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自然?!?/br> “那,既然無事,我就不打擾你們母子相聚,我先走了?!?/br> 鸞玉攤開手,容妃瞥了眼陸玉容,忽然上前拽住鸞玉的袖子,素雅的面上帶著一絲難以抗拒的請求。 “一起用膳吧,小廚房今日多做了幾樣飯菜,再忙總歸還是要吃些東西的?!?/br> 枝頭有只鳥飛過,一抹黏白墜了下來,鸞玉伸腳一蹬,陸玉容的輪椅往旁邊側開,堪堪躲過那坨鳥屎的襲擊。 “那就叨擾齊王殿下了?!?/br> 如釋重負,陸玉容抬眼,對上容妃憐惜的眼睛,鸞玉伸手撥了撥池子里的魚,又撒了把魚食進去,密集的魚群瞬間涌到一起,顏色各異,體態肥碩。 “殿下府里喂養太好,就連鯉魚都比旁處更加飽滿?!?/br> “素日里閑的,做不了別的,便只能跟這些生靈打打交道,算是消遣?!?/br> 容妃默默退出院子,陸玉容推動輪椅,立于樹下。 鸞玉靠著假山,一手托著粉腮,一手撩著碎發,若有所思似的,“他們活的可比我們自在許多,別看這一方池水不大,可他們想去哪待著便能去哪待著,想看見誰想避開誰,睜眼閉眼便能實現?!?/br> “公主難不成想避開我,苦于沒法子?” 難得陸玉容開玩笑,鸞玉連忙附和,“正是,正是,要不是為了你那兩箱快馬加鞭運來的荔枝,我才不登門呢?!?/br> “你消息倒是靈通?!?/br> ...... 檐鈴晃了晃,清風乍起,緊接著長風破面呼嘯而來,變天了。 京郊外的馬場旁,死尸成片,殘肢斷臂隨意堆砌,鮮血橫流,腥臭味漸漸擴散開來。周邊一片死寂,偶爾漂浮的青煙,提醒著方才經歷了一場怎樣慘絕人寰的廝殺。 一支長箭挽上弓口,緩緩拉開的弓弦沾了嗜血的寒星,穩穩地對準了死尸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桀驁不馴的狼,手臂,脖頸,臉頰,都落了傷痕。 挽弓的男子坐于馬背上,眼神犀利,面色冷凝,箭首對準他的咽喉,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弓弦拉滿。 處于中間的人無處可避,他抬起眼,無所畏懼的盯著馬上男子,無數念頭前世今生紛涌而來,重來一世,他不會再死于陸玉安的手下,絕不會。 他睜著眼,血水從臉上慢慢滴到握劍的手背上,灼灼目光森冷陰涼,帶著十足的憎惡和仇恨,與持弓那人正面對視,毫無畏懼。 “我說過,不要再出現在大晉的疆土?!?/br> 陸玉安的手指摩擦著弓弦,聲音寒徹入骨,“你不應該覬覦大晉的城池,不應該恬不知足,更不應該...” 他頓珠,尸體中的那人忽然放肆的笑了起來。 “說啊,怎么不說了?你心里最畏懼的東西,難道現下都不敢說出來嗎?” 李旦長劍落地,撐住身子,一抬頭,眸中恨意更甚一層。 “你無非,無非是怕我帶走敏敏?!?/br> 李旦的聲音蒼涼沉重,卻有種莫名的爽意,他從沒見過這樣猶豫不決的陸玉安,哪怕在前世決戰的疆場。 “我不怕死,哪怕我死了,敏敏心中永遠都會記得我,我跟她十幾年的情誼,陸玉安,你比得了嗎?” “你想激我,為了一口氣不殺你。李旦,你要記住,你也不是她少不了的什么人?!?/br> 陸玉安眉頭微蹙,手指稍微偏了一下,弓弦松開,利箭破空竄出。 箭首呼嘯絕塵,帶著周遭的空氣,發出锃锃的聲響,箭首叮的一下,拉長的血絲于空中綻開痕跡,利箭擦著李旦的脖頸驚險飛過,他身形微微晃動,踉蹌了幾步,卻仍舊頑固的立于原地。 “可你還是怕了,你不敢殺我?!?/br> 李旦手指擦去血跡,與陸玉安挑釁似的對上。 那人將弓箭扔到地上,居高臨下,輕蔑的哼了一聲。 “我陸朝宗不懼怕一切危險。 李旦,我只是想讓你親眼看看,我與鸞玉會怎樣百年好合。至于殺你?不出兩年,我一定手刃?!?/br> 策馬調頭,陸玉安雙腿一夾,馬蹄猛地抬起,伴隨著長長的嘶鳴聲,塵土飛揚。 李旦壓下嘴里的鮮血,忽然笑道,“你信不信,她一定會跟我走的,就在兩日之后?!?/br> 馬蹄遲遲沒有響動,陸玉安扭過頭,嘴角抽了抽,“癡人說夢?!?/br> 第60章 芍藥捧著新挖出的桂花釀,上面還有些泥土,花枝破開泉口,兩人把壇子放到泉水里,輕輕蕩了蕩,泥土被沖洗干凈,壇身也變得冰冰涼涼。 “埋了三年,也不知道口感如何?!被ㄖΣ亮税押?,用絹帕小心擦拭著壇身。 “殿下為何偏要今日拿出來喝,當初埋得時候,殿下可是說的,非要等到娶妻之時...” “你小點動靜,主子的事情,又豈是你我能非議的?!被ㄖ︵渎?,伸手堵在唇上,拿眼瞥向緊閉的房門。 接著壓低聲音說道,“太子倒臺不遠了,你我心知肚明。那么到時候文南公主與太子的婚約自然不作數了,若是公主回歸自由身,咱們殿下也是有機會爭一爭的。 我從沒見殿下這樣開心過,芍藥,平心而論,你我伺候了這么些年,殿下對著你的時候,能有對著文南公主的千分之一開心嗎?” 