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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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剛剛睡醒,迷糊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左耳被人捏住了,他順著楊剪的手指去摸,什么也沒摸到,楊剪卻撐起上身湊近他,睡眼惺忪地細看,最終得出結論,他的耳垂上的確長了個天生的小眼,但沒長透,所以從耳垂背面看,又是沒有的。 “這是畸形吧?!崩畎仔÷曊f,不知這人盯著自己觀察了多久,又是從哪兒來的那么多探究精神,耳朵在那只手里guntang著,他徒勞地偏頭去瞧窗戶,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楊剪跨過他翻身下床,卻道:“這是菩薩的耳朵?!?/br> 當時李白就覺得自己沒辦法起床了,蒙頭磨蹭了好一陣子,才被洗漱完畢的楊剪提溜起來去菜市場買菜,履行他的炸醬面諾言。后來他也一直在琢磨這件事,炸rou醬的時候,看著楊剪在積水的殘垣斷壁間走遠的時候,曬著太陽和貓頭鷹說話的時候。他還隱約想起,以前村里會在休漁期結束時送觀音,有一年他從家里跑出去親眼看到了一回,扮菩薩的女人端坐在轎子上,穿白衣,戴垂到肩頭的青藍耳飾,被村民們簇擁到泊滿漁船的碼頭。 她很漂亮。和善又豐腴。 現在李白看著鏡中貧弱的自己——發紫的嘴唇、遮眉毛的劉海、略顯陰沉的表情。脖子上沒有rou,他的喉結看起來也尖尖的,很明顯。這差別也太大了,他只能是跪在菩薩面前請求保佑的人。但鏡前的小桌臺上放著酒精瓶和一次性打孔機,棉棒也被他握在手中,他還是準備把那個長了一半的小眼打穿,給自己弄個耳洞。 當他拉住自己的耳垂,就像楊剪指間的溫度和壓力,依然放在上面一樣。 “小白哥——”燈燈又在叫,李白把整個左邊耳垂涂滿酒精,不耐煩道:“想吃什么自己吃就行了,我打耳洞呢?!?/br> “是有客人來找你,”燈燈跑近了,說秘密似的突然貼近他耳邊,“你那個嫂子,指名讓你給她剪!” 李白立刻把棉棒放下,轉頭去看,尤莉莉穿了件印著玫瑰花的吊帶連衣裙,化了完整的妝,正背著門口的陽光跟阿鐘他們談笑。一對上眼神,她就走來,徑直坐在了李白這面鏡子前。 “我想把頭發剪短,就是無間道里陳慧琳那個長度,她的劉海我也要,”她不緊不慢地拆著自己幾乎及腰的麻花辮,道,“別告訴我你連無間道都沒看過?!?/br> 李白把自己的打孔用具都塞回抽屜,遞給她一本發式手冊,“沒看過。頭發我幫你拆吧?!?/br> 尤莉莉皺了皺眉,接過手冊翻閱,在李白拆好辮子,開始用梳子整理的時候,她忽然說:“哦哦我想起來了,去年冬天我們去王府井看的,情侶座,確實沒帶你?!?/br> 李白不說話,最后那點酒精在皮膚上蒸發,感覺涼涼的。尤莉莉又抬高手臂,把手冊按在一頁指給他看:“就是差不多這樣咯,你知道該怎么剪吧?” “我知道?!崩畎渍f,把待在一邊看熱鬧的燈燈拽過來,讓他帶著尤莉莉去洗頭。王菲又開始唱“熬成纏綿的傷口”了,他聽著其中摻雜的水聲,把那發型仔細研究了一番,腦海中的層次已經清楚,的確難度不大,但他覺得自己仍然必須提高警惕,這個人挑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當然不是為了讓他順順利利地賺38塊錢。 等到尤莉莉裹著濕發再次坐回身前,李白看著鏡中的她和自己,已經做好能少說就少說的決定。卻見尤莉莉忽然彎起眉眼,笑得有些嬌俏:“小白,你很緊張嘛?!?