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好在楚寔的速度不慢,他收筆后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在季泠唇上又偷了一個香,惱得季泠不知如何是好,她覺得自己已經聽得身后長歌的竊笑了。 季泠羞惱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瞪著楚寔,恨不能將他瞪出個窟窿來。 若是尋常人被人這么瞪著,又自知有愧,早就該瞥開眼了,可楚寔倒好,也那么回視著季泠,兩人卻不像是彼此瞪視,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含情脈脈的對視了。 最后還是季泠自己受不住地先撇開了頭。 上好妝自然是更衣,季泠轉入屏風后,卻聽楚寔道:“天氣漸冷了,昨日那種疊紗衣卻別再穿了,好看是好看,可等老了你的膝蓋什么的肯定會疼?!?/br> 季泠卻是沒想到楚寔還管這個。 “你身子纖細又高挑,不穿紗裙穿夾襖也一樣的好看?!背伬^續道。 季泠雖然沒著聲,卻也用眼神示意長歌出去另外取了一套衣裳來。上身是一件秋水澄的團花短襖,下頭配了一條霜白裙襕繡如意百合的百褶裙。 季泠的身材的確高挑,這衣裳做得又合體,那襖子剛好短在腰際,顯得小蠻腰細如楊柳。此外季泠在腰上又纏了一條兩指寬的白銀鏈子,那鏈子的白卻和裙子的白幾乎一樣了。 鏈子上垂掛著香囊、荷包、玉佩等等小物件做裝飾,走出來叫人一看,真是又嬌又俏,還帶著一絲天真的魅。 楚寔贊道:“你這一身出門,只怕隔日武昌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又要學了去了?!?/br> “哪有那么夸張了?!奔俱龅?,可心里卻也是臭美的。 季泠今日也的確要出門,昨兒她聽劉夫人說積玉橋那邊兒有個華翁,蒔花最有心得,即便請不得他,請到他身邊的童兒照顧她新的菊花,來年都一定長得更好。 季泠想起楚寔說的要眼見為實的話,讓她不要輕信人,便決定自己前去親自看看那華翁的花園子。 到出門的時候,季泠才知道楚寔將南安派做了自己的護衛,她心里一驚,楚府的人都知道楚寔身邊最得用的兩個仆從就是北原和南安。如今或者都不該叫仆從了,都成了楚寔身邊近衛的侍衛官。 出門時季泠的陣仗更是大,車架邊上的侍衛就有二十人,很少有官眷出行這般大陣仗的,她坐在馬車里臉都燒得慌。 那華翁的花園自然是沒看成的,原來華翁最恨官府,一看季泠的排場就立即關門落鎖,假裝人不在家。 季泠自然也不會硬闖,只能怏怏回府。 到晚上楚寔回來,季泠道:“表哥,做什么讓南安帶那么多侍衛護衛我呀,我就是隨便出個門,并用不著那樣的排場?!?/br> 楚寔道:“那可不是給你擺排場的?!?/br> 季泠無言地等著楚寔說下文。 “如今南昌城不是很太平,我怕有人對你不利?!背伒?,然后低下頭去,“是我對不住你,阿泠,知道你不習慣如此的陣仗,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就好了?!?/br> 楚寔這么一說,季泠還能有什么法子,反過來還得心疼楚寔。然她也憂心地道:“表哥,如今世道就如此亂了么?我出去了一趟,見街上的百姓都衣衫襤褸的,我……”可她卻還在為好不到蒔花翁而煩惱。 楚寔聞言臉上浮現了一絲郁色,季泠見了也難過。 “天子無道,任由宦官專權,自己卻窩在后宮尋歡作樂,還四處派各路礦監、路監大量盤剝收稅,百姓自然苦不堪言?!背伒?。 季泠頓時羞紅了臉,“那為何我們還要辦菊花宴?”所費雖然不多,卻也不小。其實不止這些,季泠還可以問,為何我們這些官宦人家還能衣錦著繡。 楚寔笑著搖頭道:“阿泠,讓天下百姓過好日子,并不是說就要自己過苦日子,同甘共苦才是憐憫百姓。這同甘共苦可是同甘在前。