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吳mama目光變幻,這些年的過往從她眼前一一閃過:“可惜你沒有死,我們苦心經營十幾年,還是沒能殺死你?!?/br> 說完這些,她卻像是想到了什么,如同溺水者攥住最后一棵稻草。 “對了,我有句話還想問張大人,當年你殺死我們之后,霸占了嚴家的財物和海上的商道,這些事你有沒有稟告給大周朝廷?” 周圍一片靜寂。 張玉琮抬起那雙陰鷙的眼睛與吳mama對視。 吳mama大笑道:“看,這就是對大周忠心耿耿的股肱之臣?!?/br> “來人,”張玉琮看向順天府的官員,“你們就看著這樣一個瘋婦在此地大放厥詞?!?/br> 冷汗已經濕透了張玉琮的衣衫,張玉琮攥著拳頭苦苦支撐,只要他稍稍放松就會倒下,他絕不能這樣倒在人前。 第一百八十六章 無從逃脫 “張大人說的極是,”徐清歡道,“不能就這樣相信她說的話?!?/br> 張玉琮看向徐清歡,徐氏又在耍什么手段。 徐清歡接著道:“若是隨便一說都能將人告入大牢,恐怕大周的牢獄早就已經人滿為患?!?/br> 說完這話,徐清歡向后退了一步,她只是要引誘吳mama在此時將話都說出來,接下來的事就用不著她了。 黃清和整理好身上的官服,上前道:“今日吳氏說的話,從未在大牢里供述過,不能就此作為呈堂證供,要將吳氏與其他犯人分開關押,并且對其他犯人進行審問,除非吳氏說的話能在其他人的供述中得到印證,否則她今日所說不能作為證言,”說到這里他看向吳氏,“吳氏手中若有證據,就要取回查驗?!?/br> 徐清歡和黃清和兩個人配合的剛剛好。 刑部尚書程如海、侍郎許昌榮也趕過來,程如??吹搅瞬贿h處的趙云英,此人深得皇上信任,他會將這里發生的事都稟告給皇上。 許昌榮顯然還沒弄清眼前的狀況,斥責黃清和:“是你將案犯帶來此處的?好大的膽子,你一個小小的順天府通判……” “夠了,”程如海冷冷地看了一眼許昌榮,吩咐下去“將案犯關押好,小心照看不得出任何差錯?!边@個吳氏的供述事關重大,又有怎么多人都聽到了,若是不好好處置定然要引火燒身。 許昌榮一怔,他下意識地去看張玉琮的臉色,只見張玉琮面無血色,整個人說不出的狼狽。 “大人們,上朝的時辰早就到了,不好讓皇上一直等著咱們吧!” 眾人看過去只見幾個人走過來,為首的是兵部尚書洪傳庭,洪傳庭旁邊是安義侯。 張玉琮抬起頭看了一眼,只覺得兩個人來勢洶洶,看來這次他不被朝廷責罰,他們絕不肯罷休。 張玉琮深深地望了一眼張玉慈。 張玉慈向他點了點頭。 張玉琮深吸一口氣,躲不開,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 …… 眼看著張玉慈和張玉琮向宮門走去,洪傳庭看到了不遠處的宋成暄,雖然一晚上沒有休息,但是宋成暄臉上沒有疲憊的神情,他松了口氣,接下來的事可少不了宋成暄。 洪傳庭拍了拍宋成暄沒有受傷的肩膀:“原本該讓你回去歇著,一會兒皇上定然要問起那些火器之事,你可心中有數?!?/br> 宋成暄神情淡然,眼睛中是一成不變的冷靜和沉著:“兇徒用的火器與大周的火藥炮差不多,外用石殼,內裝火藥,可以點燃,可以火石摩擦發火引爆,其威力在《武備冊》中就有記載?!?/br> 洪傳庭皺起眉頭:“《武備冊》中火器的秘方都在神機營中保管,總不會……” 想到這里洪傳庭明白過來,宋成暄為什么會提起《武備冊》,他差點要笑出聲,還是這小子聰明,不聲不響就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給他。 洪傳庭捋了捋胡須:“對啊,這火器總要找到出處,如果這些火器跟張家無關,就得從神機營查起?!?/br> 皇上在神機營中安插了內官,這些內官都頗得皇上的信任,他們可不想替張家擔下這樣的罪責,自然會促成三法司查明此事。 這樣一來張家就無處可逃了。 洪傳庭心中有了數,囑咐宋成暄:“你去值房上聽消息,若是朝廷有傳就去那里尋你?!?/br> 宋成暄微微點頭算是應了。 安義侯站在旁邊一直看著宋成暄,目光微微渙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陷入了深思,直到洪傳庭喚他,兩個人才一起向宮門走去。 