/br> 李白給她搭好圍布,固定好頸部的彈圈,道:“你放松就好?!?/br> “吃飯了嗎?” “吃過了?!?/br> “本來想給你帶點麥當勞的,”尤莉莉眨了眨眼,“但我一想到每次都被你扔掉,就覺得好沒意思。你有沒有一點羞愧???” “沒有?!崩畎滓呀浭犴樍四切┘m纏的發絲。 “不過,我每次給你塞的薯條都是別人桌子上剩下的,我還把別人的炸雞渣滓塞進你的漢堡里,”尤莉莉又笑道,“你沒猜到吧?現在是不是特氣急敗壞感覺自己被騙了?” “沒有?!崩畎滓廊幻鏌o表情,拿下自己襯衫前擺上夾的大發卡,給她固定起層次。 尤莉莉聞言,低下頭,沒來由地安靜了一會兒。 李白剪完左邊底層那幾縷,開始修右邊時,她又冷不丁開口:“我昨天洗文身去了?!?/br> 見李白不語,她又自顧自地說:“以前我右邊腳腕內側有把剪刀,但楊剪不知道。他從來沒看過我的腳?,F在我洗掉了,好他媽疼啊?!?/br> “歪一下頭?!崩畎纵p輕按了按她的后腦勺,專心梳順剛修出的形狀。 “楊剪就是個混蛋!”這話里驀地帶了哭腔。 只是他不夠喜歡你。李白默默想,又暗自慶幸,卻又有點自卑。因為他覺得論喜歡,自己連尤莉莉都比不過,這讓他輕輕嘆了口氣。 “你要開始覺得我可憐了?最好收起你的虛情假意,”尤莉莉道,“我們還沒分手呢,只是老娘煩了,洗掉他是對他的懲罰?!?/br> 李白把她的腦袋扶正,放下第二層頭發,用左手兩指夾著,開始修剪。 “你知道嗎?我有個同學,女的,跟我傳授了好多斗小三兒的辦法,說得頭頭是道的,但我都懶得對你用,你根本就不配,”尤莉莉一截手臂從圍布鉆出,撥開擋臉的頭發,在鏡面里直勾勾瞧著李白,“論不要臉我的確比不過你,哦還有裝可憐,這我也不稀罕學,其他的,你算什么東西啊?!?/br> 李白仿佛沒聽見,尤莉莉的報復已經開始了,這也在他意料之中?!疤柹仙?,太陽下山,冰淇淋流淚……”歌曲仍在唱著,李白剪刃下的沙沙聲也跟著這節奏,他是真的很喜歡王菲。 而尤莉莉顯然并不滿意,又問道:“五月二十一號凌晨你們是不是待在一起?” “是啊?!崩畎昨槠鹗种?,輕柔地侍弄貼近頭皮的那些打卷的頭發。 “你們干什么了?” “躺著?!?/br> “然后呢?” “我聽到他掛了你的電話?”李白刃下的發絲又開始翻飛,“如果你想聽的是這個?!?/br> 隔著幾縷濕發,以及一層妝容,仍能看見那張臉少了些血色,尤莉莉狠狠瞪著李白,半晌又憋出一句:“睡了嗎?” “睡到了中午?!?/br> “我是問你脫了嗎?” “他是你男朋友,你應該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李白把手端得很穩,“如果你對他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還談什么戀愛啊?!?/br> “談什么戀愛?奇了,我怎么談戀愛輪到你來教,”尤莉莉冷笑,“我也不是不信任楊剪,是不信任你啊,你是不是化妝了?每天就一副弱不禁風狐媚子樣兒,楚楚可憐往別人旁邊一躺,誰知道你會做出什么事?” 她這句說得相當用力,聲量也不小,引得茶幾邊正在收拾午餐空盒的紛紛扭臉偷看,李白心里一清二楚,但仍然沒什么波動,只是在想,我沒錢化妝,而且怎么又是狐貍,怎么和楊剪搭上關系,就總有人用這種動物來形容他。 就算是狐貍精……那不也應該是妲己那種美人嗎?他的確被說過漂亮,什么瓜子臉大眼仁白皮膚,像小姑娘,也常有客人在前臺要他剪發,就說“長得挺秀氣的那個小李”,但楊剪從來沒有夸獎過他的相貌,他也覺得自己就是杯白開水,平平無奇。 如果非要做什么動物,李白寧愿是狗,尤其這兩年來,他常常在發呆的時候想念老家那條土黃色的圓臉小狗,自己挨打挨得太兇的時候,它會沖上去咬養父的腿,再被踢到一邊。