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節
林先生見多了一個姑娘,渾身濕漉漉的,忙又加了一個爐子。 清淺寫完紙條回來,瑞珠也找了自己的衣裳給采菊。 回到火爐旁的時候,采菊已經換了一件干凈衣裳在喝熱水。 瑞珠奇道:“你這是從何而來的衣裳?” 林先生忙道:“從前拙荊留下的,拙荊死后,我沒舍得將衣裳燒掉,想著留個念想,沒想到今日用上了?!?/br> 清淺看了一眼林先生,他臉上帶著悲痛,倒是個長情的。 采菊低聲道:“多謝林大哥?!?/br> “活著多好呀,死了便什么都沒有了?!绷窒壬H為感嘆道,“你瞧這里的學生……” 林先生從窗戶指向另一個窗內:“這個黃頭發孩子六歲,小小年紀父母雙亡,還有一個meimei要他養活,他每日砍柴喂豬,得空了來讀書。 那一個孩子,耳朵失聰,自己得了長不高的病,但每日有空就來上課,比別人更勤奮。 大妹子,好好活著吧?!?/br> 采菊突然失聲痛哭:“我是王家的丫鬟,王家公子無禮……我,我不想活了?!?/br> 林先生怒道:“又是王家嗎?他們也太過分了!” 清淺眼神一緊,問道:“你說的是王賀?” 采菊點頭道:“正是,難道夫人也認識他?” “滁州神童誰不認識?”清淺譏諷一笑道,“若是他,你更要好好活著,認真看看王賀和王家的下場?!?/br> 瑞珠勸道:“好姑娘,我們夫人說他們沒好下場,他們必定就沒有好下場,你好好活著,若是沒處去便留在學堂幫忙,看著他們樓塌?!?/br> 采菊問道:“不知夫人是……?” 清淺含笑道:“我夫君袁彬,你叫我袁夫人便是?!?/br> 采菊一下子起身道:“你是袁夫人?雍州是夫人的封地?” “沒錯!”清淺有些奇怪,“姑娘,咱們見過面嗎?我不記得了?!?/br> 采菊跪下道:“奴婢的外祖是雍州人,雍州發生疫情,奴婢一家正在雍州探親,本以為雍州封城被焚,一家人會命喪雍州,誰料夫人救了全城,夫人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沒想到今日又被夫人所救?!?/br> 原來還有這個緣分。 清淺微笑道:“這么說,你欠我兩條命,那你更不能死了,好好活著吧?!?/br> 林先生道:“采菊,夫人是老天派來救你的,好好活著吧,沒有過不去的坎?!?/br> 采菊低低應了一聲。 瑞珠摟著采菊的身子,低聲道:“男子負心,你別當真,我給你說說我的故事,我那狗男人還想殺我謀取前程呢,我不也過來了嗎?” 瑞珠和采菊在爐子邊輕聲說著。 番外一 第六章 奪取文章 清淺坐在爐子旁,將清單遞給了林先生。 “先生瞧瞧,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清淺的單子上列支了學堂選址、先生招募、銀錢開支等項目。 林先生仔細想想道:“夫人想得詳細,極好,只不過恐怕王祥會暗中使絆子,須得稍加改進才是?!?/br> 這一年王祥對學堂使絆子還少嗎,克扣經費是常有的事,林先生并不樂觀。 清淺微笑道:“依先生的主意,應當如何改進?!?/br> “學堂學子來讀書,不用花費,但必須每日拾柴火或者生爐子,不能坐著等吃,需要自己動手。 學堂修繕,窗紙粘貼,都由學子動手,甚至在空曠土地上頭栽種糧食,養雞養鵝,換取筆墨紙硯。 如此一來,既鍛煉了學子的體力耐心,也讓學子不至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也不會過于依賴學政衙門撥發的銀錢?!?/br> 林先生說起此事,顯然早已有了成算。 清淺贊許地瞧著林先生,這人胸中有大才,只是不知為何沒有考上科舉。 清淺委婉問道:“林先生今年可參加科考?” 林先生凄然一笑道:“學政衙門負責生員勤惰的考評,我已經三年不合格了?!?/br> 不合格的人,無法參加科考。 清淺驚訝道:“為何?” 林先生嘆了一口氣道:“若我說王學政府上公子的《為學賦》是我作的,夫人相信嗎?” 王賀的成名作? 清淺毫不猶豫道:“我信。唯有林先生這種胸有丘壑之人,才能寫出如此大氣磅礴的文章,王賀不過是有幾分小才罷了?!?/br> 林先生雙眼含淚道:“多謝夫人知遇之恩?!?