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某人捏鼻子哄眼睛的那套,還能是跟誰學的? 這天早上,陸晚七點不到就到了崗。同為護士的阮佩已經在特需病區樓下等著她了。 阮佩也是章華人,和她是小學同學。 升高中那年暑假,因為父親的意外去世,陸晚便跟著母親姜藍去了市里讀書。后來姜藍改嫁懷孕,對她不像以前那么上心,陸晚又負氣跑回了爺爺家念高三。 幾番折騰,她和阮佩從章華一中畢業又去了同一所大學,閨蜜之情得以延續。 陸晚那點兒小心事,阮佩再清楚不過。 收好閨蜜帶的特產和零食,她笑問:“陸陽怎么沒用私人飛機把你送回來?網上新聞都出了,他買的那個叫……灣流?可貴了,里面要什么有什么?!?/br> “你以為是想飛就能飛的?得提前申請航線?!标懲硗蝗痪筒桓吲d了,“你以后少在我跟前提他?!?/br> 對于陸晚在帝都遇到的不快,一向敏感的阮佩瞬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想了想,溫聲勸慰:“晚晚,你還是該找個人好好談場戀愛?!?/br> “我也想啊??烧襾碚胰?,遇到的都是些不正經的壞男人,能怎么辦?”陸晚想起石明安,又補充:“還有假正經的?!?/br> “那什么,也許你就是喜歡那種不正經的壞男人,專吃這套……”阮佩猶猶豫豫半天,還是把心里話講了一半出來。 陸晚心里一咯噔,急道:“我才沒那么賤!” 見她跳腳,阮佩趕緊搖頭賠罪,拉著手好話說盡才把人給哄高興了。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時間差不多,陸晚嘆氣:“又得去面對現實了。中午你過來,我爺爺做了紅燒魚唇帶來,咱們一起吃?!?/br> 阮佩答應,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疤,蹙眉:“別怕,莊先生現在不是好點了么?你把脾氣收收,再陪陪笑臉。實在不行就打回去,咱們有手有腳的,還怕干不贏一個癱子?” “這話留給你自己吧?!标懲砝^她的手腕,二話不說把袖子往上一擼,女孩纖細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淤青顯了出來。 這都是被阮佩的畜生繼父打的。 “阮阮,我真不怕16床那個姓莊的。你也不要怕!”陸晚幫阮佩理好衣服,牽牽嘴角,“大不了咱們一起打回去。拼他個你死我活?!?/br>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幸運,能碰到個余院長那樣的后爹?!比钆蹇嘈χ牧伺乃氖直常骸拔覀兗仪闆r你也知道。真把他打死了,誰來養我媽和我妹?不說這些了,你忙去吧?!?/br> 半小時后,頂樓vip病房。 被阮佩喚做癱子的那個年輕男人,正在注視著給自己拔留置針的陸晚。 他身形消瘦,臉色蒼白,但依然掩不住俊秀的五官和卓然超群的氣質。男人看向陸晚的眼神很專注,專注中還流露著一種近乎執拗的……柔情。 他瘦骨嶙峋的腕子上松松地綁著根醫用腕帶,信息寫得清楚: 莊恪,男,25歲,雙下肢癱瘓。 作者有話要說: 接近變態的男二來喏。 因為晉江的榜單字數限制,這幾天不能更新太多字數,但蠢作者還是在這不要臉地求一下評論: 養肥就意味著我要單機寫完前面十萬字,想想就非常寂寞。所以,大家動動手指,給作者和小叔叔一點繼續下去的動力吧?。?! 第7章 chapter 7 莊恪皮相生得俊逸端正,說話斯文含蓄,舉止言行一副貴公子做派,看起來很有修養。 只是看起來而已。 望著陸晚許久,莊恪淡淡地問了句:“小陸護士,帝都好玩么?” 屏住呼吸將手頭的事情做完,陸晚這才分出神來:“還行。就是走哪兒人都多,照片都沒辦法好好拍?!?