李白覺得它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我知道你喜歡楊剪,弟弟喜歡哥哥,男人喜歡男人,是想脫衣服想zuoai的那種喜歡吧?惡不惡心啊你,死同性戀,”尤莉莉仍在說著,李白越沉默,她就越是不肯靜下來,字咬得很重很清楚,帶著股故作透徹的別扭勁兒,“當然這也是情有可原,幽默有才華笑起來帶點邪氣忽冷忽熱又偶爾溫柔到死的男人誰不喜歡?!?/br> 李白修完第三層的大體形狀,繞到她身前,如常剪起她的額發。陳慧琳那一款颯爽利落的斜劉海。 “但你沒機會的,是,楊剪對你不錯,只是因為你是他的弟弟,”尤莉莉斜著眼角,目光追在李白指尖,“他只和喜歡他的人在一起,不是和自己喜歡的,哦,是他這種人根本就不會喜歡別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只要讓他過得輕松,不給他找麻煩,他就來者不拒。但你顯然做不到,你本身就是個大麻煩,我以前倒是做得很好,裝善解人意有什么難的,只是這兩天老娘累了煩了,我知道他不會來哄我,但他也不會麻煩自己來找我分手,隨便我怎么著,他絕對是這么想的,你懂嗎?楊剪就是這么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還不如狗,養都養不熟!” “你不要這么說他?!?/br> 李白的聲音終于有了波動。他突然發覺這時自己很難直視鏡中的兩個人影,于是轉過頭去,他看到榆樹爆炸一樣的綠,看到陽光、情侶和樹影。 “把前男友說得很低會讓你覺得舒服嗎?”他又低下頭來,拉直手中的那截長發,“真可憐啊?!?/br> 第16章 紅豆(2) “哈哈,說楊剪不好就跟我急眼了是吧?”尤莉莉笑出了聲,“可他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前男友,我就是能這么說他。無論你承不承認,他確實就是這么一個人!他自己也清楚得很。也是我好心提醒你,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了,你終于有機會了,你也只能像狗皮膏藥一樣黏著他,被他弄得崩潰又毫無辦法,他傷害起別人是大專家,你們絕對不會幸福?!?/br> 李白的手停頓了一下,他看見自己銀閃閃的剪子,尖刃離那條脖子只有一寸遠。只有一寸那力氣都不用花多少。他又抬起眼睫,正面對上那雙假睫毛下的眼睛。尤莉莉想看他的臉變色,眉目被怒氣填滿,這是多么無趣的游戲。他最終只是珍惜地摸了摸刀刃,繼續起手上的活計,任碎發擦過手腕滑下,這是他平時最享受的感覺。然而此時卻不免味同嚼蠟,只有另一個他已經把刀刃劃上皮膚,再捅進去,弄得滿手都是鮮血淋漓。 李白能看見那只手,也能看見那個自己。 “哎,你說真的,你是不是賤啊,”尤莉莉又蹺起條腿,徐徐說道,“喜歡這么個人,還不承認他是什么貨色,這樣他就會喜歡你了?” 這倒是無所謂。李白看見另一個自己把刀子抽了出來,他說:“賤不賤什么的,我隨便?!彪S即他感覺到了重合,剛才的虛影不再看得見。 尤莉莉似乎更來氣了,又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什么同性戀都會得艾滋,什么同性戀會被趕出學校還找不到工作,好比某種心煩意亂的發泄,但李白的表情都像是沒有在聽。他發覺王菲的卡帶放到了最后,循環了多少遍的盜版帶子,最后那首夢中人是他最喜歡的?!拔曳滤聘銦釕龠^?!备柙~真讓人傷心啊。 最后剪完了,李白的聽覺也回到了人間。