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所以原諒自己會有這樣的錯誤,也算十幾年間唯一一次放縱。 于是他與徐清歡面對面站在這里。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四目相對,她已經卸下心防,讓他看到她心中所思所想,可當他看清之后才知道,她不是向他關上了那扇門,而是那扇門從來不曾打開過,他也不曾一窺其真容。 她坦坦蕩蕩,將他當成同行之人,也許關鍵時刻可以性命相托,卻不摻雜半點的情愫在其中。 他胸口莫名有些滯悶,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如此的坐立難安,幸好他很快穩住了情緒。 這就是最終的結果,他已經知道了。 也好,塵埃落定,不必再有牽掛。 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人生路漫漫,這不過是路上的一縷青煙,最終會隨風飄散,不留一點痕跡。 他從來不會強求任何人,既然她無心如此,他也不會繼續下去。 宋成暄的目光有一絲波動,當徐清歡想要探明其中含義時,他立即重新變得清明起來,一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 冷靜、自持,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情緒。 “常州兇險……”宋成暄眼睛中閃動著一泓清輝,“多加小心?!?/br> 望著宋成暄離去的背影,徐清歡福了福身:“宋大人珍重?!?/br> 宋成暄一行人消失在官路上,徐清歡才舒了一口氣,不知為何方才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走吧,”徐清歡道,“回府?!?/br> 眼看著徐家馬車搖搖晃晃回到城中,永夜才牽著馬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現在他應該可以追上公子了。 也不知道公子有沒有等他,或許公子已經將他忘記了,永夜一邊嘆息一邊翻身上馬。 …… 徐清歡回到家中,換下了衣服,腦海中還是方才宋成暄目光閃爍的模樣。 有些奇怪。 宋成暄仿佛故意留下來問她那句話。 在她看來,她的回答對他來說應該無關緊要,他為何要這樣做。 正思量著,鳳雛來道:“張真人過來了?!?/br> 徐清歡點點頭,讓銀桂奉茶。 張真人坐在錦杌上,他知道徐大小姐出了城,不由地松了口氣:“徐大小姐可見到了我家公子?” 徐清歡道:“見過了,跟宋大人說了兩句話……” 依舊稱呼為“宋大人”,此事不妙,張真人隱約不安:“有沒有要緊的事?” “沒有,”徐清歡想了想,抬起頭看向張真人,“真人為何這樣問?” 張真人不禁咋舌,徐大小姐什么都好,怎么就在某些事上不知道多想一想。 張真人低聲道:“徐大小姐,您就沒想過,我們公子性子一向冷漠,卻為何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大小姐的事?” 第二百零九章 特別 張真人的話讓徐清歡陷入了思量。 鳳翔的案子是因為宋成暄發現有人想暗中插手東南之事,邊疆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小覷,所以他才去了鳳翔和西北查案,后來的廣平侯案,也是因為廣平侯世子的緣故,宋成暄必須查出個結果。 至于私運更與泉州息息相關,其中恐怕還有些她不了解的內情,宋成暄沒有向前世一樣很快回去東南,她也曾覺得意外,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局面已經和前世不同,他定然有自己的安排。 要說有什么不同…… 在碧水河的道觀里,他冒著危險救了她,每次想及這些,她心中對宋成暄都會多幾分欽佩。 還有…… 徐清歡忽然想起那個夜里,宋成暄站在雨中,伸出手輕輕掠過她的眼角。 他那溫熱的手指仿佛灼燙到了她。 就在方才,他站起身與她說話時,她抬起頭看到他眸光一動,轉眼卻沉靜下來。 就似一陣風吹來,輕輕蕩起了一絲漣漪。 她不是疏忽了,她只是沒有多想,前世她與宋成暄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今生從開始對他多有防備,在知曉他的秘密后,就更加清楚他將來會如何。 他們之間最多只是同路而行,其他的不太可能,就像安義侯府與魏王府之間的恩怨,解不開也越不過去,宋成暄心中清楚的很,何必給自己多添憂愁。 “真人多想了,”徐清歡道,“我與公子只是恰好一起查案,公子的心思在何處真人比我更明白,如今這樣的關頭,事關常州和泉州,眼下最要緊的是將案子查明,若是有個差錯,我們后悔都來不及?!?/br> 張真人抿了抿嘴唇,徐大小姐這樣一說,他好像不知道該怎么繼續…… 偏偏徐大小姐的話讓他無法反駁。 張真人忽然同情起月老來,抿了一口茶,外面就傳來徐青安的聲音。 “meimei,”徐青安跨進門迫不及待地開口,“真讓你猜對了,那謝遠應該是被蒙在鼓里,如今經我提醒,就想到了謝家的蹊蹺,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走的時候還連連向我道謝?!?/br> 徐清歡點點頭:“謝遠有沒有與哥哥提起別的話?” 徐青安道:“謝遠問我張玉琮的案子是如何查出來的,我就將這案子前前后后的事與他說了一遍,反正這些也不是秘密。 