/br> 話說一半,她發現莊恪手背上有點發紅腫脹,自言自語:“估計是靜脈炎……”輕輕按壓,她詢問:“疼不疼?” 莊恪點了點下巴,習慣性地將動作幅度控制在矜持的尺度內。 陸晚趕緊去拿了冷敷貼替他敷上。姑娘彎著腰,長發被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齊整的劉海遮住額頭和眉毛,只露出一段挺翹秀氣的鼻梁,和天生嫣紅飽滿的嘴。 她利落專業地cao作著,輕巧又謹慎,盡量避免與莊恪直接接觸,動作間帶著種例行公事的冷漠。 “你很抗拒?!鼻f恪觀察了會兒,平靜地陳述事實。 陸晚下意識否認:“沒有?!笨上睦镆粊y,她手上動作失控,敷貼的兩面就粘到了一起,一塌糊涂的,顯然是用不了了。 她沒有撒謊的天分。 陸晚只好說了實話:“莊先生,對我而言這就是份工作。我既不抗拒,也不喜歡?!?/br> 自己默默把敷貼撕下來擱到不銹鋼盤子里,莊恪做完這些,看向已經站到幾步開外的女孩,一字一頓地說:“雖然有點遲,但我還是要跟你道個歉。對不起,以后不會再發生那種事情?!?/br> “小陸護士,我很需要你的工作?!?/br> 這類略帶請求的措辭莊恪運用起來并不熟練,語氣中的誠意也不太夠??申懲砟苷f什么?只能是沒關系、您隨意、我不要緊。 畢竟這個人姓莊——那個行業top3的知名藥企、莊氏制藥的莊;更是省里某莊姓大員的莊。 有傳言,幾個月后這位莊姓大員就會結束在地方的鍛煉,高升帝都。 被繼父余奉聲調到vip病房時,陸晚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上面確實比其他科室清閑,也更容易接觸高層次的人??稍酵咛幾?,人就越難伺候。 之前就有護士因為沒找到血管,多扎了某大佬的母親一針,便被人用輸液瓶砸得開了瓢。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奈何,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仍有大把的人削尖腦袋往這里擠,畢竟更多的是小護士與失婚喪偶大人物喜結良緣的“美好愛情”。 一步登天,實在誘人。 出了病房,陸晚正好碰上推著治療車的葛薇從走廊經過。葛薇是個識時務的俊杰,臉皮厚忘性大,她笑吟吟地朝這邊說了聲: “調休回來啦?” 陸晚只當沒聽見。 倒不是她記仇或者小心眼,而是一看到葛薇,陸晚就想起自己是怎么被坑到16床這兒來的。 那還是上個月的事。當時,葛薇剛疏通好關系分來vip病房。帶她的老護士是個看人下菜碟的,見她后臺不硬,便把沒人樂意接手的16床分了過去。 葛薇當天上午就掛了彩,她躲在休息室抹淚,正好被陸晚碰著了。陸晚過去多問了兩句,當即被纏上:“16床那邊還剩一針,但我真的不想再進去了。他手邊有什么就拿什么打人,我還不能還手……你看,我手都這樣了,膠帶都握不住。陸晚,你幫幫我好不好?” 葛薇手背上的新鮮口子不長,但很深,說的這些顯然不是托詞。陸晚其實也怕那位活在傳說中狂躁暴戾的16床,但她到底是陸老爺子養出來的孩子,血熱心更熱,一時心軟,便答應了。 “您好,輸液?!?/br> 十分鐘后,她推開病房門,發現里頭已經收拾一新,完全沒有發過瘋的痕跡,電動窗簾也被全被拉上。 昏暗光線中,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人正靠坐在床上認真地看書。 出于好奇,陸晚進門后就開始偷偷打量,不免有些意外:這人確實像她們說的那樣長得不錯??淳昧?,還有些莫名眼熟…… 不過,再好看,也是個不好惹的暴力狂。 輕手輕腳走到病床前,穿著護士服的年輕女人把頭壓得低低的,強裝鎮定地說道: “莊先生,我現在——” “滾?!?/br> “您……” “我讓你滾!” 男人說完,毫無預兆地將手里的書扔了過來,硬質封皮的一角正砸在陸晚額頭上。 