尤莉莉不知何時靜了下來,顯得有些自討沒趣,仍在玻璃中冷冷地看著他吹碎發,梳發型,一舉一動。之后李白把手冊打開,放在她頭側對鏡比對,不得不說,他剪出來的發型跟模特幾乎一模一樣,尤莉莉屢次欲言又止,最后卻也沒說出什么。 “真美?!崩畎仔α?,發梢從指尖滑落,他說得很由衷。 尤莉莉挑了挑眉,沒能遮住自己的驚訝。 李白卻摘下圍布,彎腰用毛巾撣掉她肩頭的少量發渣,貼近她耳邊柔聲說:“我說發型。你還是很丑?!?/br> 話畢他就把毛巾搭上肩膀,兀自走去前臺,尤莉莉果然跟了上來,高跟鞋在地面的花瓷磚上踩得很響,結賬時她也果然無法淡定地給了反擊,意思大概是她要去圖書館找楊剪,你不知道吧,周末楊剪也會學習到晚上八點,但你能做的只是在這兒低三下四地給我服務。李白越發覺得沒意思了,對她說,謝謝惠顧。 之后掃干凈地面,李白就把自己關進員工衛生間,開始細致地洗手。從手肘洗到指尖,剛才碰過那些頭發的他都要弄干凈,神經質似的洗了三遍,到第四遍,燈燈推開了那扇總是卡鎖的門,倚在門框上道:“我算是見識到了,虧你還能給她剪完,不惡心嗎?” 李白瞥了一眼方才一直在邊上偷瞄的家伙,說:“惡心得我手指頭都想吐?!?/br> “幸好你沒吃中飯,”燈燈笑嘻嘻的,“行了吧,再洗就要掉皮了,其實她嘴上越兇越無理取鬧說明她現在越痛苦,這叫什么,這叫虛張聲勢款的自我安慰,她也越覺得自己沒有勝算,小孩子斗嘴一樣?!?/br> “所以我覺得很無聊啊?!崩畎紫吹糁缚p里的肥皂,在褲子上擦了擦手。 燈燈把手里的棒棒糖含回嘴里,給他讓出門來,又含混不清地說:“你放心吧,你哥肯定很快就和她分手!” 然后和我在一起嗎?李白默默想。尤莉莉沒能挑起他的怒火,卻成功地讓他難過。是的,喜歡上一個人,這是件難過的事,他早就被發現了,自己喜歡楊剪,很喜歡,非常喜歡,心里的杯子每到深夜就會有水漫出,在夢里泛濫成災。但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楊剪口中“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的發音,更別說愛,他更怕聽到這些后,再看到楊剪充滿倦意的眼神。 他能夠想起的只是上次被警察按倒前屏幕所見的剪影,也能憑此大約想象出楊剪和自己光溜溜擠在一張床上的樣子。僅是這樣一下子,他的心就要蹦出身體了,撞得胸口都有些疼,他忽然間覺得,楊剪其實不需要勉強地愛自己,不需要做自己的男朋友,滿足他那些不切實際的夢,只要愿意那樣撈著他后背,緊貼著抱他,只要一次,也就夠了。 如果只有一次的話……楊剪也不會被他帶成真正的“死同性戀”吧?不會得絕癥,被另眼相看,找不到配得上能力的工作。李白的確很容易滿足,他有個地方可以縮著做夢就夠了,盡管他恨不得把楊剪藏在地下,堵住所有漏光的洞,只有自己在時才開一盞燈,那樣楊剪每天就只能見他一個了,連螞蟻都不要來搶。但也心知這是癡心妄想,是不倫,并且因為毫無希望而感到平靜。同時,對破壞現在擁有的,他有著極深的恐懼。 這么說,楊剪給出的關心已經太多了,何止是夠,已經多得好得讓他離不開了。 李白又站回鏡子前,照著那個菩薩的小眼,撿起一個多小時前被打斷的動作。酒精味道很沖,感覺還是涼涼的,那個打孔機是店里的東西,今天排到三點鐘下班,李白覺得自己得抓緊時間了。 燈燈又湊了上來,好奇地看著打孔機的拆封。等到細針訂書器似的釘入李白的左耳,細小的兩顆血珠冒出來,他就后跳一步躲得遠遠,“你真自己上手哇,不怕手抖!” “我這不是沒抖嗎?”耳堵從打孔器上脫落,留在耳洞里,就像一顆小小的耳釘似的。李白拿棉簽蘸著擦干凈周遭的皮膚,又拆了個新機器,用同樣的方法,在右耳釘了一顆,這回連血都沒有流。 燈燈鼓掌道:“白哥牛逼!