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什么叫貸款憑證是我弄的,我沒有?!睆d屋里隱隱傳來爭執,宋老三高聲的否認著。 宋老二就算坐在椅子上,那也是卓然于群的軍姿:“信用社的貸款憑證可不容易拿,而這家里別的人幾乎不出門趕集,就你,你一直住在紅星公社?!?/br> “說不定是青玉呢,青玉也讀過書,估計是她想給大嫂栽贓的?!狈桨褛s忙轉移戰火。 宋青玉急了:“三嫂,沒你們這樣欺負人的吧,我本身就是一個寡婦,怎么可能再去欺負大嫂?” “你們一個個的,都欺負了老大媳婦,不過是我為了家和萬事興,把自己當瞎子罷了?!彼未鬆斨刂貎嚎粤艘宦?,說:“得,我把我自己苦死,希望你們有一天,看在我累死的份兒上,消停一下?!?/br> “讓蘇向晚走啊,她走了,咱家保證齊樂融融,再沒有任何人會吵架?”宋老太高聲的說。 “大嫂娘家現在是黑五類,你讓她回去,她不得跟著她娘家人一起住牛棚?”宋庭秀反問他媽說。 蘇向晚的娘家在蘇家旮旯,娘家有三姊妹,一個弟弟。 那不,她爸解放前,給國民黨抓去當過一段時間的隨軍醫生嘛,就為著這個,六六年給劃成反革命了。 蘇父當時就死了,蘇母也是明理之人,把自家所有的財產全分給了三閨女,然后一紙書信,跟她們斷絕了關系。 如今,蘇向晚的娘家弟弟和娘家媽,還在整個清水縣最苦最偏僻的胡家岔岔勞改著呢。 但是,這事兒蘇向晚自己并不知道,因為當時革委會前去蘇家旮旯的時候,正好宋庭秀在,是他前去交涉這事兒的。 也是為了不讓蘇向晚擔心嘛,回來之后,只說她娘家不認她,跟她斷決母女關系了。 而原身呢,又傻,對于宋庭秀的話無有不信,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還就真的以為,自家媽把自己給不要了呢。 當然,宋庭秀也是一力作主著,讓蘇向晚留下來的人。 …… “你以為是我打她?你全村問問去,她給你寫信,她打孩子,她整天不是上吊就是跳河,明明是她整天在鬧好不好?”宋老太說著,氣的都捂上心臟了。 “她還往我頭上扣過糞簍子,拿著我的錢出去浪花,我怕人說我虐待兒媳婦,我啥也不說?!?/br> 宋老三添油加醋呢:“二哥,當時可是大嫂去了一趟冬風市,大哥才死的。把她送走吧,讓她回她娘家去?!?/br> “飛機失事,跟大嫂有啥關系?”宋庭秀聽他媽告了半天的狀,本來就很惱火,這下倒好,氣全發給弟弟了。 宋富高聲說:“我爸說了,男人不論干啥大事兒,干之前都不能碰女人,碰了就是沾晦氣?!?/br> 方苞玉一把就來捂他的嘴:“這孩子,咋說話呢?!?/br> 顯然了,這是她在家里經常搗鼓的話,給孩子記下了嘛。 宋庭秀畢竟當兵的嘛,性子沖,直接給了宋福一大腳,把他惹哭,這事兒才算完。 “這樣吧,既然我來了,你們也對大嫂怨氣都這么大,咱們分家吧?!彼瓮バ阏玖似饋?,果斷的說:“媽,你把咱家現有的存款統計一下,改天拿出來,大家一起分家?!?/br> 好嘛,剛才還在告狀的所有人,紛紛都急了。 “二哥,啥叫個分家,你咋能說這話呢?”方苞玉急了。 要知道,他們倆口子橫豎不在家里干活兒,但是,萬一哪一天,方苞玉她爸的保管員不當了呢,回來分了家,難道讓他倆一家子下地干活兒去? 