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而井珩沒有那么多時間和她磨,他的假期有限。他決定了要留她下來養她,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最首要的問題解決掉——盡快管控她的行為,不能讓她暴露惹禍。 然后井珩在陽光房想了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讓大河蚌化形出來,結果都沒成功。不過也還好,她除了完全不配合化形以外,也沒有要逃跑的意思。 黃紙符雖然要來了,但能不派上用場自然是最好的。 井珩幾乎把能想到的方法都用盡了以后,大河蚌還是鉆在沙子里不為所動。她腦子里沒有太多想法,只有一個——井珩是大騙子,堅持住,不能認,以后再也不化人形了! 而井珩看著她這狀態,站在水池邊呼了口長長的氣,有點沒轍起來。他是不愿意拖的,他沒有那么多時間給大河蚌慢慢放開膽子,主動在他面前化成人形。 他呼完那口氣,在水池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看著清澈的池水又沉思了一會。沒有焦距的視線里,池水蕩著水波紋,荷花的倒影起了無數褶皺,一根挨一根。 這樣又想了一會,井珩眸底一亮,突然又想到了一個辦法。 有了新的辦法,他這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進客廳。到客廳摸起遙控器,把投影幕布落下來,然后打開投影儀、音響,再找出一個美食教學視頻。 一切準備就緒,他放下遙控器,再次返回陽光房,戴上橡膠手套,直接去水池里把大河蚌撈出來。用干毛巾擦干池水,他抱著大河蚌出陽光房,去客廳。 進了客廳,井珩把大河蚌放到茶幾上,脫掉手套,伸手拿遙控器點開視頻播放,然后便聽到音響里傳出脆脆的女聲:“大家好,我是七七,今天,我來教大家做三絲爆河蚌……” 大河蚌一聽到“爆河蚌”,再看到掛在空中的巨幅畫面,嗷的一聲就要哭出來了。她是萬萬沒想到啊,她沒把井珩吃了,到頭來井珩要吃她??! 然后在驚恐凌亂之中,她突然想到——人應該不吃人吧? 想到這個之后,大河蚌就沒再多考慮,為了不被爆三絲,為了不被吃,她直接搖身一變,化成人形伏在了茶幾沙發邊的羊毛地毯上。 但是,這一次沒有荷花瓣,她身上沒有衣服,只披著烏黑濃密的長發。 井珩沒想到這招會這么奏效,他連沙發都沒來得及坐,大河蚌就在他面前化成了人形。但結果與他料想的有點不一樣,他看到大河蚌趨近完美的人形后,被驚得猛地轉過身。 紅意從耳根起,不過兩秒就爬上了整個耳朵。 井珩背對大河蚌,喉嚨發干,半天才勉強擠出來一句:“衣服呢?” 第15章 衣……衣服? 大河蚌每次化形出來,都是提前想好了,從荷花池揪片荷花瓣變衣服的。這一次被井珩逼著化形,慌里慌張,身邊又沒有荷花瓣可揪,她哪里還想得起來化形的時候順便變件衣服。 而且在她的淺淺的靈識里,不穿衣服也沒什么,當然也沒有化形必須要穿衣服的意識。她平時拿荷花瓣變衣服穿,單純就是因為穿起來好看,飄飄的像仙女。 不過現在看井珩的樣子,再想想她所見過的不多的人類里,確實沒有不穿衣服的人,于是她目光在周圍微掃一下,最后落在了茶幾上的紙巾盒上。 大河蚌不認識紙巾盒和紙巾,但她看紙巾可用,便用一張紙巾變了件衣服,還是相同古風款素紗長裙。還是仙女風的,但是由于紙巾材質太過粗糙,這素紗就沒之前那件那么絲滑輕盈,倒像質量最差的蚊帳,皺皺巴巴,跟仙一點不沾邊。 井珩背對著大河蚌站了會,看她沒動靜,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敢貿然直接轉過頭來看,于是便慢慢轉頭,用余光往后一點點掃。 余光邊緣碰到伏在地上的大河蚌,看到她已經穿上了衣服,井珩這才松了一口氣。耳朵還是紅的燙的,熱度一時散不掉。他低頭清嗓子緩了一下,才轉過身來。 