謝遠說常州城已經被私運毀了大半,本來繁榮早已不在,若是能徹查私運,說不得還能恢復從前的模樣,說到底開埠對朝廷和百姓是好事,只怪那些人貪圖私利,仗著手中的權利任意妄為,讓那些按規矩做事的商賈反而無法支撐,長此以往只怕沒有一個肯守朝廷律法的商賈,所有人都會想方設法冒險圖利。 不說逼良為娼,但也差不多如此,等到沿海百姓也要依靠私運過活,到時候私運非但禁不絕,百姓還會怪查私運的人奪了他們的生計,朝廷就算花費更多精力,也會功虧一簣?!?/br> 謝遠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見他對私運了解頗深。 徐清歡看向張真人:“謝家從前在常州是大戶,定然也有些生意,按理說謝遠懂些生意經也不奇怪,可謝遠卻想的太過透徹了。 謝家已經搬離了常州,搬遷就相當于放棄了常州原本的祖業,謝遠也在搬遷走的謝家人之中,照這樣推論謝遠對于常州的情勢,不該如此執著?!?/br> 張真人順著徐清歡的話想下去:“徐大小姐的意思是,謝遠知曉的這些,并非他自己領悟的,而是有人講給他聽?!?/br> 徐清歡點點頭:“謝遠應該認識一個很重要的人,而這個人不但了解私運,還精通海運生意?!?/br> 張真人道:“會不會是謝大太太?” “有可能,”徐清歡道,“就算不是謝大太太,一定也是謝大太太認識的人?!?/br> 離開常州的謝家人是不想與張家纏斗,相反的留在常州的謝家人,恰恰不想放棄常州,這些人可能暗中與張家已經有過許多次沖突,現在張玉琮被朝廷治罪,張家勢力若是再被趕出常州,重新占據常州的很有可能是這些人。 而能夠控制這些人的才是最后的贏家。 王允背后的人cao控這偌大的棋局,最終達到的就是這個目的。 謝大太太的死是個意外,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愿意節外生枝,所以謝大太太被殺一定有個必死的理由。 張真人道:“我去打聽謝家的事?!?/br> 徐清歡搖頭:“不用,此去常州甚遠,來回傳遞消息未免不便,不如等解決了京中的事,我們再動身前去查個明白?!?/br> 張真人不禁驚訝:“大小姐要去常州?常州不太平……您應該留在京中……” 猜到父親會去常州帶兵時,徐清歡已經拿定主意一起前往。 看到徐清歡堅定的神情,張真人沒有繼續相勸,說到底徐大小姐和公子都是一樣的性情,只要拿定了主意,誰也無法改變。 徐清歡道:“現在倒是有件事要真人去做,”她的神情頗為鄭重,“我想知道蓉曉到底為什么會瘋?!?/br> 蓉曉一個從慈寧宮走出來的女官,不該如此的脆弱,單單因為小產就失了心智,她總覺得謝大太太的死與蓉曉有關。 只有獲得更多的線索,她才能推測到真相。 張真人點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辦?!?/br> 徐青安將張真人送出去,看著張真人的背影,徐清歡本來清澈的眼睛忽然茫然起來,張真人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徐大小姐,您就沒想過,我們公子性子一向冷漠,卻為何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大小姐的事?” 徐清歡向院子外的夾道上看去,仿佛有個高大的人影向這邊走來,徐清歡一驚又定了定神,只有樹枝在風中搖曳,哪有什么人影。 …… 徐青安的話如同一記驚雷在謝遠心中炸開,害死大嫂的可能不是外人。 兇手可能是大嫂身邊的人,她親近的人,還有可能…… 謝遠不敢想下去,他一路從碧水河走回王府,然后走進小花園里,坐在湖邊看著湖中幾尾魚兒陷入了深思。 謝遠思量片刻,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正想要展開來,卻感覺到背后探過來一雙眼睛,謝遠猛地轉頭看過去。 第二百一十章 做主 謝遠背后假山石林立,旁邊的翠竹在風中隨風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音,似是有什么東西快速穿梭了過去,又仿佛什么都沒有。 謝遠皺起眉頭警覺地將信函揣回懷中,然后整理好身上的長袍離開了花園,可能是方才起了疑心,謝遠的腳步就快了些,身子閃過月亮門,不想正好與個丫鬟撞在一起。 丫鬟嚇了一跳“啊”地一聲,手里捧著的藥汁盡數灑在了謝遠身上。 guntang的湯傾覆下來,立即濕透了謝遠的衣衫。 “二爺?!毖诀哒读艘凰?,立即回過神拿著帕子就要擦拭那些藥汁。 “還擦做什么,快……快……將二爺的衣衫脫下來?!?/br> 走在后面的管事mama正好看到這一幕,慌忙開口。 謝遠已經感覺到了灼熱的疼痛,衣衫被浸透,緊緊地貼在他的皮rou上,他就算扯拽著,也并不能得到舒緩,還好那藥汁雖然熱卻不是guntang的,否則他哪里還能忍得住。 片刻的慌亂過后,謝遠想起了懷中的那封信函,他立即伸手入懷,將信函拿出來查看。 信函一半已經被打濕了,謝遠只覺得心中一緊,只想找個僻靜的所在,看看其中的東西到底有沒有因此損壞,正尋路要走,方才闖禍的丫鬟已經哭起來:“這可怎么辦,二爺……您有沒有燙到?!?/br> 謝遠心中焦急,口氣也顯得十分生硬:“用不著你們侍奉,我自己去換衣衫?!?/br> “發生了什么事?” 一個聲音傳來,謝遠扭過頭看到了簡王妃。 丫鬟立即跪下求饒:“王妃,都是奴婢不小心,將給王妃的藥灑在了謝二爺身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