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孫淑芬看了半天,眼看著蘇向晚和趙國棟推搡了一番,終是沒要那六個油圈圈,狗蛋口水呲溜溜的跟著蘇向晚走了,心里不停的嘆啊,孩子們一個個餓的馬瘦毛長的,也不知道這餓的年月,啥時候才能過喲。 下午。 大毒日頭曬的人真叫難受啊,既然兒子在,宋老太就不用下田掙工分了。 而老三兩口子呢,帶著他們的小福娃,三人怕宋庭秀要罵他們懶,從家里出來后,也沒上工,坐在村頭一堵土坯墻下吹涼風呢。 大太陽下貼墻根,懶懶的打個盹兒,甭提多舒服了。 只有宋大爺早晨吭齒吭齒的帶著兩頭驢干了一個大清早,回來喝了兩口湯,又趕著去挖防空洞,要去掙十二分的工。 “宋大娘,宋大娘,你家大兒媳婦喊你全家去鄉上哩?!边@不郵遞員經過老宋家門前嘛,響著鈴子,就高聲說。 “啥,她為啥喊我們全家去鄉上?!崩咸珕栒f。 郵遞員說:“她說她要大鬧鄉鎮府,告你老太太虐待烈士遺孤和遺孀,然后分家咧?!?/br> 宋老太一聲尖叫:“庭秀,你可聽見了吧,不是我們鬧騰,是你大嫂她非得要鬧騰啊,這都鬧到政府去啦?!?/br> 宋庭秀也是眉頭一皺,啥也沒說,把全家人招呼上,就往鄉鎮府趕了。 不過,鄉鎮府靜悄悄的,沒見有人大鬧啥啊。 反而是,鄉長韓躍進見老宋家一大家口人氣沖沖的來了,給嚇了一跳:“宋庭秀,你們家這是怎么啦?” “韓鄉長,我那兒媳婦是不是在鄉上鬧著,要分家,家丑不能外揚,你把她交出來,我們帶回家去?!彼卫咸呗曊f。 韓躍進一臉的納悶:“沒這回事兒啊?!?/br> “有,怎么沒有,方苞玉和老太太天天四處嚼舌根兒,說我愛著小叔子呢,我受不下這個屈來,我要分家,我要離老宋家遠遠兒的?!边@不,蘇向晚抱著小吱吱,一邊一個圓小子,慢施施的,就來了,聲音還特別的高。 宋青玉連忙說:“嫂子,村里人人都傳,咋就成我媽說的啦?” “那咱們分家啊,我關起門來過我的單獨日子,院門子鎖的緊緊兒的,總沒人會傳了吧?”蘇向晚依然聲音特別高。 為自己正名嘛,那就必須讓更多的人聽到。 方苞玉卻說:“大嫂,只要你行的正坐的端就行了,你怕個啥言傳,為了這事兒鬧分家,不是笑話嗎?” 宋老太一手指上天,尖叫了起來:“有我在,你就休想分家?!?/br> 說著,她手又捂上了胸口:“不行,不行,我這心臟病要犯啦?!?/br> 以死相逼,就問你怕不怕。 “那也行,我拿著宋青山的五百塊撫恤金,帶著娃們走人,你們過你們自己的去,行不行?”蘇向晚突然的,從兜里拿出一只印著信用聯社的大信封來,揭開,十元一張的大團結,厚厚的一大沓。 “錢,錢不是在我的折子上?”宋老太直接吼起來了。 宋老三提起根扁擔一掄,一聲尖叫:“媽呀,大嫂居然偷折子?!?/br> 這個懶慫最愛的就是錢,錢把他從個窩囊廢都激出男人氣概來了。 韓鄉長一把就把他給攔住了:“宋老三,新時代可不準打婦女,你要再敢掄扁擔,我立馬送你去勞改,再說了,錢不是人家宋青山的撫恤金,什么叫個偷,你這用詞不對?!?/br> 好嘛,狗屁的分家,就是個搶錢的事兒。 轉眼之間,死不能分家的宋老太又開始了新的盤算:“五百塊撫恤金,我養宋青山長大不容易,我拿四百八,給蘇向晚二十,讓她滾蛋?!?/br> 鄉長卻說:“蘇向晚有仨孩子呢,錢不能這么分,要分,那得幾個孩子人人有份?!?/br> “我們家應該也能分二百吧,宋青山是我大哥呢?!彼卫先娍p插針的說。 不過,明顯能感覺出來,他們全家人都慌了。 是啊,好好兒在折子上的錢,咋就全跑到蘇向晚手里去了呢。 宋老三惱怒的瞪著宋老太,宋老太卻手戳著宋青玉呢,估計是她把折子給丟了的。 