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勤暗驚，“奶奶知道我在想什么？”

    柳奶奶苦笑，“你奶奶我別的沒有，就是有一把年紀一輩子的經歷，還看不懂你這個小娃？你現在說的話，當年你四叔都說過，緊接著就……”說著，老淚縱橫。

    柳勤了然——想來，當初四叔也想讀書，但奈何家里經濟情況不好，大伯在讀書，二伯和她爸不學無術，爺爺又很早走了，最后四叔便自愿輟學了。

    卻在這時，趕回來的柳文華在樓下聽見兩人對話，幾步沖了上來大聲吼道，“勤勤你別胡鬧，必須好好讀書考上大學！不能遺憾，聽見了嗎？錢不錢的不是你小孩子想的，我們大人想就行?！?/br>
    柳勤鼻子一酸，紅著眼圈點頭，“知道了，四叔?！?/br>
    一樓的林秀海也聽見，心急如焚，奈何店里客人越來越都，她也只能摁耐著性子口綻蓮花地推銷商品。

    柳文華拿來去痛片，柳勤倒了水，扶著柳奶奶把去痛片吃了。

    柳奶奶躺回床上，虛弱地笑了，“傻孩子，治病確實不分過不過年，如果奶奶得了急病肯定是要去醫院，就算不能給你四叔四嬸幫忙，最起碼也不能拖累他們不是？但奶奶這是老毛病，如果卡在這個節骨眼上去醫院折騰，這不是大過年的找別扭嗎？”

    柳勤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如果她是奶奶也會這么選擇，但自己可以忍受歸自己忍受，還是不忍心看家人忍受。

    柳奶奶拉住柳勤的手，“好孩子，吃了藥奶奶好多了，”之后對柳文華道，“勤勤回來了，快去買點吃的，排骨小酥rou，多買點回來給孩子補補身體，看孩子瘦的?！?/br>
    柳文華點頭，“行，媽我現在就去，”臨走還嚴肅地警告柳勤不能再胡思亂想，無論如何先把大學考完。

    柳文華走了，柳勤的心情已經難以自已。

    重生真好。

    有沒有生命不重要，有這么好的家人、這么好的朋友才重要，如果是因為上輩子的苦換來幸福的重生，她愿意再吃上十輩子的苦。

    柳奶奶吃去痛片已經很多年，正常的劑量早就免疫，這次一口氣吃了五片。

    也許因為超量，所以藥效很快起作用，但也有副作用——過度抑制中樞神經而昏昏欲睡。

    柳奶奶睡了去，一直緊皺的眉頭也緩緩放松，睡態安詳。

    柳勤將毛巾在溫水盆子里浸濕，輕輕為柳奶奶擦臉上的冷汗。

    ……

    一個小時之后。

    整個閣樓香噴噴。

    飯是柳勤燒的，就連進來買衣服的老客人都贊嘆說林秀海家的伙食好，聞著香味都想吃幾口，林秀海二話不說立刻讓柳文華從樓上盛了兩塊排骨下來，硬塞給老客人吃。

    老客人很高興，一口氣買了三件衣服自不用說。

    柳奶奶已經醒了，去痛片起了作用，面色紅潤。

    柳勤小聲道，“奶奶，我覺得四嬸真是個天才生意人，太會來事兒了?！?/br>
    柳奶奶也笑著點頭，“是啊，你四嬸性格比從前和善多了，畢竟是要當媽了?！?/br>
    柳勤沒反駁，實際上她心里知道，四嬸性格柔順并不僅僅因為要當媽，而是現在的生活好了，情緒也從容，不像從前在柳家村無時無刻不承受繁重勞動和承擔家中精神支柱，性格當然暴躁。

    客人依舊不斷，林秀海最后累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歉了姐妹們，你們挑你們的，我這肚子太大，站不住了?！?/br>
    前來買衣服的客人很多都是生過孩子的，體諒林秀海的艱辛，紛紛表示讓她坐好別累著，有些熱心腸的還順便傳授下經驗等等。

    也不知道是林秀海的財運好，還是要過新年的旺季，更或者林秀海是個孕婦增加了印象分，生意真是好得過分，縱使因為旺季加了利潤，但購買者還是絡繹不絕。

    林秀海對著二樓的方向抬聲道，“你們先吃著別等我?！?/br>
    柳勤回道，“知道了，四嬸我快點吃，一會下樓替你?！?/br>
    林秀海沒反對，因為她知道柳勤年紀雖小，但賣貨本領非常強。