真正的國泰民安,應該是國富民豐,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衣華食豐那才是好日子?!?/br> 楚寔描繪的情形季泠只嘆道:“是要老百姓也能過上官宦人家的日子嗎?” 楚寔點點頭。 季泠不信地道:“真會有這樣的一天么?” “只要人愿意去做,就會有?!背伾斐鍪直垡粩垖⒓俱鰯埲霊阎?。 季泠想掙扎時,卻又聽得楚寔道:“我明日就要啟程去永州府,那邊瑤民被義教挑撥得作亂,我得去看看?!?/br> 一聽又有人作亂,季泠心里就擔憂起來了。以往雖然聽過不少義教的事兒,可只覺得太遙遠,如今卻覺是近在身邊?!奥犝f義教的教主神通廣大,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表哥,你一定要小心些?!?/br> 呼風喚雨什么的,自然是以訛傳訛。然楚寔看著季泠眼底的擔憂,卻沒反駁她,臉上反而帶出了更多的愁色。 “表哥,此行十分艱難么?”季泠問。 楚寔道:“瑤民兇狠,而咱們的軍隊疏遠cao練,吃空餉的又多,瞧著人多,其實真正能上戰場的卻只有五成不到,兩邊對陣恐怕敗多贏少,且朝廷還派了個什么都不懂的監軍來指手畫腳……” 在楚寔的嘆息中,季泠就格外地溫順了,壓根兒就忘記了掙扎,只能靠在他胸口。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南安放在你身邊用, 他會保護你的安全,你出門時一定要帶著他。阿泠,這可不是玩笑話,我此去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背佊值?。 “放心吧, 表哥,我自不會讓你cao心的。我少出門就是了?!奔俱龅?。 “這卻也不必, 官宦人家如果都不出門了, 只會讓百姓更恐慌。你依舊是該赴宴的赴宴, 該看戲的看戲。讓百姓覺得一切正常才好?!背佌f著話, 很自然地季泠理了理零碎的額發,然后低頭親了親。 季泠心里一亂, 正要坐起身,卻被楚寔死死箍住, “阿泠,這一次如果我回不來……” 季泠趕緊地捂住楚寔的嘴巴, “表哥, 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br> 楚寔將季泠的手挪開, 笑了笑, “我還以為阿泠心里是盼著我回不來才好的?!?/br> “我怎么會……”季泠急道。 “因為你的心結一直解不開,我……”楚寔苦笑一聲,“終究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別么?” 季泠喃喃。想起當初的事兒,楚宿和楚寔都是酒后無德呢, 只是一個是她生了貪念而心甘情愿罷了,她被楚寔說得臉紅,“不管如何,我一直都是盼著表哥好好的?!?/br> “只是為了老太太而已是么?”楚寔道,“所以你當初寧愿死也不聲張,為保全我的名聲,也為保全二弟的名聲?!?/br> 季泠錯愕地看向楚寔,卻見他擺了擺手,頗有些疲倦而頹喪地道:“安置吧?!?/br> 洗漱后季泠上了床,還以為會發生點兒什么,結果一大早醒來,她沒再在楚寔的懷里,可卻依舊睡到了他的那一邊兒去,只是被他用被子在中間隆起隔了一下,兩人才沒滾做一堆。 直到楚寔騎上馬背走了之后,季泠站在門邊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尾,心想自己是不是真傷他的心了?若是他得以安全回來,她,她…… 可只是光想一想那事兒,季泠就害怕得緊,好像那種疼痛又回到了身體里。 誰知楚寔這一去就是四個月,到衙門臘月二十封了印都沒回來,前三個月卻還有信道一聲平安,最后這一個月可能是雪太大道路封阻,竟然就沒了消息。 等到大年三十這日楚寔都沒回來,也沒個音信兒,季泠都絕望了。這年自然也就沒了年味兒,長歌來問季泠何時擺年夜飯。 季泠悵惘地看著窗外飄著的大雪,她一個人這年過與不過有什么意思?