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周和以其實聽到腳步聲就知是長安。與長安朝夕相對了大半載,他自然認得長安的腳步聲。方才沒回頭,卻是方才一瞬間心中生出了些促狹的念頭。 雖說不明顯,但他卻是知道的。陳二花這直愣子面上看著冷冷淡淡,實則就是一個看臉行事的好.色之徒。之前他是陸承禮的時候,大多數時候犯了這人的忌諱,她都能看在陸承禮那張面皮的份上忍了。就是不知這好.色的愣子今日瞧見了他,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緩緩地偏過臉,眼睛不出意外地與長安抬起的眸子對上。 周和以眼中也是閃過驚艷的,不過更多的是詫異。詫異是詫異長安拾掇起來,果然很有幾分樣子。長安則是頗有些控制不住表情,袖籠里的手都興奮地微微顫。 ……他,他娘的,這人真的是真人嗎?怎么覺得長成這樣太不現實了呢?長安有點不太適應,果然小說里的男人就是要有這種不合理的長相嗎?這個頭頂上放羊放出一片青青草原的男配,居然是長成這幅模樣的嗎???! 好吧,她如今有點佩服姜怡寧了,對著這樣一張臉,她是如何做到三番四次出軌別人的? 不能想了,想多了容易污。 總之,綠帽王爺不可能不行的,這種身板怎么可能不行?長安克制地想。 “來,長安,來這里,”長公主被長安這毫不掩飾的驚艷表情給噎住了,心里不悅,她暗暗瞪了一眼周和以,私心里罵他就是個禍害。手下卻沖長安直招,趕緊打斷她的目光道,“這是你表兄,當朝十九皇子,你且見個禮?!?/br> 長安低頭快步走上前,動作生疏地給周和以行了個平輩禮:“表兄?!?/br> 周和以虛扶長安的手腕將人扶起,叫她不必多禮。 長公主拽著長安的胳膊,把人拖到自個兒身邊坐下。周和以的眼睛不經意地落在長安身上,再不經意地移開,長公主眉頭不由地蹙起來。 周和以狀似不知,只一幅晚輩的姿態,聆聽長公主的訓導。 長公主自然不會當著沈家人的面指使周和以做什么,只指了孫嬤嬤,叫孫嬤嬤引他出去詳說。事實上,遞去法華寺的信上便大致說了事由。此時孫嬤嬤說得不過是補充。周和以又瞥了眼乖巧窩在長公主身邊的長安,轉身出去。 發呆的長安則被長公主重重拍了一下手,回過神。 長公主教導她道:“記住,姑娘家出嫁要看人品,千萬別被皮相給迷了?!?/br> 長安干笑,不是她沒定力,是這周和以的皮相太驚人了。 “罷了,你瞧也瞧過了,一會兒各家的姑娘也該到了,且去花廳陪星月星雨吧?!闭f著長公主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她自去。 長安去到花廳,姜怡寧已經帶著她交好的各世家姑娘在花廳坐下了。 各大世家的姑娘瞧著都傲得很,此時端坐在花廳,神態都十分矜持。見著長安,大多目光就是一滯。而后須臾就又恢復常態,笑著起身與長安見禮。 人群中的姜怡寧似乎有些不在狀態,笑也勉強,見長安進來,只干巴巴地給姑娘們引薦一下便又尋了個位置坐下了。 長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與幾個姑娘寒暄。 而被打發去外院的周和以,此時端坐在外院獨設的會客廳里,聽著一群人花言巧語地恭維他。事實上,溜須拍馬的話說得多容易重,聽的人也心生厭惡。周和以維持著一幅不冷不淡的態度,偶爾點頭附和兩聲,倒是叫這些人受寵若驚。 十九皇子這么給臉,一時間他們恭維得更起勁了。 正當一群人吐沫亂飛,周和以忽地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清凌凌的,不仔細聽,其實不大容易聽見。但王爺是習武之人,且武藝不算弱,自然聽得清晰。 他轉過頭就看到,角門里走出來一個白衣公子。只見這公子神態天真,舉手投足之間有股孩童的稚嫩。此時正腳步輕快地在長廊上穿行。 而白衣公子的身后,跟著一聲不吭的小七,以及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 王爺的瞳孔,幾不可見地一縮。 作者有話要說: 見面啦見面啦??! ☆、第二十九章 那是……陸承禮? 周和以緊盯著不遠處的人, 心中有一瞬的悚然。大體是用那俱身子久了, 他私心里也默認了陸承禮那副皮囊也是他。如今瞧著另一個人在用那副皮囊嬉笑, 便怎么看怎么別扭。