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購置了院子,真安頓下來后,他們好似有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長安這些日子一直拎著心,就怕京中那些見色起意的人不死心。不過一晃兒一個月過去,那些總來打聽她的人都沒了動靜,她這顆心暫時就放下了。長安尋思著去姜家認親的事兒事不宜遲,得了機會就去長公主府附近打聽。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她見不到人。哪怕她能想出一千種說辭,沒靠得住的人帶她進府,空有玉牌也無用。講真,若非長安記得原主跟她的生身父母長得很有幾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原主當真是有理也無處說。 沒有門路,只能用最笨的辦法。 于是長安只要得了空就在公主府附近晃悠,且挑長公主最便宜的時辰去。盼著哪日運氣好能直接撞到長公主的面前,叫她瞧上一眼。 晃悠了大約一段時日,丁點兒收獲都沒有。 公主府邸落在城南,這一片是京城有名的勛貴圈兒。京城四品以上官員的府邸,都落在這一塊兒。按理說,長安晃悠了大半月,不至于一個能幫得上忙的人沒遇上。但人若不走運,當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正經人沒遇到,她反倒叫禮部侍郎的長子王沖給撞了個正著。 要說王沖此人,最是貪花好色。時年二十有三,正妻沒娶,嬌妾美婢鶯鶯燕燕卻養了一屋子。十五六歲便夜宿花街柳巷,玩死玩殘的女子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這日他難得白日里出門,就遇到在長公主府門前徘徊的長安。長安有心叫長公主看出自己的長相,次次來都特意將五官面貌全露出來。王沖一件長安兩眼都癡了,這等難能一見的美人哪能放過?他當場一擺手,幾個小廝便上前堵住了長安的去路。 長安一見情況不對扭頭就跑。 三四個小廝跟王沖欺男霸女的事兒做得多了,不必主子吩咐,自發地就去追。長安對這一塊不熟,就悶頭瞎跑,很快便被他們給堵在了死胡同里。 白日里這條巷子,當真是一個人影兒都沒有。長安看著三面高高疊起的院墻,面對著四個年輕男人,心一橫就硬著頭皮硬上。托了力大如牛的福,三個年輕力壯的小廝連帶著王沖這個主子一起,被長安給打得滿地爪牙。 長安無數次感激這把子力氣,狠狠一腳就踩在了王沖的兩.腿之間,而后,狠狠地碾。她力氣大,下腳又帶著恨意,差點沒把王沖的物什兒給直接踩碎了。 直到王沖鬼哭狼嚎的求饒,她才哆嗦著手腳,心有余悸地回了住處。 這日夜里,長安翻來覆去地睡不踏實。 總覺得自己這運氣,未免也太背了些。好似冥冥之中總有一只手在阻撓她做什么。心里想著白日里的遭遇,長安又摸了摸脖子上掛得玉牌,到底覺得心有不甘。憋屈難忍,她干脆爬起來,抓著身邊睡得香甜的周和以一陣猛搖,把人給搖醒了。 王爺面上迅速敷上一層冰。 黑暗中,周和以抱著薄被坐起身,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這作死的小婦人。 只見如水的月色下,榻上的少女一頭烏黑如墨緞的發絲披在肩頭,別樣的柔美。一雙瀲滟的鳳眸怒睜著,隱隱可見里頭兩團火在熊熊燃燒。鼓囊囊的胸.脯一起一伏,顯然在大半夜在琢磨什么東西想不通,越想越氣的模樣。講真,若非王爺十多年的驚夢之癥已然痊愈,這般膽敢在他熟睡之后驚動他的人,早被他剁碎了送去喂野狼了。 “陸承禮!”長安抓著他兩肩膀晃悠,“我是不會屈服的!沒有什么能難得到我!” 王爺心頭火氣一滯,不由地挑起眉:這是又怎么了? “阻撓我?不給我破壞她人生的機會?”長安冷哼,“我偏要破壞!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特么的決定跟它杠上了,不讓我去,我偏要去!” “……去哪兒?”沒頭沒尾的,聽不懂。 長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不用管!這里頭沒你的事兒,乖?!?/br> 周和以:“……”沒本王的事兒你把本王搖起來? “不管了,”長安自顧自地嘀咕道,“迂回的套路行不通,那就走直接上門這一條。反正理由再牽強,血緣關系卻是千真萬確的?!?/br> 說半天,原來還是認親這事兒。 周和以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靠在床柱上。長公主這些年沉迷修道不理世事,姜家多年來沒個正經男子撐著門庭,早已經不是原先的鐘鳴鼎食之家了。若非父皇念舊,榮寵還在,依姜家孤兒寡母的現狀,怕是早淪落到三流以外。 王爺私心里是看不上姜家的。