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畢竟有些事情,還是親眼所見才能信。 本來中途還想挑個地方休息一下,可越往濱縣走,路兩旁便越不堪入目,尸骨累累,四周還彌漫著刺鼻難聞的味道。 溫姝嬋拿絹帕捂住口鼻,馬車搖晃,再加一直未曾休息,她實在忍不住吐了些酸水。 溫辛恒見meimei如此,心疼得不行,干脆親自快馬趕車。 終于看到濱縣的城門時,他們的馬車卻忽然停住了。 這濱縣城門緊閉,外面擁了至少有數百難民在哭天喊地,想要正常通行絕非易事。 林質提議道:“若不然我持令牌去城下喚他們開門?” 魯叔撇嘴道:“門開了那些人可不都涌進去了?” 莫塵垚放下身旁窗簾,冷聲吩咐道:“迅速調頭,擇路而行?!?/br> 林質不解道:“那咱們不去濱縣了?” 魯叔冷哼:“進得去才見鬼呢!” 林質正想爭辯,車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高喊:“那是官府的馬車!” 眾人見了紛紛回頭,向馬車這邊跑來。 溫辛恒與王征趕忙調轉車頭,然這些馬跑了一日,此時也極為疲憊,方才一停,便明顯跑不動了。 幾個跑得快的難民已經追上,拉著車板便要向上爬,王征一腳將他踢下。 然車速提不上來,被她們追上是遲早的事,魯叔一咬牙,兩步跨出馬車,從身上摸出把匕首,便直接朝馬背上刺去。 馬兒吃痛,揚蹄瘋跑。很快便和身后難民拉開了距離。 莫塵垚又吩咐魯叔從椅板下取出藥盒,從里面拿出一個藥瓶,倒了粒墨色藥丸遞給溫姝嬋。 這是莫塵垚出行前特地找季師傅備的藥,據說可以增強內力,用來抵抗尋常疫情。 李曻想到方才的情形,不由道:“我看方才那些人能跑能喊,不像是染疾之人?!?/br> 莫塵垚道:“不知濱縣究竟出了何事,還是防患于未然吧?!?/br> 李曻點頭,也跟著服下一粒,隨后便又問道:“馬匹受傷跑不了多遠,咱們若是不去濱縣重新備馬,該如何趕路?” 李曻說得不假,這一路荒野連個小村莊都沒有,根本無法重新補寄,若是再無馬匹,便只能步行。 魯叔氣道:“都說要走小路,你們偏不聽!” 莫塵垚輕輕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不要埋怨了,先想辦法?!?/br> 魯叔不吭聲了,沒好氣地瞪了眼李曻和林質。 李曻臉色難看,一方面是氣魯叔無禮,一方面還是有些心存愧疚。 莫塵垚此番出來帶了本厚厚的圖冊,里面有各地詳細地貌圖紙。他將濱縣的抽出,招呼李曻過來一道研究。 二人并肩而坐,看著圖紙分析起來。 濱縣四座城門,東西兩門為主,南北為側。 如今東門被堵,想必西門也好不到哪兒去,倒是兩邊側門可以一去,尤其是南門,連接河路,難民很難擁堵。 商量好路線,便朝著南邊駕馬,可沒走多久,正如李曻所說,當中一匹馬徹底攤在地上不動了,另一匹倒還能走,卻拖不動這一大車人。 魯叔忍不住又想抱怨,看了眼莫塵垚,他索性直接跳下馬車,拿匕首在樹上劃了幾道撒氣。 心中有火總憋著也不好,適當的發泄有利于身心,莫塵垚也沒勸他,索性讓大家就地先休息一會兒。 溫姝嬋這一路可是折騰壞了,她慌忙下車,沖到樹后就開始嘔吐。 最后吐到人都快虛脫了,溫辛恒和萃茶又將她扶回馬車。 簡單地吃了些東西,終于臉色漸好。 溫辛恒對莫塵垚道:“若不然我先帶騎馬前去,與當地官役說明情況后,再帶馬匹回來尋你們?!?/br> 溫姝嬋不放心,莫塵垚也不能同意,王征擱下手上干餅道:“還是我去吧,我老看地圖,路也熟悉?!?/br> 王征今日一直未歇,手心里早就磨了一層水泡,溫辛恒看在眼里,實在不忍,便擺手道:“論騎術和功夫,你哪里比得上我,還是別耽誤事兒了,我速去速回?!?/br> 溫辛恒語氣不容辯駁,直接伸手管莫塵垚要官令。 莫塵垚猶豫地看向溫姝嬋,溫辛恒直接道:“別耽擱功夫,我心里有數!” 溫姝嬋抿著唇,眼眶泛紅地看著溫辛恒。 溫辛恒笑著抬手在她額上輕敲一下,用著他們私下玩鬧的語氣道:“乖乖等哥哥回來,別老欺負垚弟?!?/br> 若是以前,溫姝嬋定要回嘴,可今日她沒有,只是默默點點頭。 莫塵垚給他令牌的時候,特意囑咐道:“若是濱縣守城不給開門,切記莫要強求,我還有其他法子?!?/br> 溫辛恒點頭,收好令牌跳下馬車,給馬喂了些水,便解開繩子準備騎馬離開。 在外休息的李曻見他要走,趕緊過來詢問,得知緣由后,便將自己的官令掏出。 