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宋成暄接管了我帶來的兵馬,”蘇紈胸口仿佛被重擊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是誰讓他前來的?薛沉還是你?” 常州總兵立即道:“自然不是卑職的安排,大膽薛沉竟然擅自出兵?!币粋€小小的武將臨陣奪權,這宋成暄是哪里來的膽子,他應該帶人前去抓這個亂臣賊子,以示他常州總兵的威風。 思量到這里,常州總兵正要說話。 “又有船被火炮擊中了?!鄙磉吀睂⒑艉耙宦?。 常州總兵立即抬起頭來,只見大周水師和倭人交戰之處起了熊熊火光。 就算相隔甚遠,他也能感覺到前方戰事的慘烈。 常州總兵咬牙,若是他現在前去,必然就會成主將,眼前這場戰事已經毫無希望,他不能將這燙手的山芋接到自己手中。 “駙馬爺,前方危險,我們為國捐軀也就罷了,您可不行啊,上面再三叮囑要卑職保護您的安全,卑職必須先將您護送回去?!?/br> 常州總兵不等蘇紈再說話,立即吩咐:“快,立即調轉船頭,我們回去?!?/br> 蘇紈氣息一亂忍不住咳嗽起來,常州總兵如此膽小如鼠,還沒交戰竟然就怕了倭人,不知為何他心中更加不安起來,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 蘇紈轉頭去看那追擊他到此的倭人,那些人仍舊不肯放棄,仿佛正在等待再度出手的時機,按理說看到大周的援軍,倭人就該立即逃竄,他們仍舊緊緊跟隨是因為什么?今日所有的事都透著蹊蹺。 “將他們的船轟沉?!?/br> 隨著常州總兵的下令,戰船上火炮齊發,一陣轟炸過后,倭人的小船消失在海面上。 “駙馬爺,放心吧,”常州總兵笑著道,“我們平安上岸之后再做計較?!?/br> 倭人已經不見了,可蘇紈緊皺的眉頭卻沒有松開,因為方才他聽到倭人站在船上呼喊,他們喊的是:白龍王。 難道是因為尊崇白龍王所以在大戰時喊出白龍王的名號,蘇紈閉上眼睛,想要理清腦子里煩雜的思緒。 好在大船一直向前馳去,路上平平安安沒有半點的異樣。 “駙馬爺,我們很快就能登岸了?!背V菘偙锨胺A告。 蘇紈站起身,放眼望去都是大周的江山。 常州,該屬于他,他會將蘇家搬遷到這里,讓蘇家成為東南的大族,他不會輸,他只要稍作喘息就可以卷土重來。 下了船,蘇紈的雙腳踏在地上還有些不適應,好半天他才穩住身形,忽然他想到了江陰的長公主。 也不知那些倭人有沒有得手。 “岸上怎么樣?”蘇紈立即問過去。 常州總兵立即道:“駙馬爺放心,一切太平,我們嚴加防范必然不能讓倭人踏入大周的土地?!?/br> 怎么會沒有異樣。 蘇紈的頭發垂在額邊,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狼狽,他垂著頭,目光不停地閃爍,一定有問題,長史向他稟告那些倭人已經登岸,如果倭人已經順利殺了華陽,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 “出事了,出事了,駙馬爺,大人……”副將跌跌撞撞上前,“江陰發現了倭人,他們騙過了守城將士混進城內,昨天夜里侵入了一處大宅,殺了許多人?!?/br> “什么?”常州總兵驚在那里,“地方守備在做什么,那些倭人哪里去了?!?/br> “守備帶著人抓捕倭人,那些倭人見無法逃脫全都自戕了?!?/br> 副將剛剛說完這些。 蘇紈抬起頭,看到長史一臉蒼白地走過來:“駙馬爺,您快去看看吧,昨日倭人殺的人……可能是……長公主?!?/br> 蘇紈腳下踉蹌仿佛要暈厥過去,長史急忙上前攙扶,蘇紈緊緊地拉住長史的衣襟:“你說什么?為何公主,公主怎么會來這里?!?/br> 長史不停地搖頭:“屬下也不知……您……去看看吧……我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br> 常州總兵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他怔怔地望著蘇紈上了馬車,那馬車在他面前絕塵而去,他這才回過神來:“快……快備馬,我要去看看?!?/br> …… 蘇紈坐在馬車中,此時此刻他那悲傷的神情已經從臉上淡去:“到底怎么樣了?” 長史垂頭稟告道:“公主歿了,其余人也已經清理干凈,剩下了田氏暫時關押起來,還沒見到田氏的孩子?!?/br> “做的好,”蘇紈道,“接下來我要寫奏折稟告皇上,請朝廷派出援軍隨我去為公主報仇?!?