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紀事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42
碼頭上迎接欽差的眾人,經過了一個上午的等待,都已經疲累不堪搖搖晃晃官容不整,突然有眼尖的看到了遠處而來的船帆,叫喚起來,頓時眾人整冠的整冠,理靴的理靴,混亂一片煞是好看。 幽州的知州謝萌端坐在碼頭上搭建的涼棚里面,面無表情冷眼旁觀眼前的混亂,整暇以待地看著官船停泊靠岸,等到船上的眾人開始下船,他才彈了彈衣袖,起身走到眾人跟前,準備迎接欽差。 衛衍捧著圣旨下船,謝萌帶領幽州眾官員,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等衛衍說了“謝大人請起”后,才直起身來與他寒暄。 謝萌乃正二品的地方大員,衛衍只是小小一名正五品的三等侍衛,這般恭敬當然不是對他,而是對他手中的圣旨。不過衛衍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手握圣旨代天子行事,行的又是件肅殺之事,自然無人敢輕慢對待他。 衛衍此趟的差事其實很簡單,“逆王”案的禍首早已當場被太后就地正法,剩下的就是案犯家眷從犯屬官之類,也早已該抓的抓,該審的審,該判的判,這次皇帝讓他前來,不過是擇日當眾宣讀圣旨,驗明正身開刀問斬而已。 既如此,雖身負皇命,這公事也就不用急在一時。當下碼頭上的眾人一番寒暄引見后,謝萌先將他們送到驛館內休息,當夜又在知州府內擺宴為眾人洗塵。 幽州雖比不上京城繁華豪奢,但是一州之主舉行的宴會,自然簡陋不到哪里去,席間免不了美食佳釀美姬優伶云集。 衛衍身為欽差,坐的是主位,謝萌則在下首陪坐。他時時舉杯,頻頻敬酒,衛衍不能不給他面子,再加上有人見知州這么熱情奉承欽差,也加入了這勸酒的行列。衛衍被這些人輪流灌酒,盛情難卻之下,就喝得有些上了頭,后來他實在撐不住,好不容易才借著尿遁逃了出去。 更衣完畢,衛衍不想回去自投羅網,便擺手讓知州府中伺候他的仆役不要跟隨,一個人在花園里面閑逛起來。 知州府的花園雖然不像衛衍以前在京城里見慣的那般精致奇巧,但自有一股大氣的味道,園子里面的亭臺樓閣,骨子里面都透著一縷北地特有的粗獷,連樹木都是那種高高大大的喬木,少見南邊的灌木,入目之處皆是極北之地的景致。 此時,上弦月在天邊映照,遠處酒席上的喧嘩聲絲竹聲只剩下些模糊的聲響,衛衍在如涼月色中倏忽有些迷惘,不由得嘆了口氣。 “難道我準備的酒食,粗陋到讓衛大人寧愿在此喝西北風,也不愿入席?”他正感慨萬分的時候,背后突然傳來男子的輕笑聲。 衛衍聽到聲音迅速轉身,先對來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才直起身來開口回道:“從一見面就調侃我,您打算取笑到幾時呢,謝師兄?” “好久不見,衛師弟長大了??邶X變得伶俐,本事也見長了?!眮砣苏怯闹葜葜x萌,當年曾和衛衍一起在譚家村學藝,“衛師弟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唉聲嘆氣,能不能說來給師兄聽聽?” 說是說同門學藝,事實上謝萌比衛衍年長許多。當年衛衍拜入師門的時候,謝萌已經藝有所成,開始代師傅指導門下師弟師妹們,而且沒過幾年他就學成出師了,所以實際上同門學藝的時間也就四五年吧。 謝萌記得當年衛衍在一眾師弟師妹間并不是很起眼,只隱約記得來時的排場特別大,一堆人圍著送來,師傅還特地準許留下了他家的一眾小廝伺候他,本以為這么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必然吃不起苦,大概沒過幾天就會哭鬧著要回家。 雖說因為他體弱,師傅布置的功課不足,但那只是相對而言,剛開始扎馬步立梅花樁的時候,哪個小孩不是又哭又鬧,沒想到這小孩特別乖巧老實,交代他的功課總是乖乖完成,不需要別人為他cao心。 