洪傳庭道:“怎么這般神不守舍,是不是因為昨晚的事嚇到了?!?/br> 安義侯“恩”了一聲,卻也不全是吧,還有宋成暄對安義侯府的態度,他從前就常常感嘆魏王爺其實是個懷有赤子之心的人,宋成暄冰冷的外表下,也有這樣的胸懷。 自從他疑心宋成暄的身份之后,愈發覺得他與那孩子相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該為魏王爺欣喜,總算留有血脈在世,清歡說的沒錯,他不能期望自己當年做的一切都能被諒解。 可……能看著故人之子重掌大旗,就已經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想到這一節,他又感激又更添許多愧疚。 …… 除了順天府、刑部衙門里的人留下收拾殘局,剩下的人都陸續離開。 徐清歡與常娘子說了幾句話,沒有張家的干涉,常娘子又可以幫順天府的老仵作做事,這次火器的事,讓京中衙門又忙亂起來,首先要將兇徒的尸身找齊,光是這個就讓所有人都頭疼。 “徐大小姐?!?/br> 徐清歡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見了穿著青色官服的李煦。 李煦一雙眼睛閃動著清輝,嘴唇微微勾起,露出幾分柔和的笑容,看起來謙和溫潤,他的冷峻和威嚴是他到了北疆之后才慢慢展露出來的。 前世隨著他官位越來越高,他整個人變得愈發的冷酷,總會理智地處理所有的事務,不允許自己有半點的差錯。 家中的幕僚每次都對他交口稱贊,幾位先生都說,再這樣下去,他們就要無所事事了。 幕僚很多時候就是要為人解惑,李煦仿佛很少會陷入情緒中無法自拔,自然也不必向任何人求助。 徐清歡回應道:“李大人?!痹贈]有其他話。 李煦道:“徐大小姐查明了此案真相,著實令人佩服?!?/br> 徐清歡道:“查案的是朝廷,我只是發現了些端倪,如實稟告給衙門?!?/br> 說話間衙門里的人拿來兇徒的畫像:“放才兇徒突然出現,許多人都沒有看清楚,雖然仵作找到了兇徒的頭顱,那頭顱卻也炸得血rou模糊,所以我們也只能畫出個大概讓瞧見兇徒的人辨認一下,到底是否相像?!?/br> 徐清歡仔細端詳:“看起來倒是這個模樣?!?/br> 衙差松了口氣。 畫像上是個顴骨突出,眉毛濃重的男子,只是眼睛中透著幾分的狠厲,想必衙門的人在畫的時候帶入了個人的情緒。 一個拿著火器殺人的兇徒,自然要與尋常人不同。 不過大多時候他們看起來都只是個普通人。 李煦道:“這人是否身材高大?” 衙差點點頭:“照仵作驗看,的確如此?!?/br> 李煦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已經確定此案與王允有關,方才大小姐會一眼認出那兇手,是不是想起了我曾與徐五老爺說過,我懷疑王允私自放走了一個運送私貨的商賈?!?/br> 李煦還是這樣聰明,從一件小事上就能推測全局,徐清歡道:“我聽五叔提過一句,恰好看到有個身材高大的人出現,才做此猜測?!?/br> 李煦依舊微笑著看徐清歡,顯然他并不相信,但是他也不曾露出半點質疑的神情:“我聽說這火器是經由私運船只運來大周的,想來一切都是與張家買賣私貨的商賈安排,那商賈想要做成此事,就要了解張家、孫家、嚴家之間的關節,這其中必然有人向商賈傳遞消息,嚴家從前是海盜,對海上的事十分了解,恰好張家需要人手為他們效命,所以幫助張家、孫家買賣私貨是接近張家最好的選擇。 我猜大小姐就是這樣思量,才找到了兇徒留下的蹤跡?!?/br> 第一百八十七章 興趣 “我沒有李大人想的這樣周全,此案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徐清歡迎上李煦的目光,“李大人對案情推測如此清楚,想必很快就能結案?!?/br> 徐清歡說完話轉身欲走。 李煦忽然道:“廣平侯夫人的案子時,雖然徐大小姐可能早就懷疑了王允,在我看來王允的作為卻沒有太大的疑點,即使他讓人暗中跟隨徐大小姐,也有可能僅僅是為了尋找真兇,在一切沒有查明之前,誰都有嫌疑,更何況當時驛站里突然來了一個從東南來的宋大人。 