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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督主有病在線閱讀 - 第48節

第48節

    秋葉忽然道:“小瀲,你找到你娘的遺書了嗎?”

    夏侯瀲一愣,道:“沒有。她東西亂放,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或許已經被老鼠給咬了?!?/br>
    秋葉摩挲著酒壺上的凸紋,緩緩道:“你娘給你在外頭留了些東西……”他忽地停住,過了會兒又道,“小瀲,你想要離開伽藍嗎?”

    “什么意思?我娘她……”

    “小瀲,她還活著的時候告訴我,她希望你能夠破局?!鼻锶~走到夏侯霈的衣冠冢前,將酒液盡數倒在她的墓前,“你娘親和我們很不一樣,不是因為她刀術卓絕,而是因為她生來就是一個刺客。伽藍的刺客們從前都是無家可歸的乞丐,只有你娘,是自己找上伽藍的。她說,她把握住了自己的命運,她希望你也可以,而你,不屬于伽藍?!?/br>
    “她要我逃跑嗎?她不要我報仇,她要我逃跑?”夏侯瀲看著墓碑。那上面是他自己刻的字——夏侯霈之墓。他娘不算嫁了人,沒有夫姓。想來也是,他娘一輩子果敢獨斷,死后豈能屈居于夫姓之下。墓碑上只寫夏侯霈三個字,就完完全全夠了。

    “不,”秋葉抬起眼,眸中有刀光劍影,“要握住自己的命不止這一個辦法,小瀲,你可以毀了伽藍!”

    “這怎么可以?毀了伽藍,七月半怎么辦,你們都會死的!”夏侯瀲震驚道。

    “不是‘你們’,是‘我們’?!鼻锶~低聲道,“小瀲,你知道伽藍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嗎?每年伽藍村會從外面接收五十名孩子,他們大部分是男孩子,手腳結實,無父無母,把伽藍當成他們的家。每年,伽藍村還會送二十個孩子進入山寺,住持發給他們佩刀,掛上他們的牌,三天之后,一半的牌子會被拿下來,那一半的孩子,都死在了殺場上。每年,還有至少七個經驗豐富,手藝老到的刺客死掉,其中大概只有三個刺客的尸骨可以運回刀冢。年復一年,刀冢底下的尸骨早已堆積如山,昨日那里又多了一座墳墓,是我看著立起來的。小瀲,這樣的地方,難道不該毀掉嗎?”

    “可是!”

    “你剛剛一定看見了,黑面佛里的藥窟。旁人只道我捉住叛逃的刺客,會交給住持斬首。他們錯了,住持把他們送入黑面佛,做試藥的藥人。我不知道住持在研制什么,或許是八月半、九月半,但我知道,他是個罪人。這伽藍里頭,所有人都是罪人,無人不滿手鮮血,無人不惡貫滿盈,無人不該死!包括持厭,包括我,包括你?!?/br>
    “師父,你和持厭不一樣,還有書情,他……”

    “沒什么不一樣,我們都是罪人,難道你不承認嗎?”秋葉低低笑起來,“小瀲,你娘希望你破局,掌握你自己的命,住持希望你繼任伽藍首座,斬殺那個遠在朔北的敵人。而我希望你……毀滅伽藍!”

    沉默,死了一般的沉默。

    霧越來越濃,夏侯瀲仿佛被包圍住,周遭的空氣變得粘滯,他被四邊八方圍過來的霧包裹著,喘不過氣。他的心變得很亂,他想到持厭寂然的眼神,又想起托著一方燭火的弒心,最后,他看見夏侯霈躺在地上的骷髏,望著高遠的天穹。

    夏侯瀲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上面有柳歸藏留下的箭痕。

    “我要怎么做?”

    秋葉輕輕地笑,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像春日花下拂過的暖風。

    他忽然斂了微笑,神色肅穆如高堂廟宇里的諸天神佛,“誅殺弒心,燒掉藥窟。七月半會讓我們所有人,去死!”