雖然乖巧老實自有乖巧老實的好處,但是一眾孩童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那些活潑可愛聰明伶俐人甜嘴更甜的小孩比較顯眼,比較討大人歡心,至于乖巧老實不會討人歡心的那個,最多在有人說起他的時候,花點時間想起他是誰,然后隨口夸他一聲“很乖”而已。 這是謝萌收到京城來信時,腦海深處搜索出來的對衛衍的唯一印象,等見了人以后更加確定,雖然時間過去了這么久,人總是免不了有些改變,但和當年相比,衛衍的差別不算太大,還是和過去一樣不愛說話,別人說笑的時候,最多陪個笑臉,要不兩人大概只能大眼瞪小眼,傻坐著冷場,實在無趣乏味的很。 這般性格的人,據說甚得帝寵,真的讓他難以想象,只能說皇帝陛下的愛好,很是與眾不同,旁人無法揣摩。 “沒什么,外面風大,謝師兄,我們還是進去吧?!毙l衍笑了笑,沒有回他的話,而是把話題岔了開去。 他剛才在想若幽王知道事敗后,會牽連如此多的家人親朋下屬,在犯事前是否會猶豫一下? 不過他不是無知幼童,什么話可以說,什么話只能放在心里想想,還是有譜的。就算謝師兄不會將這話傳出去,難保不會有耳尖嘴碎的人聽到傳揚出去,過手的人多了,這話不知道要傳成什么樣,到時候怕又是一場大是非。 況且權力斗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成王敗寇自古皆然,若當日幽王事成,他們這些忠于皇室正統的人,如今怕不知道埋骨何處呢。 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在那如涼月色中,想到那疊厚厚的處決名單,他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幽王是先帝幺弟,當年幼帝繼位太后攝政,怕他留在京中生事端,給了他個幽王的封號,將他遠遠打發到幽州來。 景朝的親王分封制度不同前朝,為免皇權旁落,諸王封地里的民政軍政大權,都是由朝廷委派的官員掌握,諸王不過是掛個名頭,拿些俸祿享受榮華富貴而已。 縱使如此,幽王還是經過十多年的雌伏,在封地里面苦心經營,終在去歲秋獵的時候發難,后事敗身首異處。 幽王乃皇族,雖然當時犯下的是十惡不赦的謀逆重罪,卻沒辦法誅九族,因為連皇帝陛下也是在九族之內。不過現在看來,別說是誅九族,因為此事的牽連,最后要誅的九十族怕都不止。 幽王一脈誅殺干凈自不必說,但凡和幽王有點干系的都牽扯在內,幽州原先的官員,大部分被下獄嚴審,政務也因此一度癱瘓。 說到這里,衛衍就不得不佩服他的謝師兄。有些人天生就是能干,為官多年始終被太后委以重任,鎮守在雍州,此次危急關頭又將他調來幽州,不過短短數月,就讓這里恢復到了井井有條的秩序,觀之就讓人不得不佩服。 既然衛衍不愿說,謝萌這種慣會八面玲瓏的人,自不會那般不識趣,硬要逼衛衍說,他很快就順著衛衍的話音轉了話題說了下去。 “衛師弟這邊請,我家舞姬近日正好排了一支新舞,我是出來請師弟入席賞鑒的。若是衛師弟看中了哪位,盡管和師兄說?!敝x萌說到這里,看了衛衍一眼,給了他一個男人都明白的眼神。 此地雖然遠離京城,但剛剛過了這么一點時日,皇帝的威懾力還是足足的,衛衍哪有這個膽子接他這個話,只呵呵笑道: “謝師兄家的舞姬,自是極好的,接下來師弟肯定要大飽眼福了?!?/br> 其他的話,他就當沒聽到了。 他們二人再次入了席,宴會的氣氛又熱烈了起來,再加上謝家的舞姬,個個溫柔多情嫵媚,一支新舞跳得席間熱鬧不凡。 不過,知州家的舞姬,幽州的屬官們也就飽飽眼福,就算看中了,也沒這膽子開口向知州討要,京里來的上官們,鑒于欽差坐在上首,八分不動純粹欣賞藝術之美,眾人也就只能跟著他一起欣賞藝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