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陸承禮抱著奈奈又巴望著橘子,眉頭不由地皺起來:“陛下可曾來瞧過孩子?”原本他以為,才出生沒多久的孩子瞧不出差別。所以當初選嬰孩之時便沒多留心相貌。如今親眼瞧見龍鳳胎的模樣,他不由地擔心起來。 這般出色的樣貌,可怎么混得出去! “安心吧,”長安搖了搖頭,關于相貌,長安自然考慮過,所以從未帶孩子出去過?!爸苄捱h厭惡他倆還來不及,哪有那個胸襟來瞧瞧?這倆孩子從出生起便養在偏殿,除了孫太醫時常給我診脈見過一兩次,旁人不曾見過倆孩子?!?/br> 聽她這么說,陸承禮放心了,“這般就好辦了?!?/br> 他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將近四更天,再過一個時辰便要有人走動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這樣吧,孩子我這就隨我回我府中。叫你的人送我出宮之時,順便將我養在府中的兩孩子換進來?!?/br> “你養在府中?”長安一愣,“孩子是活的?” “自然,”陸承禮理所當然地點頭,“安心,我安頓了這家上下,也給了足夠買這倆孩子命的銀錢,你不必為此愧疚?!?/br> 長安抿直了嘴角,手漸漸握了起來。 陸承禮嘆氣:“長安,說句不中聽的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他小心地將奈奈送還給紫怨,走到長安身邊,“奈奈橘子還這般小,你忍心叫他倆置身這危機四伏的后宮?況且賣孩子的人家,生身父母都舍得,你這又是何苦?若當真不忍,你再命人暗中搜尋死嬰將來替換便是。這倆孩子暫且留在宮中替奈奈和橘子擋一擋災禍。將來有機會出宮,你為這倆孩子尋個富庶人家寄養,算是彌補了這次的虧欠?!?/br> 道理這么說,也說服不了長安的良心。但陸承禮說得是,這時候真沒工夫猶豫:“罷了,是我的自私虧欠了那倆孩子,往后再彌補吧?!?/br> 陸承禮搖了搖頭,也沒再說。 夜梟的動作快,陸承禮怎么進宮,又照著同樣的法子出了宮。雖說回去的路上多了兩個小累贅,但半點不耽擱夜梟的速度。陸承禮回到自己府上之時,才將將過去半個時辰。 回去的途中,夜梟捎上了陸承禮早早準備的兩個孩子。 長安站在搖籃前聽著夜梟匯報龍鳳胎在陸府的情形,定定地看了倆孩子許久。倆孩子比龍鳳胎鬧騰許多,一個時辰哭了三四回。 吩咐紫怨藍欲好生照顧,她悶聲回內殿,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長安這一倒下,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孫太醫一大早急匆匆地進宮, 診了脈,只說長安這是憂思過度,需要靜養。 周修遠下了早朝巴巴趕過來, 聞言不禁冷哼:“靜養?又是靜養!這又是你倆搞出來的小把戲?就為了避開朕?”他怒而指責道, “姜長安!朕警告你朕的耐心有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于朕, 就不怕朕當真惡了你?!” 話雖說的惡劣, 周修遠那副目光灼灼地盯著床榻之上的模樣, 可半點不像是膩了! 已然幽幽轉醒長安不愿睜眼, 連翻一下身的興致都沒有。對紗帳外怒氣沖沖的周修遠充耳不聞。孫太醫縮著脖子,權當自個兒耳聾。每回陛下來翠平宮,翻來覆去都是這一番話。孫太醫從戰戰兢兢到如今耳朵都長繭子, 早已見慣不怪了。 溧陽王妃的這脈象已經比先前好上許多。