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只是那個目睹了母親死去的路傜瘋了,她從高高的閣樓上跳下來,像是一只剛剛想要學會飛翔卻失敗了的雛鳥,斷掉了自己的脖子,也斷掉了路俏的前半生。 直到死,藍棠也不曾流過淚,她的雙眸永遠生機勃勃,她給與自己女兒的精神支撐永遠熾烈又果決。 眼前的這雙眼睛不屬于母親,路俏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她依然會心痛,尤其,她還是自己小舅舅的后人。 “我……我有一個小舅舅叫藍素,他永遠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錯了也不后悔,只會用生命去彌補。我的母親叫藍棠,有一雙和你很像的眼睛?!?/br> 那跪趴在地上的三個人都被路俏無視了,她直行向前走到藍嘉的面前,踩過了趙宇的大腿和肩膀。 趴在地上的男人只覺得像是有一輛裝甲車從自己的身上碾壓了過去,腿和肩膀的骨頭都能聽到因為不堪重負發出的細微聲響。 “你沒事了,這些人以后再也不會傷害你,只要你認準了自己想走的路,我就能讓你的前面是一片坦途?!甭非芜@么說著,輕輕拍了拍藍嘉的肩膀。 聽到路俏這么說,林卓立刻在心里開始打腹稿,今天這三個人有蓄意綁架、擅闖民宅兩個罪名是可以定下的。至于其他的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第一是沒有證據,第二是會往藍嘉的傷口上撒鹽,那就不能用了。 這樣的話,懲戒起來不過癮啊。 林卓正想著,就看見了藍嘉房間墻壁上那些可愛的熊貓照片。 “想要偷國寶?”他自己都被自己神展開的想法逗笑了,笑到一半,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偷圓滾滾的國寶肯定是不靠譜,那么窺探路俏這個“瘦小國寶”呢? “你們知道她是誰么?”林大保姆用鞋尖兒戳了一下趙宇的臉,面帶微笑地說,“她叫路喬,就是一百多年前終結了墜星之戰的大英雄?!?/br> 三個人或是昏昏沉沉或是戰戰兢兢地聽著,他們不知道,因為林卓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們就要在一個封閉的小島上度過至少四年——如果是普通人只要確認了沒有問題就會獲得80%的自由,他們犯下了刑|事案|件,就只能被“順便”監|禁了。 “他說的是真的么?”在幾天之前,如果知道自己的面前會出現一個傳說中的英雄,藍嘉的膝蓋會軟,可是現在,她沒有。 她用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平靜語氣發問,救世主又怎么樣呢?無論她救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仗,手上沾了多少血,她救了自己,在今天,在這里。 傳說歸于過去,拯救卻在現在。 藍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路俏點頭,她又把這口氣吐了出來。 “你是我的親人么?” “是?!?/br> 在短暫的靜默實話,二十八歲的女人抱著比她瘦比她矮比她看起來年輕的女孩兒哭了起來。 真正的嚎啕大哭,聲音嘹亮得讓習慣安靜的卿微悄悄帶著兔子挪到了姚全全的身邊。 很多女人哭的時候常喜歡傾訴,在滑落的淚水與低聲的啜泣之間讓人們體驗到那種視覺、聽覺與味覺的多重疊加。 今天,藍嘉知道了那種穿云裂帛的哭根本就不是真正傷心的時候,因為嚎哭本身已經要用掉所有的力氣,懷想與訴說都不如眼淚更加真實,她也似乎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命運——無依無憑,無著無落,且得且失。 這是一個弱者需要借口才能活下去的時代,藍嘉曾經給自己的人生找了無數的借口用來包裝她自己為了婚姻而不顧一切的那份“孤注一擲”。 現在所有讓她的沾沾自喜過的“犧牲”都成了笑話,藍嘉卻并不覺得尷尬和羞愧。 在路俏的懷抱里她似乎汲取了無窮的力量,這個沉默的只會用手輕拍她后背的女英雄似乎并不擅長安慰與寬解,可她的安靜與包容卻恰到好處。 有時候,一個人并不需要另一個人戰勝了全世界去解救他,他們只需要有人放縱他們的癡與傻,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更給他們另一份帶著體溫的支撐。 “我是不是愚蠢透頂?”在一輪嚎啕之后,藍嘉抽泣著問路俏。 “沒有?!甭非温掏痰負u頭,“愚是無知,蠢是妄動,無知可以用見識填補,妄動可以用修心改正,都沒有無可救藥?!?