大河蚌坐伏在地毯上,仿佛骨頭軟得立不起來。她手臂微撐地面,仰頭看著井珩,巴掌大的小臉,眼神恐怯,一副柔弱又可憐的模樣,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她是不知道井珩要對她做什么,是不是還要繼續吃她,所以確實緊張害怕。巨幅畫面里的女生還在繼續說怎么爆河蚌呢,已經開始要殺河蚌了,她聽得想逃跑。 井珩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在她眼底看到緊張和怯意,于是伸手去拿過遙控器,把投影直接關了,音響的環繞聲也在周圍瞬間消失。 關掉投影后,井珩往茶幾上丟下遙控器,直接曲腿在大河蚌面前蹲下來,讓視線稍微和她齊平,看著她說:“不用害怕,不會吃你?!?/br> 大河蚌懵懂地看著井珩,看了一會,眼底的緊張和怯意慢慢少了幾分。她在心里心想,不吃她的話,那是要干什么?就是為了逼她化成人形,承認自己是妖嗎? 井珩看她表情懵懂茫然,時有放空,想了一下又問她:“我說的話你都能不能聽懂?” 大河蚌想一下,沖井珩點點頭,覺得好像不對,又搖搖頭。她是不全懂,只能聽懂簡單易理解的一些基礎詞匯和短語。有靈識,但靈識不多。 井珩大概了解了,繼續問:“會不會說話?” 說話?她從來沒有嘗試過。她才修煉到能化成人形沒多久,人類的語言和生活方式,她基本都不會。會的那些,還都是平時看到井珩做,跟他學的,比如開個門什么的。 大河蚌不開口,沖井珩搖頭。 井珩看她這些簡單的話似乎都能聽懂,也算稍松了口氣。要是一點都聽不懂,那才是件極其麻煩的事情,那樣的話,他大概也沒有信心敢留她養她,可能還是要把她送走。 試想,連最基礎的一些人話都聽不懂,實現不了溝通,那和養只二哈有什么區別?你讓它別扒沙發,它不止把沙發扒了,還要叼出棉絨滿屋甩呢,甩著舌頭狂奔就要氣死你。 繼續再想,如果還是養只完全沒靈識卻能變成人的二哈,他連什么時候變人,都不聽你的,想變就變,想飛就飛,那可簡直就是無敵大災難了。 這么蹲下去腿會麻,井珩輕輕吸口氣,沖大河蚌伸出手,“起來?!?/br> 大河蚌看看他的眼睛,再低頭看看他的手,此時對他還沒有絕對的信任,誰讓他剛才還要吃她呢,雖然他也確實是她的主人。猶豫了一會,大河蚌才把手伸出來,搭到井珩手心。 看她這呆萌萌的樣子,井珩差點下意識冒出一句:“真乖?!?/br> 他把這兩個字壓在唇邊沒說出來,自己起身的同時拉著大河蚌也起身。大河蚌身上的裙子材質粗糙,沒有之前那么順滑飄逸,起來之后,裙面全皺在一起。 井珩到沙發上坐下來,讓大河蚌在旁邊坐下來。 屋子被他用黃符整個封住了,他現在不擔心大河蚌會逃跑,至少她跑不出這個屋子。他不能神神叨叨地一直在家里的門窗上貼著黃符,被人看到不是好事,指不定傳出什么來,所以他要利用這次的機會,力求把一些話和大河蚌說明白。 井珩伸手去茶幾上拿過一沓白紙和筆,低頭寫寫畫畫一陣,然后停下筆來看向大河蚌,不多繞彎子,直接問她,表情認真,語氣官方:“想做人嗎?” 大河蚌也看著井珩,這會兒是反應過來他真的不是要吃她了。但她也不知道,井珩逼她化成人形到底要干嘛,她只能被牽著走,思考他問的問題,然后點點頭。 第一個問題問出了答案,井珩點一下頭,伸手捏過大河蚌的手,把她的食指按到印泥里,再拿過來印到他手里的紙張上,落一個指紋在他寫的“想”上面。 大河蚌不知道他這是在干什么,被捏著手按完了,她看看井珩,看看紙張,又看看自己已經染紅了的食指,滿臉疑惑。 人類世界里,讓她疑惑的東西可還多著呢,單單言語解釋是沒用的,她不可能一下子理解得了,只能自己慢慢體驗感受再融入,然后成為一名合格的人類。 井珩不解釋他在干什么,問完了第一個問題,繼續第二個,“想留在這里嗎?” 大河蚌微微歪著腦袋,思維直來直去,又沖井珩點點頭。 想留在他這里就可以了,這還是只挺愛家的寵物蚌,挺好,井珩輕輕松口氣,捏過她的手,用她的食指在“想”字上又按下一個紅色指印。 