/br> 這些年,自己被排擠被打壓,被王祥威脅閉口,再被送入滁州學堂教授一群小孩,就是因為王祥在為王賀開道。 每當別人提起為學賦,贊揚王賀是才子,都是他心里的傷痛。 平日他絕口不提此事,今日見到清淺和善的面容,不知怎么說了出來。 清淺夾了一塊黑炭入火盆:“先生先幫我興修學堂,科考的資格,我會替先生想法子的?!?/br> 林先生起身,深深鞠躬。 采菊道:“奴婢愿意重回王家,為夫人探聽王家的消息?!?/br> 聽了這么久,采菊也聽出來,袁夫人此次來是為了修學堂,而王祥則會從中搗亂。 采菊決定忍辱負重,為夫人去王府探聽消息。 清淺搖頭道:“采菊,你不必委屈自己?!?/br> “奴婢不委屈?!辈删盏?,“瑞姑姑這么委屈,都沒有怨言,奴婢算什么,奴婢決定不再輕生,在王家待下來探聽消息,今后回來幫著修學堂?!?/br> 林先生點頭:“鳳凰涅槃,重新出發,采菊姑娘都如此奮發,在下更不敢懈怠了?!?/br> 火爐上,一壺茶水在翻騰,很溫馨。 王祥半躺在榻上,看著清淺派人送來的清單。 老謀深算的臉上滿是不屑:“朝廷一年給學政衙門兩千兩銀子,袁夫人一張嘴便是一處山坡,兩畝良田,先生五人,開支每年五百兩,當我們衙門是銀鋪子嗎?” 師爺道:“袁夫人說,都是大人答應過的?!?/br> 王祥將清單撕碎:“她再上門,你便說我病了,暫且不在衙門辦公,先搪塞過去,她來滁州不過三個月,咱們堅持堅持,她到時候便卷包走人了?!?/br> 師爺道:“她是肩負皇命而來的,恐怕不會輕易退去,若是她再找大人,大人如何應付?” 王祥閉眼笑道:“等她上門再說?!?/br> 師爺應了一聲,輕輕退下。 馬氏為王祥換了一個湯婆子,輕聲問道:“老爺,妾身瞧袁夫人禮節很足,為何老爺要為難她?” 不過是地皮和銀子,學政衙門還是能給得起的。 王祥輕笑道:“印信在袁夫人手中,若不讓她欠些人情,我怎么好開口討要?” 馬氏這才恍然大悟:“老爺真是高人一等,妾身佩服?!?/br> 王祥吩咐道:“這些事情我來辦,你只好好管著賀兒,讓他專心溫書,他的深淺咱們是知道的,努力些勉強能二甲高中,若是不努力,恐怕會落第?!?/br> 馬氏道:“老爺一片苦心,賀兒都懂?!?/br> “賀兒從小聰敏,十五歲中了秀才,為了給他造勢,我將林書生的為學賦搶過來給了賀兒,成就他神童的名聲,但愿他能為我王家闖出一片新天地?!蓖跸榧挠韬裢?。 若不是王賀聰明,倒沒有搶文章的事了。 王祥也很明白,自己兒子在滁州還行,若放在京城便有些數不上了。 至于那日清淺提起兒子,王祥的驚喜也不是假的,名聲傳到京城,對于王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至少在中舉之后,考官衡量斟酌名次的時候,神童的美名會給王賀加分。 馬氏忙道:“妾身將賀兒身旁的丫鬟都趕走了,親自督著他讀書,如今文章學識都是學院數一數二的?!?/br> 王祥點點頭道:“聽說前些日子,賀兒還和一個丫鬟糾纏,你記得好好善后,別讓這些名聲流傳出去,賀兒今后是要去京城做官,娶高門閨秀的?!?/br> 馬氏忙道:“妾身明白?!?/br> 這些事這些年做得多了,若是聽話的,給幾兩銀子打發了,若是不聽話,便賣給娼妓接客,或者直接打死。 馬氏告退的時候,劉氏正進門請安。 劉氏從鼻子里頭哼了一聲道:“聽說賀兒又糟蹋了一個丫鬟?馬姨娘需要嚴加管教才是,免得丟了我們王家的臉?!?/br> 馬氏輕聲細語道:“夫人聽差了,這是沒有的事?!?/br> 劉氏呵了一聲,進了內室:“瞞得過別人,瞞得過我嗎?” 馬氏也冷笑一聲,低聲道:“沒有兒子的人,也敢和我計較,將來指不定誰在誰的上頭呢?!?/br> 采菊在外頭畢恭畢敬:“姨娘,豬骨湯熬好了,是否著書童送給少爺?” 馬氏回首一瞧,居然是采菊,忙道:“好孩子,你過來,我聽說少爺和你嬉鬧,我這里有上好的玉佩,我替少爺陪個不是?!?/br> 采菊勇敢抬起頭,忍著心中悲傷,笑道:“姨娘別當真,少爺是和奴婢鬧著玩呢?!?/br> 難道這丫頭是想留在賀兒身邊當通房,當姨娘?難道這丫頭有別的想法?馬氏掃了一眼采菊的肚子。 馬氏笑道:“采菊,我房間有湯藥,你隨我來,喝下湯藥我便疼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