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王爺心里嘆氣,抬手揮了揮。 屋頂迅速跳下兩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就將地上的人給拖走。 事實上,抓到人后,周和以差不多將事情來龍去脈都弄得一清二楚。雖然初初查到是羅秀動手,他有些吃驚,但在多方確認,確實是羅秀下得手之后,他便迅速接受了這個結果。至于,羅秀為何非要置于一個傻子死地,一見著陸承禮的人便迫不及待下手這件事,王爺也思索了許久。陸家傻子與羅秀過去沒有交集,身份上兩人天差地別,不可能有沖突。 思來想去,只能是未來有可能會水火不容,就像他與羅秀一樣。 雖然荒謬得令人發笑,但王爺經過一番分析后,得出一個令人心煩的猜測——羅秀估計有著跟他相似的經歷,重獲一生。 其實也不難猜,這三個月來,羅秀的種種異常足夠說明了這一點。 周和以眼中思緒翻騰,面上卻冷淡如舊。 自回歸本體后,他的人就一直盯著羅家上下。此時的結論與其說猜測不如說,已經定論。周和以念及此,不由冷笑。羅秀就是羅秀,哪怕多活那么些年也沒多大長進,白得了一世性命,尾巴卻學不會藏,當真是浪費…… “他們為何要對承禮動手,你審問了么?”長安突然出聲,打斷了周和以的思緒。 王爺從沉思中抽離有些茫然,緩慢地眨了眨眼。 “承禮不過是個大人身子的孩童,性子也溫和天真?!遍L安百思不得其解,又問了一遍,“這些家伙到底為了什么,非要取承禮的性命?簡直莫名其妙!” “是不是莫名其妙本王不知?!?/br> 周和以被她突然大聲刺得耳朵疼,他側了側身,意味不明地笑:“陸承禮此刻是天真無邪的,可不保證未來還這般天真無邪……” “你什么意思?”長安這話就不愛聽了,承禮在她眼中就是最干凈不過的孩子。 周和以憶起自己曾附身陸承禮,忽然笑得古怪。 “姜長安,本王奉勸你……” 長安:“什么?” 周和以歪了歪腦袋,鬢角的發絲有一縷垂落下來,襯得他干凈俊美的面容有幾分慵懶,“你可得長點心吧!” 還以為他要說出什么至理名言的長安:“……”神經病??! ☆、第七十七章 跟周和以接觸的多了, 長安對戰神溧陽王的那點敬畏之心早就消失不見。想著郡主府, 周和以素來跟自家一樣來去自如,便沒特意去招呼他。且傷害陸承禮的賊人既然抓到了,交給周和以處理比交給京兆尹處理更放心, 長安索性便任他去處理。 周和以處理確實比京兆尹靠譜得多, 不僅靠譜, 他下手也比京兆尹重得多。 三個賊人豎著進溧陽王府, 橫著出去。不過這些事兒就不必長安知道, 長安只需知傷害陸承禮的背后之人周和以也已處理了, 報仇了,便已然足夠。 這些事不必長安cao心,她只需照看承禮就好。 陸承禮是在三日后的半夜醒來的。清醒之時, 四下里寂靜無聲。除了墻角燭火在微微搖曳, 就只剩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縮在墻角,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趴了幾日沒換過姿勢,他此時只覺得渾身僵硬得像石頭,動一下便咔咔作響。 陸承禮睜開了眼睛,眸光清淡且冷靜,再沒了往日天真與清澈。 這是哪兒? 全然陌生的家具擺設,沒有藥枕的陌生床榻, 屋里彌漫著陌生蓮香……這一切,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樣。這里并非他的府邸。陸承禮撐著身子慢慢坐起身,方一動,便一陣刺痛。后腦勺發涼的感覺, 讓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陸承禮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后腦勺……手觸碰到的是厚實的繃帶。他臉刷地一下就白了,順著繃帶的邊緣往旁邊摸。 ……沒了,真的沒了,禿了。誰干的??!誰敢在當朝首輔的腦袋上動土?。?! 陸先生驕傲了大半輩子,從一個縣鄉的寒門子弟到權傾朝野,說一不二的大盛史上最年輕首輔,他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陸承禮幾乎是跳下來,跌跌撞撞地滿屋子找可以照鏡子的東西。然而整間屋子,沒有一面鏡子! 