因為老太太的折子藏的緊著呢,也就只給青玉看過。 蘇向找了個大樹下的蔭涼地兒,坐了,讓倆孩子跟自己一起坐下。 “一個烈士的撫恤金,國家是有規定的,贍養父母,撫恤妻兒,所以,國家的法律里明文說了,這筆錢,得按照人頭來分。我是他的妻子,配偶能拿一半,就是250,剩下的250,這才按照六個人頭除下來,一人是41塊五毛,那么,我這筆錢,給倆老83塊就行了,剩下的,應該全是我的?!眱炘沼卧盏?,她說。 “你放屁!”宋老太。 “大嫂這也想的太美了?!狈桨裾f。 “我大哥就是你克死的?!彼卫先伎熘干咸K向晚的鼻子了。 韓鄉長再高叫一聲:“有話好好說話,宋老三你想干啥,就沖你這動不動掄扁擔的樣子,我都支持分家,這蘇向晚在家沒給你們打死,算奇跡了吧?!?/br> 但人宋老三也有話說呢:“鄉長你看,這種大嫂,我們怎么能把大哥的撫恤金給她,要我說,一分都不能給?!?/br> 他還藏著蘇向晚寫給宋老二的信呢,這不就抖出來了,準備給韓鄉長看。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直接差點把宋老三給打懵過去。 “我支持分家,我也支持大嫂的決定?!笔撬瓮バ?,他一巴掌搧到宋老三臉上,高吼著問:“為了這么點兒錢,你們看看你們自己丑惡的嘴臉?!?/br> 宋老太懵了半天,跳起來說:“你宋庭秀敢提分家,我立刻死給你看?!?/br> “分,為啥不分,要不就把我也分到老大家去,我幫老大養孩子?!痹僖宦暫?,仿如洪鐘似的,好吧,這一回是宋大爺。 他把宋老三手里的扁擔奪了來,高聲說:“今天這個家,非分不可?!?/br> 給逼到急眼兒的時候,老爺子總算是看出來了,他要再不主持著分這個家,大兒媳婦全家,就得活活兒的,給老三兩口子和老太太生吃活剝了去。 “那錢呢,錢怎么算,給我少了我可不干?!彼卫咸m然還在耍潑,可是給丈夫嚇愣住了,聲音沒敢太大。 宋家到底門風個個兒是孝子,宋庭秀忍著,沒給他媽發火:“我津貼全給你,這總該成了吧。你大兒子已經死了,死兩年了,撫恤金就該發給人家的妻兒,媽,你吃了我大哥一輩子,能不能啃了他二十多年,吸了他二十多年的血,您也消停一點?” “宋庭秀,我養你們三兄弟長大可不容易,你說我吃你們的血,你這是在挖我的心啦,我要死給你看?!彼卫咸^發一揉,轉身,居然往顆大柳樹上撞過去了。 好嘛,宋庭秀和宋老三全都跑去追老太太了。 但是宋老爹沒去。 他握了握鄉長的手,說:“撫恤金,就是老大媳婦全拿著我也沒意見,愿意給我們倆老一點,我也沒意見,這個家就按她的意思分,娃奶奶那兒有啥事,我頂著?!?/br> 老爺子這一句,倒是說的立頂千鈞,擲地有聲。 老太太還想往前沖呢,韓鄉長把大喇叭都扛出來了:“今天,我做主讓烈士宋青山的妻子分家,誰要再敢不聽,統統拉到胡家岔岔去勞改?!?/br> 這一聲,才把宋老三和老太太倆給嚇的,沒聲兒了。 這不,他們一個看著一個,那樣子簡直了,就跟給雷劈了一遍又一遍似的。 這時候,蘇向晚才站起來了,直接數了八十三塊錢,她交給了韓鄉長:“這錢,你給倆老吧,宋青山死了,這錢是他該贍養父母的,以后,我和這幾個娃,就跟老宋家沒關系了?!?/br> 自己手握著錢還愿意給老人一點兒,而不是抱怨老人對自己不好。 這一手,在韓鄉長看來,算得上大氣了。 要知道,宋老爹的底線是一分不給呢。 “但是,你住那兒啊,你們連房子都沒有吧,而你們村呢,房子緊的什么一樣,小蘇同志,你是烈士遺孀,我想給你安排個住處,但我覺得,這估計是個麻煩?!表n鄉長于是說。 對此,蘇向晚心中早有議計呢。 “我們村外不是有個勞改點嘛,那地兒還有好多大空房呢,我們住那兒就成?!?/br> “你,居然住勞改點去?”韓躍進愈發的,不明白這個婦女的想法了。 蘇向晚說:“說是勞改點,里面其實沒人住,空著呢,我住著挺好。就是地方大,夜里黑點兒,仨孩子呢,不怕,真的?!?/br> 她心里其實美滋滋兒的呢。 現在地富反壞都是人人唾棄鄙夷的東西。 地主家的大院子,也給劃成勞改點了。 可是那有啥呢,宋家莊的人相對樸實,沒有說是今天改造這個明天改造那個的,地主家的大院子又空又寬敞,隔三岔五還有民兵巡邏。 住進去了賊都不怕,你說多舒服。 “那就這樣吧,你們孤兒寡母先住進去,我跟你們宋家莊民兵隊的人知會一聲,誰要敢鬧上門,抓他娘的?!?/br> 越看宋老太哭著咣咣撞大墻,韓鄉長就越來氣。 當然,越來氣,他就越想支持蘇向晚這個寡婦。 這不,他故意拿著大喇叭說:“我看你婆婆估計今天是不鬧的全鄉人都知道這事兒是不停歇了,你也甭回家取東西了,被子,褥子,席子,還有勞保,鍋碗瓢盆,我親自批你一套,你到你們公社去取,真是的,新社會啦老太太,婦女也是人,你甭拿你舊社會的那一套來壓兒媳婦,在我們鄉上,你這一套就說不過去?!?/br> 喲,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啊。 蘇向晚都給樂呆了:“那我可真是要多謝韓鄉長您,體貼咱們烈士家屬了啊?!?/br> 還用說嘛,老太太和宋老三倆,現在已經不是錢不錢的事兒了,他們簡直急火攻心,要氣死啦。 揣著四百二十塊錢鄉鎮府出來,驢蛋不停的往蘇向晚腿上撞呢:“媽,咱真就分家啦,咱這就分家啦?” “還有鄉上發的被子和鍋碗呢,肯定全是新家伙?!惫返把劬餄M是星星。 “驢蛋,你老撞我干嗎?”蘇向晚腿都給他撞疼了。 驢蛋兩只手大張著:“媽,我這會兒,就好像走在棉花上頭,真的?!?/br> 那叫什么來著,解放區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啊。 驢蛋不止想唱,還想跳,想翻跟斗呢。 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分家,居然叫mama給分成了,從今往后,他掙的工分,再不屬于老宋家全家,而是屬于mama一個人的了。 狂喜,激動,甚至想跑上兩圈。 不過,冷靜下來,驢蛋就發現,自己現在需要cao心的還多著呢:“媽,那咱的驢呢,倆頭驢,那不是屬于咱家的嗎,咱就這樣扔下不要了嗎,要你不在,說不定我奶天天逼著咱的驢出工,換工分呢。還有,咱要領糧,要上了工的工分,是不是還是會劃在我爺爺那兒,三叔肯定會欺負咱們的啊?!?/br> 確實,還有兩頭驢,那是原身最重要的一筆陪嫁嫁妝。 不過,錢既然要來了,孩子都還在身邊,那兩頭原身辛辛苦苦養了六七年的驢,就先讓它們苦一陣子吧。 隨著政策改革的繼續深化,兩頭驢啊,很快也會入公社的。 至于糧本子,工分,那些她暫時并不著急。 宋老二探親完一走,宋老大也就該回來了。 在原身的印象里,好像她曾對宋青山說過,說他就是一頭只會配種的公驢。 蘇向晚不了解宋青山,不敢妄下這個結論,但是,錢已經拿了,也舒舒服服兒的搬出去了,剩下的事情,就等宋青山來了再辦吧。 “咱先不談這些,你們不是想吃油圈圈嘛,我估計你們肯定沒有吃過油圈圈蘸蜂蜜,那個簡直是,美味到無法形容,就問你倆想不想吃?”蘇向晚換了話題。 驢蛋還沒說話,狗蛋的眼睛就亮了:“媽,蜂蜜我嘗過,可甜可甜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