被砸懵了的她當時連痛覺都消失了,只知道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輪廓流下來。摸了摸,滿手滑膩,鮮紅一片。 陷在破相的極端恐懼與暴怒中的陸晚,條件反射地撿起書扔了回去,正打在這人胸前。 “你自己過得不舒坦不如意,折騰我們這些護士就能好了?” 莊恪被人用書打中,驚異之下就抬起了頭。等看清楚女孩的臉,他神色微變,像是為了確認什么似的,接著又多看了好幾眼,震驚之色愈發濃烈,胸口開始急促起伏。 “看什么看?!”陸晚一口氣沒發泄完,沖上前揪住人領子。 頂著張雪白血紅小臉的她,眉目間迸出一種生疏的冶艷與狠厲。她隨手拿起個針筒,用尖端逼近男人的脖子:“別以為護士就是好欺負的!哪天逼急了,我給你推一針空氣到血管里,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炸完,她正準備出門找人給自己包扎,身后就傳來一聲無波無瀾的輕喚: “你,回來?!?/br> “?” “我要輸液?!?/br> “……要輸自己輸去!” 似是不在意她的反應,男人沒多挽留。 等病房門徹底關上,剛剛還兇神惡煞拋下狠話的陸晚,靠在門板上就往下一滑,撲通坐實在地——她腿軟。 幾個同事手忙腳亂地將人護送到急診科,正當班的阮佩被她滿臉血的模樣嚇得手足無措,趕緊喊來醫生。 好在傷口并不大。兩針逢完,那小醫生還安慰強憋著眼淚的陸晚:“劉海遮遮看不出來的?!?/br> 直到下了手術趕過來的石明安出現,陸晚終于嚎地哭了出來:“我不干了!這還不如回兒科呢!” “晚晚,乖?!焙唵伟参苛藥拙?,石明安開始曉之以理,“莊先生確實容易情緒失控,可說到底也是講道理的人。你以后盡心點,注意分寸就行?!?/br> 石明安跟著脊外和骨科的教授給莊恪做過會診,也一起去查過房,了解他的身體狀況,以及他的來頭。 見陸晚并沒有聽進去多少,他又柔聲說:“莊先生現在點名要你,電話已經打去院長那邊了。情況很麻煩……” “用不著你當說客,我自己會問!”陸晚推開石明安,往余奉聲辦公室跑。石明安盯著她背影良久,笑笑,該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副院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有人在打電話,斷斷續續的爭論聲傳了出來:“她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種苦……有什么事您讓他們直接來找我,簡直欺人太甚……誰都可以,陸晚不行!” 門忽地被陸晚從外面打開,余奉聲看到領子上還沾著血的她,眼神里有驚訝,也有心疼:“你先回去休息兩天,其他的我來安排?!?/br> 比陸晚她mama姜藍大了十來歲的余奉聲,是個還算稱職的繼父。當年陸晚鬧著要轉學回章華,余奉聲勸不住,便找門路把她安排進了省里重本率排前十的章華一中,再每半個月親自開車接她回南江團聚一次。 陸晚不算懂事,偶爾還有些任性,唯有知恩圖報是她最大的優點。 “老余,我、我就是來說一聲,伺候16床那一個爺就夠費神的了,以后別的床我盡量不管,行么?”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兩小時后,額上貼了膠布的陸晚推著治療車,老老實實地回到16床。 “您好,輸液?!彼炊疾豢茨莻€人。 莊恪氣定神閑地抬腕看表。掀起眼皮,居然還有心思笑:“那些人效率不錯。你回來的時間,比我預計中還早了半個小時?!?/br> 見不得他這副視人如螻蟻、高高在上的模樣,陸晚嘴角一抽,以毒攻毒:“行,那我過半小時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