真的不痛嗎?” “沒感覺?!崩畎卓戳丝磿r間,走到前臺拿包。 “可他們說如果不用金啊銀啊的耳釘堵上,后面就會發炎,會痛得睡不著?!?/br> “我又不怕疼?!崩畎琢嗌习鄯祷貋?,又整了整發型,用尤莉莉沒碰過的一把梳子。他說的是實話,身體的疼痛是最不用怕的,不是說他感覺不到,是他早就不會排斥了,也不會本能地去躲。大約十歲他就練成了這個功夫,給他一團干草躺著,再疼他也能睡著。臨走前李白心情突然變得很不錯,因為他想到尤莉莉現在也許已經騎車到了北大圖書館,然后得意揚揚,發現自己撲了個空,把每層樓都走遍也見不到想找的人——楊剪剛剛找到一份家教的工作,給一個期末馬上要不及格的初中生補習數理化,今天下午第一天上班。 這是昨天吃炸醬面時他對李白說的。 他們還約好,下班之后一起去吃頓好的。 他半句都不會跟尤莉莉講。 于是李白笑著對躍躍欲試的燈燈說,害怕就等我回來幫你打,弄得燈燈覺得他吃錯藥了。然后他乘公交又轉了地鐵,跨越小半個北京城到了永定門,照著寫在單詞本上的那串地址找到那片高級小區,在門口蹲著嚼泡泡糖,等楊剪下班。 五點半,他準時等到了,看著楊剪穿著西褲和短袖襯衫,拎著黑色公文包,好像一個真正的老師那樣走向自己。李白撲上去抱亂了那些整潔和筆挺,又揚起臉展示自己的耳朵,楊剪只是避開傷口揉了揉耳廓,對此不予置評,如約陪他吃了小火鍋和冰激凌,他又陪楊剪逛了書店,坐在一群學生之間整理那位公子哥初中生的試卷,楊剪勾出重點題,李白就把它剪下來,貼到本子上。兩人折騰到很晚,錯過了末班車,干脆就看了場票價低廉人氣低迷的恐怖電影,還為了打折買了情侶座。 李白沒看過此類影片,本以為自己會睡著,結果開頭就寒毛直立,困意全無。他裝作不害怕的樣子,遇到恐怖場面,只是無聲閉眼,抓住楊剪放在自己腿邊的手——情侶座中間沒有扶手。誰知道,楊剪中途出去了一趟,李白馬上就堅持不住了,捂了眼睛就堵不住耳朵,可是不捂眼睛他又覺得一層眼皮的保護不夠,面對尖牙女鬼,他沒有手可以握了。上個廁所怎么需要這么長時間,絕對是故意的,李白不停地想,他甚至生出了委屈和怨氣,等楊剪回來,他覺得自己不會再想搭理那人了。女主角被女鬼掐住脖子時,他又試著背過身子,臉貼在椅背上空出手去捂耳朵,這下可好,李白為自己的愚蠢感到發指,鬼會又能身后襲擊他了。他確實被襲擊了,還沒來得及害怕,就被人捏捏脖子又提住領子,翻回椅面正坐。 再熟悉不過的手法,楊剪放下他,又在他身邊坐下。 呼吸突然暢通起來,腿上也多了個小盒子,李白別扭了一會兒,敗下陣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不搭理楊剪。小心翼翼地,他順著十二條棱摸了個遍,確定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這才打開來看。就著銀幕上鬼臉映下的煞白,他看清盒里的東西。 是一對豆大的耳釘,簡單的橢圓形,正面是不透明的紅色石料,背面是銀白,拿下來放在手心掂量,有著精巧而踏實的重量。 “這是什么?”李白傻傻地問。 “說是瑪瑙,但可能是假的,”楊剪懶洋洋瞇起眼,觀察他的反應,“銀是真的,我不是很想看你爛耳朵?!?/br> 李白抬起臉,眼里有些濕潤,直勾勾看著楊剪,說不出話來。 楊剪似乎有些不自在,把臉轉正,看著鬼和主角一起吐血,又道:“也不貴。本來沒想到上一次課結一次工資,我就順便買了?!?/br> “不對?!崩畎淄蝗婚_口。 “什么不對?”主角又開始跑,鬼又開始追,銀幕里雞飛狗跳,楊剪莫名其妙。 “這不是瑪瑙,”李白抓牢他的手,把他朝自己拽了拽,“是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