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他安裝好了回到沙發上又坐一會,王老教授洗完了澡,拿干毛巾揉著濕漉漉的花白頭發從洗手間出來,對他說:“你還不洗?” 井珩用手機調了一下攝像頭的方向,找到最佳拍攝角度,然后按掉手機抬頭看向王老教授,“我不著急,你累了就先睡?!?/br> 王老教授擦著頭發問他:“睡一屋?” 井珩愣了愣,“別了吧,我不習慣和人睡一屋?!?/br> “喲……”王老教授突然挑起聲音來,臉上笑意很深,老不正經道:“前幾天你被仙女壓來壓去,不是也被壓得挺習慣的?” 井珩:“……” 王老教授就愛沒事調侃井珩兩句,誰讓他年紀輕輕就那么正經嚴肅呢,但每次也都點到為止。調侃完了,他心滿意足揉著頭發往客房去,不忘囑咐井珩:“年輕人,你也早點睡?!?/br> 井珩應一聲,從沙發上起來,回房間找衣服去洗澡。他這里一下子多出兩個“人”,冷清空闊感是完全沒有了,連他身上的煙火氣也重了不少。 他洗完澡又去書房看會了書,掐在十一點之前,放下書回到房間去睡覺。在此過程中,大河蚌一直沒有再化成人形出現,不知道是不是玩累休息去了。 井珩躺在床上也沒什么困意,思來想去都是大河蚌那點事。這對于他來說是難得又稀罕的,在睡前這點時間里,他沒滿腦子去想項目研究上的事,而是想了別的。 思緒馳騁著躺了一會,井珩輕輕松口氣,突然起身摸了床頭柜上的手機在手里。他原本也沒有睡前看手機的習慣,這是心里有事才拿手機。 握著手機靠回床頭,他解鎖手機后便直接點進了微信,然后點到通訊錄頁面,滑著一列備注姓名,在l那一欄下,找到了“老單”。 手指捏著手機顯得修長,拇指輕輕點一下,和老單的會話頁面展開在手機上,閃爍的綠色豎線在文字輸入框里跳動。 井珩想打點字發過去,腦子里擬了內容,大概是要問香港那個張天師,還有捉妖的事情,但手指始終沒在鍵盤上點下去。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氣,手指一滑退出了會話頁面。 手機握在手里放到一邊,井珩微仰頭靠去床頭,閉著眼睛動也不動。閉了一會睜開,把手機又拿到眼前,卻沒再去點開老單的會話頁面。 他直接退出微信,打開手機桌面上的監控軟件,看了一會攝像頭視角下的客廳空間。沒什么異常,他看一會便要退出去,而就在他要滑出去的時候,畫面里隱約出現了一道白色身影。 井珩收回手指,留下畫面,定住目光,仔細看著畫面里隔了玻璃的白色身影,看著她從陽光房的地上飄起來,飄進客廳變得清晰,再看著她飄向餐廳。 他用手機不斷調整攝像頭的朝向,視角和畫面跟著大河蚌飄到餐廳的吧臺邊,然后井珩便看到她學著往杯子里倒水的樣子,儼然就是他站在吧臺邊倒水的模樣。 唇間抿上一抹笑,是下意識的。 井珩目光不移地盯著視頻畫面,看著大河蚌認真得可愛的模樣,嘴角的笑意不自覺越染越大,微微牽起弧度。 大河蚌把玻璃冷水壺里的水很認真地倒進杯子里,倒滿了,又把杯子里的水倒回冷水壺里,這樣來回搗鼓,一直到玩膩了,才放過冷水壺和杯子。 她不會倒水,灑出來不少,還濕了手,于是她站在吧臺邊甩了甩手,甩完了朝井珩臥室的方向看一眼,便往那里飄了過去。 井珩控制著攝像頭的視角繼續盯著她,看到她飄到自己臥室門外。腳尖點了地,素紗的裙擺也落在地上,曳曳鋪開一點。 腳尖點地以后,她便趴在了門縫那里,好像還把耳朵貼在了門板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聽房間里的動靜??此歉蹦?,應該是想進來又不敢進來。 井珩饒有興致得等著她的下一步舉動,但看著她趴在門上趴了很久,也沒伸手去開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井珩把目光從手機上抬起來,看向自己的房門。 大河蚌此時還在門外貼耳趴著,她站不穩,只能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門板上。聽了一會沒聽到屋里有什么動靜,但井珩身上的味道卻一直從門縫里鉆出來,往她鼻子里鉆。 她聞著這味道想流口水,舍不得走,在開門和不開門之間猶豫著。然后還沒猶豫出一個結果呢,貼在她身上的門板突然從里面被打開了。 門開得太突然也有些快,大河蚌根本沒來得及反應,身體沒了東西支撐,她整個人便直接往前趴了下去。但這一趴沒直接撲在地上,她慌亂中抓緊了什么,再一抬頭,和井珩的目光撞了正著。 懵…… 她撲進了井珩懷里…… 第14章 井珩沒想到門開后大河蚌會直接慣性往前撲倒,還好他站得近,本能反應地一伸手,就把大河蚌穩穩接在了懷里,沒讓她臉朝下砸地面上。 伸手接住后,大河蚌全身的重量就一下子全壓進了他懷里。