    第52章 恨匆匆

    書情去秋葉那聽了訓,跟著夏侯瀲整頓行裝,準備去蘇州。書情接到了他今年的第一張單子,秋葉讓他這回自己下刀,夏侯瀲只從旁協助,這次以后,他便不能賴著師哥,得自己獨個兒做買賣了。

    他心里慌張,沿途穿花拂柳,大路在樹林間隱現,樹葉間漏下的光照在他握著馬鞭的手上,好像一團火在手背上燒。林子里的蟬鳴一陣又一陣,耳邊的風颯颯呼嘯,有時候迎面撞過來黑不溜秋的小飛蟲,嚇得他縮腦袋。夕陽西下,他們倆要露宿郊外,他生了火堆,烤了一只兔子,師哥在對面閉目養神,他看著天邊圓晃晃的月亮,想柳梢兒。

    他們到了蘇州行驛,一路看見和街面并行的小河,琉璃瓦紅漆門的亭樓水榭,人頭攢動的店鋪,紅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寫著什么上白細面、酒器俱全、成造金銀首飾、女工鋼針梳具……滿眼都是熱鬧。街上有光著膀子的人耍雜耍,蹬著布鞋穿著麻衣的手藝人演木偶戲,幾個清倌兒在十字路口做場,咿咿呀呀的聲腔隔了半條街都能聽見。

    這次的倒霉鬼不是江湖人,是個鹽商,家住仁風坊,過了虎蹲橋往前走十來步就是他家,頂大的園子,挖了個大池塘接著外面的河渠,上面修水廊,中間建水閣,堆假山,四面成片成片地栽荷花。

    雇主是他的嫡妻,他做了一輩子生意,運了一輩子鹽,勾搭了一輩子的浪蕩女人。傳言說他曾經和蘇州另一個鹽商的貴妾有過茍且,有人在郡圃宅堂看到他倆勾勾搭搭,那時兩個鹽商都被蘇州府的知府邀去聽戲。

    現在他年紀大了,色心沒改,腦子卻昏聵了許多。從前娶了七八房小妾,從未松過錢的口,一干庶子該得多少就給多少,現在從南京接了個妓子回來,竟一口氣送了五六個的店鋪到她名下。他的結發嫡妻咬著唇,發了急,索性用一個鋪子買了刺客,讓老頭兒早點兒往生極樂。

    夏侯瀲和書情翻過墻,進了園子。夜色正黑,月亮當空照著,煙水似的月光凄凄迷迷。滿地花木浸在月光里,溶溶交成一片。池塘里的荷花開得正好,在夜里是暗暗的紅,有一種別樣的妖異。老頭兒和他的新夫人在池子當中的生云水閣,四面都是池水,隔出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青瓦白壁的水廊曲曲折折,繞好幾個彎兒,連著水閣和陸地。

    主人、仆役都睡了,園子像啞了聲,只有葉子窸窸窣窣,蟲子在陰影里叫??杉毤毜芈?,還能聽見水閣那有甜甜的女人笑聲,順著風乘著水波傳過來。書情跟著夏侯瀲潛行在黑暗里,貓著腰摸到水閣的龜背錦紅漆門,窗屜上糊的軟煙羅,夏侯瀲戳破一層窗紗,能看見里頭若隱若現的兩個人疊股而坐。

    夏侯瀲朝書情使眼色,書情猛搖頭。夏侯瀲做了個一刀斬的手勢。他戴了面具,書情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的眸子里有刺客獨有的狠辣。他聽秋葉說過,師哥以前跟他一樣不敢自己做買賣,有兩年都跟在別的刺客后頭當擺設,伽藍里還傳了一陣夏侯窩囊廢的名號。但是現在,夏侯瀲下手狠絕,橫波一出必定見血必定封喉,哪里像什么夏侯窩囊廢?