陸承禮對周和以的目光毫無所覺, 倒是他身后的小七抬頭目光追了過來。 長廊的正對面, 是一間寬敞的會客花廳。 小七沒發現有誰注意這邊, 只看到被一眾賓客簇擁著的紅衣公子目光泛泛地在人群中點落。似乎是發呆,或是只隨處瞧瞧。畢竟那紅衣公子瞧著品貌氣度, 俱不像是一般人, 不大可能認得自家主子。方才那古怪的眼神, 應當只是他的錯覺? 心里想著, 小七低下頭去,仿佛影子一般亦步亦趨地貼近了陸承禮身邊。 陸承禮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四周,沒發現什么好玩兒的。走著走著,又轉身往后走。他走得輕快, 手腕上的金鈴鐺隨之叮叮叮地響。 人群中周和以又投過來一眼,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一位正在唾沫橫飛說個不停地老大人一見他蹙眉, 下意識就以為自個兒沒留心說錯了什么話惹得這位祖宗不高興, 胡子都縮一截:“殿下?殿下?” 周和以偏眼瞧了他一眼,眉宇中淡淡的, 心中卻覺得有些煩躁。陳二花那直愣子居然真去打了個鈴鐺?什么鈴鐺聲兒這么響?叮鈴鈴的鬧人。 修長的手指輕點在紅木椅的扶手上, 他又淺淺呷了一口茶水。 認親宴還沒開始, 但看時辰也差不多。王爺看了看天色,起身失陪一下。他人一走,花廳里的氛圍立即就輕松起來。眾賓面面相覷, 只覺得這十九皇子雖年歲不大,卻十分嚇人。尤其冷著臉時那不經意間露出的氣勢,跟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修羅似的。 他們自然想不到,周和以確實是一個從北疆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哪怕皮囊在年輕,內里芯子早換了。 且不說眾賓在竊竊私語,周和以才將將走出花廳,恰巧碰上長安來找陸承禮。 長安今日的裝扮,當真是應了一句話‘傾國傾城’。尤其此時的陳二花尚未經受磋磨,比上輩子空有皮囊的小姜氏不知耀眼多少。仿佛一盞美人燈被點亮了燭火一般,從內里散發出的光芒叫人心神舒暢。 他站在花木背后,靜靜地看著長安拉著陸承禮的手腕,牽著人去廊下橫欄邊坐下。 陸承禮方才不知在哪兒蹭了什么,一邊臉頰上沾了些紅紅的汁水。 只見這傻子絲毫不以為意,雙目亮晶晶地盯著長安。他的一只手乖乖被長安牽,另一只手握著一把粉紅的菊花,舉著遞到長安的面前。長安接過去不知說了什么,彎了眼角便笑。而后抽出袖籠里的帕子,捧起了陸承禮的臉,輕輕替他擦拭起了臉。 一陣風吹起長廊下湖水泛起陣陣漣漪,而長廊中的兩人,仿佛一對璧人。 周和以微微瞇了瞇眼就,目光漸漸有些幽幽。 他不知為何,低頭看了眼腳邊迎風搖晃的白菊,忽地彎腰,也摘了一朵捏在兩指之間碾轉。未曾經歷過風霜少年時期的他,手指竟比白菊的花瓣還要潤澤。周和以掐了一片花瓣,拍拍衣擺,從花樹后面走了出去。 他生得本就高挑醒目,這一站出來,立即就吸引了長廊邊的人注目。 長安一扭頭,就看到回廊下花樹前站著的人。 眨了眨眼,似乎意識到自己舉止有些不妥,便放下了捧著陸承禮臉頰的手。眼看著遠處的周和以一步一步走過來,長安拍了拍陸承禮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行禮。 陸承禮歪了歪腦袋,雖然不明白為何,卻很聽話地站起來。 長安自然地牽起他一只手,走到周和以身前三步遠停下。屈膝行了一禮:“表兄?!?/br> 陸承禮這段時日在公主府,長公主也特意為他請來的先生教導。禮儀規矩什么的都學過,只是他心智太小,學了也記得模模糊糊。此時見長安屈膝行禮,他也屈膝行禮。長安趕緊拍了他一下,他抬起頭來,眼神還很有些迷茫。 長安被他逗得笑了下,教他道:“叫表兄?!?/br> 陸承禮很乖:“表兄?!?/br> 周和以呼吸一頓,他記得,陸承禮應當比他大不少吧?居然真叫表兄 心中如此,王爺緩緩開了口。清悅如玉石相擊的嗓音一出,清凌凌的叫人心生清涼之意:“表兄?”而后看向長安,挑了一邊眉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我的義兄,”長安不敢直視這位綠帽王爺,怕被美色勾引,“是我姜家的公子?!?/br> 周和以點了點頭,“既然是表兄妹,便不必如此多禮了?!?/br> 說著,他狀似不經意瞥到一般,看著陸承禮手腕的金鈴鐺:“方才便聽到一陣一陣輕巧的鈴鐺聲兒,是他手上這個?