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榮世子那是見著美人就愛套個近乎什么的,甄姑娘生得這般美貌又是此前沒見過的,榮世子少不得要厚著臉皮湊上去。 謝秋雁也是知道榮世子性子的,臉上不免顯出幾分慘不忍睹的表情——唐賀這是和榮世子有仇不成?怎么就盡挑著他坑? 想著榮世子在王府這幾日對自己也頗是親近,謝秋雁忍不住多說了一句:“榮世子還是小孩脾氣,一向也沒壞心。反正今日女學多得是人,你何必非要挑他?” 唐賀嘆口氣:“若只是一般的人,以殿下之心高氣傲,如何又會看在眼里?” 估計榮世子這般家世容貌皆是上佳的天之驕子,攝政王才能稍稍看一眼,覺著不放心。 嫉妒乃是人之天性,無論男女皆不例外,只要讓攝政王撞見榮世子和甄姑娘的接觸,說不得便會生出嫉妒。那么,想必他也就能稍稍開竅,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了——畢竟,天底下可沒有因為學生親近外男就心生嫉妒的先生。 當然,機會難得,唐賀另外還準備后手。 想到自己后面的安排,唐賀不動聲色的抬起眼,往那張才收起來的京都女學地形圖看了一眼。 謝秋雁作為經常被唐賀挖坑埋了的受害人,不由心生警惕:“你又背著我做了什么了?” 唐賀哈哈了一下:“怎么可能?!鳖D了下,他又端正神色,特意交代,“總之,今日王爺出門,你一定跟緊王爺,到時候隨機應變就是了?!?/br> 謝秋雁:“……”總覺得好像又要被坑了。 唐賀自然也能察覺到謝秋雁懷疑警惕的目光,面色如常的補充道:“你是要跟著殿下出門的,難不成,我還敢連殿下一起算計?” 這么一說,好像也對——唐賀這些算計,如今說來也不過是敲敲邊鼓,可若是真敢算計王爺,回頭王爺就能賞他一頓板子,叫他半年下不來榻。 想到這里,謝秋雁總算是安心了些,嘴里冷哼道:“只盼今晚的事情能如你說的那樣順利就好了?!?/br> 唐賀神色自若:“肯定會順利?!?/br> “不過,現在就有一個問題?!碧瀑R深吸了一口氣,“今日宮中來了人,請殿下入宮議事,至今還沒回來?!?/br> 諸事皆備,只欠東風——可他們又該拿什么借口把這東風從九重宮中引出來? 就在唐賀蹙眉沉思著該怎么把自家王爺從宮里叫出來的時候。 謝秋雁這鐵憨憨卻是福至心靈,忽的問了一句:“你說,王爺他知道今天是七夕嗎?” 唐賀:“……” 事實上,傅長熹還真不知道——自他年少時一氣之下將賜婚圣旨丟回孝宗皇帝臉上,轉頭便去了北疆,此后十余年,兵荒馬亂的,還真是再沒過過七夕節,自然早就忘了這一茬。 所以,當他坐在慈恩宮時還有些不耐:真不知道鄭太后又在打什么主意——今日一早就派人來王府傳他進宮,說是有要務商量,結果他入宮后卻是連小皇帝都沒見著,反到是被鄭太后拉著說了許多零零碎碎的小事。 就這么點小事還非得拉著他說到現在,甚至要留他在慈恩宮用晚膳…… 傅長熹素來厭惡鄭太后,連看都懶得多看,真心覺著若是叫自己對著這么一張臉吃飯,也是有夠惡心,更是倒胃口,哪里能夠吃得下飯?只是,他雖有心要走,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得冷著臉坐著不說話。 鄭太后自然是看出了傅長熹的不耐,不由柔聲一嘆:“王爺還是這般脾氣?!?/br> 傅長熹只淡淡的掃了鄭太后一眼,也淡淡回她:“百人百脾氣,本王這年紀,這脾氣想來是改不了了?!?/br> 鄭太后被他這冷冰冰的話噎了一下,也不惱,絕艷的臉上反倒露出淡淡的笑。 此時殿中已是掌燈,另有嵌在壁上的明珠生輝,整個慈恩宮都是明亮若正午之時,鄭太后往日都著素色衣裙,今日卻是難得的換了身顏色明亮的衣裙,襯得她顏色更美。 此時,她端坐在鳳位上,云髻鴉黑,眉目如畫,雖只一笑,足以傾城。 傅長熹卻是嫌惡的蹙了蹙眉頭,微微側過頭,甚至都不想看她一眼。 也就是此時,外頭忽而來報—— “稟太后,攝政王。王府來人,說是府里出了事,還請王爺出宮商議……” 傅長熹終于得了借口,簡直是一刻都不愿多坐,立時便拂袖起身,道:“既王府有事,本王也該回去了?!?/br> 不待鄭太后應聲,傅長熹已是徑自起身,闊步往外走去。 鄭太后一雙妙目緊盯著那愈行愈遠的背影,抬手便將案上的杯盞一并拂落了。饒是如此,鄭太后仍是余怒未消,抬眼環視了一圈左右,忽而抬起手。 長指纖纖,白皙嬌嫩,猶如新剝的春筍。 