前些時候王妃郁結在心, 孫太醫眼睜睜看她半個月便瘦得皮包骨頭,都怕她熬不過去給徹底熬垮了。 “喝上幾回安神茶,”孫太醫收起搭在長安腕子上的手,扭頭小聲沖藍欲道,“先前開的方子還照常吃,用量減一些便是?!?/br> 藍欲點點頭,抬手做邀請狀, 請孫太醫去偏殿一趟。 孫太醫不明所以,但來得勤,自然知道偏殿住著溧陽王的一對龍鳳胎。想著許是孩子生了病,于是便抬眼去看周修遠。 周修遠的心神都在長安身上, 見狀不耐地擺擺手,示意他自去。 孫太醫于是擦擦手,且隨她去了偏殿。 偏殿里伺候的人,除了長安身邊四個丫鬟,就兩個內務府送進來的奶嬤嬤,人少。孫太醫進來就看到一個宮女在照看搖籃,細嫩的啜泣聲一下一下的。王妃身旁那四個厲害的丫鬟一個不在,奶嬤嬤也不在。他心道伺候的人少便是這點不好,溧陽王妃那兒一病,奶娃娃這兒就缺人。然而他人才走進去,偏殿的門便從外頭吧嗒一聲關上了。 孫太醫一愣,扭頭就看到長安身邊那個老穿綠衣裳的姑娘從角落里走出來。綠魅摸了摸袖中的短刃,含笑地走過來:“孫太醫?!?/br> 孫太醫疑惑地打量了會兒她,再瞧一眼緊閉的門窗,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翠平宮怕是發生了什么事兒。綠魅朝孫太醫做了個請狀,請他到搖籃邊去。孫太醫眉頭蹙起來,疑惑地順著她的意思去了搖籃邊。 而后低頭那么一瞧,心里猛地一個咯噔。這倆孩子是誰家的? 溧陽王夫婦的那對龍鳳胎,哪怕只瞧了一眼,孫太醫也印象深刻。畢竟那般出色的長相從來都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這搖籃里的孩子眉眼糊成一團,根本就不是那對龍鳳胎!面色微變,他刷地一抬頭,便對上笑瞇瞇的綠魅。 電光火石,孫太醫忽地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不外乎王妃慈母心腸,為保孩子一命所做出的下下之舉。說來,孫太醫為長安隱瞞的事兒已經不是一件兩件。將真的小世子小郡主換出宮去,怪道王妃肝氣郁結的病癥好了許多。 心中有了定論,孫太醫于是正色道:“放心吧這位姑娘,老朽知道輕重,不會多言的?!?/br> 綠魅聞言一笑,她揣在袖籠的手松了松,面上笑容比方才要真心得多:“主子這般也是無法子了。若非被逼無奈,何苦出此下策?如此,便多些孫太醫了?!?/br> 孫太醫什么都沒說,點了點頭,作勢便去翻開搖籃中奶娃娃的眼皮與舌頭。 雖說倆孩子并非溧陽王府的血脈,但也是活生生的奶娃娃。孫太醫醫者仁心,可見倆孩子哭聲兒有些不自然,自然做不到不管。他本就尤擅婦科兒科,低頭這么一打眼兒就瞧出兩孩子臉色不對。 細細查看了后,確定這倆孩子是驚著了。 “有些高熱,”仿佛這兩就是長安的孩子,孫太醫神色如常道,“老朽這就開一貼退熱的方子。也不用喂下去,只管搗碎了貼孩子肚臍上便是。另外,喂奶的嬤嬤要注意,有些吃食要忌口,老朽這就去寫下來?!?/br> 這倆孩子從接過來起便已經哭了五六次,綠魅也有些擔心:“太醫你且開方子?!?/br> 孫太醫這邊開完方子便告退了。內殿這邊,周修遠繞著床榻走了一圈。紫怨白鲅就跟兩條齜牙的狗似的對他虎視眈眈。并非動不了這兩人,不過是覺得動了的后果太麻煩。以長安那等破爛脾氣,他真動了她的身邊人,他這輩子怕是都別想沾她的身。 美人嘛,不疼不癢的亮亮爪子是撩.撥,真不死不休的鬧騰便是麻煩了。 周修遠負著手凝視長安,長安閉著眼一動不動,內殿鴉雀無聲。兩人這般無聲地僵持,誰也沒有動一下。王匆幾次以后已經學聰明了,再也不上趕著找罵。每回陛下來翠平宮都是退讓的結果,還有什么可爭辯的? 