她兩只手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胳膊,緊得有點疼,而他扶著她的腰。他低頭她仰頭,目光碰在一起。 這樣的親密接觸有點熟悉,然后還沒等兩人從這個突發狀況中反應過來,便突然聽到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接著就是一句:“打擾了!” 王老教授站在不遠處說完這句話,抬手往眼睛上虛虛一捂,轉身邁開小碎步就跑回了客房,心里還不正經地想著——要死要死,要長針眼了! 跑回客房關起門,他站在門邊呼了口氣。呼完又愣了,心想自己跑什么呀,剛才看到的畫面是曖昧了點,但井老師不是會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的人啊,于是他手握門把又想開門出去。 但經過這一鬧,他突然又忘了自己剛才要找井珩干嘛了,想了一會也沒想起來,于是手指脫了門把,念叨著年紀大了記性都變差了,回去床上接著睡覺去了。 那邊井珩房間的門口,大河蚌還趴在井珩懷里懵著。她懵懵地在“他能看見我?”“他看不見我?”兩者間思考著,根本反應不過來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井珩無語地看著王老教授踩著小碎步跑掉,心想這小老頭不知道又在腦子里編排他什么。但他沒多管王老教授,低下頭來又看向大河蚌,對她說:“還要趴多久?” 大河蚌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猛地地從他懷里飄出來,并往后拉開兩步的距離。身姿和身上的素紗長發一樣輕盈,似乎踩上一片云朵就能飛仙。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于是發揮動物本能,再一次在井珩面前直接消失?;梢豢|清風逃回陽光房,扎進水里就不再冒頭。 井珩看著眼前的人再次消失,此時已經能夠非常淡定地接受。但是剛才壓在他身上的軟乎乎滑嫩嫩的觸感以及溫度,還刺激著他的皮膚。他的皮膚有記憶。 他眸光微垂,想跟去陽光房看看的心思很盛,但又想到時間已經太晚。一會后他抬手關上門,最終還是按下那樣的心思,回床上睡覺去了。 大河蚌逃回去后沉在水底,心跳快到要破殼而出。她茫然地在水底轉圈圈,來來回回地想——井珩是不是能看到她???還有那個小老頭,好像也能看到她啊。 可是,剛才他們能看到,之前為什么看不到???憑她僅有的這點靈識,她完全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啊,難道她的隱身是一陣一陣的嗎? 自己在水里轉圈圈,思維也跟著繞圈圈,繞了好久,最后她才想到——之前是被騙了嗎?井珩騙她,假裝看不見她,是為了勾引她現身,然后捉她?! 行吧,如果是這樣,人類果然是詭計多端啊。 她該怎么辦?要趁夜跑路嗎? 可是,要跑去哪里呢? 大河蚌在水底盤了半夜,頭都轉暈了,最后也沒有下定決心跑路。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她安全度過了整整一夜,本來那點危險意識也慢慢沒有了。 她折騰了一夜折騰乏了,沉在水底意識昏昏地想——井珩應該還是沒有發現她吧,雖然可能能看到她的人形,但至少不知道她就是河蚌。 難得這個思路通暢,她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她覺得,井珩故意裝作看不到她,應該就是為了弄清楚她的原形是什么,然后再治她。 好吧,她以后再也不化人形了。 ** 井珩早上起得早,王老教授比他起得還早。兩人起來后先后洗漱,然后一起結伴出門,去外面小跑運動了一圈,呼吸新鮮空氣,又去找早餐鋪吃早餐。 井珩早上一起來就給尤阿姨發了信息,讓她這幾天都不用去他屋里打掃,也不用過來給他做飯,等到需要打掃的時候,他會再跟她說。 他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大河蚌懵懵懂懂隨意化形被尤阿姨撞到。這件古怪詭異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種事。 他想著,大河蚌目前應該還沒有出屋子活動的意識,暫時不會出去嚇到別人。而在她產生出屋的興趣之前,他得解決好這件事。 解決這件事有兩個方法,一是找人收了她,讓她離開此地,去她該去的地方,二比一要麻煩并且難上很多——他必須要能自己控制大河蚌。 井珩和王老教授早上一起出門后,一邊跑步一邊就斷斷續續在聊神神怪怪的事。吃早飯的時候,井珩向王老教授解釋了他昨晚看到的那個場景是怎么回事,讓他不要誤會。 