只見她抬起手,用指尖輕點適才稟話的太監,幾乎咬碎一口銀牙,聲調仍舊優雅而冷淡:“來人,把他拉下去。杖斃!” 太監甚至來不及討饒,已是被人塞了嘴拖了出去。 鄭太后這才覺著好受些。 只是,此時方才出宮的傅長熹的心情也不甚美妙。 尤其是知道了外甥找人結伴去京都女學的事情,傅長熹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臉色當即就更難看了—— 唐賀是這樣說的:“王爺怕是忘了吧?今日是七夕,外頭熱鬧得很,女學里也辦游園會。榮世子在王府里待不住,便約了裴公子等人,說是要去京都女學尋樂子了呢……” 京都女學! 尋樂子! 傅長熹感覺有人在自己胸口錘了兩下子,胸里悶著一口氣,差一點就能嘔出血來。 唐賀還要火上加油,故作不知的問道:“王爺這是要回王府用晚膳嗎?” 傅長熹沉著一張臉,瞇起眼看唐賀一眼,似是警告:“慶之,言多必失——你的話太多,未免著了痕跡?!?/br> 唐賀聞言臉色一變,不由垂下頭,神色恭謹:“是,屬下逾越了?!?/br> 一時,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傅長熹微微闔眼,五官的輪廓因此而稍稍柔和。片刻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悶在胸口的氣緩了緩,到底還是開了口:“去京都女學?!?/br> 唐賀緊繃的肩頭也松了下去,他忽然間想起佛經上的一句話:世人得愛,如入火宅,煩惱自生,清涼不再,其步亦堅,其退亦難。 縱然那蜜淌在刀口,依舊有人甘冒割舌之痛,只為舔舐刀刃上的那一點點的甜蜜——世人之求愛,莫不如此。 哪怕是攝政王。亦如此。 ********************* 榮自明一行人已是到了京都女學的東門口。正如唐賀所想象的那樣,才入門的裴如松第一眼便看見了立在門邊的女孩。 當年,裴氏不過是在樹下持扇掩面,遙遙的投去一瞥,便能令甄父一見鐘情,念念不忘。 由此也能想見那是何等動人的容色。 而甄停云原就生得頗似裴氏年少時,或者說是更勝一籌。 裴如松才從車上下來,抬眼去看,只一眼便見著那年紀尚幼的女孩雪膚玉貌,妍麗靈秀,身著紅衫,哪怕只安靜的立在門邊,亦是裊裊娜娜,引人注目。 那么人自門口進進出出,時不時便要有人悄悄去看她,便如同看著枝頭如火的玫瑰,那顏色尤其吸引人,可要是離近了又怕刺扎在手上,不疼卻又癢癢的。 裴如松不由的便嘆了一口氣:他與甄停云雖只見過一次,可對著小表妹,他確實也是印象深刻。甚至,前不久,裴家還因著考試憑證那事鬧了一場,自家meimei很是被教訓了一番,很是生了一病,至今還沒好全,還被關在家里讀書,連房門都出不得。至于母親裴大太太,雖裴老太爺做公公的并未多說什么,可裴大爺做丈夫的卻也是氣的發了一回火,還叫她交了管家權出來,以至于裴大太太如今都還在家里修身養性,真真是悔不當初…… 裴如松略出了一會兒神,及時的收回了目光,反是側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兩個好友。 榮自明年紀雖小卻是風流慣了的,才下車便已左顧右盼的尋起美人來。他年紀小,眼力也好,很快便見著了立在門邊的甄停云,那雙漂亮的鳳眼立刻便亮了。 而立在另一側的則是身著湖藍色長袍的燕王世子傅年嘉。 傅年嘉的身量是三人里最高的,且他姿儀絕佳,此時沉默的立在人群里,肩背挺直,英挺筆直,一眼便能望見。 傅家人的五官多是輪廓深刻,英俊且冷峻,傅年嘉亦是如此。 只是,此時傅年嘉正背對著光,哪怕是從裴如松的角度看去,也只能隱約看見他側臉深刻冷峻的輪廓,以及陰影籠罩下那近乎晦暗的神色。 也不知是不是裴如松多心了,他總覺得傅年嘉正沉默且安靜的看著不遠處人影。 那深沉若幽潭的雙眸就那樣一動不動,眼也不眨的凝視著甄停云。 如同在看一個近乎不可能的美夢,甚至不敢去驚動。 一念及此,裴如松都覺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笑了笑,轉開話題與身側兩人道:“對了,我表妹也在這里,我先去打個招呼?” 榮自明呆了呆,連忙道:“你表妹?是不是那個穿紅衫的?” 裴如松感覺榮自明大約是真有些呆了,提醒她:“這里是京都女學,那些女學生穿的都是紅衫?!?