    柳勤快速吃完飯，下了樓，正好服裝店的門開了，一對母女走了進來。

    柳勤眼前一亮，笑了，“趙佳？”

    趙佳看見柳勤也高興起來，“是勤勤，”緊接著和自己身邊的母親解釋，“mama，她就是柳勤、我的同桌，更是我們班的副班長，成績好、學習還認真，特別棒?！?/br>
    柳勤被夸得害羞，林秀海等人卻是喜滋滋。

    趙佳母女倆長得很像，趙佳母親一看便是心腸好的人，慈眉善目，柳勤對其第一印象也特別好。

    幾人寒暄了幾句，母女倆便開始挑衣服。

    挑好了衣服，趙佳對母親道，“mama，我們終于不用講價了，勤勤和四嬸給我們的價錢肯定是最底?！?/br>
    “是啊?！壁w佳母親回道。

    隨后，母女兩人交了錢便拎著衣服離開。

    柳勤幽幽嘆了口氣，因為四嬸給趙佳的價格，不是最低。

    第640章，不能勸！

    終于在十點左右，沒了客人，柳文華也順利關了門。

    眾人上了二樓，林秀海喜滋滋地數錢，隨后數出來幾十元遞給柳勤。

    柳勤嚇了一跳，“四嬸，我不要錢?！?/br>
    林秀海笑道，“不是給你的，這錢明天你拿給你同學，剛剛有客人在我不好給她們底價，否則其他人的生意就不用做了，這不？回頭再找給她們不就行了？”

    柳勤心中暗驚。

    從前只知道四嬸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卻從來沒想到，四嬸是這么有原則的人。

    感慨這世界真有趣，有些人外表和藹可親，實際上心狠手辣；但有些人潑辣刁蠻，實際上卻是個好人。

    也許這就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柳勤接了錢，“四叔四嬸，說實話，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br>
    林秀海笑道，“猜到了，不然你哪有時間來這坐了幾個小時？聽香林說，你學習都學瘋了?！?/br>
    “香林？四嬸你最近看見香林了？”柳勤驚訝。

    “誒？香林那丫頭沒告訴你嗎？”林秀海也是一愣，“前幾天下午她來了一次，哦對了就是周一下午，又買了一堆東西……那丫頭也真是，時不時就買一堆嬰兒用品，看這樣子我都不用準備孩子的東西了。要說香林小丫頭就是年紀小，如果再大一大，孩子干媽是認定了，她比我這當媽的都細心?！?/br>
    柳勤嘴角抖了抖，鼻頭一酸險些沒哭出來，“她轉學去了魯南市國際高中?！?/br>
    雖然一次次告訴自己，只要她努力考上帝都的大學，大家還能重聚，到想到以后不能經常見面，還是有一股股濃烈的悲傷從心底涌上來。

    林秀海怔住，“轉學？好好的，為什么會轉學？”

    柳奶奶和柳文華臉色也變了，因為姚香林經常來看望林秀海一家，每次來都帶不少禮物，無論是對懷孕的林秀海還是腿疼的柳奶奶都鞍前馬后的照顧，大家打心眼里喜歡姚香林。

    柳勤將姚香林參加青歌賽以及后期各大媒體爭搶簽約姚香林的事講了出來，“她在魯南市的國際高中有好處，不會輕易被外界打擾，如果要出席什么活動也很方便，而且更不用跑來跑去的學專業課?！?/br>
    房間內沉默了一下，隨后柳文華道，“說的對，香林還是應該在魯南市，姜越那小子怎樣了？”

    柳勤能看出，四叔一家還不知道姚香林和姜越分手，她也就沒說出來，“姜越轉學去了魯南市的高中，具體哪所高中我還不知道，按照道理應該是一高吧，畢竟姜越被選到了省隊，開春便要參加東山省運動會，如果取得成績便能選拔到國家隊?！?/br>
    “國家隊？”柳文華一拍大腿，“真看不出來，姜越那小子這么有實力，可以呀！”

    柳奶奶也笑得合不攏嘴，“香林當了歌唱家，姜越也厲害，我們勤勤的朋友都厲害，勤勤你和張公子的感情怎樣？”