縱然胸口酸酸的,可芍藥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如此便是了,你矯情什么,好好當差,殿下這一輩子,又不是只能娶一人為妻,他還會有妾室,通房,做好分內的事,旁的不要管了?!?/br> 花枝搬起酒壇,廣袖拂落,兩截白嫩的腕子露出來,她臉上沁出汗水,芍藥蹲在泉邊,直愣愣的出神。 開門,三人聊得很是投緣。 花枝倒了三杯桂花釀,又溫聲朝著鸞玉特意說道。 “公主,你可聽說過靈源寺?” 鸞玉低頭嗅到那股醉人的香氣,有些不解,側臉看向陸玉容,他抿著嘴唇,似乎有些醉了。 “不曾聽過?!?/br> “靈源寺是京城難得泡溫泉的好去處,公主必然知道,溫泉對于舒筋活絡很有益處,可就連夫人也沒說動殿下。 公主行行好,幫我們勸勸殿下,若不然,公主也可以帶著朋友同去,夫人與那里的大人相熟,人多多熱鬧?!?/br> 花枝倒完酒,乖巧的立在一邊,眉眼帶了喜氣,看起來心情不錯。 芍藥剛好走到門口,斜眼瞥了一下,不由得僵在門外。 陸玉容捏著杯盞,面上春光融融,眉眼溫潤如云,垂在膝上的手淺淡的握著,就連嘴角的弧度都向著那個一無所知的人。 “殿下何時這般不聽話了,夫人有這樣好的去處,你應當感恩戴德??汕?,前些日子書院的人還嚷嚷,沒什么散心去處,若不然我也跟著齊王殿下沾個光,去湊個熱鬧,你可愿意?” 那人抿起眼角,淡淡的笑道,“承蒙公主看得上,敏之又怎敢推辭?” 如此輕易的解決了? 容妃不由得默默看向飲酒的佳人,她面上無異,只當完成了朋友所托,毫無扭捏之態。 越是如此,便越能看出人家心里坦坦蕩蕩,果真對自己的兒子沒有生出男女之情。 可惜了。 那兩箱荔枝挑挑揀揀選了一多半,全被陸玉容轉手送到鸞玉馬車上,如意很是歡喜的抱著箱子,連酒窩都笑的更深了一些。 “若每次都又吃又拿,往后齊王殿下可不敢招待我們了?!丙[玉刮了下如意的鼻子,躬身上了馬車,門口的陸玉容望著她們,頗不在意的搖搖頭。 “公主未免太小瞧我的產業,這些荔枝算得了什么,你若喜歡,改日我再讓人運些過來,總能叫你吃個夠?!?/br> 鸞玉擺擺手,抬眼示意府內還有容妃存在,剛要放下簾子,陸玉容忽然抬高了音調。 “明天我在城門口等你們?!?/br> 如意忽的探出腦袋,很是豪爽,“一定去!” 馬車咯噔一聲,微風拂過陸玉容的臉,暖暖的,好像撒了一層金輝,芍藥將輪椅往回推,陸玉容從上面起身,抽出拐杖扶著墻慢慢挪動腳步。 邁進門檻之后,陸玉容忽然轉過身子,對著那處空地愣了半晌,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句什么話,芍藥沒聽清。 風吹碎了那低吟。 我是真的喜歡你。 ...... 顧衡躺在梁上,翻了身子,床榻上便落了不少灰塵,有人抱怨。 “別覬覦我的美色了,趕緊睡吧,翻來覆去捻磨呢?!?/br> 秦望嘟囔著,將被子拉過頭頂,露出了一雙腳來。 顧衡斜瞅他一眼,冷哼出聲,“知道要去泡溫泉,忙不迭的過來湊熱鬧,不在燕王府好好待著,誠心偷懶?!?/br> “格老子的,老夫給他們挖了多少寶貝,三十萬士兵的糧草不在話下,老夫去泡個溫泉怎么了,就是把靈源寺買下來,那也是理所應當?!?/br> 他咕嚕一下子坐起來,抬頭仰視顧衡,那人的右腿垂了下來,細長而又堅韌,看的秦望咽了咽口水。 忽然鼻底有熱流涌出,他擦了一把,聞到腥味低頭看去,瞬間雙目瞪圓,“艸,老子哪來的火氣?!?/br> 顧衡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忽然撇撇嘴,嘲弄道。 “為老不尊,可不就是火氣大嗎,你可當我不在,自行解決內部矛盾?!?/br> 他挑眉瞪著秦望的腰間,努努嘴,很是了然的樣子。 秦望兀的站了起來,義正言辭的一口噴去,“老夫去杏花樓!” 顧衡充耳不聞,兩眼一閉,右腿抬到左腿膝上,牙縫里飄出一句回應。 “不用報備?!?/br> 這態度忽然就讓秦望恢復了神志,他坐下去,掀開被子通著氣,“你這激將法對我沒用,我還就不走了,明天我一定會去靈源寺,你想想,到時候一大片湯池里,淡妝濃抹,霧氣繚繞,酥滑軟嫩... 嘖嘖,我也不差這一天,忍忍就過去了?!?/br> “臭不要臉!” 顧衡心煩意亂,抱著長劍側身背對著他,秦望笑了笑,忽然問道。 “小子,你不會也對你家公主動了歪心思吧?!?/br> 顧衡心頭猛地一顫,兩眼頓時睜開,卻又在片刻之后強行閉上,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秦望等不到回答,便拍打著嘴唇打了個哈欠,慢悠悠躺下。 “要出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