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這幾日趙譽一直將她留在紫宸宮,未曾放她回祥福宮去。曼瑤和彩衣被接進來服侍福姐兒,順勢將皇上命人重新“布置”了祥福宮的消息帶給了福姐兒。所謂“布置”,福姐兒心里清楚,大抵又是大肆搜宮,把麝香等可疑物件都搜走了吧。 趙譽是什么心思,福姐兒到現在也未能明白。難不成真指望她生個皇子皇女出來,充盈一下后宮單薄的人脈?難不成當真對她特別不同,盼望能有個屬于兩人的結晶?照趙譽目前的“努力”程度,福姐兒身體又向來挺好的,想必要有好消息也不難。他是嫌后宮還不夠亂嗎? 梳妝罷,外頭宮人傳報,說鄭常在到了。 自打前番在坤和宮鬧了小小的不快,鄭玉屏和福姐兒許久未見了。福姐兒命人請了進來,鄭玉屏并不見尷尬神色,照舊行禮寒暄。兩人坐在臨窗炕上說話。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鄭玉屏見寒暄得差不多了,方道,“娘娘這幾日歇在紫宸宮不出,后宮已經起了流言。娘娘可知大伙兒是怎么說的么?” 福姐兒渾不在意地把玩著手里的玉杯,扯唇笑了笑:“自然是些添堵的話,你別與我講,好好的高興著,不想知道那些不痛快的事兒?!?/br> 鄭玉屏嘆了聲:“娘娘,旁的倒罷了。您萬萬不該惹惱了皇后娘娘。這件事皇上明面上不說,在娘娘和皇上之間,也必將成為一個疙瘩,想要解開來,不容易的?!?/br> 福姐兒掀睫瞭她一眼,沒有說話。 鄭玉屏道:“妾真心為娘娘考量,趁著這回蘇三爺立功,娘娘在皇上面前分量自是越發重了,娘娘應當把握好這時機,早早孕育了龍嗣才好。至于這次設計陷害娘娘的人,妾愿出一份力,替娘娘出了這口惡氣?!?/br> 福姐兒聞言一頓,不由重新將她打量了一遍。 自打鄭玉屏進宮后,一直安分守己,除了討好蘇皇后有些刻意,一直在宮里和各宮妃嬪都保持著較好的關系,淑妃對她多番拉攏,旁的妃嬪也未對她表現出敵意,這其中自有她位份低微家世不厚的緣故,也有她自己懂得為人處世的成分在。 她會自告奮勇,要替福姐兒出氣? 從她一開始來示好,福姐兒就有些戒備著。聽她這般說,福姐兒越發迷茫了,伏在案上托腮望著鄭玉屏道:“鄭常在,你何必呢?我是為什么進宮,會有什么下場,你再清楚不過的不是么?幫我,對你有什么好處?皇后娘娘如今正與我生著氣呢,你不是一向想投靠娘娘,做娘娘的人,這時候來向我示好,你圖什么呢?” 鄭玉屏笑著抿了口清茶,撫了撫鬢邊的海棠花。 幽幽地道:“因為我懂皇上啊?!?/br> 抬眼看著福姐兒,掩不住眸中nongnong的艷羨,“皇上待謹嬪娘娘,是不同的。如今蘇三爺受重用,這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據。蘇家有伯爺世子,蘇世子在大理寺已經七年未曾挪動過了,若要提拔蘇家,這回命蘇世子掛帥前往陽韻關,不是更名正言順么?可皇上欽點的人是蘇三爺!” “蘇三爺越受重用,旁人的顧忌就越多,娘娘您也就越安全。待有一日,蘇三爺與蘇世子甚至蘇伯爺的勢力不相伯仲,娘娘您還需戰戰兢兢瞧人臉色,靠人庇佑而活么?” 說到這里,鄭玉屏嘆了口氣,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前面的話題上頭。 “齊嬪這回會這么做,我并不意外。一來,從前宮里只有她一個嬪位,僅次于四妃,娘娘一來,就賜了封號,騎在了她上頭,叫她心里生了惱意?!?/br> “二來,她家世不俗,入宮三年不曾成孕,卻要與一個出身微賤的徐嬪平起平坐,看她因皇女而得了皇上不少恩寵,遂心有不甘,這也是情有可原?!?/br> “三來,何乳娘是淑妃選定的人,又在集芳閣服侍,齊嬪覺得萬無一失,禍頭如何都引不到自己身上,這才愿冒此險?!?/br> “綜上三種原因,所以齊嬪下手了,明目張膽地針對娘娘。一旦這回得手,不僅娘娘要被皇上厭棄,蘇三爺就是立了天大的功勞在皇上那里也會打些折扣,——蘇三爺此番行軍,用的可是曾在她父兄手底下效力的精銳,昨晚得勝的消息才傳回京中,說不定齊嬪早得到了消息,怕又有人冒頭出來,分薄了齊氏父子在朝中的風頭。