老老實實縮在角落里,等著周修遠碰一鼻子灰走。 然而,原本以為這次還是跟往常無數次一樣無功而返,結果平素只說不動的周修遠卻突然發難。 只見他一腳踹開了紫怨白鲅,出其不意地闖入床榻,直接撲到長安的身上去。原本閉目不動的長安吃驚之下雙目圓睜,一見周修遠這張臉,頓時目眥盡裂??! 一旁紫怨白鲅蹭地拔出武器,就要撲上去刺他。 說時遲那時快,外面突然沖進來一堆禁衛,踢掉了兩人手中的武器,迅速制住了兩人。內殿長安的人就三兩個,宋雨還不懂武,一時間全部被踹倒在地。 周修遠仿佛發了狠,一手壓制住長安用力掙扎的兩只手,一手空出來去撕扯她的衣裳。 “滾開!滾開?。。。?!” 茲拉一聲布料碎裂的聲音從內殿響起,長安尖利的呵斥與周修遠發狠的吼聲雜在一起,格外凄厲。周修遠其實是會武的,即便沒有周和以武藝高超,也絕對稱得上二流高手。他當真發狠對長安,長安一身蠻力根本掙脫不了。 單薄的褻衣被撕碎從肩膀一直裂到肚臍,長安消瘦的鎖骨暴露在空氣中,迅速滋生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哭了:“放手!你放開!周修遠你放開我?。?!” 被制住的四個丫頭腦袋被踩在地上,悶悶地嘶吼著,眼淚都飚出來。 暗中保護長安的夜梟將要忍不住冒出來,長安忽地從枕頭下面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向了周修遠。周修遠躲閃不及,胳膊被化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鮮血汩汩地冒出來,眨眼間染紅了周修遠的龍袍。 周修遠吃痛已經放開長安,轉頭刷地盯向長安,震驚不已。 長安趁機爬起來,縮到角落去,匕首就橫在胸前,警惕地盯著他。 兩人就這般僵持住了,氣氛劍拔弩張。王匆嚇得膽都要破了,跌跌撞撞地撲過來,嘴里大喊著:“陛下你沒事吧!陛下你沒事吧!” 然而周修遠連一個眼風都懶得給他,只盯著長安。 長安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獅子。王匆企圖靠近,被憤怒中的周修遠一腳給踹飛出去,重重砸到了柱子上。王匆爬起來,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鮮血。床榻之上的兩人睡也不退讓地僵持這,僵持了約莫一個時辰,最后周修遠拂袖而去。 長安抓起手邊的一個枕頭,泄憤地砸出去。 王匆看著突然結束的爭鬧,有種莫名其妙又偏偏理所當然的荒謬感。周修遠做了這些,到底在想什么!心里猜不透,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跌跌撞撞跟出去。 人一走,禁衛軍才放開了紫怨白鲅。 兩人爬起來,額頭上都是蹭出來的血印子。兩人顧不得自己,忙爬起來沖向床榻。禁衛軍猶豫片刻,又如潮水般退出去。紫怨小心翼翼掀開紗帳,朝里頭低聲喚了一聲。 長安的眼睫動了動,放下了匕首,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等再次睜眼,又是夜半三更。 燭光搖曳,內殿仿佛又恢復了常態。紫怨藍欲等幾人平日里不會同時守著長安,一般是換班來,白日里紫怨藍欲,夜里就藍欲白鲅守著。見長安醒來,藍欲連忙倒了杯溫水喂長安喝下。 長安嗓子干涸得仿佛要撕裂,根本發不出聲音。 一連喝了四五杯下肚,她才將喉嚨里的疼痛給壓下去。 “主子,您已經兩天一夜沒進食了??梢眯┏允??”藍欲實在憂心。 長安其實已經胃絞痛了,只是沒什么胃口。但再沒胃口,她也知道該吃些東西墊墊。