王老教授只管滿臉掛笑,對他說:“我誤會什么?我又不是你女朋友?!?/br> 井珩:“……” 得,這話題沒法聊。 井珩不說這個了,換話題問王老教授:“你昨晚找我有什么事?” 王老教授昨晚給忘了,睡醒一覺又想起來了,“我沒衣服穿啊,想問你家里有沒有烘干機,我直接洗了烘干?,F在想想不需要了,我下午去學校之前,先回家換身衣服?!?/br> 他現在穿著井珩的睡衣,睡衣在他身上略大一圈,顏色倒是適合他的年紀——深灰色。 井珩點點頭,“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學校?!?/br> 王老教授看他,“你又沒課,去學校干什么?” 井珩雖然從研究院休假了,但教學工作還得做,只不過一周沒什么課。但再清閑的工作也是工作啊,他沒打算敷衍。 他低著頭吃飯,“學生有問題找我,約了下午在辦公室?!?/br> 王老教授知道他手下帶了幾個研究生,沖他點點頭,“好,那就一起過去吧?!?/br> 對于大河蚌的事,王老教授始終沒有多問井珩的想法,一直到下午井珩載他回家換衣服,再載他到學校,他都一副完全沒有產生好奇心的樣子。 這鬧得井珩挺納悶,要下車的時候沒忍住問了他:“王老師,你不好奇我考慮出什么結果了?” 王老教授笑臉不變,抬手落到他肩上,拍兩下,“井老師,你舍不得?!?/br> 井老師:“……” 王老教授打開車門下車,一只腳伸了出去,看他沒動作,回頭笑著看他:“井老師,走呀?!?/br> “……” ** 井珩到辦公室坐了一會,等到和他約好的學生過來,幫著解決了一些問題,之后他沒在學校多留,給王老教授發條信息招呼一聲便走了。 他離開學校后也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棋牌室。倒不是他突然興起要去下棋打麻將,而是他在棋牌室約了老單。是上午空閑時間里約的,他有事要找老單。 在棋牌室見了老單后,井珩和他沒在大廳里呆著,而是去樓上進了間茶室包廂,點了一壺上好的大紅袍。茶室空間獨立又隔音,方便說話。 兩人見了面話沒多說,老單從手邊的皮包里掏出一個棕色文件袋,伸手放到井珩面前,“都裝在里面,保管有用,沒用你來找我?!?/br> 井珩拿起文件袋,繞開線繩打開封蓋,往里面看看,一沓黃色畫紅字的符紙。他沒把符紙往外拿,蓋起文件袋的蓋子來,把線繩繞上,對老單說:“麻煩您了?!?/br> 舉手之勞,老單豪爽,“剛好有,就給你了,不是什么大事。你這是遇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要這些去捉鬼呢?” 井珩笑笑,“沒有,有人托我要,我就幫個忙?!?/br> “我就說嘛?!崩蠁伟咽职吹阶约捍笸壬?,“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怎么會相信這些?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能整出個科學依據來?!?/br> 井珩還是笑笑,“不是不信,是不全信?!?/br> 他從老單這里拿了符紙,請老單喝了壺茶,又陪他下了兩盤象棋,聽他說了不少靈異事件,真真假假不做評判,都當聽故事了。 和老單下完象棋,井珩便拿著那一包符紙回了家。在外面的時候他有不時看監控,大河蚌這大半天都沒有從水池里出來,情況不明。 他回到家關上門,開燈后關閉所有門窗,以及拉起所有窗簾。然后他拿出那些符紙,在每一個門窗上都貼了一張。目的很明確,防止自己把大河蚌嚇跑,這是封房子的。 都說妖魔鬼怪可怕,但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大河蚌目前靈識尚淺,如果真被他嚇跑,出去后會遇到什么樣的人,能不能在人類的世界里安全活下來,都沒人說得準。 一切都布置好后,井珩才去到陽光房。他在密葉底找到鉆在沙子里的大河蚌,手撥密葉看了她一會,然后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和語氣,開口和她說話,“出來正式見個面吧?!?/br> 大河蚌聽到他的聲音,被嚇得一激靈,只覺得露在沙子外面的屁股涼颼颼的。她想再往里鉆鉆又不敢動,心想這怎么回事呀?他是在和她說話嗎?還是在和荷花荷葉大綠蘿說話呀? 井珩適時給了她答案,叫她:“河蚌?!?/br> 聽到這兩個字,大河蚌整個rou身都縮到了一起,完全被嚇到了。她縮在殼里不敢動,裝著沒聽懂,反正她本來就不是什么都聽得懂。 她想,她堅決不能承認那個老出去晃悠的人是她。 承認了她就是妖,估計要被打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