齊嬪陷害娘娘,就一點都不奇怪了啊?!?/br> “再說,就算此番陷害不成,至少娘娘私用麝香一事被戳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屎蠊倘徽鹋?,難道皇上就一點都不介意么?” 每每聽她分析完時勢,福姐兒心里就久久不能安寧。 她自己看得還是太淺薄了。 前朝后宮,從來都不是能徹底分隔開的兩條線。 福姐兒自己從沒考慮過這件事與蘇煜揚或是齊氏父子的關系。 福姐兒捏了捏拳頭,嘆息著笑了聲。 “鄭常在果然是讀書人,看事情比我透徹多了。鄭常在說,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能不能問問,鄭常在想要如何助力?又想從我這里得到些什么?” 鄭玉屏淡淡一笑,并不掩飾自己的所求,她伸出手,輕輕覆住福姐兒的手背,淡聲道:“我自有所求。我想娘娘您,常召我過來陪您坐坐?!?/br> 話說得隱晦,福姐兒卻聽懂了,幽幽道:“哦,你想我幫你,讓你多見見皇上啊……” 鄭玉屏終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聞言紅了臉,頓了頓方道:“娘娘放心,齊嬪的兄長齊小將軍有些把柄,如今在我父親手上。請娘娘拭目以待。等齊嬪解了禁足出來,只怕再也沒能力在娘娘跟前賣弄心機了?!?/br> 福姐兒待要問一問是什么把柄,趙譽卻遣黃興寶到了。 “娘娘,皇上叫娘娘去御書房呢。蘇大人回宮奏報,這會子還沒走?!?/br> 福姐兒站起身來,忙叫人替自己換衣裳。 心情卻是有些復雜。 見到蘇煜揚,該說些什么呢? 對這個父親,她早已死了心了。 趙譽做什么如此多事,非要他們父女見一見呢。 作者有話要說: 過度章,有點無聊了吧,抱歉。 明天盡量多更點,多走一下劇情。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發如青絲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199980 6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莫莫莫小姐 15瓶;31483318 10瓶;中落落 9瓶;gentleman 8瓶;李澤言老婆 5瓶;34836679、我沒有錢、今晚吃土豆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0章 暖陽10 御書房是趙譽與朝臣們商議國事的地方。尋常嬪妃們是不能隨便進入的。 福姐兒猶記得上回來此, 還是奉蘇皇后之命, 前來謝恩。 當時趙譽心情頗佳,難得賞她幾分好顏色,還送了幅字給她, 如今裱在那祥福宮的墻壁上, 在后宮, 這算得上是種榮光。 但福姐兒并不懂得欣賞字的好壞, 尤其那種臨摹的字帖, 更無從分辨寫的是好還是不好, 當時出于討好的心思,出言夸贊過一句,能看得出來當時趙譽是挺開心的。饒是她父親身為當世書畫最出色的才子之一, 她的枕邊人亦不比尋常儒者遜色, 這都不能佐助她,在這一道養成良好的鑒賞能力。畢竟他們于她一個是十年未見的父親,一個是堪堪相識數月的男人,時間還沒來得及讓她耳濡目染許多才情。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個拼命想活下去的獨行人而已。 高大的朱紅雕花大門被侍人推開,福姐兒盛裝走入進去。 陽光透過窗隙灑在側殿中,兩個正在對弈的男人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福姐兒行禮下去,喊皇上比喊父親來得痛快。 趙譽半瞇著眸子, 指了指蘇煜揚道:“蘇大人帶了東西給你,說替你補過生辰?!?/br> 福姐兒抿唇走近了,趙譽命人看座,福姐兒手里接了茶盞, 垂著頭瞧也不瞧蘇煜揚。 蘇煜揚有些尷尬地清了清了嗓子,客氣地道:“還未給謹嬪娘娘請安?!?/br> 如今他不過五品戶部小吏,此番剿匪乃是臨時受命,歸來后就將人馬悉數點算清楚,交還朝廷。