    他打了個寒噤,深呼吸好幾下,硬下心腸推開一點點門縫,貓身進去。夏侯瀲跟在他的身后,他們的行走猶如鬼魅,沒有聲息。

    那老頭兒吃飽喝足,將女人面朝下按在桌子上,從袖籠里掏出一個小方盒,掏出里頭的藥丸吞下肚。女人背對著他們,書情看見老頭壓著她,臃腫的肚皮在光滑的裸背上壓得變了形,像一個揉得扁扁的面團。

    夏侯瀲在自己脖子上劃了劃,指指那老頭兒。

    書情扣動機簧,笛中刀無聲地彈出笛鞘,他悄無聲息地走到老頭兒的身后,桌上的兩人發絲交纏,身子劇烈地聳動,女人高昂婉轉的叫聲充盈了書情的耳朵。這叫聲有些熟悉,書情忽然猶豫了,刀舉在半空久久不落。

    夏侯瀲在背后搖頭,抽出橫波打算幫他一把。書情甩了甩頭,不再胡思亂想,萬分狠絕地落下刀,刀劃過狠厲的弧線,砍斷老頭兒的頭顱,頭顱從酒桌上滾落,鮮血噴了女人滿頭滿身。

    柳梢兒原本吊著嗓子叫喚,老頭兒的力量遠不如書情,那下面的物事也根本不夠看??伤€是得死命叫出來,還得又響亮又好聽,幸而她學過昆曲,腔調高亢有力,惹得老頭歡歡喜喜。

    她正叫著,忽然被潑了一脖子溫熱又粘膩的液體,她疑心是老頭兒這不中用的嘔了臟物,睜眼一看,卻看見自己滿身的血。老頭兒還趴在她身上,她驚恐地扭過頭,看見那失去了頭顱的脖頸,切口平平整整,鮮血如泉噴涌。

    “啊啊啊——”柳梢兒想要推開老頭兒的無頭尸體,可他抱得很緊,怎么推也推不開,她扭過身,那噴著血的脖頸直往她懷里鉆。

    “柳梢兒!”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柳梢兒打了個寒戰,抬眼看見書情一手拎著染血的刀,一手拿著一塊素瓷面具,愣愣地看著她。

    另一個黑衣男人站在珠簾外面,她一眼認出來那是夏侯瀲,她一下子明白了。

    “你們是刺客!你們是刺客!”柳梢兒想要掰開老頭兒的手,一下沒有站穩,和老頭兒一起跌在地上,“來人!來人!殺人了!殺人了!”

    “柳梢兒,別喊了,我帶你走!”書情丟了面具,走過來扶她。

    柳梢兒驚恐地往后退,連帶著尸體也往后退,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線。她聲嘶力竭地大喊:“別過來!刺客!殺人犯!救命啊,救命??!”

    “別管她了,走??!”外面一疊腳步聲傳來,還有火把的光,夏侯瀲過來拉書情。

    “柳梢兒!”書情還望著柳梢兒,夏侯瀲拉著他,奪路而逃。

    地上和尸體纏在一起的赤裸女人離他越來越遠,夜黑得不像話,風像鴿子往他的袖口鉆,在衣衫底下拍著翅膀。假山邊上的羊須草鋒利地像一把把尖刀,從四面八方刺出來。藤蘿纏樹,像委頓的蛇,從樹枝上吊下來。

    夏侯瀲一路拉著他不松手,鞘接到了他們,暗樁為他們斷后,他們進了曲曲折折的小巷,從后門回到行驛。

    書情蹲在墻角,埋著頭,不言不語。夏夜的暖風一陣陣地吹,月光溶溶似水。他只覺得冷,徹骨的冷。

    夏侯瀲去了信問晚香樓究竟是怎么回事,柳香奴來信說一個月前那鹽商來晚香樓看戲,一眼瞧中了柳梢兒。柳梢兒要走,大家伙兒也沒法攔,正打算等書情回來了好好跟他說,沒想到讓書情在蘇州碰見了。

    唐十七過來慰問,卻只會放馬后炮,說早就看柳梢兒不是個安分的,娶妻還得娶清白人家的好閨女。

    夏侯瀲把他趕走,讓書情一個人待。

    書情坐在天井下一日一日地發呆,他抬起頭看二樓層層疊疊的回字紋窗扇,次第打開像密密麻麻的書頁,在風里面開開又關關。他記起在晚香樓的時候,柳梢兒在這樣一個窗扇后面認真地梳頭,發髻挽成墮馬髻,低下眉眼的時候,溫柔得像月夜春江。他還記得她滾圓的雙臂,一雙藕嫩的腕子從月白的袖子底下露出來,掛著碧綠的翠綠鐲子,幫他掖鬢角的時候,袖子里飄過來海棠的暗香。

    “師哥,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一日晚上,書情問夏侯瀲。

    夏侯瀲被問住了,他連成親都沒有想過,怎么會想過被戴綠帽?

