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就這樣,幾經周折,道具到位了。月兒在眾人的攙扶下上了自行車,靠著趴在地上并不入鏡的幾位學徒的扶持,月兒保持了平衡,不至于跌倒。 但一面對鏡頭,月兒又找不到感覺了。 疲于應付平衡敢的月兒周身都在僵硬著,面上的表情也就跟著不自然了。 一旁的莊一夢倒是不急不慍,溫柔地說:“夫人,您閉上眼睛?!?/br> 月兒雙腳踩在木盒上,之稱號身體,半信半疑地聽了莊一夢的話,閉上了眼睛。 “您想象一下,此刻您不是在攝影棚里,而是在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天藍如洗,草場一望無盡。您騎著馬,在曠野上狂奔,耳邊有溫和的風吹過,世界都被你甩在腦后。你的心中只有一個目的地,便是穿過這個草場,跨過下一個山丘,那里有少帥在等您?!?/br> 少帥……韓江雪…… 月兒靜如止水的內心突然被驟然撩起無盡波瀾,即便日夜相處,已經習慣了彼此帶給對方的溫暖。但月兒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仍舊能如少女第一次敞開春心,怦然間新房顫動。 月兒恰在此時睜開了眼睛,她突然挺起了胸膛,略略起身,一只手握住車把,另一只手拽開莊一夢為她系好的點綴絲巾,著力間絲織品恰向后飄動一點,她的眼中閃爍著喜悅與希望的火光。 攝影師很專業,恰在這感情無需增減,恰到好處之時按下了快門鍵。 少女感十足,摩登現代,充滿了無盡活力的形象定格在了膠片之上。 莊一夢站在旁邊,欣賞著自己循循善誘的結果,終于長舒了一口氣,發自肺腑地為她叫了好。 接下來的工作就要交給攝影師和報社了,莊一夢趁著此時勝利的喜悅還未散去,乘勝追擊邀請月兒一起吃了個便飯。 月兒自然無心吃飯,但她還是想和莊一夢探討一番接下來的合作事宜。 二人一拍即合,又加上性情相投,聊得十分投機。她們從很多細節上規劃了接下來的商業計劃,月兒也從這位“老前輩”身上真真切切學到了不少實用的經驗。 二人一直聊到了傍晚時分,副官進來催促了幾遍,才依依不舍就此告別。 月兒回到韓家的時候,剛一下車,便看見近乎整個韓家的傭人都擠在了花園當中,里三層外三層地簇擁著什么。 月兒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趕緊飛奔過去。眾人見少奶奶回來了,讓出一條路來,讓月兒能夠湊上前去。 結果乍一著眼,月兒差點驚叫出來,她趕忙別過臉去不敢看人群中的男人。 是木旦甲,赤著上身,身后還不知道背了個什么東西,單膝跪在門口,雙手抱拳,眼神定定地望向門內。 月兒不知這個二百五又起什么幺蛾子,仍舊看著別處,不肯望向木旦甲:“你要做什么?” “負棍請罪?!彼穆曇魣远?,毫無游移,卻在出口瞬間引來哄堂大笑。 月兒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然后糾正道:“那是負荊請罪?!?/br> “沒找著荊,就找著棍子了。所以是負棍請罪?!?/br> 月兒對他徹底無奈了,轉頭問傭人:“少帥呢?” “回少夫人,少帥還沒回來呢?!?/br> 月兒心里噌地生起一股明火來:“我和邵帥都不在家,你在這跟誰請罪呢?再說你干什么了?殺人放火了,請什么罪?” 月兒話音一落,便覺得身側一股熱浪傳來,無需放眼看,就知道是木旦甲站了起來。 他走近月兒,月兒自然而然向后退了一步,一臉嫌棄地說:“你離我遠點,把衣服穿上,成什么樣子?” 木旦甲倒不以為然,“穿上衣服算什么負荊請罪了?我這是先演練一番,等少帥回來再來真的?!?/br> 月兒不想理這個傻子,抬腿便要上樓,卻被木旦甲叫住了:“哎,你進了院就沒睜眼看過我一眼,干什么???明兒就要分別了,以后能不能見面都不知道了,好歹和我說幾句話啊?!?