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溫良忠指著溫辛恒顫聲道:“你要殺陛下,那便先殺了我……” 溫實誠忙道:“爹,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恒兒怎么能做那樣忤逆不孝之事?!?/br> 溫良忠搖頭道:“你教養出的好兒子,做了什么事,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 溫實誠看了眼溫辛恒,面上沒有絲毫驚訝,溫良忠瞇起眼,很快便反應過來,更加氣道:“你、你也知曉!” 溫姝嬋早幾月便將溫實誠說服了,他不僅知曉,還從中幫襯了一番。 “爹,”溫實誠也不想否認,索性開始勸他:“陛下何曾聽過你一句勸誡?大哥平白無故被奪兵權,恒兒不過救濟難民幾個饅頭,就被關進大獄,我們溫家盡職盡責一生,換來的是什么?” 溫實誠用溫姝嬋的這句話道:“忠國公不是忠于某個人,而是要忠于這個國?!?/br> 溫良忠再吐鮮血,隨后暈厥。 溫實誠對溫辛恒道:“你不能離開宮,快速速回去?!?/br> 溫辛恒不安地看著溫良忠道:“我等祖父醒來再走?!?/br> 溫良忠這次更為嚴重,溫家上下一片沉悶,溫姝嬋聞訊也趕了回來,好在沒多久,溫良忠便醒了過來。 溫辛恒沒敢進去,在外聽到祖父醒來,松了口氣,便又火速往皇宮趕去,而溫良忠醒來后,獨留溫實淵在跟前,也不知說了什么,溫實淵出來后面色沉凝,只說要回屋休息。 溫姝嬋覺出不對,悄悄跟在其后,卻見溫實淵根本沒進寢屋,直接牽馬從側門而出。 溫姝嬋心道不好,趕忙轉身去找溫辛安。 第84章 皇帝病重,或將不久于人世的事情,滿城皆知。 溫辛安自然知道大俞即將移主,溫姝嬋也知溫辛恒參與之事已瞞不住溫家,索性直接用說服溫實誠的話,說給了溫辛安。 溫辛安很是通透,見溫姝嬋氣喘吁吁,便知她此時尋他是出了急事,沒等她話未說完,便直接抬手道:“是垚弟叫你來找我的吧,直接說需要我作何?” 俞厷民心已失,溫辛安又是飽讀詩書的人,怎么會不理解。 溫姝嬋不敢再耽擱時間,將莫塵垚之前給她的一個早就沒了香味的香囊,遞給溫辛安道:“大哥快去攔住大伯父吧,他若是直闖宮門,溫家便真的要分了!” 溫辛安沒有半分猶豫,快步跑去馬房,直追溫實淵。 這邊還未緩口氣兒,就見莫塵垚著急忙慌跑到溫府,拉住溫姝嬋便耳語道:“赤巾軍快要攻進洛京了,快隨我去地下暗閣?!?/br> 溫姝嬋叫萃茶去和溫實誠打了聲招呼,便趕緊跟著莫塵垚離開了。 赤巾軍的目標是皇宮,進城之后他們并不會為難百姓,可這次赤巾軍領頭的便是于炎,莫塵垚怕他們追究起當初的事來,所以不敢掉以輕心,便帶著溫姝嬋藏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暗閣當中。 另一邊,被溫辛恒派人拖住的溫實淵,已被溫辛安追上。 父子倆見面,溫實淵嚴厲呵斥,溫辛安卻不僅不退開,反而直接下馬跪在他面前,二人沒有直接挑明,而是在暗暗較勁。 暗閣中,溫姝嬋握著莫塵垚的手,有些不可思議地道:“夫君如何提前知曉大哥會幫咱們?” 莫塵垚道:“我身后那道疤痕,就是當年在邊漠替安大哥擋的刀,當年我死里逃生,他將那個繡有福字的香囊放在我手中……” 那是大伯母在溫辛安出行前繡給他的,溫辛安將香囊贈予莫塵垚,承諾憑借此物,他可以無條件答應幫莫塵垚做一件事,來償還救命之恩。 說完,莫塵垚輕嘆道:“安大哥這是信得過我啊?!?/br> 想到莫塵垚后背上那條醒目的疤痕,溫姝嬋不由心里一緊,她靠在他肩上,低聲問道:“你當時不過才十多歲啊,就有勇氣在戰場上替別人擋刀,你沒有考慮過后果么?” 莫塵垚將她摟在懷中,笑著道:“誰讓我當初答應過別人,定要護安大哥平安呢?” 溫姝嬋微微發怔,思緒不由飄去了許多年前。 那時的她只是一股腦的因前幾世而怨恨莫塵垚,可現在仔細回想,忽覺這一世的莫塵垚不管是明是暗,或大或小,為她做過太多太多。 