    “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書情痛苦地說,“我什么都想好了,想好了生幾個孩子,取什么名字,想我們老了可以住在伽藍村,死了埋進刀冢??晌覜]想到,她會背叛我?!?/br>
    夏侯瀲嘴唇動了動,他想說,沒有哪個刺客可以活到老,活到死,但他沒說話,有想頭總比沒想頭好,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他不想揭穿。

    書情抹了一把眼睛,滿手的淚。

    發了三四天的呆,唐十七又急匆匆地跑過來,書情不想理他,站起來就要走。

    “柳梢兒被抓進牢了!”唐十七喊道。

    書情頓住腳步。

    夏侯瀲從影壁后面轉出來,問:“怎么回事?別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把話說明白?!?/br>
    唐十七喘了口氣,道:“那個老頭兒的婆娘是個狠角色,買通了知縣,給柳梢兒治了個謀財害命的罪,關進牢去了。不過證據不足,沒說怎么判,只關在那。不過這樣一來,柳梢兒弄來的那些店鋪,都要還給那婆娘了?!?/br>
    夏侯瀲和唐十七一起看向書情,等他做決斷。

    書情抱著頭,坐在小杌上不說話。

    “要我說,別管她丫的。好好讓她吃個教訓,讓她還敢不敢給爺們戴綠帽!”唐十七說。

    “閉嘴!”書情紅著眼睛吼道,唐十七住了口,書情對夏侯瀲說,“師哥,你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回?我們去救她?!?/br>
    夏侯瀲把橫波佩在腰間,道:“走吧?!彼剖咛掳?,“你也一起來,幫我們望風?!?/br>
    唐十七用驚鴻箭解決了看門的兩個衙役,夏侯瀲和書情長驅直入,一路撂倒衙役。這些衙役平日里只知道賭錢喝酒,功夫差得要命,遇上夏侯瀲這種刀山血海蹚過來的人,只有認栽的份兒。

    大牢只有一條過道通到底,盡頭是陰森森的黑,兩邊是隔成一間一間的牢房,每間牢房都鋪了稻草,當犯人的床鋪。地上鋪著陰冷的石磚,墻壁上都是污垢,有的看著像是血污,裂縫里長著濕滑的青苔,不知名的小蟲子拖著濡濕的痕跡爬來爬去。

    柳梢兒在牢房里唱曲兒,咿咿呀呀的調子,高高低低的腔調,嗓子唱得啞了,像揉了一把沙子在嗓音里頭,磨出哀憐的味道。書情不敢往前走了,他怕看到她,停在拐角的地方,默默地流淚。

    夏侯瀲在旁邊等,等了半天也不見書情動彈,柳梢兒已不再唱了,牢房里窸窸窣窣地響。夏侯瀲煩躁地踢木欄桿,抓了抓頭發,道:“磨磨蹭蹭娘們唧唧的干什么,你不走我走了!”