/br> 第二百九十九章 畜生本色 蘇紈帶著人一路到了江陰,江陰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亂成一團,但是能看到衙門的人在街面上來來往往。 華陽長公主住的那處大宅離城門不遠,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 “等一等?!碧K紈忽然開口。 長史略微緊張地攥了攥手,不過他很快變得平靜下來,抬起頭道:“駙馬爺不去大宅嗎?” 蘇紈看向馬車外:“田氏那賤人在何處?先去見她?!?/br> 長史應了一聲,立即讓趕車的人調轉方向。 …… 田大小姐坐在屋子里,屋門和窗子都緊緊地關著,將陽光隔絕在外,方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田大小姐望著面前的那盞燈,燈光映在她的臉上,此時此刻她一雙眼睛顯得如此平靜。 門終于被人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田大小姐抬起頭看向那人,那人漸漸地走進,終于兩個人四目相對,田大小姐清晰地在那人眼睛中看到了驚詫的神情。 蘇紈難以置信地看著田氏臉上的疤痕,半晌才道:“我好好待你,你卻將自己折騰的這般模樣?!?/br> 他的眼睛狠厲,表情有些扭曲,與往日的溫煦十分不同,看著讓人膽寒,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時她心中說不出的害怕,可現在她卻早就已經適應。 蘇紈額頭上青筋浮動,好半天他才壓制住對眼前女子的憤怒:“你自己已經如此,何必讓孩子跟著你受苦,我們的孩子呢?” 蘇紈的神情比方才溫煦許多:“說吧,我會將他帶走,好好對他,我還沒有孩子,他是我的長子?!?/br> 田大小姐依舊沉默不語。 蘇紈坐下來,看著眼前如同鬼魅般的田氏,他好像有些憐憫,他伸出手落在了田大小姐頭頂。 田大小姐頓時一陣瑟縮。 “別怕,”他放輕語調慢慢地道,“我聽到你的消息之后就趕了回來,你應該知曉我這些年都在找你,我心中掛念著你們母子,我曾答應過會善待你……可惜許多事并非我能一力扭轉,我不是要打你,我只是對自己很失望。 失望我沒能推掉與長公主的婚事,更沒有保護好你,這么多年你該是明白我的,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從來無心這些富貴榮華,只是想要過平靜的日子,可惜……老天與我們開了這樣一個玩笑,我常?;诓划敵?,若是當年再多堅持一下,或許就不是如今的結果。 茜娘,看著你變成這般模樣,我心中真是難過……” 蘇紈的話還沒說完,田大小姐仿佛顫抖的更加厲害。 蘇紈仔細地看過去想要再田大小姐眼睛中看到淚痕,田氏就是這樣,每當他提起往事,她都會泣不成聲。 女人最脆弱的時候,容易相信別人,尤其那個人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親,很快田氏就會將孩子的下落告訴他。 蘇紈剛想到這里,田大小姐果然抖動的更加劇烈,她肩膀抽了兩下,然后臉向一旁別開彎腰吐出了一堆污穢。 伴隨著嘔吐是田大小姐的笑聲,仿佛已經變得癲狂。 蘇紈徹底愣在那里,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模樣。 田大小姐笑得眼淚都淌出來:“蘇紈,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我不惜將臉變成這個樣子,就是怕被你找到,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讓我覺得惡心,我從前是瞎了眼,才以為你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br> 蘇紈沉下臉來,他目光冰冷,面容扭曲,望著笑得癲狂的田氏,只覺得尊嚴被眼前這個賤女人冒犯,他恨不得立即伸出手捏斷田氏的脖頸。 “咚咚咚”田氏晃動著手中的小鼓,她望著蘇紈:“你想知道我們的孩子在哪里嗎?不如公平一點,你告訴我實話,我也告訴你實話,否則……你就算打死我,也休想從我嘴中聽到一個字?!?/br> 蘇紈望著那面小鼓,目光更加深沉,勉強壓住心頭的火氣:“你想知道什么?” 田大小姐抬起頭,眼睛中仿佛有淚光:“我兄嫂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下的手?!?