/br> 榮自明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又追問道:“是,那個笑起來頰邊有酒窩的?” 裴如松:“……我還真沒注意?!?/br> 他喜歡小表妹,主要是覺著這小表妹生得似姑母,且又刻苦好學,即便是被丟在鄉下也從未放棄過學習,始終努力向上。他是喜歡小表妹的學習態度,哪里會去注意人家笑起來有沒有酒窩! 結果,榮自明這混賬反要轉過頭來說裴如松:“還表妹呢!真是一點都不知道關心自家表妹!” 裴如松:“……” 不待裴如松出聲,榮自明已經三步并作兩步,直接往甄停云的方向去了——管她是不是裴如松的表妹,先拿這個當借口搭個訕,要不是還能推到裴如松身上。 這么想著,榮自明已經跳到了甄停云跟前,十分不見外的叫了一聲:“甄meimei?!”他總算還記著裴如松只一個姑姑,嫁的是甄家。 甄停云正檢查著入園游人遞來的門票,冷不丁的發現有人竄到了自己跟前叫“甄meimei”,不免吃了一驚,忙睜大眼睛去看前方。 與此同時,甄停云的眼里亦帶著真實的疑惑:這年頭傻子都穿這么好看的嗎?還真meimei假meimei的,要是不應聲的話,自己會不會被打???! 大概是甄停云那看傻子似的目光太真實了,榮自明這樣伶俐的,此時都不知該說什么,只好求助似的回頭往裴如松那邊一指:“我是和你大表哥一起來的?!?/br> 甄停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是見著裴如松,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即笑著叫了一聲:“表哥?!彼龑ε崛缢傻挠∠蟛诲e——畢竟,當初他們見面的時候,裴如松態度可親,一點也不嫌棄她問的問題淺薄無聊,還耐下性子與她講解了許久功課,鼓勵她好好學習,早起考上女學,堪稱是標準的好兄長了。 裴如松聞聲,也不好再拖沓,這便抬步往這邊走來。 傅年嘉沉默如舊,隨后跟上。 也就是此時,甄停云方才看見了裴如松身側的傅年嘉。 事實上,如傅年嘉這樣的人,原就不是旁人能夠忽視的——他高大挺拔,身著錦衣,形容英俊。 有如玉人,哪怕身處人群之中也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甄停云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只是,她越看便越覺得這人很像元晦,從模樣到神態,雖然仔細說的話仿佛也挑不出具體的相似,但是就是有種莫名的像,讓人將他們聯系在了一起。 這么想著,甄停云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人——燕王府小郡主——她曾經也覺得小郡主與元晦頗有相似之處。 這么比較的話,小郡主和這男人反到是真正的相似。 想起小郡主,再看看裴如松身邊這面容與小郡主頗為相似的男人,甄停云差不多也能確定對方的身份了:不用猜了,這應該就是甄倚云志在必得、魂牽夢縈的目標人物,也就是甄倚云的未來夫婿,燕王世子傅年嘉。 看看傅年嘉這蕭蕭肅肅的英俊容貌,再想想甄倚云那德行,甄停云都覺著傅年嘉好慘啊——娶了甄倚云這樣的回去,后半輩子估計是要很慘很慘了。 不過,慘歸慘,甄停云根本不想招惹甄倚云看中的男人。所以,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目不斜視的與裴如松說著話:“表哥怎么想到要來這里?”明年就是春闈了,按著這位大表哥的刻苦程度,這時候不該是在家里溫書備考的嗎? 裴如松對此也十分無奈:“聽說今日七夕游園頗是熱鬧,我便陪友人出來逛逛?!?/br> 說著,裴如松這做表哥的還是關心了下甄停云的功課,又問她這回兩校聯考考得如何。 甄停云一想起兩校聯考這事就覺得心虛,連忙推了下身邊的楊瓊華,然后從楊瓊華那邊接了個燈籠遞給裴如松:“馬上就要入夜了,我估摸著表哥你們從這里走到湖邊也要一段時間,說不得等到湖邊時天就已經黑了。所以,還是帶盞燈籠以備不時之需吧?” 甄停云委婉趕人,順道還要賣個好:“這燈籠原是要拿來賣給晚來的那些游客。只我喜歡表哥,就不要表哥你的燈籠錢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