對我來說,這個讓人看不透的宋大人更值得懷疑?!?/br> 李煦是在講述為何他會在王允這樁案子上按兵不動,徐清歡心中有些訝異,李煦的性子她很清楚,他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云淡風輕,其實心中傲氣很盛,她對李家父子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照她的估計,李煦見到這樣的情形,應該不會與她再有任何的交集,這樣就能干干脆脆地楚河漢界避免糾纏。 可現在李煦向她說明這些,是想要做什么? “王允的案子過后,我回到京城,用私運的銀子去試探宋大人,那是因為宋大人從泉州而來,偏巧這私運的銀子又在此時出現,任誰都不免起疑心,我將泡過海水的銀子拿給宋大人看,宋大人沒有避開,反而留在京中查案,也就洗脫了宋大人的嫌疑,現在案情終于明了…… 在查案中,不免有慢待安義侯府之處,李某這里向徐大小姐賠禮了,有機會見到宋大人,我也會說明一切?!?/br> 說完李煦抬起那雙異常清亮的眼睛:“我來說這些,不是想要達到什么目的,以后恐怕還會繼續查案,若是遮遮掩掩就會空招嫌疑。 雖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大小姐不愿意與我同路,但只要意圖相同難免還會撞在一起,現在解釋清楚,是避免將來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br> 聽起來李煦這話倒是很有道理,前世她信他太多,現在不免要多生出幾分心思,徐清歡道:“李大人想說,此案并非王允一人能夠安排,必然還有幕后之人在掌控,想要抓住此人不易,若是能夠齊心協力或許能早些查明真相?!?/br> 李煦道:“徐大小姐所說正是李某心中所想?!?/br> “我確然喜歡查案,揭開眼前迷霧,看到實情,總是一件讓人感到痛快之事,”徐清歡一雙眼睛中映著李煦的微笑,“不過我不喜歡跟不信任的人同行,誠如李大人所說,以后也許我們還會在案子中遇見,但是……今日說出這番話就能從此不生嫌隙?恐怕李大人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辨別人心本來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別說三兩句話,就算身邊之人,也許終其一生才能看清,至于誤解……只要目的相同,想必不會結下生死之仇,既然如此……那便沒什么可擔憂的?!?/br> 李煦目光微變,這就是徐大小姐心中所想。 只要目的相同,想必不會結下生死之仇,那便沒什么可擔憂的,這個要求聽起來簡單,不是敵對的立場自然不會觸及生死。 可他與她的關系,也僅限于此。 李煦心中更添疑惑,到底是為什么,徐大小姐這樣一個理智、聰明的女子,偏偏就緊緊地守住這一點不放。 仿佛只要向他走一步,就會帶給她危險。 “你我早晚會知道答案,”李煦轉眼之間已經恢復如常,“對嗎?” 徐清歡轉過身,卻聽到李煦這樣一句話,李煦指的是她對他的態度和決心嗎? 也許吧,世事變化無常,誰又能說得準,可是…… “并不重要?!毙烨鍤g淡淡地道。 是的,在她心中并不在重要,從前的老路她不會再走,從今以后的路已經在她腳下,這就已經足夠了,要說她以前還對前世之事難以釋懷,這些日子的查案卻讓從中領悟到了一個道理。 人不能被仇恨左右,不能因為復仇迷失自己,將自己活成最厭惡的模樣,就像嚴家人一樣。 只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人有些事早晚會遇見,那時自然會有決斷,若李煦、李長琰還似前世那般,她和李家之間總會有一場生死較量,到時恩怨情仇都會算得清清楚楚。 李煦看著徐清歡的背影,在他印象中女子通常都是軟弱無力的,心志也不會如此堅定,很容易被情緒左右,可徐大小姐不同,她好像不會被這些事所困擾,只要做了決定就沒有半點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