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即便他們聽不清譚家母子在說些什么,她也能猜出一二。 徐清歡道:“譚大太太進京之后,就遣人悄悄去了碧水河,譚家剛剛進了京,就這樣迫不及待地去案發地打聽情形,我開始想過或許是因為譚家與孫家有什么往來,譚大太太得知孫家的事,恐怕下一個輪到自己,所以來京中求助……但是細想一下又有蹊蹺。 孫二老爺遇害之前,譚大太太就已經動身來京城,孫家都沒能確定背后兇徒到底是誰,譚大太太就已經著手做此安排,著實不合常理。 譚大太太進京后,立即悄悄去案發地打聽消息,而后故意對兇徒外貌混淆視聽,如今又不想將此事報官,只有極為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才能做出這樣的選擇,所以我懷疑,譚家與兇徒有牽連。 譚大太太遣人去碧水河,不一定是去案發地查看,還有可能去打聽消息,因為衙門還從碧水河畔的道觀里抓走了兩個嫌犯,也就是那兩個道姑,如果我們將整個案情都串起來,好像就已經找到了兇徒?!?/br>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她所愿 徐清歡坐在這里,將案情說的清清楚楚。 那些凌亂的線索,立即全都串了起來。 徐清歡和宋成暄沒有說話,躲在外面偷聽的徐青安已經按捺不住,終于快步走進來。 徐青安道:“我們該從哪里下手?你們到底懷疑兇徒是誰?”一個個都在關鍵時刻沉默下來,是想要急死偷聽的人嗎? 一個兩個都那么聰明,也不知道顧及下旁人。 徐青安一屁股坐下來,今天晚上若是得不到答案,他定然要睡不著。 徐青安道:“譚大太太遣人悄悄去碧水河打探情形……莫非殺孫二老爺的人和刺傷譚光耀的是一個人?” 徐清歡搖搖頭:“不能光靠這個做如此判斷,這兩樁案子有相似的地方,但是也有太多的不同。 孫家和嚴老爺之前案子上來看,兇徒殺人有他固定的方式,他將孫二老爺的舌頭送到了孫家,下一步對付的該是孫家人,為何要來殺譚光耀?” 徐青安聽得一頭霧水:“是啊,那為什么啊?!?/br> 徐清歡接著道:“孫二老爺的案子,兇徒捆綁了孫二老爺之后,割掉他的舌頭,然后將他浸入河水當中折磨至死,可以推測出兇徒是個冷靜、兇狠、果斷的人。 譚光耀被刺傷之后,兇徒卻沒有再動手將其殺死,顯然下手時心中有猶疑,就是這個猶疑救了譚光耀一命,兇徒將譚光耀丟在一邊任其自生自滅,其實是給譚家大爺留了一線生機,如果這兩樁案子的兇徒是一個人,為什么對待兩人卻如此不同?” 徐青安道:“可是如果兩樁案子無關……譚大太太的舉動又怎么解釋?她恰好在這時進京,又去孫二老爺被殺之地打探消息?!?/br> 徐清歡道:“我并不是說兩樁案子無關,相反的,我覺得這就是最大的關聯,”說著看向徐青安,“除了想要查案的人之外,最在意案情進展的是誰?” 徐青安想了想:“那當然是苦主了,可譚家不是苦主啊,我們方才說兇徒要對付的是孫家人?!?/br> 徐清歡道:“除了苦主之外,還有一個人更關切案子?!?/br> 徐青安眼睛一亮:“是兇徒,兇徒怕被府衙查到蛛絲馬跡,自然也關切案子進展,所以你懷疑譚家認識兇徒?!?/br> 徐清歡道:“原本我也沒有做這樣的猜疑,我只是發現譚大太太到京城之后,言行舉止都不尋常,就一直讓人暗中盯著她一舉一動,她遣人去碧水河畔已經露出馬腳,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透露更多線索,我們就可以借此入手查案。 如果兇徒也是像我這樣想的呢?那他定然會感覺到譚家對他的威脅,生怕譚家會阻礙他接下來的謀劃?!?/br> 徐青安道:“所以兇徒刺傷了譚光耀,就是在警告譚家?!?/br> 徐清歡抿了一口茶:“看起來應該是這樣,但是其中還有許多疑點我沒弄清楚,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實我這樣的猜測,但是我們可以去證實猜測,先抓到刺傷譚光耀的兇徒,再去找兩樁案子的勾連?!?/br> 徐青安皺眉:“刺傷譚光耀的兇徒是誰要怎么查……” 徐清歡道:“這一點譚家已經告訴了我們?!?/br> “啊,”徐青安驚訝,“譚家人不是什么都不肯說嗎?” 徐清歡嘆口氣:“有時候什么都不肯說,恰恰就是已經說了?!?/br> 一直坐在旁邊靜靜飲茶的宋成暄淡淡地看了一眼徐青安,終于開口道:“兇徒可能是譚大太太、譚家大爺即便搭上性命也想要維護的人?!?/br> 徐清歡道:“譚家母子三人相依為命,能同時讓譚大太太和譚光耀這樣對待的人并不多?!?/br> 徐青安眼睛一亮:“你這樣一說,難不成……就是……不過,那怎么可能……是譚二爺?!?/br> 徐清歡抬起眼睛:“也許是我們想錯了,所以我們才要去證實?!?/br> 徐青安道:“可譚家二爺為什么要這樣做,好像譚家和孫家并無關系啊?!?