畢竟等長公主一倒,或是他父皇心思一變,姜家失了依靠,就是個空殼子。但姜家的這場富貴對于山溝溝里長大的長安來說,確實不亞于一步登天。 “上門?”周和以嗓音里含著啞,“娘子要上什么門?” “自然是我尋的親人的門?!?/br> “娘子你找到親人了?”王爺不由的詫異。 “那是自然,”長安不想給他解釋她怎么找到的,只含糊地說,“我大街小巷的打聽,自然打聽到一些眉目。罷了,跟你說又有何用?你又聽不懂!” 說著,她將薄被往身上一蓋,直接躺下了。 周和以:“……” “睡吧,再有三四日便是你生辰。等我忙完手頭這陣子,要給你做一個好吃的生辰蛋糕?!遍L安忽然把頭伸到周和以的腰邊上,黑暗中,她兩眼亮晶晶的,“屆時會有非常特別的生辰賀禮,承禮期不期待?” 一個破鈴鐺有什么好期待,王爺面無表情。 “哼,我就知道你很期待?!遍L安頭埋下去,說話聲音嗡嗡的,“這東西啊,我告訴你,全天下獨此一只,旁處再找不到一模一樣的!” 周和以別扭地挪開腰,背對著長安默默躺下去:嘖,誰稀罕! …… 既然決定了拼一把,長安也不怕上門被人轟出來了。稍作三四日準備之后,為避免夜長夢多,長安便領著陸承禮常松等幾人,十分直接地敲響了公主府的大門。 長公主的這座府邸,是當初明德帝登基后特意賜給長公主的。 這座府邸聽說歷經幾個朝代,一次次翻修晚膳,如今光看門庭,已然不是一般府邸能及的巍峨與肅穆?!L公主府’四個鑲金大字龍飛鳳舞的,聽說這牌匾還是當今圣上親手所書。門前兩只猙獰的石獅,雕刻得栩栩如生。一左一右地鎮守著門口,足足高人半個身子那么高。緊閉的大門,門檻高出正常人的膝蓋……當真是,處處彰顯公主府的高不可攀。 長安咽了口口水,心中很有幾分緊張。雖說她來之前便已然做好了要打一場硬仗的準備,但此時站在這里,她免不了會覺得底氣虛。 畢竟說辭什么的,她張口瞎編,根本經不起推敲。 特意換身干凈又不失體面的衣裳,長安牽著周和以就這么站在角門處,等著公主府門房的人出來。 公主府的門房,是一個體面的年輕小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圓臉,見人就笑。一身藏青的小廝打扮,瘦歸瘦,看著人很是激靈體面的樣子。 門房出來的第一眼就是兩人的衣著。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半句不假。長安和陸承禮這般人模狗樣的,哪怕面生,門房也是愿意聽長安說話的。長安深知與小鬼打交道的手段,上來先塞了一兩銀子。果不其然,門房的態度更好了,聽話也聽得更仔細。 長安心中打好了腹稿,此時說的也流暢,幾句話就把自己來此的目的交代了。 門房小子見長安行事大方,本還當是府中哪位管事嬤嬤的娘家人。此時聽完她的說辭,一道悶雷劈在頭頂上,頓時生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他捏著手里還沒捂熱的銀兩,手心用力的咯咯響。門房小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覺得說什么都不大對。心中輾轉半天,他默默躬下了腰,小心翼翼地問:“……姑娘說得可當真?抱錯孩子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您當真沒找錯人家?” “小女是打聽才來的,”長安自作不知地搖頭道,“姑且算來碰運氣的?!?/br> 門房吐出一口氣,驟縮的心口慢慢緩和了。 “這飯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似乎察覺自己口氣太過嚴厲,小心起見,門房小子斟酌地改口道,“信口開河,可是要付出代價的?!?/br> “年前家中祖母大病一場,本以為熬不過去,特意將小女叫道身邊,將小女的身世和盤托出?!遍L安卻半點不受他威嚇,一幅無辜的模樣,“她年紀大了,不大清楚小女的生身父母是到底何種身份,只說小女的爹娘皆是京城的貴人,氣度非凡,父親的名字,似乎叫安瀾。小女上京打聽了這兩個月,別的什么都沒打聽到,只打聽到這里曾有位叫安瀾的……” “安瀾?!” 長安點了頭:“對,姓姜,安瀾,京城人士,貴人?!?/br> 這幾句話說出來,門房小子冷汗又飆出來。 長安道:“小女不知什么安瀾,這兩個月便一直在打聽叫安瀾的人……” “姑娘當真不知安瀾是什么嗎?!”門房小子激動的嗓門都劈了。 安瀾可不是名兒,那是他們家已過世侯爺的封號! “小女身上有一塊玉牌,聽說是娘親親手掛小女脖子上的?!遍L安避而不答,徑自道,“那鄉間婦人雖倉促之間換了人,卻沒來得及取下小女的玉牌?!?/br> 門房小子只覺得,手心的這枚銀子頗有些燙手。 他小心翼翼地睨著眼前的少女,只見這少女哪怕衣著樸素,樣貌氣度卻不像一般人。他年紀小,沒見過已過世的侯爺侯夫人,不知兩人相貌。但可以肯定的是,府中那位郡主,跟長公主是丁點兒都不像的。