他不是武將,亦沒打算趁這次機會插手軍中的事,依舊只頂著從前的五品官職。在嬪位面前,他不僅得行禮,還得行大禮。 蘇煜揚飛速起身,垂頭拜了下去。 眸光落在福姐兒一截銀紅魚紋的裙擺上,心里澀澀的難受著。從福姐兒進屋后,為了避嫌,他只敢匆匆地瞥一眼。就這一眼,也已足夠叫他看清,福姐兒比從前更清瘦了。 腰肢纏著寬幅的綢帶,上面繡著繁復的金線纏枝紋,堪堪一合掌粗細。 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不知是因著病了,還是睡得不夠,整個人遠遠不如從前在清溪的時候明麗。純凈的眸子里多了幾許屬于女人的嫵媚風情,舉手投足透著淺淡的慵懶,精氣神并不好,足以看出她如今的日子還沒從前好過。 進宮是條什么路,蘇煜揚也是懂的。 只恨自己沒能耐扛住族中的壓力,眼睜睜瞧著他們把她送到了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來。 自十八歲那年點了進士,蘇煜揚從仕十九年,從來不曾起過爭勝之心,不過為了應付家里罷了。 到此刻,方覺得自己這些年蹉跎過去的歲月,太可惜了。 若他早能上進些,少放些時間在筆墨丹青上面,多花些心思鉆研宦途,如今自己這嬌滴滴的女娃兒,會否也能跟著過得更快活些? 蘇煜揚想了很多,時間卻也只過去了一瞬而已,福姐兒起身回了禮,不大自在地命蘇煜揚坐了 。 趙譽端茶不語,眸光在兩人面上暗自逡巡。 旁人家父女倆見面,恨不得好生關切一番痛哭流涕,這兩個倒奇了,相互行著禮,再無半句旁的話,氣氛尷尬得蹊蹺。 見兩人似乎不打算開口,趙譽罷了茶,溫聲道:“蘇卿不是有東西給謹嬪?” 蘇煜揚苦笑一下,站起身來,從袖子里取出一只螺鈿盒子。雙手捧著,朝福姐兒遞了去。 福姐兒看了看趙譽,知道自己若是不接,只怕趙譽又要過問,遲疑伸出手取了那盒子,小聲說了句“多謝”。 趙譽笑道:“謹嬪不打開瞧瞧?朕倒比你好奇。蘇卿出了名的鑒賞能力極高,朕亦想知道他送什么給謹嬪?!?/br> 福姐兒心里嘆了聲,勉強維持著笑意將盒子打開了。 里頭躺著一對水頭極好全無瑕疵的白玉木蘭花長簪。 福姐兒眼睛陡然濕潤了。 木蘭花,又叫玉蘭,還有個別致的名字,叫辛夷花。舊年在那梧桐巷的小院里,娘親窗前就種著許多株這高大的花樹,是娘親最喜歡的花。 蘇煜揚送了簪子,因為記得今年生辰,她該及笄了。沒有尋常姑娘的及笄禮,沒有至親的婦人替她梳髻插笄,亦無人替她取個小字,祝禱她一世的吉運。 及笄當夜,那么匆忙地在趙譽身下成了婦人。 那么多的遺憾,想補救回來,怎么可能? 福姐兒淡笑著贊了句:“您有心了?!痹桨l連喚一聲父親都不情愿。 蘇煜揚苦笑道:“此番行路匆忙,遣下人選的,謹嬪莫要嫌棄才好?!?/br> 苦心給心愛的女兒送出去的及笄禮,只能假托旁人身上,連光明正大承認一句自己心系著她都不配。 這般父女情,只怕世上再沒第二個吧? 趙譽適時笑了聲。 “蘇卿,你不必如此拘束?!彼?,“你舊年的事,朕亦略有耳聞?!?/br> 蘇煜揚身子僵直,詫異地看向趙譽。 這些年蘇家將風聲捂得極嚴,當年知道內情的人皆已不在人世。趙譽說他有所耳聞,不知是聽說了什么? “……如夫人早亡,可是病故么?如今謹嬪做了妃嬪,朕有意追封如夫人為五品宜人?!?/br> 蘇煜揚驚惶地拱手推辭:“皇上,婦人出身低微,乃是沒有任何家世的良民,只怕配不上……” 趙譽擺了擺手:“朕自不會令蘇卿難做,蘇三夫人,封四品恭人,蘇卿意下如何?” 蘇煜揚身子抖了抖,慌忙站起身拜了下去:“微臣愧不敢當,微臣……” 趙譽伸出手,一把扶住了蘇煜揚。手上微微用勁,沒讓蘇煜揚跪下去,他深邃的眸子牢牢盯視著蘇煜揚。 “愛卿此番立功,原該封賞。朕已擬旨,擢拔你為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專司朕之內務及將來的皇子教習?!?/br> 連升兩級,且是御前最近的官職之一。蘇煜揚如何想不到,趙譽竟給他這樣一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