來的消息,他身披大氅,手里端著熱茶,望著萃茶道:“她還說什么了,可有說要見我?” 萃茶搖搖頭道:“老爺,若不然奴婢今日都同夫人講了吧?” 莫塵垚抬了抬手:“照顧好她便是,其他莫要多言?!?/br> 明明老爺為做了那么多,為何他不講,而溫姝嬋又自打一醒來到現在,卻絕口不提他,萃茶實在想不明白,卻也沒有辦法,只是點點頭,退了下去。 溫姝嬋這次醒來,除了身子有些虛弱需要靜養以外,其他如常人一般,在她養了半月之后,終于是安耐不住帶著萃茶在宅子里逛了起來。 萃茶怕她受涼,拿了件絨毛披風,追著要給溫姝嬋披上,溫姝嬋這會兒身子也養的差不多了,根本不冷。 兩人在園子里有說有笑的追著,閣樓上一個道含笑地目光正望著這邊。 玩笑間,溫姝嬋正好撞上那道目光。 第一眼看去,她心里沒來由發緊,就像有人拿手輕輕在她心上掐了一下。 在她們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兩人的目光皆有躲閃,可當溫姝嬋看到不過入秋沒多久,莫塵垚卻披著大氅,臉色蒼白的站在那里時,她為溫良忠做過不堪之事的擔憂,瞬間被拋諸腦后。 不遠處的莫塵垚也終于忍不住,抬起胳膊沖她招了招手。 閣樓內只有他們二人,莫塵垚強忍著咳嗽,不停地喝著熱茶,身旁小炭盆里的木炭被燒得火紅,還不時發出滋滋的聲音。 也不知坐了多久,靜默終于被莫塵垚的咳嗽聲打破。 溫姝嬋也顧不得那么多,起身來到他身后,替他輕輕摩挲著后背,忍不住叨念起來:“可讓季師傅瞧過了么?” 話一出,她又忽覺自己傻,怎么可能沒被季師傅瞧過。 莫塵垚輕笑著點點頭道:“看過了,就是早年落下的病根,不礙事的?!?/br> “不想說便不說了?!睖劓瓔瓤戳搜鬯?,知道他沒有說實話,便嘆了聲氣站起身來。 莫塵垚以為溫姝嬋生氣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心里一著急便又急促地咳了起來。 溫姝嬋忙又跪坐在他身側,幫他不停地摩挲胸口。 “嬋兒,咳咳……”莫塵垚邊咳邊說著:“我、我說……你別動氣……” 溫姝嬋倒了盞熱茶,也是坐在跟前,她才聞到茶里透著股中藥的味道。 也不知為何,溫姝嬋的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你到底怎么了?” 一盞熱茶下喉,莫塵垚長呼出一口氣,有些事終歸要說清楚。 緩了片刻,他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轉身正對著身側的溫姝嬋,認真問道:“嬋兒,你可原諒我?” 溫姝嬋被問的有些發懵:“你做了什么?” 莫塵垚眉梢微垂,心疼地抬手輕輕撫著溫姝嬋白皙的臉頰:“嬋兒也有事瞞我了,對不對?” 溫姝嬋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是在說溫良忠,難道祖父不是病死的? 溫姝嬋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莫塵垚報仇的決心,所以她在醒來后,一直不敢見莫塵垚,她就是怕眼前這一幕的到來。 如果莫塵垚真的知道了,不僅她們的夫妻情分會到盡頭,更有可能會讓莫塵垚記恨整個溫家。 溫姝嬋垂著眼,難以開口。 莫塵垚語氣溫和的對她道:“別緊張,我都已經知道了?!?/br> 果然,溫姝嬋這下頭垂得更低,她低低道:“對不起,我不是想瞞你,而是我不知該怎么開口,祖父他……” “嗯?”莫塵垚怔了一下,溫姝嬋抬起眼皮,見他神情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心里想的和莫塵垚說的并不是一件事。 