他一時間想信又不敢信,心中幾番輾轉,拿不定主意。 若府中那位天之驕女的郡主當真是個假貨,真郡主卻被丟在鄉間十四年,且不說這其中曲折到底要如何。就說這真郡主進了府,那可是要翻天的! “不若這樣,小的先進去給主子報個信兒,姑娘先稍等片刻?” 門房小子心口怦怦跳,覺得自己機會來了。若這位當是真郡主,那他今日報的這信兒賣的這個好,可就是登云梯??! 長安點頭,“你且去吧?!?/br> 門房小子不敢耽擱,忙不迭地就往府中沖。 就在長安焦灼地等待之時,一群人不知打哪兒沖出來。在兩人猝不及防間,一麻袋將長安從頭套到了腳。周和以雖有察覺正要動手,身子卻跟不上他的反應,正要暴起呢,后腦勺便遭遇了兩下重擊。 只見周和以額頭的血飆出來,他晃了兩晃,整個人轟然地倒在了地上。 而套住長安的麻袋被人扎緊了口子,裝進臺階下的馬車里,匆匆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下一張就要入v了,明天存夠一萬字后天入v。入v后作者君會保持日更,有機會的話還會嘗試雙更,請小天使們一定要支持?。?! v當天,200紅包??!敲碗求寶寶們支持嚶嚶嚶…… ☆、第二十章 賊人動作太快, 公主府一直盯著的門房連反應都不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長安那么大一個人便被人給套著裝走。另一個年紀稍大些的門房跑出來, 就看到周和以倒在地上, 鮮紅的血迅速染紅公主府門前的地磚。 他扶著周和以的手都在微微顫, 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 這是發生了何事?何處歹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公主府門前行兇擄人?! 然而那一波人動作飛快,馬車轉眼就消失在巷子口。 正巧候在巷子口的小七察覺到飛馳而過的馬車, 頓覺不對, 催促著常松趕騾車過來瞧瞧。這一瞧才發現, 自家少奶奶好端端的人不見了, 而少爺倒在血泊里。血染紅半身衣裳,臉刷白如紙。常松這顫巍巍的,差點沒嚇眼一閉厥過去。 天??!這是怎么回事?!他們不過是來尋親為何會變成這樣?! 常松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年前陸家就遭了一次大難,如今又出事, 老天爺這是想叫陸家死絕么!心里這般恨著,常松倉促跳下騾車??商? 一條腿卡在騾車的車轅, 叫他直接一個猛子從騾車上栽下來。 若非小七眼疾手快托他一把,常松當真得栽個頭破血流不可。 翠娘抱著小包袱連忙下來, 拎起裙擺就往臺階上跑。就算發生了這樣的事兒, 公主府門前依舊是半個人影都沒。那門房扶著人, 一時間不知是弄進府還是送下去。 常松瘸著一條腿,跌跌撞撞的,差點沒一頭磕死在石階上。小七最快, 沖上去就把周和以從公主府的下人手中接過來。平日里安靜得跟個影子似的人這時候倒顯出來,只見他抱起周和以,指著門房無聲示意翠娘問,自己則邁開腿往附近的醫館沖。 別的什么都是不急一時,以這滿地的血,再不救人,主子怕是要一命嗚呼了! 小七這時候也不隱藏,輕輕一躍,只身便飛上了兩丈高的院墻。周和以這么大的塊頭在他手中仿佛一張薄紙,抱著在高墻之上飛奔毫不吃力。常松哆嗦了半天轉頭跑下臺階,小七帶著周和以已經沒影兒了。 常松心里又驚又懼,不清楚發生了何事,也不知如何是好。 哆嗦著爬上騾車,心里記掛著長安的去向卻又更怕自家少爺會至此沒命。都顧不得翠娘沒上車,甩起鞭子慌不擇路地駕車就要去追小七。 不管怎樣,如今救少爺的命才是首要! 翠娘被公主府的門房給帶進了側門耳房。說實在的,門房也沒料到青天白日的會發生這樣稀奇的事兒。翠娘問,他便語速奇快地將事情始末給交代給了翠娘。且不說翠娘這邊驚慌失措,就說先前替長安遞話的那小廝,一股腦兒沖到二門,被管事的給攔下了。 公主府不是一般人家,自來規矩極大。 從外院到內院,三道門,每一道都是有管事在看管著的。二門的管事是個mama,姓劉,天生一張款下顎的大方臉,斷眉,三角眼,瞧著很是不好相與。府中人就是看中了她這面相,能鎮得住人,才叫她守著這二門。 畢竟內院的兩個主子都是女眷,長公主金尊玉貴不必說,小主子還未出閣呢,可千萬莫被不長眼的腌臜東西給沖撞了。 也是不湊巧,門房小子急吼吼的,正巧撞見劉mama抓到幾個膽大包天的婆子竟然在這二門處的廊下不干正事兒地閑磕牙,一頓疾風驟雨的發威風。門房的這小子正撞到槍/口上,被劉mama逮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門房小子心里急啊,苦著臉等劉mama呵斥完才說這頭有急事要求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