而宋青玉呢,寡婦啊,帶著個孩子,沒有倆哥哥在上頭支撐著,咋能找到好人家。 咋有在娘家這么閑適的日子過。 所以,剛才還在討伐蘇向晚的人,全都變了口風:“家不能分,我們給大嫂賠情道歉,往后對她好成嗎?” “就狗蛋和驢蛋,那是我親兒子,得,明天我給他們買油圈圈吃,哎呀,好久沒吃過油圈圈了啊?!彼卫先s忙的就說,這是準備要滅火呢。 院子里昏黃的月光灑著,燭光照映著。 驢蛋坐在炕沿上,靜靜兒的聽著廳屋里人的談話。 小狗蛋兒蹲在地上,扣地縫呢。 “哎,狗蛋,地里有錢呢,趕緊扣,我都看見啦,一張十元大團結?!碧K向晚突然就說。 狗蛋一聽樂了:“哪呢哪呢,mama,我趕緊扣?!?/br> “媽的意思是,地里又沒錢,你扣啥扣,小心扣壞了地?!斌H蛋突然就是噗嗤一笑。 狗蛋紅著臉站起來了:“媽誆我呢?!?/br> 蘇向晚趁勢在這孩子汗浸浸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沒說話,只看著他笑呢。 狗蛋摸著臉,不可置信的說:“哥,哥,媽親我呢,親我呢?!碧靡饬?,必須炫耀一下。 蘇向晚轉身,把昨天剩下的半個油圈圈一人給倆孩子掰了一半,看他倆大撕大嚼著,指著狗蛋的鼻子說:“你往后要不是走哪兒都蹲著,而是能跟你大哥一樣好好兒坐著,mama每天都親你一下,好不好?” 狗蛋狠狠的點了一下頭,看了驢蛋一眼,突然就指著哥哥笑了:“哥哥好像不受活哦?!?/br> 不受活,在秦州老話里,是吃醋,心里不舒服的意思。 蘇向晚一想到這倆孩子將來要撥槍相見,成死仇,不敢厚此薄彼,既然親了一個小冤家,那就把另一個也親一下呢,但是還沒親到呢,驢蛋刷的一下,紅著臉就躲開了。 呵,臭小子,搞得她多在乎他似的,不理他了。 結果,蘇向晚剛躺下,小家伙悄瞇瞇的,又湊過來了。 “mama,我死了的爸爸到底是個啥樣的人啊,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孩子說。 蘇向晚費力的在腦海里回憶著,但還是回憶不起來,原身的腦海里,就只有宋庭秀的模樣。 倆人一起去冬風市時,擠在火車上,他給她買來的大白兔奶糖,餅干,還有用大搪瓷缸子泡著的奶粉。 天啦,蘇向晚扶額,心說,原身怎么就一點也不走腎,光走心呢。 好歹睡過幾回,有了仨孩子,你倒是記得那個男人的相貌啊。 這就害的,蘇向晚對于宋老大的印象,就只有原書中的描述。 說他年青的時候粗中有細,細中有粗,個性幽默,為人內斂,最重要的是,特別擅長手工巧物,再兼智商超群。 當然了嘛,男主的爹,那得是比男主更蘇的人物。 人家將來可是會成華夏共和國改革開放后第一代弄潮兒的人,是實現四個現代化的時候,天天上報紙的人。 可這么蘇的人物,原身怎么就一丁點兒都不記得他長了個啥樣兒呢。 接下來幾天啊,不論宋青玉,還是方苞玉,還是宋老太,對仨孩子,那簡直叫個如沐春風的好。 當然了,去年宋庭秀回來探親的時候,他們也這樣兒,變著法兒的對仨孩子好呢。 但是,等宋庭秀一走,該咋樣,還是咋樣。 蘇向晚每天納著涼,搖著扇巴子,吃著青玉端來的,帶著油的酸拌湯,美滋滋兒的就想,家是你們想不分,就能不分的嗎? 這不,宋老太和方苞玉倆正在竊竊私語呢。 “媽,大哥的撫恤款還在吧,你該不會是又給我大嫂了吧?”方苞玉問說。 