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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鵪鶉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李白還新打了三個耳洞,都在耳骨上,分別戴上小圈、星星、十字釘,都是黑色,下唇靠近左邊嘴角也有一個小眼,他戴上一枚銀閃閃的細唇環。每一個都是他自己動手扎的,扎完就得工作出很多汗,結果只發炎了一個,現在完全好了。琳達姐、莎莎和幾個有點熟的后勤場記都夸他好看。

    他把這些也全部寫下來,全部告訴楊剪了。

    不過它們都并非同時打下去的,而是隔段時間來一個,因為他只有在昏昏沉沉不確定自己還是活著的時候,才會極度需要在身上扎個眼。好比一種標記,疼痛教他不再害怕淡忘。因為洞非常忠誠,只要有一根金屬始終戳在那兒,它就不會被磨淡,更不會長上。這是短痛。是清爽的。帶的煙都抽完了,當地的抽不慣,也買不起,這才是長疼,是扭捏折磨。

    李白覺得這屬于被迫戒斷,相當于被癮掐著脖子還得堅持往前走,所以自己每天才那么痛苦。

    這是他沒有寫給楊剪看的。

    他仍然在想,楊剪看到了哪些,又猜到了哪些呢?不用回信是自己說的,那現在也不該有太多的期盼,李白只是希望自己發出的那些東西在楊剪看來是快樂的,有趣的。他可以無數遍想象楊剪嘴角的笑,四周黑洞洞,電腦的熒光亮著,有冷冷的藍,有溫暖的弧度。但楊剪他究竟笑了嗎?

    存疑。

    李白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在八月底的那個休息日,李白特意洗了個澡穿上最整潔的衣服,都是楊剪的,也算是帶上了楊剪的隨身物品。他鉆進自由市場上一頂掛著繡毯的帳篷,尋找那位名叫etasha的女巫。

    門口的牌子寫著十美金占卜一次,差不多就是國內那些街上擺攤的算命大師唄?也不知是真準還是騙子,總之李白路過多次,已經默默惦記了好久。

    但這次etasha不在,無法看看李白身上楊剪的t恤就告訴他,那人有沒有想過他。只有她的一個助手看店,算不出什么,只能打著磕巴講英語,給李白推銷水晶和塔羅牌。李白隨便看了一圈,充耳不聞,最后卻被擺在架子最邊上的一本小冊子吸引住了。

    看做工大概是自己印的,牛皮紙封面用哥特花體寫了兩行字母,李白問了才知道,是“spiritualnumberoflife”。

    生命的……靈數?

    助手解釋說,這是畢達哥拉斯提出的概念,即數字具有其自身的精神意義,可以揭露萬事萬物背后的真理,亦可借住數字詮釋人生意義。具體cao作就是:把生日的每一位數相加,遇到多位數再相加,直到得到一位數為止。得到的就是生命靈數,再按照書中指示查看,就能看到對應的命運。

    李白聽了半天也不確定自己理解的對不對,反正一美元一本是確定的,他交了錢,拿著小冊子回基地,也算沒白來一趟。

    當晚下了戲,滿帳篷都是幾個男同事震耳欲聾的鼾聲,李白咬著手電精神抖擻,在小冊子上勾勾畫畫。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雖然有點好奇,但查不出來也就算了,他就想看看楊剪。1983,9,29,加起來就是41,再加,變成5。

    5是什么?

    解釋共三頁,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簡直像讀咒語,李白耐住性子,逐詞捋了下去,只能讀個全是窟窿的大概意思,遇到不認識的,他就圈畫出來,第二天工作結束后,趁著那點零碎時間,問了正在卸妝的琳達姐。

    問完李白就全明白了,一點僥幸也留不住。先前一知半解的理解也基本都是對的,他躺在帳篷里屬于自己的那個小角落,沙漠的初秋滲來涼意,他把冊子合著按在胸前,不用再翻,心里那些字眼也抹不掉了。

    這本魔法書大概是這樣說的:

    數字“5”代表改變、混亂、冒險。

    生命靈數為5的人們,注定是無法馴化的一群人,天然叛逆的靈魂注定四處游蕩,他們自由且充滿野性的一面散發出一種誘人的壞男孩兒壞女孩兒氣質,例如安吉麗娜朱莉。盡管自身往往對此有充分察覺,卻從不在意。能讓他們保持熱情去追求的永遠是刺激,他們擁有在完全獨立的狀態下摸索到成功的能力,跟著別人的安排走,對他們來說是折磨。

    然而,由于太需要自由,他們有時會表現出較重的自毀傾向,通過破釜沉舟的方式獲得生活上的絕對自主,需要學習在其中找到平衡,從而維持自己和他人生活的穩定和完整。只要不要走極端,他們就具有強大的力量和抗壓性。他們是絕不讓生活把自己打倒的人,就算一切重來也只會在一次次轉變中愈挫愈勇,是天生的幸存者,是不任命運欺凌的那類人,即便命運對他們拋出難題,他們也會伸手接住。

    同時,這類人無法忍受不公,有能力看到并體會同代人所忽視的問題,因此,不公正的情況會在靈魂層面上使他們感到惱火。與不公作斗爭,建立新體系,是他們普遍產生的愿望,成功者例如亞伯拉罕林肯。

    總而言之,他們的動蕩和叛逆是有原因的,他們注定要把這個世界變成更好的樣子。

    李白反復琢磨這幾段“預言”,不禁想起店里等位的沙發上擺的那些星座書,翻開就有股神棍味兒,什么絕配,什么相沖,編得頭頭是道,印得粗糙敷衍,他卻還是忍不住翻過幾遍。由于無法確定自己是天蝎還是射手,他想跟楊剪那個板上釘釘的天秤座配,還得兩種情況都看一看,然后在兩種星座間搖擺不定。

    這就是迷信吧,或者說,病急亂投醫?他應該一直挺迷信的,總是熱衷于尋找自己能跟楊剪長長久久的一切證據。

    況且這次這些,說得好像,都非常準。

    楊剪好厲害。

    楊剪不會倒?

    楊剪……固定不住,是靈魂,要游蕩。

    李白待不下去了,他也沒帶冊子,獨身鉆出帳篷,到處都熄了燈,遠遠只有些守夜的安保人員在抽煙談笑,站在帳篷門口靜下來看,星空便近在眼前。在來自宇宙的覆壓下李白屏住呼吸,忽然想起楊剪給他講過的理論,說宇宙實在太大看,在光線千里迢迢到達人眼之前,發光的恒星本身就很有可能已經死掉了。

    相對論李白聽不懂,但這個可以明白——當他抬起頭,試圖仰望星空時,那些星星其實大多數已經不存在了。

    還有光年,描述巨大距離的單位,他又想起楊剪說的,要證明它有多遙不可及,衡量的尺度還是得用時間。

    想想就難過。

    時間過去了,可距離沒有縮短。寂靜穹窿之下,李白依舊看不到自己的靈數,看不到自己的命,他干脆不去好奇。他也知道楊剪最恨的就是迷信,這些話在那人聽來可能無異于無稽之談。但“自毀傾向”之類的字眼還是精準地嚇到了他,如果真的有命運存在,那么命運使他在這天看到這本書,得知有關楊剪的這一切,總歸是有原因的。

    楊剪的人生看起來夠波瀾壯闊了,他李白窺見一角,又能幫上什么忙?是陪伴嗎?是提醒嗎?

    最終是宿命感把李白擊中,他不愿去相信,但也無法鼓足勇氣反駁。他的人生,還有他的那只杯子,好像一直被某只手攥著,好像他搶不回來??紤]了一夜,又是十幾個小時的工作后,李白給楊剪發去這些天來的第七封郵件。

    他說:也不知道這些準不準,我在街上隨便看的。

    他說:但我覺得挺符合你,瞬間就對未來充滿信心了,這也是正向激勵吧!

