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楚姒也是給自己備了好些護衛的,甚至還特地求了她爹,每次出門都配備足夠的家衛。 本來是認為足夠的。 但眼下這種芒針在背的感覺,讓她立即就下了決定,馬上返回刺史府,并且自此輕易不出府門。若遇上偶爾一次非出不可的,帶足人手,專選大路走,僻靜處包括城西別院,她一步再不肯踏足。 如此,安安穩穩過了一個年,又一直到了今日。 昨日,母親任氏告訴她,讓她今日陪著去城東報安寺燒香,祭奠她去世外祖母。 楚姒其實并不想去,一來是那暗窺者也不知還在不在;二來,西河使團昨日傍晚抵達鄧州,主使她看得分明,正是那該死的章夙。他還沖她微微一笑。 楚姒心緒陰沉,毫無祭奠外祖母的心思,但奈何她如今居于娘家,母親任氏是她頭一等大靠山,只得佯作輕松去了。 好在刺史夫人出行,府衛前后簇擁,到了地方還清了一個大殿,團團守護,并不需要怎么擔心安全問題。 燒了香,跪伏叩拜,聽前頭的任氏喃喃祈禱,此次鄧州一切順利,家中人口身體康健,另外,她兩個可憐的外孫子,希望也能盡快找回來。 楚姒心煩意亂。 添了香油,續了長明燈,終于能走了,楚姒扶了母親上轎,繞到后面一抬轎子正要登上,被圍開的人群忽鉆出一個小孩子來。 “有個大哥哥讓給你的!” 匣子直接往楚姒這邊一扔,小孩子一溜煙鉆回去不見蹤影。 乍眼看光澤,應是個檀木小匣,雕花甚精致,普通富戶都用不起。 那匣子直直丟往她面前,楚姒心中一動,伸手接住,“無事,起轎吧?!?/br> 她狀似不悅,將匣子往楊嬤嬤懷里一扔,吩咐處理了,鉆了進轎子。 只楊嬤嬤卻看懂了主子的眼神,這個被她“扔掉”的檀木小匣,歸府后出現在楚姒手里。 春風和暢,拂面而來已悄悄褪去寒意,楚姒端坐在妝臺前,有一縷陽光穿過半敞的隔扇窗,投在她的臉上身上。 她臉沉沉的,端詳妝臺上的檀木小匣片刻。 “啪嗒”一聲,小銅扣被板起,匣蓋緩緩打開。 “??!” 楚姒短促驚呼一聲,站起連連倒退兩步,臉色煞白。 楊嬤嬤探頭一看,只見那個匣子內裝了小半匣石灰,里頭端端正正放了一個大腳趾頭,慘白,斷口帶著一絲干涸的褐紅,被石灰制過,沒有腐化。 這個慘白沒有血色的腳趾頭,正被一根皮扣穩穩固定在匣里,外側朝上,一個前大后小、呈不規則形狀的胎記,正清晰映入眼簾。 楊嬤嬤嚇得面無人色,顫著聲道:“這,這,這是我們三郎君的腳指頭??!”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還差個尾巴,擼好就發哈! 第120章 楚姒臉色鐵青, 死死瞪著那個匣子。 其實匣蓋內, 還黏一個信封, 看到腳指頭就不可能看不見它。 楚姒重重喘息著,將那封信取下。 “一別年余,不想竟真如夫人當日所言,夙有需夫人助力之處。 夫人且放心,鄧州成功歸附西河之時,即是夫人母子相聚之日。令郎康健,夫人勿念。唯母子之緣不易, 望夫人珍之重之?!?/br> 語氣緩和,文質彬彬, 一句露骨之言都沒有, 但那只慘白的腳趾頭表明, 這章夙是一個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楊嬤嬤顫聲:“……他,他真會放了咱們三郎君嗎?” 楚姒捏著信箋,慢慢坐在梳妝臺前的矮凳上, “他會?!?/br> 一旦鄧州投了西河王,那就是自己人, 傅渙也沒用處了,為安撫為展示仁厚, 大幾率是能的,且西河王應當還會呵斥章夙一番,表明這事乃后者自作主張。 作態一番,這事就圓過去了。 楚姒并不是什么膽怯的深閨貴婦, 她手上人命不止一條,驟驚過后,她很快就穩住心神,垂眸思索。 “夫人,那咱們要聽他的嗎?” 是啊。 要聽章夙的嗎? 楚姒是母親,虎毒不食兒,她確實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孩子的,尤其幼子。只不過,在這種緊要關頭,母性并沒有讓她毫不猶豫就下決定。 她這一輩子,最愛的還是自己。 她想救兒子不假,但二者選一,她不得不先考慮一番自己的前路。 