/br> “如果沒有你,我今天……” 路俏又搖頭:“沒有我,你還有你自己?!?/br> 每一個不肯向命運屈服的人,總會獲得善待,即使沒有救世主,她們也能在痛苦化作的泥濘中培植出美麗的花,用隱忍、堅強、善良、勇敢去拯救自己。 做一次自己的“救世主”。 聽見這一句話,藍嘉掛滿了淚水的臉轉向路俏,在路俏毫無表情的臉上,藍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看到那么多掙扎與不屈之后終將獲得的勝利。 藍嘉哭的更響了。 在房門之外,卿微的手指輕動了一下,那即將被改變命運的人還是被改變了未來,她的生命像是涓涓溪流,原本該匯入小河,卻被人強行扭向了死水的池塘,現在——她的未來是浩浩東流之江河,日夜奔騰,再難止息。 一個小時之后,藍嘉走出了房間,她換了一身衣服,短發也重新打理了起來。 彎下腰,似乎有什么地方變得不一樣的女人看著自己喜歡了那么多年的趙宇,眼神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此刻趙宇已經被方來來扒了個精光,就剩下幾個布片掛在襠部,還是因為卿微怕自己長針眼才讓那個一邊扯衣服一邊下黑手的健壯少年留了這么點遮羞的東西。 這樣的趙宇,什么敦厚老實都看不出來,什么情義深藏更像是個笑話,藍嘉看著這樣的他,在想想自己,突然覺得無限的恐慌。 她恐慌的不是自己愛錯了人,而是,自己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愛他,那么心甘情愿地為他付出一切。 盡管在過去的幾年中她把他當做為自己遮蔽風雨的避風港,也當成了自己將要一生追求的事業,她催眠著自己去愛他,催眠著自己去當一個賢妻良母。所以她在騙局揭穿的時候崩潰,在未來盡毀的時候哭泣。 可是現在,藍嘉發現,自己根本不愛這個男人,或者說,她愛的是自己臆想出的生活,而非這個男人的個體。 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以感情為上,這比她認識了十個渣男還要讓她驚訝。 她心心念念的小日子……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麻醉劑而已,因為她自己不肯承認自己是孤獨的、不完美的、不符合別人期待的。 這也是她會被徐阿姨影響到的原因。 “真好?!彼{嘉直起身,無論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她,這些人想要傷害她是毋庸置疑的。 “我沒有真正地愛過你,只是做了一場昏昏沉沉的噩夢?!?/br> 她看著那三個人,慢慢地笑了:“我發誓,我會過得比你們想象的最好還要好?!?/br> 從另一個城市匆匆趕回的公輸錢用控魂絲打開藍嘉的家門,看見的就是那個眼眶微紅卻面帶笑容的女人,她掄起羽毛球拍狠狠地打在一個裸|男的臉上。 “你們讓我做了一個糟糕的夢,我就讓你們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里?!?/br> 藍嘉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么氣勢縱橫的話,在說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陣的舒暢。 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她的身上被徹底剝離,又有什么新鮮的充滿了生機的東西注入了她的血與rou中。 徐阿姨看著這樣的藍嘉,忍不住想要發抖,剛剛路俏撕扯她的衣服,她不過是感覺到了威脅,現在的藍嘉讓她感覺到了恐懼。 她所崇尚的那一切,還能維系下去么? 沒有了信任她的年輕女孩兒,她所想要宣揚的東西會不會就像現在的她一樣,只能衰老腐朽,變成無人問津的垃圾? 第90章 干鍋 今天的這一場風波讓藍嘉覺得自己升華了,似乎變成了另一個自己一樣,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力量,將來任何的困難都無法把她打倒。 路俏帶著她大步離開了她的家,在走出大門的時候她這位新任的曾姑奶奶笑著對她保證,等她回來的時候,這些討厭的人都不會再出現了。 房間里公輸錢已經任勞任怨地用自己的控魂絲控制住了這三個人,讓他們在開門之后不會發出擾民的聲音,順便再擺幾個動作,讓他拍下來留作紀念。 林卓也打了電話給當地有關部門的最高領導者,有人找到了路上將基金會的受益者,并且意圖從受益者的身上獲得巨大利益——除了路喬存在的本身,還有什么利益更大呢? 