不過溫良忠的事情,莫塵垚的確知曉,他合上眼,輕輕嘆了口氣,將溫姝嬋有些冰涼的手拉進他的大氅內,語氣平靜地道:“逝者已故,舊仇已結,那件事不必再提?!?/br> 仇恨已隨該亡之人而消散,如今的莫塵垚已經放下。 他輕咳一聲,唇角微微揚起:“傻嬋兒,我方才是在講,你瞞我的另一件事?!?/br> 見莫塵垚不似說假,溫姝嬋心底的一顆石頭,終于緩緩落地,可她一時又不知莫塵垚到底在說何事,便蹙著眉頭望著莫塵垚。 莫塵垚提醒道:“還記得我曾講過的那些夢境么?” 溫姝嬋驟然回神,一雙大眼里寫滿震驚,只是這次她不敢貿然開口。 莫塵垚壓身湊到她面前,用著極為小心地語氣輕聲道:“嬋兒,可愿原諒我?” “原諒你什么?”溫姝嬋支支吾吾道。 莫塵垚靠在她耳畔低聲道:“原諒我的自私,我的不成熟,我的連累,我的辜負……” 莫塵垚說著說著,眼眶便紅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溫姝嬋,已經確定莫塵垚所說之事,然此時的她再想起前幾世,內心還有悲涼在,卻再也提不起仇恨。 “原諒我么,嬋兒?” 見她久久不語,莫塵垚再次輕問出聲。 溫姝嬋望著莫塵垚,認真地點了點頭:“往事已過,來日愿與君偕老與共?!?/br> 莫塵垚眸中禽著的淚,在這一刻激動落下,他一把將溫姝嬋攬在懷中。 園內一陣秋風,紅葉落滿長廊。 這年的冬日,莫塵垚暈厥了整整一月,醒來后的他也終于道出了實情。 原來那蟲蠱當時已與她血魂相融,一旦清除體內,她和蟲蠱皆會喪生,除非將蟲蠱轉接到另一血魂相融之人身上,才可保溫姝嬋平安,而莫塵垚便是這個人。 這就要說起溫姝嬋曾中的另一個蠱,命蠱。 也正是那個命蠱讓溫姝嬋與莫塵垚幾世糾纏在一起,他們血魂想通,他們當中只要有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不會久活于世。 第一世的莫塵垚,在軍營身子剛恢復時,在山谷里遇到的那條雪狐,正是千年靈狐,靈狐與一蠱師斗法而逃,正巧被莫塵垚碰見,莫塵垚廢了許久才將它獵到,出山谷時,他看到路邊有一位生命垂危的老婦,此老婦便是那名蠱巫,莫塵垚心生惻隱,將老婦接婚軍營命人照料。 不久后莫塵垚得知溫良忠才是害死父母的兇手,他一時悲憤不已,可一想到自幼便心喜的溫姝嬋,心里更如刀絞般疼痛,他再次借酒消愁。 與此同時,蠱巫身子逐漸好轉,她算出莫塵垚不久會有大難,便在臨走時來到莫塵垚帳中。 莫塵垚幾乎記不得他還救過這樣一位老婦,他正在灌酒,意識已有些不清,他像周身無人般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心里話。 從他還不知什么是情愛時,見到幼年的溫姝嬋,他瞬間就被那個可愛的模樣所吸引,可小姑娘見到他只是躲閃,他以為自己嚇到她了,又或者她根本不喜歡他。 那時的莫塵垚是自卑的,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最終得知自己要娶的人是溫姝嬋后,莫塵垚樂得三天都睡不著覺。 可這樣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為何偏偏是仇人的孫女! 莫塵垚一面大口飲酒,一面心痛地道。 老蠱巫默默嘆息,她來到莫塵垚身前,詢問那靈狐的去處,得知已經送回洛京,并且給了他夫人,老蠱巫又是一聲嘆息:“那靈狐身上怨氣未散,怕是會纏上夫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