/br> 徐清歡看向宋成暄,這個男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那里,靜靜地望著她,那雙清冷的眼睛仿佛能將她看透,他辨識人心的本事,她在鳳翔時她已經領教過,所以這次再次相對,她就格外的小心。 四目相對,他雖然不躲不避,任由她探究心思,可他將所有情緒都藏在眼底的深潭之中,她又能看清多少。 前世她知道張家在朝堂上受挫,卻不知內情,因為那時李煦剛剛入仕,正想方設法在北方立足,她的關注都是北疆的局勢。 后來幾年又被宋成暄牽制,隱約聽李煦提起張家可能手上沾了私運,有了這樣的提示,她自然能將孫家、嚴家和譚家連在一起。 宋成暄望著徐清歡,從始到終她的眼睛中都沒有困惑,她是什么時候想明白這其中的勾連的?是譚大太太突然進京時,還是譚家大爺出事之后。 顯然這是屬于她的秘密,她不會告訴他。 徐清歡不禁嘆息,這男人看透一切,所以這樣靜靜地望著她,是要她先開口,既然他都已經看了明白,她又何必遮掩:“大約是因為私運吧!” 徐清安茫然地望向徐清歡。 徐清歡道:“宋大人在泉州那么久,對此事比我更了解,若是能與我們說說,自當感激不盡?!彼f的是實話,她是因為經歷過前世才會有這樣的猜測,并不知其中內情,宋成暄不知前世過往就能發現譚家的異常,顯然在這方面她輸他一籌。 宋成暄微微揚起眼睛,沒想到她就這樣認輸了,不過她有沒有想過,今日與他求證這些,他日知曉真相之后,或許會后悔。 宋成暄嘴邊浮起絲笑意,既然她問了,那么如她所愿:“當年泉州私運猖獗,朝廷嚴打私運船只,抓了不少倭商,因此引來倭寇、海盜報復,才有后面的泉州海戰,此戰大獲全勝之后,水師士氣大增,新任總兵下定決心肅清私運和倭寇,倭寇來犯必不姑息。 泉州態度如此堅決,從前那些私運的船只紛紛另尋出路,如果讓他們這樣輕易地改弦易轍,朝廷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在此豈不是都沒有了用處?!?/br> 徐清歡點頭:“但是茫茫大海,誰又能知道那些船只會靠岸在哪里,不要說大周水師沒有那么多人手,就算在沿海都布置了衛所,也不能讓將士時時刻刻都嚴陣以待?!?/br> 宋成暄道:“海上的船只不好掌控,但是私貨運進大周之后,總要有商賈運賣,所以洪大人出面,將那些販賣私貨的商賈捉拿入獄,如此作為之后,私運的確好了許多。 但是,敢于私運之人其實并不是那些商賈,而是在朝廷有根基的官員。只要等到風頭過了,那些官員就能找到另外的商賈為他們辦事。 私運獲利頗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自然有商賈愿意冒著危險為他們做事,而且這次他們變聰明了,等到私貨上岸就會迅速分給那些小商賈。 那些小商賈,手中的私貨不多,轉眼就會賣空,朝廷費力地去查他們,抓到的不過是一條小魚,沒有任何的用處?!?/br> 徐清歡眼睛如玉石般清透:“譚大老爺去世之后,譚家的生意反而做的更好,前些年譚家進京四處走動,是想要攀結富貴更上一層樓,沒想到卻被我祖母趕出了家門,譚家能有這樣的舉動,說不定是早就摸清其中的路數。 孫家從前就是生意人,如今有了官職傍身做起事來更加方便,嚴家以孫家馬首是瞻,而譚家就是分到私貨的小商賈,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 朝中為他們撐腰的官員,自然就是國舅張家人?!?/br> 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系,現在只差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孫家、嚴家人接二連三的被殺,這又與多年前碧水河畔的那場大火有什么關系。 當年的魏王謀反案的起因是,孫二老爺走商時發現有人從倭國私運甲胄,朝廷抓到人之后審問得知此事與魏王有關。 而現在運私貨與倭國有往來的分明是孫家自己,那么當年魏王謀反案的實情到底是什么? 徐清歡下意識地去看宋成暄,宋成暄是不是想說,魏王是被冤枉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仇 許多人想要探求真相,可到了那一天,才發現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 徐清歡也會是如此。 宋成暄幾乎能猜到徐清歡此時復雜的心情,即便人人都知道魏王是被冤枉的,只要朝廷認定此事,誰又敢與魏王的人為伍,就算知曉內情的人,也是裝聾作啞,遠遠避開,更何況是她,當年帶兵平叛誅殺魏王的安義侯之女。 所以他不想去查案,因為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只有等他掌控一切,那些人才肯承認實情。 