淮陽連敗,小朝廷不成氣候,毫不猶豫就剔除了。 剩下寧王和西河王。 寧王? 傅縉? 那小崽子不知何時投了寧王,如今竟成了寧軍大都督,一軍主帥,最要緊的股肱。 楚姒深知她和傅縉之間的大仇,不死不休,絕無半點僥幸。一旦鄧州投了寧王,她必是案板上的rou。 必死無疑。 楚姒左臉頰微微跳動,神色有幾分猙獰,如此一來,她確實只是西河王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為了自己,也為了兒子,她必須全力以赴。 “聽,為何不聽?!?/br> 楚姒的聲音沙啞,如同被砂石磨礪過一般,落在楊嬤嬤耳朵里,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 陳御一行,日夜兼程,在三日后抵達鄧州。 鄧州刺史楚源,如同先前兩次一樣,親自迎出了府門,客客氣氣將人請了進來。 陳御打量一眼,楚源精神矍鑠,腰背還板直,行動利索,除了已染霜白的須發,一點看不出是年過六旬之人。 楚源身側,站了兩個三旬多的男子,一個清雋儒雅,一個健壯雄武,想來就是他膝下二子,楚溫楚雄。 陳御是了解過的,知道楚溫是楚玥的父親。 略略打量,便到正廳,雙方分賓主坐下,客套寒暄一番,陳御也不廢話,拱拱手,直入主題。 “楚公也知,如今大梁嫡脈斷絕,戰事頻頻,不日將決一新主矣。鄧州位于南軍北軍之間,何去何從,楚公該早日決斷?!?/br> 楚源客套的笑略略收斂,凝眉不語。 “如今看著,西河軍勢大,然不知楚公可曾聽聞,盤水畔一戰?” 陳御毫不忌諱己方的弱點,一語問罷,也不用楚源回答,擊案朗聲道:“我大寧軍能大敗其一次,必然能第二次!” “今西河王強于我方不假,只可曾有昔日之懸殊乎?!” 陳御昂首挺胸,一句話擲地有聲,讓廳內諸人心中一震。 盤水一戰寧軍絕境反殺,區區九萬兵馬大敗二十五萬西河大軍,大都督傅縉一鳴天下知,此一戰足可以載入史冊成為經典。 “寧王殿下賢德,仁主也,另楚公之嫡孫女亦在我營中助力,望楚公三思!” 陳御并無贅言,三點關鍵陳出,立即拱手告辭:“在下靜候楚公佳音?!?/br> 大步而入,利索而出,陳御率著寧王使團,出了刺史府,于城西驛舍下榻。 “陳先生,西河王使者和淮陽王使,分別駐于城東和城南的驛舍?!?/br> 一方居一邊,大家都很沉得住氣。 “唔?!?/br> 陳御點點頭,己方的劣勢對方也很清楚,這種事情,死纏爛打并沒有用,他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只看青木那邊。 未進城,青木趙揚就早早和使團分開,換了尋常服飾,分頭進城直奔刺史府尋楚溫去了。 …… 刺史府,東院。 青木在外書房等了半個時辰,從前廳脫身的楚溫才匆匆折返,他還得趕得去父親外書房議事,長話短說,青木立即呈上楚玥的親筆信。 “主子說,父女骨rou可否團聚,只看如今?!?/br> 楚溫肅然點頭:“我知?!?/br> 他立即拆信。 青木接著說:“主子道,世子爺宏量,應承并不會因他人罪孽遷怒無辜?!?/br> 他頓了頓:“寧王殿下也是極寬仁的,厚待相投之臣?!?/br> 這句話,楚玥和青木也是斟酌過好一陣。 直接說傅縉已答應揭過不遷怒無辜,只懲責親身參與的罪魁,其中包括楚源和楚雄的話,必然會有反效果。 眼下并不適宜橫生枝節。 只能在某些地方略略含糊,強調寧王寬仁,還有將傅縉已答應不遷怒的事提前說明了。萬一遇上什么,楚溫也能一下子聽明白。 “甚好?!?/br> 楚溫想了女兒通訊自由,青木等人還能與使團同行,女婿待閨女應是真還可以的,心里略略寬慰。 但很快就繃緊回來了,鄧州正值緊要關頭,他匆匆展開信,一看,震驚失聲:“寧兒竟是已投于寧王麾下!” 女兒自然千好萬好,只他寧兒乃女流,這寧王竟是這般豁達心胸么? 再憶及趙氏商號,還有女兒性子,一時又覺甚合情理。 這樣也好,他說服父親就多了一個籌碼。 驚過后,楚溫定了定神,對青木說:“你現在前頭住下,我回來再和你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