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此后席上,雖然歌舞升平,管弦絲竹娓娓動人。在座的官員卻沒有多少雅興賞看,皆是面色惆悵,入口的美食味同嚼蠟,好好的除夕夜宴,人人自危。 自晉帝退席之后,官員與家眷便陸陸續續乘馬車離開,宴席之上漸漸冷清寡淡起來。 陸玉瑤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很是興奮的拽著鸞玉的胳膊,湊上紅唇,眼珠子咕嚕道。 “今夜不設宵禁,我帶你游玩京城,如何?” 遠處陸玉安正和蘇牧低語,他站立著,俯身恭敬,想是要送蘇牧去文華殿了。 鸞玉擺擺手,回拒道。 “今夜蘇夫子文華殿開講,實乃難遇。從前在梁國我便聽過夫子名號,如今有此良機,不想錯過。若公主愿意,可一同前往?!?/br> 聞言,陸玉瑤立刻松開原本握牢的胳膊,很是失望的說道。 “一群人彼此駁斥,互不相讓,有什么好看的。天下之道,道道不同,又非得爭個面紅耳赤,真不明白,你與三哥怎的都要去文華殿?!?/br> “燕王殿下也去?”鸞玉故意抬高了音調,陸玉瑤點頭。 “罷了罷了,我自己找樂子去。今夜雖然不設宵禁,可你人生地不熟,很是麻煩。你等等,我讓三哥捎你同行,回頭必要好生謝我才是?!?/br> 她揚了揚下巴,小女兒家的俏皮姿態盡收眼底。 “如此,鸞玉這廂有禮了?!?/br> “可不能這樣便宜了你?!标懹瘳幯劢菑澠?,瞥見陳文永從她旁邊悄摸摸的彎著腰,腳步放緩,似是有心回避。 氣不打一處來,剛要抽鞭子,右手被人按下,抬眼,正是陸玉安。 “瑤兒,不得放肆?!?/br> 陳國公與高相前腳剛走,陳文永便一刻也待不住,想著花樓里的姑娘,又怕被陸玉瑤逮到,心肝發癢,這才做賊似的,想要不驚動那人,偷偷溜走。 誰想陸玉瑤眼睛這般毒辣,出鞭的瞬間,陳文永已經認慫的抱頭蹲下,等了半天,鞭子卻沒落到身上。 忍不住一邊后退,一邊仔細打量。 “原是燕王殿下,謝過謝過,回見!”說罷,趕忙提著裙袍,一路倒退著,逃也似的竄了。 陸玉瑤氣的癟了癟嘴,“三哥,你可真是沒勁!” 鸞玉笑笑,“燕王殿下是怕公主被皇后娘娘責罵?!彼佳垡惶?,陸玉瑤順著方向看了過去,果然,高皇后雖與幾個官眷相談甚歡,可目光若有若無的瞥了過來,對于此處的一舉一動,想是看的通透。 陸玉安盡量克制住自己的眸光,天知道他怎么就莫名其妙走了過來,在蘇牧言辭鑿鑿的建議下,他準備邀請鸞玉赴文華殿聽講。 還好陳文永為他解了圍,總不至于太過尷尬。 “公主宴后可有安排?”他聲色洪潤,眉目清雋,面頰剛毅而又緊致,兩只手在身后握的緊緊的,唯恐被人瞧出異樣。 他想,我只是因為夫子提議,才過來邀人聽講,不必緊張,不必焦慮。 還未等鸞玉開口,陸玉瑤便一臉興奮的囑托道。 “巧了,三哥。鸞玉說,她也要去文華殿,不如你捎她一起,省的晚上不安寧?!?/br> 鸞玉看著陸玉安刻意避開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唐突。 “若燕王殿下不便,大可直言,鸞玉的車夫是識路的......” “無妨,可同去?!?/br> 一陣歡喜,陸玉安抬眼,對上鸞玉那明亮含笑的眸子,心中忽然就平和起來。 “我乘馬車,勞煩燕王殿下在前頭領路?!?/br> 因帶著如煙如意,故而鸞玉沒有騎馬,顧衡和車夫一左一右,饒是沒有陸玉安同行,也能應付的了突發狀況。 臨走前,鸞玉特意看了眼姚燕云,她果然厲害,一張巧嘴哄得滿桌子小姐談笑盈盈,仿佛熟識多年的摯友。 陸玉明不走,姚燕云是不會離開的。 顧衡說過,姚燕云臨行前,將秘制的縱歡帶上了。 縱歡,顧名思義,放縱歡愉,一種催/情的香料。 原本姚燕云不必如此著急,可是公主府的處境與她而言,實在太過凄涼。又加上鸞玉日漸疏離的態度,恐怕姚燕云揣度出異樣,卻仍舊忍辱負重,不敢聲張罷了。 她又慣會倚仗自己的嬌弱,博取他人憐惜,如今有了縱歡,想必是手到擒來了。 燕王與太子之間,兩者權衡,姚燕云自然看重身世地位更勝一籌的太子。尤其是,她既能握著與燕王之間的救命恩情,又能選擇太子,讓鸞玉面上無色。 今夜,想必這二人便要茍/合在一起了。 “公主,可要將此二人丑行公之于眾?”顧衡緊隨其后,他的聲音極低,只有鸞玉一人才能聽到。 “不必,時機未到。更何況,此事不需我們動手,姚燕云自會辦砸,如今太子與其相處,原因不過有二。其一,新鮮圖個花樣,其二,姚燕云能向他傳遞他想要的訊息,比如關于燕王的機密?!?/br> 若長此以往,姚燕云不能給與太子他想要的東西,便會如同敝履一般被舍棄,何勞他人動手。 行至門前,有一人長身聳立,微風吹得頭頂的燈籠交錯搖曳,投到地面的影子,輕輕晃動,恰如此時那人的心思,撲朔迷離。 見鸞玉上前,陸玉安探出手臂,做攙扶狀態,他很是小心,唯恐落人口實。 