宋成暄神情淡漠:“徐大小姐還是將這樁案子交給府衙去辦,兇徒是譚二爺也好,不是譚二爺也罷,都與安義侯府無關,這樣也許能換得平安昌盛?!?/br> 徐清歡感覺到了對面襲來的涼意,那絲冰霜仿佛已經悄悄傾襲到了她的眉角,而這男人方才那番話,乍聽起來不帶任何的情緒,但是仔細體會卻能感覺到恨意在其中。 這就是宋成暄和安義侯府之間的恩怨嗎? 她早知會探查到一些秘密,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但是也并不會因為意外而慌張, 徐清歡迎上宋成暄的目光:“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平安昌盛,宋大人比我們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宋大人會說出此話,是看不起安義侯府,還是對我們素有怨懟?!?/br> 宋成暄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徐清歡一笑,她猜對了,這男人現在不會親口說出實情:“料想宋大人也不會給出一個答案,如今案情尚未查清,不如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我們再論此事如何?” 她好像找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其實是想要自己去論證答案。 宋成暄眼睛瞇了瞇,這樣也好,既然她想的這樣清楚,他就拭目以待:“徐大小姐關于此案有任何事都可以遣人來尋宋某?!闭f完不等旁人再說話,就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宋成暄的背影消失在草廬中,徐青安皺起眉頭:“他到底與我們有什么恩怨,meimei知道些什么,快告訴我?!?/br> 徐清歡沒有回答徐青安的問話:“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將譚家的事弄清楚?!?/br> 徐青安想要再問,看到meimei微微皺起的眉頭,立即放棄了心中的執念,meimei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早晚會知曉。 “那我們該怎么從譚大太太嘴中問出實話呢?”徐青安摸摸鼻子,仿佛聞到了一絲可以惹禍的味道。 …… “母親,您去歇著吧!”譚光耀睡了一會兒,又支撐著睜開眼睛,“我沒事了?!?/br> 見到兒子如此,譚大太太又是一陣心酸。 譚光耀喘幾口氣接著道:“二弟以為我讓母親來京中報官,對我心有怨恨才會如此,現在他得了手,怨氣應該消了?!?/br> 譚大太太點點頭:“好了,母親都知道了,你快歇著吧,你這樣是要急死母親?!?/br> 譚光耀這才又閉上眼睛。 守著兒子到了半夜,譚大太太才讓人扶著到側室里歇著。 “侯府有沒有去報官?”譚大太太問身邊的管事mama。 “沒有,”管事mama低聲道,“就跟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還說等到大爺好些了,這樁事再由大爺和大太太定奪,想來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譚大太太松了口氣,但是緊接著卻怨恨起來:“再大的恩情,時間長了也就淡漠了,侯府對我們如此真讓人寒心,我原本還想著要來請侯府幫忙,現在看來,就算我們家中出了事,侯府也不一定插手?!?/br> 管事mama向周圍看去伏在譚大太太耳邊道:“奴婢看著侯府的護院都去了安義侯夫人和大小姐院子里守著,咱們這里都是些不頂用的下人,是不是與侯爺說說,加派些人手過來?!?/br> 譚大太太向外面看去:“你是怕他還會向老大下手?”老二將老大害成這個模樣,難不成還想要殺人滅口。 “唉,”管事mama道,“老奴如今也拿不準了,現在看來您能依靠的也只能是大爺,這次大爺若能平安,我們就想法子脫身吧!” 聽到這話,譚大太太的眼睛發紅,仿佛是在呢喃:“手心手背都是rou,這是要剜了我的心?!?/br> 管事mama輕聲安慰著譚大太太:“誰能想到呢?!?/br> 譚大太太的眼淚終于落下,誰能想到呢,老二是那么孝順的孩子,對她從來都是溫聲細語,老大雖然也很好,但是脾性卻硬的很,只要做了決定誰也別想更改,這樁事之前她還想著將來老了要跟著老二去,誰知道老二認識了一個女人,就性情大變。 譚大太太低聲道:“他如果敢再動手,這次我是不會姑息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