這是什么?” 長安有點跟不上他的眼睛,也看了眼陸承禮的手腕,點頭:“是鈴鐺?!?/br> “鈴鐺?這是朵花兒?”站在近處瞧,王爺才發現這鈴鐺外型的別致。小巧的喇叭花一般的鈴鐺,被花枝的葉子纏繞著紅線套在白皙的手腕上,顯得很是精巧可人:“這是出自誰人之手?花紋樣式倒是沒見過,很別致……” “這是我畫的,”長安趁機看了一眼他的臉,近處看,她快被綠帽王這神顏給閃瞎眼了。忙移開視線,她暗暗吁出一口氣,“是小女獻丑了?!?/br> “哪里,”周和以移開視線看向長安,“樣式十分別致?!?/br> 長安自然又是言辭上謙遜幾句。 陸承禮左右聽不懂,見長安和周和以都盯著他的手腕瞧。便興奮地舉起系著金鈴鐺的手腕,叮叮叮地晃著。 長安與周和以寒暄來寒暄去,說得全是虛言。別說長安耐不住性子,就是周和以心中也頗有幾分納悶。這直愣子不是最會沒話找話說?往日對著他一個‘傻子’都能說半天,怎地今日對著他,好似多說一句都要她命? 王爺有點不習慣,奈何如今他已經不是陸承禮,好像也沒了與長安隨意的便利。 面對面站了一會兒,長安沒憋住抬眼又瞄了一下美人。 周和以狀似沒動,就見長安瞄了一眼,又瞄他一眼。而后仿佛被燙著一般縮回去。 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樣,瞬間沖銷了王爺心口的那點子不悅。他微蹙的眉頭悄悄然松開。果然,這好色的二愣子,就是在覬覦他的臉吧?這般干巴巴說不出話,偏又偷偷摸摸地偷瞄他的行徑,難不成是在害羞? 王爺默默換了個站姿,這般瞧著,更芝蘭玉樹了些。 果不其然,長安又瞄了他一眼。 王爺終于肯定了,陳二花這女人,就是在覬覦他的美色。 他頓時有些莫名想笑,但不可否認,陳二花在覬覦他這個認知,叫王爺心口很有幾分舒泰。如此,他暫且便原諒她膽敢將他的東西給了別人這件事。 又瞥了眼陸承禮晃著玩兒的小金鈴鐺,他很是冷淡地開口:“這花樣子,戴起來還真有幾分有趣呢……” 說著,他挑眉去看長安。 雖一個字沒說,但眼神的意思很明確。這鈴鐺之類的東西雖看著很有幾分上不得臺面的樣子,但勝在十分有趣??丛谟腥さ姆萆?,你若知趣,不若也給本王打一個。 長安眨了眨眼睛,又看向自己渾身上下,不知他眼神在看向何處。 是的,蠢笨的直愣子陳二花,完全沒有領會到王爺的深意。 她繼續擺著手,十分謙遜地道:“表兄您謬贊了,當真太抬舉我了。這不過是我靈光一閃畫出來的花樣子,打出來討人歡心的小玩意兒。若真要戴金子,自然得去請大師打造。我這點東西哪里只當別人去戴,可千萬別貽笑大方了?!?/br> 王爺差點沒被梗死:“……” “承禮戴著……啊,是我的疏忽,”長安一拍腦袋,介紹道,“這位我的義兄,姓陸,名喚承禮。表兄見諒,承禮跟旁人是不同,幼時傷了腦子,如今行為舉止便有些孩子氣。若承禮有哪里冒犯,還請表兄莫與他計較?!?/br> 現在才想起交代這事兒,周和以吐出一口氣,陳二花還是那個陳二花。 “怎么會?”他出來也夠久了,是時候回花廳,“陸公子天真活潑,是個好的。莫說冒犯不到我,便是真冒犯了,我又豈會與他計較?” 長安一想也是,綠帽王雖說為人頗有些冷漠,但十幾年在沙場拼搏著保衛大盛子民的人,心胸怎么也不該會狹窄。 于是道了謝,順勢也請求他帶陸承禮一道進去。 長安想得很直接,承禮往后也算姜家的正經主子,今日認親宴的主角,沒道理因為他有些癡傻,便把他撇到一邊去。 之前大半年,周和以被長安強迫的事兒多了,形成了條件反射。結果如今長安這一拜托,他想到沒想,下意識地就答應了。等領著陸承禮走出一大截后,他忽然回過神。他玉面羅剎溧陽王,何時這般被人指使過? 不悅也沒辦法,人都到門口了,自然得領著一道進去。 陸承禮離了長安身邊,便十分安靜。他哪怕神志不清,卻是個非常聽話的。此時隨周和以在主位上坐下,不開口的模樣,仿佛一個被世家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小公子。陸承禮不喝苦茶,下人一見他,立即去后廚端來長安特地教會后廚傅替陸承禮烹煮的杏仁羊奶奶茶。 陸承禮彎著眼角笑了一下,捧著杏仁羊奶奶茶,旁若無人地便喝了起來。 周和以慢條斯理地啜飲茶水,眼角余光瞥去一眼,又是一滯。 這是什么?陳二花又搗鼓新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