    他還說:不知道你最近過得怎么樣?jiejie怎么樣?哥,如果你太累的話,可以和我說說,你千萬不要自己憋著。這么幾個月我們都冷靜下來了,我應該也長成熟了一點,情緒啊,生活啊,都挺穩定的,從我說話也能看出來吧。你可以和我說的。

    楊剪還是沒有回復。

    李白這個只給他一人發過郵件的郵箱,也就一日又一日地,沉寂到了九月。

    定于中旬的下一個休息日李白更是沒能進城找etasha女巫一探究竟——燈燈大駕光臨,在這影視基地大玩特玩觀光拍照,占用了他將近一天的時間。

    那輛租來的悍馬里有當地司機,有燈燈,還有燈燈那位總是笑瞇瞇不說話的老板。李白覺得他們不是無趣就是聒噪就是充滿陰謀,并不想陪同游覽。最終為什么還是上了車——大概是耐不住燈燈那從來沒變過的死纏爛打?他坐在副駕駛上,抓著自己的安全帶,用中文給后排的兩位游客介紹影視城里各處叫得上名字的景點,又頂著烈日下車,給站在某女星一鏡成名的場地模仿她姿勢的燈燈拍照,又給下一秒摟上燈燈宛如祖孫合影的蛤蟆墨鏡老板拍照。

    折騰到了晚飯,李白的勞累程度不亞于平時在劇組忙活一天。有無數次他想把燈燈拽進小巷子胖揍一頓,每次都沒能下手。唯一讓李白略感安慰的是,這頓晚飯他終于又進了城,車子路過他常去的已經收攤的市場,那家飯店在他連路過都很少的度假區,墻是雪白的,門是拱形的,菜單上一根水煮胡蘿卜切成片淋了醬,賣59美金。

    他冷眼瞧著桌對面給養生老板喂胡蘿卜的前同事,毫不客氣地敞開肚子,吃魚吃rou吃奶酪,心情一糟糕他就吃撐,吃撐了就想躲起來吐。還沒起身,只見那老板倒是站起來了,飯店里禁煙,他就拿著煙盒火機出門抽,還真是儒雅有風度。李白一想到自己沒煙可抽的境地,更想吐了,拿張餐巾紙捂住嘴,剛路過燈燈旁邊,突然被他握住手腕一拽,拉到了沙發椅上。

    “我上廁所!”李白壓著嗓子說。

    “我知道,你先等等,”燈燈把聲音壓得更低,“我這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嗎,必須得當面,否則我也不是非得來這人工景點拍照,老板本身也不是特別想來。對了,還得趁他不在,否則太尷尬了,咱們必須得快,你幫我盯著點門!”

    眼見著身邊這位抱著包東翻西找,一臉火燒屁股的著急,李白深吸口氣,盡量無視胃里漸漸興起的翻江倒海,盯向老板剛剛出去的大門。

    “暫時還沒動靜,”他說,“什么事兒啊,你邊找邊跟我說吧?!?/br>
    “我問你,你跟你哥,不對,跟你男朋友怎么回事?”燈燈把防曬噴霧和香水瓶翻得咯啦啦響。

    “什么?”李白扭頭看他的包,“怎么了?”

    “……小白哥,那個,你聽我說,你一會兒聽到什么都別激動,”燈燈的手忽然停住了,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但僵在包里拿不出來,“我老板他前段時間——”

    李白微微歪過腦袋,不語,目光已經完全斂住,專心致志地聚在卡著燈燈手腕的那條黑縫上。

    “就是出發前收到了一份請柬,是他生意上的老朋友發的,女兒要結婚,十月五號,他肯定要去參加咯。本來計劃的是玩到十一月,也要因為這個早點回去了,”燈燈頓了頓,聲音隱隱發顫,“就是我偷偷看到那張喜帖,新娘還好,就是那個新郎!我真的嚇住了,我覺得電話里講不清楚我得當面告訴你,我就偷偷把它拿走……”

    李白靜靜聽著,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里閃動著桌面上的燭光曳曳。是困惑?還是預感太明確。他的臉色已變得煞白,自己卻是毫無察覺的模樣,仍盯著燈燈的手腕不放:“帶了?給我看看吧?!?/br>
    “當然也有可能是重名,估計就是重名!”燈燈居然伸出左手,想要按住自己的右手,好像他包里會鉆出什么惡煞魔頭似的,“你認識一個叫李漓的女的嗎?你應該不認識吧?”