/br> “你穿成這個樣子,我怎么拿正眼看你!” 木旦甲撓撓頭:“你做義工的時候什么樣的身體沒見過?你還給我換過藥呢,這會有什么不能看的?” 木旦甲心思單純,加上西南本就民風淳樸,他并不覺得男人打著赤膊有什么不好。甚至略有得意之色,想要炫耀一番自己健壯結實的肌rou。 結果,月兒看都不看一眼。明月登時照了溝渠了。 就在木旦甲準備再說些什么的時候,人群呼啦一下撤開,一個頎長筆挺的身影翩翩而至。皮質的馬靴咯噔噔踩地的聲音鏘鏘然十分有力,站定之后,韓江雪看見的場景,是自己的小嬌妻羞紅了臉,別開頭看向別處。而赤著上身的木旦甲卻在往前湊近,讓月兒倒有些無路可走的境地。 韓江雪大為光火,沖上去一把遏住木旦甲的腕子,木旦甲驟然受襲,本能地用力對抗,驟然間驚覺自己竟然掙脫不了對方的束縛。 看起來紳士又文質彬彬的韓江雪,竟然有這般韌勁與耐力。 “少帥,誤會。我……我這不是在這負荊請罪么?” 韓江雪仍舊沒有松開手上的鉗制,但力道小了一些,警惕地問道:“請什么罪?” “你先……你先松開我?!?/br> 韓江雪將信將疑,但還是松開了他。畢竟他有自信有實力,木旦甲倘若妄動,他定然打到他親娘都不認識。 木旦甲掙脫了束縛,深吸一口氣,好整以暇,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此一拜,謝少帥救命之恩。也請少帥原諒,木旦甲不知情,在宴席上對令堂不敬。特地負荊請罪?!?/br> 月兒突然想起昨天他所說的在他們臨走前有一件事要辦,原來就是這件事。 說到底,木旦甲仍舊是位性情中的熱血漢子。 “從今往后,少帥就是我木旦甲的大哥,大哥所指之處,木旦甲萬死不辭。月兒就是我大嫂,大嫂想弄死誰,木旦甲……” “行了行了行了……”韓江雪把他扶了起來,“趕緊穿上衣服去。別像個登徒子似的?!?/br> 木旦甲喜出望外:“大哥,那你原諒我了?” 對于宋小冬的身份,當時的木旦甲本就不知情,又何來怪罪?韓江雪從未放在心上過。 木旦甲大喇喇一笑:“你原諒我了,我特地去買了好酒,在天津的最后一晚,我們一醉方休!” 宋小冬特地下廚做了些韓江雪愛吃的菜肴,四個人在韓家洋樓頂層的露臺上開懷暢飲。 濃醇的酒精前所未有地將四個人的心攏在了一起,短暫的天津之旅,甜蜜與溫暖,驚心亦動魄,親情,友情,愛情,交織在酒話里,纏綿在情緒中,彌漫在當空皓月之下。 月兒拄著臉,因著喝了酒而微微泛紅。她抬頭看看那皎潔如練的彎月,又側臉看看自己最摯愛的人。 日子還要過下去,她亦需要繼續成長。 但此時此刻,她多希望時間永遠凝固這一瞬。 那該多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天津蜜悅之旅到此結束,月兒的創業大計正是拉開序幕! 感謝大家看到這里~ 愛你們。 第三十九章 盛宴華筵終有散場之日, 縱萬般不舍, 也終有離別之日。 車站的月臺上, 木旦甲和宋小冬來為韓江雪夫婦送行。至于這般分別之境地,宋小冬早已是淚痕滿面, 卻依舊心有顧忌, 不敢與韓江雪過分親近。 她只得拉著月兒的手,一遍又一遍摩挲著月兒的掌心:“到了東北, 不忙的時候記得給我打打電話。江雪在軍營, 男人嘛, 難免有粗心的時候, 加衣多餐飯,就勞煩你來記掛了?!?/br> 月兒怎不知一位母親的拳拳之心,她點頭允諾:“放心吧, 我都記下了?!?/br> 話音一落,月兒轉頭看向韓江雪, 未執一言, 卻遞與他一個眼神。 韓江雪明白其中之意,走了上來,對宋小冬說道:“娘,如果太辛苦,就別唱下去了。到東北去找我,你不必住進韓家的。除了大帥,你還有我?!?/br> 宋小冬極力壓抑的情感在這掏心窩子的話語中瞬間崩塌,她終于哭出了聲來, 點點滴滴都來自于心坎處的苦澀與溫存。 韓江雪上前抱了抱宋小冬,極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撫著她單薄的背。 