論身份地位,李曻的名號的確要比莫塵垚的好用,溫辛恒接過李曻的官令,又將莫塵垚的遞給他:“那垚弟的我便不帶了,萬一你們有需要?!?/br> 說完,溫辛恒策馬離去。 李曻拿著官令回到車內,遞給莫塵垚,哪知莫塵垚看到后,立即蹙眉問道:“恒哥呢?” 李曻如實道:“拿著我的官令走了?!?/br> “走了?”莫塵垚急紅了臉,揚聲斥道:“你怎么能將你的令牌給他!” 溫姝嬋不解,忙拉住莫塵垚:“李公子的令牌有何不妥?” 莫塵垚沉聲道:“李曻是翰林院六品學士,他父親又是翰林院主理院士,你覺得謊報災情的濱縣,見到他的令牌,會如何?” 溫姝嬋心跳頓時停了一拍,李曻顯然也想到了后果,懊惱地一掌拍在自己腿上。 第64章 溫辛恒按照地圖路線,很快便來到濱縣南門,果然,這邊由于城外環河的緣故,沒有難民聚集。 他在南城河邊駐足,掏出令牌對上面揚聲報出李曻的名號。 一聽是朝廷官員,守城的趕忙派人去稟報縣令。 不過半個時辰,濱縣縣令吳健便親自趕來,降城門將溫辛恒恭恭敬敬迎進城中。 城內一片繁榮,街道上熱鬧極了,與來時路上以及城外簡直成了鮮明對比。 溫辛恒心里吃驚,卻來不及想那么多,趕緊將情況與吳健說明,很快他便派人牽來幾匹好馬,還說要隨著一道去接。 不過也只是口上說說,溫辛恒看得出來,也不想為難他,索性就推了。 換了馬后,溫辛恒同吳健身旁的隨從又往回趕。 溫姝嬋這邊等的坐不住了,圍著馬車來來回回踱步,生生急出一身熱汗。 一聽到馬蹄聲,她提著裙子就向路口跑去,見溫辛恒安然無恙歸來,她總算松了口氣。 吳健的隨從同林質在外駕馬,莫塵垚開始詢問內中細節,溫辛恒如實相告,并未發覺有何不妥。 這次李曻不敢在掉以輕心,想了想,他低聲說出一個駭人的想法:“莫不是那吳健想將咱們一道給……” 萃茶不禁打了個哆嗦,趕忙抓住溫姝嬋衣袖,小聲道:“反正咱們有馬了,為何偏要去濱縣……” 跟來的不過一人,以他們之力,對付他是綽綽有余。 溫姝嬋沒說話,而是看向莫塵垚,等他來決策。 萃茶能想到的,莫塵垚如何想不到,只是當他看到面容憔悴,一連兩日未正經吃飯休息的溫姝嬋時,便于心不忍了。 若是錯過濱縣,下一個能歇息的地兒,需要兩日的路程。 思忖片刻,他問溫辛恒:“恒哥并未提起咱們曾去過東門,也未說過難民之事吧?” 溫辛恒道:“是,我沒提這些?!?/br> 莫塵垚緩緩道:“如此便好,我們裝作不知此事,在城內備好路上所需,明日一早便離開?!?/br> 眾人點頭,魯叔出去將林質換進來,李曻小聲與他囑咐了一番。 正如溫辛恒所言,濱縣的繁榮程度從某種角度來講,幾乎快要與洛京一般。 吳健年有四十,身材精瘦,人看著也精明。不過待人處事方面不僅恭敬,還極為熱情。 說什么也不肯叫莫塵垚他們住客棧,而是直接將他們接到府邸。 見莫塵垚身上有傷,又特意找來城中最好的郎中,還叫自家夫人親自熬了人參雞湯。 吳健為安頓他們忙前忙后,三個女眷安排在隔壁院子,這會兒已經開始洗漱歇息了。 莫塵垚這邊也喝了藥,他既客氣,又感激,勸吳健莫要再忙了,不過是歇息一日便走。 吳健一聽,似乎還有幾分不樂意,拉過凳子坐下來,看著莫塵垚道:“莫大人身負重傷,如今來至濱縣,定要好生修養幾日才可??!” 莫塵垚擺手道:“吳大人有所不知,此次我等身負皇命,不敢再耽擱工夫?!?/br> 李曻也在旁附和:“吳大人好意我們心令,卻也不能因為我們而耽誤大人的事?!?/br> 吳健笑道:“不礙事的,托陛下洪福,濱縣百姓安居樂業,說句玩笑話,我這縣令如同閑職?!?/br> 眾人相視一笑。 好一個如同閑職,李曻拳頭緊握,一度就要忍不住將城外難民之事問出。 莫塵垚瞧他臉色不對,趕緊就說乏了,吳健很有眼色,起身拱手道:“那便不打擾各位休息了?!?/br> 臨推門時,吳健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對了,夫人方才特意囑咐,她去請了咱們濱縣當地最有名的主廚,酉時還請大人一道在府中用膳?!?/br> 莫塵垚和李曻自然又是一番感謝。 待吳健一走,王征便跳上屋頂,挑了個視野最廣之處。 屋中,李曻忍不住低聲斥道:“好一個安居樂業,若非不是我親眼所見,還真是要被他蒙騙了!” 莫塵垚勸道:“咱們就是再急也無用?!?/br> 如何無用?說白了就是莫塵垚懶得去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