卻見鸞玉笑了笑,避開他,踩著腳凳利索的爬上馬車,陸玉安已經站直身子,仿佛剛才的舉動從未出現。 “殿下,梁國的女子,并非傳言中那般弱不禁風,多謝殿下如此周全?!?/br> 陸玉安面不改色,朗聲回道。 “如此,便請公主跟好我的馬匹,路程不近,若有不適早些告知?!?/br> 真是,有些掛不住面子呢。 第21章 文華殿依山而建,周遭樓閣錯落有致,雖歷經多朝,卻經久不衰,流傳至今。 清幽雅致的殿閣內,燈火通明,正前方高懸紅底金字匾額,上書“高山仰止”四字警示。 鸞玉等人到的時候,文華殿已然熱鬧非凡。眾學子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絲毫不見頹靡之態。 在座文人各抒己見,以朝政為綱,列條文案例,因地制宜,侃侃而談。多有人才混跡其中,又因身世不夠出類拔萃,終難得志。 蘇牧將一下車,便有人立刻引導學子分列兩側,讓出一條可供行走的道路,繼而紛紛躬身行禮,蘇牧從中走過,頗有儒家風范。 鸞玉同陸玉安居右側首席,方一落座,便引得周邊人紛紛側目。 兩者皆是姿容華貴,纖塵出挑之輩,站在一起郎才女姿,相得益彰。 鸞玉極快的環視四周,左上手男子身穿月白素袍,碧玉簪發,廣袖舒展,豐神玉朗,翩翩君子。與之毗鄰的男子,則是錦衣華服,窄袖束腰,寬額方頜,雄姿英發。 這兩人,將來會成為陸玉安的左膀右臂。 儒雅男子為歐陽堅,精通史書策論,熟悉兵法典籍,足智多謀,思慮周全。勁拔男子為張沖,為人耿直爽快,武功高強,出身落魄將門,空有一身武藝,無處投門。 而張沖今日能來文華殿,得靠一人舉薦。 鸞玉在下手坐席上,果然看到了嫻雅自得的蕭子良。此人出身名門望族,后因莫須有的罪名,父親接連被貶,直至奔赴偏遠縣城上任,這才逐漸安生下來。 蕭子良胸有大志,不甘偏居一隅,今夜亦是慕名而來,多半因為燕王賢名在外。 多番辯駁,張沖面上已有煩躁之色,若非蕭子良多次以眼神會意,恐怕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陸玉安正經聽辯,殿中能人許多,他想趁此良機選拔門客。 耳邊忽然暖風疾至,春風化雨一般,鸞玉整個人微微偏了偏身子,湊上紅唇。 “殿下,左上手兩位一文一武,皆是上品,可收于門下。還有最下手,統攬全局那位,數次打量殿下,想是猜出您的身份,此人不容小覷。 還有那位,眉目英朗.....” 陸玉安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正巧蕭子良含笑對視,兩人微微點頭,算是禮尚往來。 張沖的窄袖往上擼了幾下,左顧右盼,已經沒了耐性。 “左上手那位方才已經辯論數次,確實良才??膳赃吥俏?,卻始終沒有動靜,公主如何知曉他通曉武藝?” “你且觀他腰背,虎口,精健強壯,颯爽干練,若非練武之人,不可能有如此造化。他與下手男子必然相識,且都是為了投奔殿下而來?!?/br> 前世不管這三人如何入得燕王府,這一世,鸞玉只想讓一切進度加快,在所有不可避免來臨之前,掌控全局。 “公主觀察入微,朝宗正有此意?!?/br> 胡茂插手立在外面的廊柱旁,他已經端量顧衡許久,奈何那人性情寡淡,橫眉冷對,連半個字都不肯多說。 “聽說你功夫了得,師從何門?” 胡茂抬抬下頜,率先開口問道。 顧衡挑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胡茂,又垂下眸子,雙手抱著長劍,并不吱聲。 就在胡茂以為他不會搭腔的時候,顧衡忽然開了口,聲音如深潭之水,叮鈴渾厚。 “無門?!?/br> “無門?那就是世代家傳了。祖上必然身懷奇功,你叫什么來著,不妨挑個日子,咱們比劃切磋一下,如何?” 顧衡這回連眼皮都懶得抬起,淡淡回了句。 “無趣?!?/br> 胡茂被嗆,也不覺得尷尬,右腳捻著地上的泥土,又看了下殿內的情景,自言自語說道。 “你們高手都這么冷漠嗎?” “高處不勝寒?!?/br> ...... 薄霧籠罩,雞鳴四起。 人群漸漸疏散,蘇牧亦被送回書院歇息。 蕭子良同歐陽堅比肩而立,陸玉安有招攬之心,他們亦有投報之意,故而一拍即合,當夜便成為燕王入幕之賓。 張沖煩的撩袍想走,本想著一展拳腳,人前顯貴。豈料一群墨客指點江山,風.sao無限,自己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耳畔忽生疾風,利劍擦臉飛過,砰的一聲釘在對面的柱子上。說時遲那時快,一人影越空而過,腳尖在半截劍身上輕點,騰起的瞬間雙腳反踏上廊柱,一招燕回巢,落地之時手已拔出利劍,直指張沖面頰。 張沖反應極快,頭稍一左側,人影如電閃雷鳴一般,驟然飄至胡茂身后。壓腰而下,右腳腳尖踢起一根樹枝,凌空換到手上,與胡茂針鋒而對。 “好快的反應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