他說的模棱兩可,心里對于自己的同行們非常了解,他們最是一群小心翼翼又期待功績的家伙,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這樣的人,會把趙家祖宗十八代的骨頭渣都砸成粉末細細品味。 兩個大男人在各自忙碌,公輸全全已經開著車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這個小區。 十幾分鐘之后,新生的、覺得大腦依然在發熱的藍嘉發現自己面對著新鮮的排骨、雞翅、牛rou、牛蛙、鴨舌……長臺子的另一半是各種各樣的蔬菜。 眼下帶著煙火氣的喧囂與剛剛的決裂和掙扎畫風差別太大,讓她竟然覺得接受不能。 這一群看起來就很厲害的人,為什么要帶自己自己來吃麻辣干鍋呢? 方來來端著一個大盆子按照路俏和卿微的要求往里面添加著各種吃起來會很過癮的材料,排骨放了至少二十塊,鴨舌也是一把一把的放,還有蝦和牛rou丸子,公輸全全也沒忘了自己夾一點萵筍、筍尖、菌類放在另一個盆里。 熱熱鬧鬧的大堂里是轟轟烈烈的嗆辣味,一大盆又一大盆的干鍋端出來,里面摻了各種各樣的誘人食材,在紅彤彤的辣椒的映襯下散著香氣。 人來人往點菜的要飲料結賬的,那邊有人用方言喊著:“老板兒,香鍋(里)頭(tuo)來份兒牛rou(ru)嘛!” 在這樣的*火辣香辣里,所有的愁思都會煙消云散去,俗世尚且碌碌繁華,誰還能記得那點戀愛中的酸苦涼??? “吃什么?”路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眼睛還盯著方來來往盆里加鴨血的動作。 “???我要木耳……”藍嘉抿著嘴看了路俏一眼,接著說,“我也喜歡雞翅,做的時候多放點蒜?!?/br> 路俏立刻讓方來來加了一堆的雞翅和木耳。 加上后來的林卓和公輸錢,他們七個人熱熱鬧鬧地坐了一桌,兩大盆又紅又燙多加了香菜的香鍋端了上來。 路俏快手快腳地把牛rou、雞翅、鴨血和鴨舌往卿微與藍嘉的碗里放,另外一邊坐著的四個男人眼巴巴地看著,像是后媽養出來的孩子一樣。 “都沒給我布菜過,偏心?!狈絹韥硭樗槟盍艘痪?,表情都哀怨了起來。 公輸全全打開了一罐涼茶先喝了一口。 他們四個都等著路俏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才開始吃,也不只是因為路俏那高到嚇人的備份,卿微對男性的生理性抵觸在他們中間已經不再是秘密。 藍嘉還是有點縮手縮腳,單從外貌來說,這四個男人有斯文理性型、陽光健壯型、花樣美男型、魅力大叔型,隨便拿出來一個都能讓小女生心里小兔跳跳的,現在藍嘉縱使已經28了,畢竟與男性接觸的少,乍見四個美男,忍不住有點羞赧。 她家情商為負數的曾姑奶奶可是早就不知道這點女性的矜持與羞澀,她的手隨便一劃:“你遠房表弟,你世交家的哥哥,你世交家的侄子,我保姆?!?/br> 斯文理性的保姆,陽光健壯的弟弟,魅力大叔的哥哥,花樣美男的侄子,每一個都能把自己的前男友對比成了渣渣……藍嘉默默端起了飯碗,剛剛那一點粉紅色一定都是幻覺,美男變親戚神馬的,跟在這個曾姑奶奶的身邊就要適應畫風突變的感覺啊。 路俏以奇快的速度消滅著干鍋里面炒的油香四溢的排骨,偶爾再來幾塊牛rou和雞翅權當點綴,每一根骨頭都啃得干干凈凈,藍嘉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又夾了兩筷子的木耳給她。 “吃一點木耳,吃rou吃多了胃里會不舒服?!?/br> 路俏盯了自己盤子里的木耳一秒鐘,夾起來飛快地吃掉了。 #果然還是女孩兒好,溫柔體貼還會夾菜# 當然,她的面癱臉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言咒師小姐原本細嚼慢咽地吃著鴨舌、毛肚,只是她的心里并不像臉上這么平靜。 坐在路俏另一邊的那個女人與自己的命運究竟有什么關系? 這么多年來孤獨到已經不習慣有人陪伴的言咒師對于這樣可能存在的牽連感覺到了一陣陣的煩躁。 這樣的煩躁在看見了藍嘉為路俏吃她的木耳而露出笑容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你們先吃吧,我去車里看看兔子?!?/br> 重川之地吃兔子的人不少,這個干鍋店里也有兔子rou,卿微就沒帶酥餅與米糕出來。 不然雙兔大鬧干鍋店什么的,分分鐘就上了社會版頭條。 她轉身離開,路俏看了她的盤子里那幾根鴨舌,心里知道她大概是心里有什么事壓著。 今天卿微和藍嘉說的話她都聽見了,自己的這個朋友的心里不只有秘密,也有迷障。 干鍋店的外面是一條不寬的小巷子,路俏他們開的不是那輛房車而是一輛大吉普,車停在了巷子外,卿微獨自一個人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