周和以的事情尚有一絲生機她就不能提前倒下,于是點了點頭。 藍欲見狀一喜,忙給長安身后塞了個枕頭,轉身去后廚取來食盒。 長安強迫自己塞了一小碗清粥下腹,胃部燒灼的感覺才稍稍得到緩解。藍欲靜靜地守在她身旁,看著長安將床頭盒子里的信件又取出來一封一封地細看,欲言又止。長安濃密的眼睫被燭光拉出一道纖長的黑影,落在長安秀挺的鼻梁上。 黑影隨著長安眼睫的眨動晃動,在這寂靜的夜里,襯得長安的臉孔冰霜般漠然,對下午之事閉口不提。 “這兩日,北疆可有新的信件寄來?” 她突然開口,藍欲一愣,正色道:“回主子,暫時沒有?!?/br> 長安抬起眼簾,“把紫怨叫過來?!碑敵踉谟耖T關,長安情急之下摘掉令牌。如今深陷困境,長安既不打算坐以待斃,自然要招來人手。周修遠以為他可以高枕無憂了嗎?長安眼中的惡意明明滅滅,不,她會讓他墮入地獄的…… …… 北疆的回復被長安預料得晚了幾日,路上遇到暴風雪,耽擱了。 當血紅珠串再次落到長安手腕上,翠平宮一夜之間聚來了三十來個夜梟。都說夜梟來無影去無蹤,長安雖說早已親眼見識過,此時看著黑壓壓跪了一庭院的人頭,還是有些震驚。她已經連續兩夜沒合眼了,荊州傳來的消息并不是很好。 三十一還在廢寢忘食地查閱典籍,周和以臟器衰敗暫且得到控制,不出意外,撐個一年半載是可以的。長安壓制住心口的焦灼,他們還有時間,他們還有時間…… 披著寬大的大麾,曾經豐腴的長安如今瘦弱得仿佛一幅美人架,風一吹都能倒下。她筆直地立在庭院的高臺之上,目光沉郁而憂傷。紫怨藍欲等人憂心地看著她。長安這些時日,仔細看過從北疆寄來的信件,以及暗一對這段時日她所有疑問的回答,最終確定了一個驚人的結果。 或許弒君之人,并非僅僅只是周德澤,周修遠才是那只黃雀。 但是,目前她所掌握的證據并不足以與周修遠抗衡。 長安心里翻起滔天波浪,說不清此時心境更多的是興奮,還是憤恨。只要她能拿到更多更確切的證據,當著天下人的面兒揭穿周修遠,北疆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舉兵!‘清君側’、‘殺逆賊’、無論哪一個名號,北疆軍都是正義之師。 這將是周和以的生機,也是她和孩子的生機。 長安懷抱著手爐,汲取手爐上傳來的熱度,目光卻越發的冰冷:“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后,務必給本妃一個滿意的結果?!?/br> 一聲令下,三十人迅速散開,悄然消失。 紫怨藍欲替長安緊了緊身上的大麾,攙扶她進屋。長安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仰頭幽長地嘆了一口氣。舉兵是最壞的結果,若是可以,長安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夜梟的效率高的令人咋舌,限定一個月,他們半個月便給了長安滿意的答復。 當初明德帝體.內臟器無故衰敗,太醫根本查不出緣由,才叫周修遠混過去。如今有夜梟的蠱毒一支出手,不僅查出了明德帝是同樣中了‘蝕蠱’,還搜羅到了當初參與了施蠱的所有漏網之魚。周修遠斬盡殺絕也沒用,事情只要坐下,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長安看著被丟到腳下的梁博的族人以及呈上來的物證,激動的手指都在發顫。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第一百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