一直到了列車長前來催促,韓江雪才松開自己的懷抱,拍了拍宋小冬的肩膀:“我隨時等你?!?/br> 言罷,鏘鏘然轉身,不作絲毫留戀,腰桿挺拔如舊,腳步絲毫不慌不忙。 但月兒仍舊看見那眸光轉閃的瞬間,似有淚花閃爍。 月兒挽著韓江雪,上了火車。夫妻倆在車廂內,向站臺上的二人揮手致意。 終須一別了,唯望安好。 綿長而刺耳的火車笛聲嗚咽而起,列車員關閉了車門,火車頭如同垂暮之年的更牛一般,蠢笨溫吞地拉動了身后綿如長龍的身軀。 列車與軌道之間發生的摩擦聲讓月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知道,她的蜜月之旅,終于結束了。 恰在這時,站臺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纖弱的身影,由遠及近,奮力奔跑著,朝列車的方向奔來。 一邊跑還一遍揮舞著手中的紙張,是莊一夢,她手里拿著的,是報紙。 “今天最新的報紙!” 莊一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木旦甲心思活絡,他腿傷已經無礙,跑起來自然比女孩子要快上一些,于是毫不猶疑沖向了莊一夢,接過報紙,轉頭又奔向了列車。 終于,在環環相扣的接力之后,報紙遞進了月兒的手中。 莊一夢在遠處拼命揮著手,對月兒喊道:“姑娘!勇敢些,一路前程似錦!” 那聲音鏗鏘有力,回蕩在空曠的月臺上,列車里和月兒的腦海中。 報紙上的頭版頭條,是月兒虛騎在自行車上,手中揮舞著絲巾,滿面欣喜目向前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那么年輕,那么陽光,那么富有活力…… 她的人生列車就此仍需如這火車一般,緩慢卻極具力量地前行著。無論前路是坎坷荊棘,還是一地雞毛,月兒心里都有了一團火,那團火烈烈燃燒,告訴她,她終將前程似錦。 回到韓家,二人乍一下車,便看見大帥府里熱熱鬧鬧地上演了一出“轅門斬子”的精彩戲碼。 韓江海跪在廳堂中央,韓靜渠列坐正位,橫眉冷對,手中掐著一把勃朗寧,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韓江海的眉心。 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就在韓江雪和月兒下車進門的一瞬間,達到了整出戲的高潮。 月兒根本無需多動腦筋,她明白一會一定會有二姨娘尋死覓活地來勸,并被大帥一腳踹開的戲碼。 而大夫人也一定會借坡下驢,做足了好人姿態,上前勸上一番,用著她那永遠死板而迂腐的語態:“大帥,別動怒,小心氣壞了身子?!?/br> 不出所料的話,家中的老老少少都會跪在這為這位大公子求情,最后大帥難敵眾口,小懲大誡,算是給韓江雪一個交代。 然后轉頭用仨瓜倆棗,小恩小惠來施舍給韓江雪,以一出大團圓完美收場。 甜頭讓韓江海吃盡了,好人讓大帥府里的上下做足了,最終韓江雪和月兒只能啞巴吃黃連,苦得兩眼含淚,然后等著他們施舍的那一碗摻了水的糖漿。他們若敢說出一個“不”字,那就是想要置兄長于死地的惡人。整個家的“家和萬事興”都被他二人生生破壞了。 月兒知道韓江雪定然不屑于去參與這場鬧劇,她也不希望萬事都由著旁人主導,自己卻要吃啞巴虧。于是趁著眾“演員”還沒粉墨登場的空當,先做起戲來,驚叫著沖了過去。 “父親,您這是干什么?您消消氣,一定要冷靜啊?!?/br> 韓靜渠看了一眼月兒,神色有所放緩,手上的槍卻沒有放下:“月兒,你們舟車勞頓,回房休息吧。這小兔崽子忒沒腦子,做事沖動不計后果,留著他有什么用!” 時至今日,仍舊是輕描淡寫地用“不計后果”來粉飾太平,韓靜渠壓根就沒打算留出口子來讓韓江雪質疑韓江海的居心叵測。 一切都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