雖然不愿相信,但他其實已經猜到現實。后腦勺必然是有重傷,所以才替發。但相貌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首輔大人,無法接受后腦勺都沒頭發這件事。 叮叮當當的動靜,可算是驚動了墻角的小楓。 小丫頭雖然伺候陸承禮,但心卻在長安那?;舻匾幌卤犻_眼,她爬起來就往屋外沖??ぶ髡f了,若公子醒來,不論何時,都務必知會與她。 小楓倒騰著兩條腿,不用燈籠指路,眨眼就來到長安的屋門前。 長安的屋夜里是不明燈的。往日會留一盞燈起夜,自從周和以在長安腳踏上安家后,夜里留燈的習慣就改了。這廝為了能安眠酣睡,只要他來,屋里所有燭火都是滅的。小楓縮著脖子立在廊下,蹙著眉頭看漆黑一片的屋,不太敢上前敲門。 深更半夜的,郡主必定都睡沉了…… 但是,郡主早有交代,公子若是醒來,務必立即知會她。小楓揣著手在門前打轉,轉了幾圈了還是不敢敲門。想想再有兩個時辰天也亮了,不如回去等等再來? 這般一想,小楓又蹬蹬地跑回去。 陸承禮冷眼瞥著小丫頭跟個老鼠似的竄來竄去,一聲不吭地又躺回床榻之上。 經過這一會兒查驗,他總算是冷靜下來了。雖然沒看清相貌,但他通過身體各處的特征斷定,這俱身子確實是他的。不,應該說是年輕時候的他。身形,骨骼狀態,都是他。連手腕上一顆梅花狀的紅印記,這具也有,位置一模一樣。 陸先生冷靜地思索了好幾種造成這件事發生的緣由。但不管為何他會一夜間從四十二歲回到年輕時候,事實就是他當真是一朝間一無所有。這般巨大的落差,一般人承受不住。陸承禮經過的大風大浪不少,同樣需要時辰冷靜。 清晨,長安得知消息趕來時,陸承禮已經冷靜了半宿。 緊閉的雙目,濃密的眼睫間或一抖。長安俯身去探陸承禮的額頭,手剛搭上去便察覺到陸承禮渾身劇烈一繃。眉心驟然緊蹙,而后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張傾城絕艷的臉,粉黛未施。 巴掌大的小臉兒,唇不點而朱,眉不染而黛,膚若凝脂,眉目如畫。此時這張美人臉的主人正滿目焦急地看著他,仿佛最親近的人。然而,他不認識她。這是誰?這是哪家的姑娘?為何會不染脂粉地出現在他的榻前? 事實上,醉心權勢的陸先生直至臨死前也未曾娶妻,身邊除了年少之時,父親給安排的通房伺候一二,他并無妻妾。 陸承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長安,像被糊住一般,張不開。 “承禮?承禮?”長安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感覺他有些不對勁,“可是那里不適?頭還疼么?承禮?” 陸承禮眼睛挪向長安的頭發,姑娘發髻,未嫁之身。 “承禮,承禮?不說話?壞了!該不會傷到腦子了吧!”見他睜著一雙眼總不說話,長安有些慌了,忙就要起身去叫下人去尋太醫來瞧瞧。 她才將將轉過身子,床榻之上的陸承禮總算是開了口:“你……” “嗯?”長安立即回頭,“說什么?” “你是……?” “……” 反應了約莫一息,長安刷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大驚失色。 椅子因她的劇烈動作翻倒在地,地面鋪了毛氈悶悶地響,向個征兆一下子震醒了屋里愣住的幾人。下人們忙不迭地往外沖去,趕緊去尋張太醫過來。 長安手都在顫,一把握住陸承禮的胳膊:“我是長安,姜長安,你最喜歡的長安?!?/br> 陸承禮的記憶里沒有長安這個人,但看著長安發紅的雙眼,知趣地沒張口。 “……去,將常松尋來!” 長安不知道為什么她要遇到失憶這么土的梗,但陸承禮失憶這件事真的是梗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有些受不了,孤身生活在這個時代,如果承禮都不認識她的話…… 這件事一想,長安就心慌。 紅星看清了主子的慌張失措神情,忙沖出去就喚前院的常松來。 常松自從被長安帶來郡主府來,長安便專門撥給他安排了一個小廝貼身伺候。如今將養著,人比去歲可結實多了。哪怕腿腳不便,他來的速度卻不慢。拄著根拐杖,深一腳淺一腳地就沖過來,身后的小廝都跟不上他的腳步。 陸承禮遠遠看著一臉的驚訝和不可思議。 他自然是認得常松的,畢竟常松也算是自小看著他長大。