讓大河蚌按指印的時候,他不免心思微動,因為捏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實在細滑柔嫩,軟得像沒面團兒。他不知道女孩子的手是不是都這么柔軟細嫩,他沒這樣握過別的女孩子。 白皙柔嫩的手很聽話,比他的手小很少,能被他整個握進手掌里。手背烘熱他的手心,他不多動,卻又突然想起剛才大河蚌剛化成人形沒穿衣服那一幕,于是耳根立馬又起了火發燙。 松開大河蚌的手輕輕吸口氣,井珩整理一下微亂的心思,不讓自己亂七八糟地想下去,態度擺得正經,繼續問大河蚌第三個問題,“聽我的話,讓我管著你,行嗎?” 大河蚌懵著表情,雖然能大概聽懂這些話,但根本不知道這些問題背后的意義是什么,自然也不多想多問,直接順著自己的本能心意點頭。 然后她這次很聰明地沒讓井珩捏著她的手去按指印,而是自己給伸了過去。 可剛伸到紙邊,她又突然停住了,因為不知道該按在哪。想了一會,她抬起頭看向井珩,眼神微微茫然,還有點求助的意思。 井珩看她這樣子,不自禁笑了一下,笑意含在嘴角,心情略好地伸手再次捏過她的手,把她的食指按在“行”上。按好了松開,對她說:“合作愉快?!?/br> 大河蚌聽不懂這話,合作什么的,但愉快應該會很愉快吧。井珩不吃她的蚌rou了,知道她是妖也沒有趕她走的意思,更沒有要捉她治她,反而要留她下來,讓她聽話呢。 她有點美滋滋的,看著井珩笑,眼底晶亮,干凈得像裝著兩壇泉水。笑了一會,突然拿起茶幾上的印泥盒,送到井珩面前。 井珩看著她這舉動,意會了一會:“想玩?” 大河蚌點點頭,是想玩。 井珩看著她,想了一下,臨時決定要為難她,也是為了探知一下她的靈識到底有多少,目前能適應人類的生活到什么程度,于是對她說:“可以玩,但是你要說出來?!?/br> 雖然大河蚌每天都在聽人說話,耳濡目染也能聽懂一些簡單的,但她沒開口說過話啊,這還真有點為難她。但她想玩紅印泥的心思很盛,于是醞釀了一會,張張嘴,試圖發聲。 她就這樣試了一會,然后成功說出來清脆的一句:“可以玩嗎?” 井珩看著她再一次笑出來,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會覺得格外甜,還格外有成就感。他低下頭清清嗓子,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張,放到茶幾上,“玩吧?!?/br> 得到了井珩的允許,大河蚌不生分不客氣,把手里印泥盒放回茶幾上,自己身子從沙發上滑落下去,直接坐在地毯上,把茶幾當案桌使。 她趴在茶幾旁邊,把右手的五根手指捏一起,捏成一個五瓣小貓爪,一下子全按到印泥盒里。按完了拿起來,再把染紅的手指按去白紙上。 這一玩起來就入了神,別的什么也不管了。她腦子里目前能裝的事情本來就不多,玩是最感興趣的一項,其他的都且還往后靠。 井珩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在白紙上按出一個一個紅色手指印,黑墨連枝就能畫出一幅紅梅圖,他心里突然莫名生出一種老父親的感覺。想想覺得怪奇怪的,連忙又清了一下嗓子。 井珩其實還有很多話要跟大河蚌說,但看她玩得完全沒了別的心思,也就沒打擾她??傊A的說好了,她應該安下心來不會逃走了,也不會再躲著他。那么余下的,慢慢說也行。 但井珩還沒有等到大河蚌玩盡興,繼續和她說沒說完的話,家里房門上的門鈴就突然響了起來。他坐在沙發上被驚了回神,起身往門邊走過去,便看到井mama出現在門邊的小屏幕里。 井mama來得太突然,井珩自然不敢開門,他往后退兩步到沙發邊,拉起也對門鈴聲產生了好奇的大河蚌,直接把她拉到陽光房,對她說:“躲回水里,我不叫你別出來?!?/br> 大河蚌看井珩微緊張的模樣,大概聽懂他說什么,她也很聽話,直接變身成河蚌回去了水池里。而這一次在水面上落下來的,是一張皺巴巴的紙巾,碰水立馬被水沾濕。 