/br> 蘇紈聽得這話轉頭看了一眼長史,長史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沒有了旁人,蘇紈放松地靠在椅子中,伸出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后他抬起眼睛,表情變得坦然而赤誠,素白的手指輕輕交叉,他長相十分的尋常,一雙眼睛卻無比的澄凈,仿佛永遠都不會在人前說假話,更不會有傷人之心。 “是,”蘇紈回答的很是干脆,“你那哥哥莽撞的很,遇到事從來不會前思后想,將你接回去,只會害了田氏一族,你炸死被人知曉了會如何?那可是欺君之罪?!?/br> “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你,”田大小姐眼淚滑落下來,掉在她的手背上,“是你為了尚公主假稱我病死,偷偷地將我藏起來做你的外室,你是怕田家擋了你的前程,沒想到我哥哥一番話卻引來殺身之禍,都是因為我們田家輕信了你。 我父母呢?可也是你下的手?” 蘇紈微微皺起眉頭,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讓他沒有了耐心,他還有許多大事要處置,不能一直被她牽絆在這里:“是,兩個人已經重病纏身,我送他們一程,讓他們免受痛楚?!?/br> 說完這些,蘇紈道:“你還有什么想問?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你們田家不過是個鄉紳,我能庇護你們,你們應該感恩戴德,你們卻處處給我添麻煩,你妄想做我的正妻,卻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若不是你對我百般誘惑,我怎會留你做外室,不守本分、不知廉恥的女子,落得這般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害死了你的兄嫂、父母,又將自己變成這個模樣,還要害你的親生骨rou不成?不要再以這個面目讓他蒙羞,我將他帶走之后會給他一個尊貴的身份,讓他將來讀書入仕……” “咯咯咯,”田氏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你尚且在長公主裙下茍延殘喘,他日公主厭棄了你,你就會被趕出長公主府,你有什么權利說這種話,又有什么東西真正是你的? 你們蘇家也要靠著長公主才能度日,沒有長公主蘇老太爺早就入獄,你說不得只是個走街串巷的鈴醫?!?/br> 蘇紈終于完全被激怒,他惡狠狠地看著田氏:“賤人,你以為我真的愿意要你生下的賤種,你和你的兒子已經沒有了機會,至于公主……你很快就要去見她?!?/br> 田大小姐聽到這話仿佛怔愣?。骸澳阏f什么?公主在哪里?你不怕公主知曉你做的那些事?!?/br> 蘇紈揚起嘴角,露出冷漠的笑容:“一個死人,還有什么可怕?!?/br> 蘇紈拍了拍手,長史立即走進門,長史抽出手中的匕首向田大小姐走去,不顧田大小姐掙扎,一刀就刺向田大小姐的胸口,田大小姐瞪大了眼睛,整個身體漸漸軟下來。 蘇紈看著田氏那雙還沒有完全變成死灰色的眼眸:“到現在你也不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人,這大好的河山,總會有我的一份,常州、蘇州乃至南直隸都會在我手中,我才是真正的王,絕不是靠著裙帶上位的駙馬?!?/br> 安義侯死了,長公主死了,田氏也死了,與他作對的人都要死。 田大小姐的身體向地上滑去,蘇紈彎起了嘴角,就要轉身離開。 忽然有一個聲音從黑暗中響起:“你再說一遍,你是誰?!?/br> 第三百章 無路可逃 “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蘇紈整個人愣在那里,方才臉上那意氣風發的神情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詫。 因為方才說話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那是華陽。 華陽不是死了嗎?為何會在這里? 蘇紈看向長史,長史始終低著頭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又落在田氏的身上,那本該已經倒地氣絕身亡的田氏竟然還沒有死。 此時此刻田氏那雙眼睛如她年輕時那般的明亮,里面滿是勃勃生機,甚至掩蓋了她如今的丑陋,與他四目相對之后,她眸子中浮起一絲悲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