    書情如夢初醒一般抬起頭,走到柳梢兒的牢房,用從衙役身上搜出來的鑰匙開了門。

    柳梢兒蓬頭垢面地坐在地上,她穿著臟兮兮的囚衣,膝蓋上蓋著一張毯子,幾天的工夫,她從

    光彩射人的金陵名妓變成了茍延殘喘的階下囚。她看見書情,卻并不歡喜,眼睛從下往上直勾勾地望著書情,嘴角勾起來,嘴唇成一條彎曲的細線,透著一點點蒼白的紅。

    書情看著她的笑容,忽然覺得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從心里開始涼,一直涼到指尖。

    她已經不像一個人了,像一只鬼。

    “你來啦,書郎!”她笑起來,嘴角咧著,露出森森的白牙。

    “我來帶你走,快起來?!睍榘欀颊f。

    “走?怎么走呀?”柳梢兒呵呵直笑,她掀開膝上的毯子,書情這才發現她沒有穿褲子,白皙的腿上都是傷,再往上看,大腿間泥濘一片。

    站在邊上的夏侯瀲移開目光,眉頭緊蹙。

    “柳梢兒……”書情眼睛紅了。

    “你為什么來!”柳梢兒扶著墻站起來,渾身顫抖,“你為什么要來!本來……本來我已經拿到那幾個鋪子了,都是極好的地段,一家書肆,兩家酒坊,還有一家糕餅鋪。多好呀,等那個死老頭兒不喘氣兒了,我就一個人出來單過,我有銀子,我干什么都成!可你來了,你來了!你來干什么!天底下多少女人嫌貧愛富,你為什么偏偏要毀了我!”

    “我不知道……”書情伸出手。

    柳梢兒躲過他,尖叫道:“現在你滿意了!我被關進牢里,那幫畜生,挨個欺負我!昨天晚上,有幾個睡了我?我數數……哎呀,數不清了。我怎么這么笨?你這個殺人犯,亡命徒!你也是畜生,你想把我變得和你一樣,見不得光,見不得人!”

    夏侯瀲和書情都渾身一震。

    “打暈她,帶走!”夏侯瀲沖書情吼道。

    柳梢兒見了夏侯瀲,指著他道:“還有你,你這個畜生!我知道了,你們和晚香樓,一伙的,全是一伙的!柳mama要把我送給你,給你這個殺人犯生孩子!你也是畜生,你們都是畜生!”

    柳梢兒忽然一竄,朝夏侯瀲撲過來,夏侯瀲迅速后撤,右手放上橫波的刀柄,書情大叫“不要!”,柳梢兒撲了個空,擦過夏侯瀲的衣襟,朝墻壁撞過去,書情聽見一聲悶響,柳梢兒順著墻滑下來,面朝下直挺挺地躺著,暗紅色的血像蛇一樣從她身下游出來,先是一條,然后是第二條,然后許許多多條匯成一堆,最后變成一個圓,慢慢地暈開。

    夏侯瀲陪書情在蘇州待了一個月,料理柳梢兒的后事。書情把她葬在寒山寺后面,在寺里捐了一個往生牌位,希望她下輩子可以投個好胎。

    書情在大雄寶殿里跟著和尚一起為亡者念經,夏侯瀲和唐十七蹲在檐溜邊上撐著腦袋等。檐角上的鐵馬被風吹得叮叮當當,滿鼻子都是香火的嗆鼻味道,唐十七一直在打噴嚏。和尚們的念經聲像從很深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綿延無絕,鐘鼓一般遲重。

    “喂,十七,你覺得這世上真的有極樂嗎?”夏侯瀲問。

    “這世上沒有,世外肯定有?!碧剖咝ξ鼗卮?。

    夏侯瀲望了會兒天空,又道:“我要是死了,你記得幫我燒點紙啊?!?/br>
    “那一定的,”唐十七拍夏侯瀲的肩膀,“給你燒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四個紙糊的小妾,七八個仆役,管保你滿意!”

    階梯下面急急忙忙走上來一個行驛的仆役,夏侯瀲站起來,向他招手。

    仆役氣喘吁吁地跑上來,對夏侯瀲道:“夏侯大爺,您快領書大爺回山,山寺傳來消息,秋大爺身子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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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槐樹的葉子打著旋落到夏侯瀲的肩膀上,黯淡的光透過密密匝匝的槐葉,在夏侯瀲身上落下星星點點的光斑。竹籬上爬著枯死的薔薇花,花瓣兒像紙片一樣灰黑的硬。滿院蕭瑟的秋風,秋葉的小雞捂著翅膀坐在窩里,細聲細氣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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