這一世,他值得她愛,值得她信。 而皇城外,溫實淵最終沒有拗過兒子,這當中多少也是他心里著實對俞厷有怨,他索性將懷中的一包東西丟給溫辛安,便調轉馬頭而歸。 令人意外的是,這包袱當中,除了忠國公令,竟然還有大俞的傳國玉璽。 俞厷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他身邊已無人能信,他雖然對溫良忠極度厭惡,可打心眼里他知道,溫良忠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可讓他沒料到的是,天底下只有一個溫良忠是不夠的,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溫辛安拿著忠國公令入宮見到溫辛恒后,立刻將玉璽交給了他,臨走時他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的在他肩頭上重重拍了兩下。 集報不停入宮,洛京東城眼看守不住時,云氏的人頭終于出現在了城樓上。 城內百姓大呼叫好,城外的赤巾軍也沒了造反的緣由,但打紅眼的他們,并沒有立刻作罷,好在李曻帶足兵力及時趕回,將赤巾軍一網打盡。 于炎卻趁亂逃走,魯叔被他故意留下,帶了口信給莫塵垚:背叛約定會付出代價。 龍榻上俞厷聽到外面喧嘩,有氣無力地問道:“為何如此吵鬧?” 殿內無人回答,門卻忽然打開,李婉卿身著鳳袍,緩步入內。 俞厷又一次重復了問題,李婉卿淡淡道:“妖后已死,叛軍已滅,滿城百姓皆在歡呼?!?/br> 此時的俞厷已經顧不得云氏,他聲音微微發顫道:“對,她是妖后,她該死,那她死了,你該高興才是……” 李婉卿面容平靜地立在榻邊,冷冷地看著俞厷道:“昏君當道,卻將所有罪責推給一介女流,簡直令人可笑?!?/br> 俞厷連連應和著道:“對、對,是朕無能,是朕昏庸?!?/br> 他現在不敢觸怒李婉卿,便是在拖延時間等溫良忠來救他,所以不管李婉卿說什么,他都會應和。 李婉卿見到他副擔驚受怕的嘴臉,終于是忍不住笑了。 她從袖中掏出祥龍玉軸圣旨,緩緩打開念了起來。 這上面的內容是俞厷的遺照,他死后太子俞埝繼位,太后李婉卿垂簾聽政,溫辛恒為攝政王輔政。 還未念完,俞厷便氣得不??人?,他憋了許久,喘著粗氣道:“沒、沒有玉璽,這遺照不能作數,不能作數……咳咳……” 李婉卿將遺照鋪在桌上,看著咳得極為痛苦的俞厷,輕笑道:“陛下不說,臣妾差點忘了?!?/br> 她從袖中掏出玉璽,刻意在俞厷面前揚了揚。 俞厷看到后當場一口鮮血噴出,滿面的震驚與恐懼,他想要咒罵,想要質問,卻奈何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掐著一般,怎么也開不了口,只能不停的咳著,仿佛要把胸口震裂。 他伸著手要去抓那玉璽,明明近在眼前,他卻怎么也夠不到…… 最終,俞厷那支枯槁的手,重重地砸在了榻邊,而那雙猩紅的雙目,卻始終沒有闔上。 俞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庫放糧用來救濟難民,同時消減賦稅。 溫辛安成為李曻副將,二人帶兵前往濱縣,與吐谷作戰。 莫塵垚官升至吏部侍郎,溫姝嬋也被封了誥命。 不到一月,洛京城內便恢復了安寧。 這日,溫姝嬋被傳進宮內,她本以為是李婉卿找她閑聊,卻沒想一進殿內,看到的是溫辛恒。 “哥哥?”溫姝嬋按照禮數,上前屈了屈腿,不解地問道:“有何事要打著太后的名來召我?” 溫辛恒臉色有些難看,他將桌上一本冊子遞給溫姝嬋。 溫姝嬋帶著疑惑將冊子打開,剛看幾行,便高興地忍不住道:“這是當年香州大橋墜毀的案子,哥哥怎么不叫塵垚來看?” 溫辛恒蹙眉極深,指了指書冊道:“莫要急,看完再說?!?/br> 溫姝嬋點點頭,忙又低頭去看。 可越看到后面,她面色越難看,最后指尖都開始發顫。 