    李白不再說一句話,燈燈的手被他拔出來了,連帶著的還有指間攥的那片中國紅。李白拆開信封,內頁的卡紙是潔白的,光滑的,中間折疊,他打開來,看了幾秒才發覺是反的,于是又調了個方向讀。

    其實調不調又有什么意義呢?有些字只用一眼看個形狀就能明白啊。

    有些事聽聽口風也能自動聯想,猜個大概。

    這到底是因為心有靈犀,還是因為已經發生的事本就太明顯,人自然會有所感知,只不過是在被戳破時才發現?

    好像究竟是哪個,也沒有多重要,李白已經被仁慈地給予了好幾分鐘的反應時間了,多虧燈燈廢話的那幾分鐘,他現在手沒有抖,呼吸沒有亂,眼睛也沒有眨一眨,他全身上下都是死寂的。

    他就是恍惚了一陣。

    眼睛不花,視線也不模糊,他的頭腦保持穩定,只覺得垂直下墜,并未感覺到天旋地轉。白紙黑墨是那么簡潔清晰。從始至終,他都看著請柬中央的名字,清瘦有力的鋼筆字,筆尖在卡紙上刻出凹痕,有點像行楷,但筆鋒跟棱角更銳。

    李白認得那字體,他再熟悉不過。

    就像他盯了那個“剪”字太久,都快不認識它了。

    第40章 隔一條路

    “假的吧?!倍⒘税肷?,李白冷不丁開口,把那張卡片甩上桌面,起身往洗手間走去,“這種東西不能打???親手寫的也太夸張了吧,一看就是假的?!?/br>
    紙面上沾了烤生蠔的醬汁,燈燈胡亂擦了一把就給它包上信封塞回包里,匆匆追上李白,“貨真價實,不然我大老遠過來騙你干嘛!”

    李白捂著嘴巴埋頭快走,聲音卻沒悶下去,呼呼地喘著,帶著種神經質的尖銳,“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楊剪會寫‘李漓’這個名字?個個有頓筆,不是復印的,這寫了得有幾百張吧?這么親力親為,心甘情愿?”他笑起來,“不可能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這樣,沒有,不存在!”

    “但你又承認這是他的筆跡,”燈燈嘆著氣,“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我是說,他可以結婚,可以和任何人結婚,可以不和我結婚!”李白驀地轉臉,直勾勾把他盯住,聲音大得整片外廳都能聽見,“但他不能這么寫請帖?!?/br>
    燈燈一怔。

    “他還沒發給我……”李白的嗓子又軟了,和他本人一樣低到了墻根,燈燈必須得俯身湊近才能差不多聽清,“真的,沒給我?!?/br>
    “怎么可能發給你呀?!睙魺糨p聲道。

    李白似乎沒有聽見。

    方才引來的注目已經散開了,小提琴的演奏、食客們的談笑,它們都迅速恢復正常。沒有人去深究這個眼眶通紅的亞洲男孩為什么在這一刻徹底蹲了下去,好像疼得站都站不動。燈燈想把李白扶起來,李白卻先他一步一跳而起,沖進了旁邊洗手間的大門。

    有隔間門被摔上的巨響,接著是嘔吐聲,燈燈左顧右盼,想找個服務員比劃著問問能不能把隔間里面的鎖撬開,進去陪陪李白,卻見老板已經回到了室內,春風拂面地,馬上就要走到餐桌跟前。他握在門把上的手又滑落了。他跑回去,如往常他該做的那樣開生蠔,倒酒,切一刀黃油把面包片抹得沉甸甸的,喂給老板咬一口。并沒有被問及他的朋友跑哪兒去了。而在大約半小時后,李白回桌,除去濕漉漉的額發以及手背上的咬痕之外,的確也看不出什么異常。