陸大老爺的身子骨兒不好,照看他較多的,就只有老仆常松。雖說自他十八歲中舉后便沒再見過常松,但陸承禮清晰地記得,常松在他二十二之時一場風寒去了。 此時,活生生的常松出現在面前,陸承禮不由地低頭看著雙手。忽然之間,有些拿捏不準現如今的年歲。 常松的來后問了陸承禮諸多他幼年的問題,陸承禮一一答上。再一指小七,翠娘,小楓等幾人,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長安最終確認了,陸承禮失去了遇見她之后的所有記憶。 心塞到不知說什么的長安:“……” 陸承禮見狀有些抱歉,但也做不到說謊。他好歹四十二歲的人,此時看長安跟看花骨朵兒似的,也不好說什么好聽的去哄人家小姑娘。于是就在一旁干巴巴地看著,往日那股恨不得黏上來的那股勁兒,此時全化作文雅知禮的矜持。 “罷了,”強迫他想也無用,不記得就是不記得,“才將將醒來,不必勉強?!?/br> 事實上勉強也無用,他那短暫的一生里,確實沒聽說過有姜長安這個人。姓姜的人家確實認識不少,其中長公主的夫家就是姓姜。況且,姜家還出了個十分厲害的女子呢,溧陽王妃姜怡寧。好好的王妃不當,折騰些酸詩酸詞,硬是將后宮穢.亂得烏煙瘴氣。 陸承禮厭惡的人那么多,這多才多藝的溧陽王妃也是其中一個。 這么一會兒,下人已經將張太醫請來。 張太醫這幾日也算與郡主府上下熟赧了些,進來屋里不必刻意,很自然地就走到榻邊捏起了陸承禮單手玩。陸承禮沒動,就感覺后腦勺有被人翻動。 張太醫在檢查時,一旁的下人大氣不敢出,生怕擾了太醫的診斷。 須臾,張太醫才放下了手搖頭:“傷勢恢復的很好。顱內也無腫塊,身子是好的。此時記不清事情,據老夫猜測,極有可能是驚嚇過度?!?/br> 這種癥狀往年不是沒有過,宮里宮妃不認人,十個里頭六七個都是受了驚嚇或者瘦受了刺激。雖不大清楚這位陸公子是否在被找回之前是否受驚過度,但只能往這個方向推測。 長安一想也有可能,于是也不勉強了。說來也愧疚,承禮自隨她上京,享受沒過多少,似乎一直在受罪受傷。光這后腦勺就被人敲都敲了兩回,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要命。若非承禮這孩子堅強,生命力雜草似的頑強,旁人怕是早就一命嗚呼。 罷了,想得起來便想,想不起來算了。 張太醫把完脈又開了幾幅安神茶,順便檢查了傷口恢復情況,囑咐陸承禮多注意修養。 陸承禮全程安靜地聽著,扭頭又瞥了眼長安。 長安像往日一般摸摸他腦袋,絲毫沒注意到手下腦袋僵直的現狀,嘀咕了句:“罷了,人還活著就夠了,再奢求太多,神仙也會覺得不耐煩?!?/br> 陸承禮被她擼狗似的呼嚕了一通,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出了錯?莫名其妙多出一個人來本不說,這人對他的態度是不是太隨意了? 抱著古怪又復雜的心情,陸先生冷靜的時辰,默默增長一倍。 ☆、第七十八章 關于陸承禮不認人這件事, 長安慪得好幾天吃不下睡不好??蓚媚前阒啬苋毴驳鼗钸^來已算不幸中的大幸, 不能奢求太多。這般一想,確實是這樣。若陸承禮就此一命嗚呼,她估計也沒心思在這慪氣難受了。 雖說人是清醒了, 養傷上卻要特別精心。畢竟傷在頭上, 一個不好可是要留下終身病根兒的。怕郡主府的人照顧不當, 張太醫還特意留了府上的藥童下來照顧。 長安十分感謝, 為此特意重禮登門致謝, 張太醫本就得了周和以的吩咐用心照顧。便也沒收長安的禮, 只悉心囑咐藥童好些照看傷患的注意事項。藥童照顧就比小楓小七兩人要仔細得多,陸先生由著他照看,很快就能下榻走動了。 期間周和以來過幾趟, 但不知出于何種緣由, 他一次都未曾去看過陸承禮。 陸先生倒是特別想見見周和以。 對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悍將,陸承禮慕名已久。奈何他初入京城之時,這位王爺已久居北疆,逢年過節都不一定歸京。他出頭之時,溧陽王戰死沙場。對于周和以年僅三十四歲就死于非命這件事,陸承禮也曾痛惜不已。如今有這機會,他當真很想見一見。 “溧陽王在前院?”陸承禮由小七攙扶著走動, 屋里暖洋洋的,只著一件單衣。 小七不會說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