她和宋老太的大閨女宋大花屬于換親,宋大花是方苞玉的大嫂,也是娘家大姑姐,那個女人,本事大著呢,最會騙老太太的錢。 宋老太包票打的好著呢:“五百塊,我天天貼身攥著呢,丟不了,放心吧,有我在這兒就分不了家的,就算她蘇向晚鬧著要分家,橫豎錢在我手里,要怎么打發她,還不是隨我?” “撫恤金的折子還是拿我大哥的戶頭開的吧,他人都死了,要不,放我戶頭里?!狈桨衿鋵嵪氤脛輷уX。 宋老太揮手呢:“你的戶頭,那成啥了,你放心,我攢的錢將來全是屬于福娃子的,但你們兩口子現在甭打錢的主意?!?/br> 大兒媳婦除了鬧騰小叔子,克死丈夫讓老太太討厭,至少還能拿捏得住。 這個三兒媳婦,又懶又饞,整天就只會旁門左道的挖錢,要不是她是倉庫保管員家的姑娘,要不是她給老太太生了福孫子,宋老太只會不停的啐她。 老太太這錢啊,往誰的戶頭上不都轉,就放在死了的大兒子戶頭上,踏實。 當然,那存折也攥的緊著呢。 可惜嘍,錢是存折就能管得住的嗎。 那不,蘇向晚抱著小吱吱,正在村頭浪著呢,宋建國開著拖拉機從紅星公社回來,遠遠就在喊呢:“向晚,向晚,趙輔導員說,讓你去鄉上一趟,縣城有封你的掛號信,讓你去取呢?!?/br> 喲,存折到啦? 蘇向晚咧開嘴就笑了:“好吶,謝謝你啊建國?!?/br> 明天就分家。 第9章 分家啦 孫淑芬今天在鄉政府開會,沒想到出來,居然碰上蘇向晚和趙國棟站在一塊兒。 看樣子,是倆人正在聊天,孫淑芬于是就停下來,準備看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為她最近啊,聽說蘇向晚對宋庭秀不那么熱乎,反而是熱乎起趙國棟了呢。 不過,倆人說的都是挺普通的話。 孫淑芬聽了半天,只聽見蘇向晚在不停的說謝謝,感謝你之類的。 反而是小狗蛋就把孫淑芬的目光給吸引了,那不,趙國棟的自行車上掛著幾個油圈圈嘛,孩子倒也不敢吃,就只是輕輕的,拿手蹭一點油圈圈上的油,趁著mama沒注意,踮腳給小吱吱的小嘴巴子里塞著呢。 小吱吱嘴巴張的大大的,跟只要食的鳥兒似的,努力的從mama背上往下探著頭,貪婪的舔著哥哥的手指,借哥哥那只瘦瘦的小手指,舔噬著一點油意。 莫名的,孫淑芬居然覺得眼熱呢。 人窮不可憐,孩子窮才最可憐的啊。 “趙干部,你是不是最近要在《荒原》上發表一篇詩歌?!碧K向晚的話,把孫淑芬給拉回了現實。 趙國棟架著自行車說:“是有這么回事兒,怎么,你看過我的詩稿?” “暫時先別發了,我聽說咱鄉上,有些人想從你的詩里找毛病,批斗你呢?!碧K向晚說。 她記得,原書中趙國棟給打入牛棚,就是因為一首詩的原因。 現在的批斗,就跟那擊鼓傳花似的,今天你還在批別人,說不定明天就變成別人批斗你了呢。 但愿她這一句,能救趙國棟一回吧。 趙國棟畢竟是高干家庭的孩子,一聽這話,就知道估計是有人想整自己。 當然,他的詩稿就不會發了。 那不,他看蘇向晚要走,趕忙就從自行車上把油圈圈給解下來了:“這個,你拿著吃吧,我給孩子們買的?!?/br> 狗蛋的口水跐溜一下就流下來了,笑的可憐巴巴的,以為油圈圈真歸自己了呢。 蘇向晚說:“六個油圈圈,那得9毛錢呢,這個我們不能要,趙干部,你快回去吧,我還得去趟鄉信用社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