原來當初香州知州之所以敢偷工減料,是因朝廷要各地上繳巨額賦稅,香州是全國有名的富饒之地,尤其被俞厷點名,在巨額賦稅的基礎上,還要額外增多銀兩。 香州知州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打起建橋上面的主意,然禍事一出,他立即上報朝廷。 當時的輔政大臣溫良忠,不敢將事情真相公之于眾,不然俞厷這剛坐穩的龍椅怕是會遭非議,他只好拿死人來頂罪,于是便將所有過錯推給了王工齡。 有了上面的授意,香州知州這才敢拉王家來做墊背。 溫姝嬋目光怔怔地看著溫辛恒道:“是、是祖父?” 溫辛恒點了點頭,他將選擇權交給溫姝嬋:“要不要告訴垚弟,你來做主?!?/br> 溫姝嬋怔在原地,臉色越來越蒼白,雙唇也在禁不住地顫抖,溫辛恒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喚道:“嬋兒?” 溫姝嬋忽然翻起白眼,渾身一抖便向后直直倒去。 眼前陷入黑暗,可耳邊還能聽到說話聲,溫姝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完全不能控制身體。 她聽到慌亂聲,聽到莫塵垚著急地詢問季師傅,也聽到季師傅說可能是中蠱,而吐谷一族最擅長下蠱。 中蠱? 她猛然回想起在吐谷被囚的那夜,她迷迷糊糊被人灌了碗湯藥,有個冰冰滑滑的東西順著她喉嚨進入了體內。 原來她從那個時候便中蠱了。 她第一次聽到莫塵垚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怒吼一聲。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她什么也沒有聽到,周圍的一切越來越遙遠,就在她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聲音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曾聽到過。 她一開始重復著這樣句話:“生死契約,萬事皆成,成則虛無,敗則再渡?!?/br> 隨后溫姝嬋眼前逐漸光亮起來,一個佝僂著背的婦人出現在她面前。 那婦人穿著古怪,手中舉著一個銀白色鈴鐺,她一面搖晃著,一面沖她擺手道:“走吧,做成便可走了……” 溫姝嬋鬼使神差地抬腳向她走去,她沖她伸出手來,就在二人指尖快要接觸的一瞬剎那,身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瞬間將她抽離此地。 溫姝嬋猛然一個哆嗦,她大口喘著粗氣坐起身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立即抬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掐了一下,感受到疼痛,她長長松了口氣,她醒了。 環顧四周,這是間陌生的小屋,她起身下床,可能是躺了許久的緣故,剛一站起來時,腿還有些不穩,她一路撫著桌椅,緩緩來到屋外。 屋外長廊旁是一片幽靜的小湖,看著叫人十分舒心。 溫姝嬋合上眼大口呼吸著芬芳,忽然廊上傳來一聲驚呼:“小姐!” 溫姝嬋睜開眼抬頭看去,萃茶手中端著的藥散落一地,她顧不得收拾,快步向這邊跑來。 她看到溫姝嬋醒來,激動地哭道:“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 她拉著溫姝嬋的手,哭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忙將溫姝嬋向屋里推去:“小姐你怎么沒添件衣服,也沒穿鞋子,這樣會染風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