井珩把紙巾撈出來扔進垃圾桶,又連忙去把每個門窗上貼的黃符全部揭下來,同時把窗簾拉開。揭完了黃符,全部收進書房暗格抽屜里,再把被河蚌按過指印的白紙以及印泥收回書房。 快速地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井珩又調整了一下情緒,穩住氣息和表情,到大門邊去開門。在此過程中,他的手機早接連響了無數遍,都快響爆了。 站在門外等了約莫四五分鐘的井mama,現在早已經不耐煩,門開的時候手機還舉著放在耳邊。她眉心深深皺著,看到井珩就問:“干什么呢?半天不開門?!?/br> 井珩讓開地方給她進屋,和她解釋:“睡覺呢,沒太聽見?!?/br> 井mama收起手機,拎著包往屋里來,狐疑地看他一眼,心想他什么時候這么看得開了,這么沒有心理負擔地在家睡覺,以前不都是一點時間不浪費么? 雖然心有疑惑,但井mama也沒多問,因為井珩能這么讓自己放松,實在不是一件壞事。平時他眼里只有工作,別的什么都沒有。人活一輩子不為自己活活,不享受享受生活,多沒意思。 井mama換了鞋走去客廳,把包包放到茶幾上,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來,沒覺出井珩這屋里有什么異樣,看著他就問:“昨晚說忙完了給我回電話,電話呢?井珩?” 井珩又把這事給忘了,只好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媽,忙忘了?!?/br> 井mama無奈地吸口氣,定睛微歪著頭看他,“你對我怎么樣不要緊,我這輩子不想做你媽也不成,你是我生的,我命里該的。但是井珩,你也不小了,別一個想上心的女人都沒有,行不行???算mama我求你啦?!?/br> 井珩用上他的萬能句,每次被催這方面,不管誰催,他都是這句:“我盡力?!?/br> 井mama氣得想抽他,怒目瞪他,“能換一句嗎?” 井珩想想,“我努力?!?/br> 井mama:“……” 完蛋,想暈…… 井mama翻了個小白眼,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努力一會后挺奏效,語氣也同時緩和了下來,然后抱著不能放棄親兒子的心理看向井珩又說:“人蜜蜜怎么了?人蜜蜜挺好的,家庭好家教好,又有才華,設計的衣服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那得有身份才能穿呢,都是高定。見了面加了微信,給你發了那么多信息,你就一條都不回?” 井珩認真聽完了井mama的話,但一時沒想起來她說的這個“蜜蜜”是誰,便看著井mama沒出聲。想不起來是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呀。 井mama也看著井珩,似乎在他的表情里讀懂了什么,心平氣和瞬間就有點維持不住,于是暴躁開口:“你韓叔叔家的韓蜜,上次一起吃飯的,你不會是忘了吧?” 繼續從井珩的表情里讀出了肯定答案,井mama氣得抬手猛地掐住自己的人中,不掐真要翻白眼倒地啊。她掐一會放下來,喘著氣看向井珩,嘴里念叨:“你要氣死我你要氣死我,你不氣死我你不甘心……” 井珩看井mama真氣得不輕,連忙轉身去給她倒了杯水,回來送到她手里,“喝點水?!?/br> 井mama不客氣,接下來喝一口,然后猛地往茶幾上一放,“嘭”的一聲,嚇得沉在水池里的大河蚌全身一跳,緊緊閉合蚌殼。 大河蚌能聽到井mama和井珩的所有對話,但她聽不全懂,就隨便聽聽,總之也不會跟她有關。她只記著井珩的話,不要隨便出去,于是就沉在水底不動。 井mama喝完水情緒緩和了些,又對井珩說:“都休假了,你跟我搬回家去住,別一個人住這里了。在這里一個女孩子都接觸不到,什么時候才能交到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