    “咳咳咳……”柳奶奶的話題轉得太快，根本不給柳勤緩沖的機會，“我……我和他……很好?！?/br>
    林秀海也曖昧地擠了擠眼睛，“張公子人不錯，學習好、家境好、長相也好，勤勤可一定要把握機會，別讓張公子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了去?！?/br>
    “……知道了?！绷诔丝嘈?，還能說什么？

    一群婦女們開小姑娘的玩笑，柳文華都聽不下去了，“勤勤你剛剛說什么無事不登三寶殿？”

    柳勤松了口氣，終于有人幫她解圍了，“是這么回事，我是想問問，我們今年的新年在哪過？”

    “原來是個事兒，”柳文華回答，“村子里的房子很久沒住過，回去還得打掃，你四嬸的店要開到大年三十的中午，按照道理出了正月十五才繼續開店，但你四嬸的意思是，咱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趁著她還沒生就多開幾天也能多賺些錢，所以我們要留在店里過年，勤勤你呢？你是準備回家過年，還是跟著我們過？”

    柳勤放了心，“那我也在店里過新年?！?/br>
    柳奶奶有些猶豫，“勤勤呀，雖然你爸媽糊涂，但到底也是家，你是不是應該回去？”

    柳奶奶的話還沒落地，四嬸大嗓門就噴了起來，“什么叫到底是家？娘你說這話不昧著良心嗎？三哥天天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孩子，三嫂是個拎不清的滿腦子就那倆廢物兒子，至于柳蓬勃和柳健康是什么德行，娘你自己看不見？就因為那倆廢物是你孫子，你可以裝瞎？孫子是你親孫子、孫女就不是你親孫女了？你忘了上回三哥一家打到我們家，是怎么打回去的？”

    “你……你……”柳奶奶氣得說不出話來。

    柳文華也嚇壞了，“秀海，你少說兩句?！?/br>
    “我少說個屁！”林秀海直接吼了過去，“知道什么叫慈母多敗兒嗎？娘生了四個兒子，兩個是敗家子，難道就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養孩子養錯了？沒事的時候就想那兩個廢物、有事的時候就對你哭，讓你來解決，我們家因此貼了多少錢給那兩家？大哥為什么搬到魯南市你不知道？人家那是惹不起就躲，也就你愚孝一直扛著不說，還不讓我說。我告訴你柳文華，如果我生了兒子是個廢物外加混賬，老娘寧可掐死他也不讓他禍害社會?！?/br>
    柳奶奶嗷地一聲哭了出來，“不活了！我不活了！”

    柳勤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情感上告訴她，應該勸勸四嬸，畢竟奶奶年紀大了。

    但理性告訴她，不能勸！先不說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管不著；只說，柳奶奶確實應該被狠狠罵一通，因為奶奶這愚蠢的性格，四叔四嬸吃了不少啞巴虧，四叔心腸好耳根子軟愚孝，如果沒有四嬸撐著家，家里早被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拖累垮了。

    想著，柳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想起十幾年后某位大師說的那句話：不明白任何情況就勸你一定要大度的人，你要離他遠一點，因為雷劈他的時候會連累到你。

    第641章，就喜歡四嬸的嘴

    這邊，四嬸還在噴著，“娘你不想活了？我還不想活了呢！我實話告訴你，柳文華也不想活了，已經想死一百次了。咱們母子一場婆媳一場也是緣，我林秀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娘你來句準話，到底活不活了。如果你真要死，我們娘四個一起去死?！?/br>
    一旁的柳勤嚇了一跳，要去死？真的假的？她剛死了一次，可不想再死一次。

    林秀海撇了柳勤這邊一眼，“勤勤你別怕，這里沒你事兒，我說的娘四個有他?！闭f著，拍了拍自己肚子。

    柳文華頓時就急了，“秀海你別鬧，可不許開孩子的玩笑！”

    要知道，這未出世的孩子可是柳文華的命根子。

    如果說之前柳勤還擔心，聽了林秀海這句話就一點不擔心了，因為這孩子更是四嬸的命根子，只要孩子需要，就是要了四嬸一條命，四嬸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這么在意孩子的四嬸怎么可能讓孩子去死？

    所以，都是嚇唬柳奶奶的。

    柳奶奶被嚇壞了，這種農村老太太本來就沒什么主意，如果有主意有立場，也不會縱容老二老三欺負老大老四，閉了嘴，再也不敢嚎了。

    一場鬧劇，總算是結束。

    柳勤嘆了口氣——為什么當時她給同學講，很多親情就是劫富濟貧的過程？就是因為被自家奶奶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