    “失陪一下?!彼粗菰诨ò最^發男人臂彎里的燈燈,氣喘吁吁。

    “我得走了?!彼嗌纤f巴巴的挎包,像陣風似的離開了。

    李白的“走”很是徹底。他花了三天回到國內,期間燈燈他們一個城市還沒玩完,他原先合同上簽好的三萬酬勞已經根據合同上的規矩被砍到了一萬,不如四個月老老實實待在國內賺得多,并且得過段時間劇組結賬的時候才能到他手里。琳達姐還憂心忡忡地說,小白你老是跑,以后哪還有劇組敢要你???

    然而李白絲毫沒感到rou疼,剩下好多美鈔沒花完,他甚至都不想去銀行換了?,F在擺在他面前的難題是,他回來了,他要干什么?

    他把他風塵仆仆的大箱子堵在門口,也不拆,就這么靜靜把自己鎖在他的出租屋里。楊剪好像的確回來過,鞋柜里楊剪的那雙拖鞋位置沒改,但擺放角度變了一點,李白就是能確定。大概是按照他最后那幾條短信里說的那樣,回來給他開窗透過氣,還不止一次,這屋的空氣才不至于那么窒悶。但這些空氣好像也不足以支撐李白站起來,移動自己的身體。

    大多數時間,李白都待在自己的紅沙發上,躺半天換一個地方,滿地是灰,冰箱里的東西都壞了,他沒有打掃的欲望,靠兩把掛面和一瓶老干媽填肚子。

    到底要干什么?李白又在琢磨這件事。

    給楊剪發條短信?或者打個電話?

    問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問你怎么突然要結婚了?我在做夢吧。問為什么要手寫,兩個名字在工筆描線的牡丹上,寫得那么鐵畫銀鉤,鄭重其事,你難不成真的愛上了她。

    不對,不用問,這明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啊。

    李白覺得自己都無需驗證。反而他要是打通楊剪的電話才會造成失控,他一定會語無倫次全身不聽使喚,站在家里他會就地躺倒,走在路上他會跳進開蓋的井。好像有點可笑,一張破卡片和一個半路蹦出的女人就能把他打成這樣,他現在好像已經沒辦法去正常得體地應對自己與楊剪之間的一場對話了,但這又有什么要緊的呢?他不用打。他只是在做一場怪夢而已,既然是夢,就沒必要去證實它是假的,自己早晚會醒來。

    他躺了將近一個星期,沒醒。

    他走出房間,游魂似的閑逛了一陣,也不知逛到了哪兒,又這么消磨了多久,還是沒醒。之后他跑到啟迪科技大廈樓下,開始蹲守。楊剪的作息規律李白心里還是門兒清的——如果楊剪還在這里工作,還在吃一份十塊錢的盒飯的話,就會在很早的清晨下樓跑上兩圈,在傍晚下樓去報刊亭買煙,這些都是為了少睡點覺,保持清醒。

    大廈停車位外的樹叢就很適合藏身等待,無論是清晨還是傍晚,李白一直待在這兒。從蹲到坐,再蹲起來,心里如遵從本能那般寧靜,他的維生素面包和礦泉水都要消耗完了,終于把楊剪等到了。

    楊剪從一輛銀色寶馬的副駕駛下來,他的雅馬哈不知道跑到了哪兒,他穿了身黑,單肩背的電腦包也是黑的,看背影就像……他還是個學生。隔得其實挺遠,但看到他的那一眼李白就能確定了,自己不會看錯。

    合上車門,楊剪也沒有跟開車的打聲招呼的意思,直接轉身走了??捶较蚴且髲B的旋轉門處去,全程他朝向李白那邊的時間不超過一秒鐘,但李白揪住了腳邊的野草,混著汗,那些細長的草葉把他的手心漬得生疼,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想跑。

    那車是李漓的嗎?李漓不是不會開車嗎?

    看黑色的楊剪沒入黑色的大廈,李白才能動彈。他跑掉了。一心只想回家,好像外面隨時會從天上落下刀子,把他釘在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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