“擺吧,今年表哥不在,咱們也不用拘束,你去請了王婆婆,劉嬤嬤,還有芊眠,咱們一起坐一桌吧?!?/br> 王婆婆等人倒是來了,卻是說什么也不肯跟季泠一桌,都說尊卑有序,尤其是芊眠和長歌,更是不肯。 季泠無奈,虧得想起了古制,讓長歌布置了幾張小幾,每人一幾,席地而坐,季泠坐北朝南,如此眾人才敢入席。 只是這一頓飯季泠不怎么提得起精神來,吃過飯也沒留她們就這么散了。 長歌在屋子里伺候季泠,季泠道:“你且出去和姐妹們玩兒吧,也不用陪著我了,我在床上看看書就睡了?!?/br> “這怎么行?”長歌道。 “去吧,你與采薇她們一起玩兒也熱鬧些,這府里太靜了。今兒是年三十大家都不要拘束?!奔俱鲈偃齽竦?,到她都要發怒了,長歌這才出了門。 季泠自然是睡不著的,心里空蕩蕩的,很是難受。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那么依賴楚寔了,他不回來,她的年過著就太沒意思了。無論外面多么張燈結彩,可她心里卻是大雪封山。 季泠迷迷糊糊地靠在床頭,卻聽得長歌“咚咚咚”地跑進來,歡喜地喊道:“夫人,夫人,部堂回來了?!?/br> 長歌口中的所謂的部堂自然就楚寔了。 季泠立即就睜開了眼睛,站起身道:“真的嗎?” “是呢,剛從大門進來,我想著你肯定著急呢,就先跑進來了?!遍L歌喘著氣兒道。 季泠的臉上添了喜色,“你去廚房讓婆子趕緊把水燒傷,表哥愛潔,肯定一進來就要洗澡?!?/br> 長歌立即應下了。 季泠卻又急著道:“這天兒太冷了,咱們晚上吃飯,片刻就涼了,卻也不舒服。去廚房讓他們煮一口一品鍋來,再暖一壺酒送進來?!?/br> 長歌應了正要跑出去,季泠又急急道:“長歌你別去了,讓采薇去,你來伺候我梳頭吧?!?/br> 長歌笑著應了,在門口吩咐了采薇一句,就趕緊進去幫季泠重新找衣裳和梳頭。虧得她手腳麻利,這大晚上的也不用盛裝,發髻簡單挽起來插一柄玉梳就行。粉也不用抹,季泠本就白皙且還是在燈下,所以只沾了點兒桃花色的口脂整個氣色就亮了。 只是季泠選衣服卻用了不少功夫,到楚寔進來時,季泠都還在選衣裳,聽著腳步聲她趕緊讓長歌先去前頭接著,自己胡亂地換了衣服。 聽得外間楚寔問道:“夫人呢?已經睡了么?” 長歌道:“夫人在換衣裳呢?!?/br> 再接著就沒了聲音,季泠衣裳穿了一半,側耳聽著屏風外的話,見突然沒了聲音,越發地探過頭去,依舊是安靜無聲。 等她縮回頭,然后余光里突然就瞥見了楚寔,她側頭一看,卻見楚寔已經站在了屏風的另一端,正看著她呢。 “啊?!奔俱龅秃粢宦?,胡亂地把腰帶一系,“表哥,你怎么,怎么……” “我不在家,你連歲都不守了么?”楚寔斜靠在屏風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季泠再次手忙腳亂地解腰帶、系腰帶,然后受不了地往前走了兩步,替季泠拉了拉衣襟,幫她將瓔珞系好。 “表哥替女子整理衣裳倒是挺上手的?!奔俱霾恢肋@句話是怎么從嘴巴里冒出來的,反正就那么脫口而出了。大約是實在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吧。 “那是因為你太不上手了?!背伷沉思俱鲆谎?。 季泠氣結,只能冷哼。 楚寔抬手捏了捏季泠的臉頰,“小脾氣漸長啊?!?/br> “表哥這許久,怎么也不派人送封信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擔心嗎?”季泠的衣帶終于系好了。 楚寔道:“有人每次回信都是一句,家中安,勿念,我寫信還有什么意思?” 這話又把季泠給堵住了,她自知有愧,“可是我也不不知道寫什么呀?!?/br> “你還有理了?”楚寔道。 正好這時候一品鍋也送了進來。大年夜里廚房本就是熬了高湯的,所以上菜上得快。 “就擺在榻上吧?!背佌f道,“溫酒的爐子也放在榻邊,我自己動手,你們且下去吧,叫你們時再進來?!?/br> 這番之后屋子里就又只剩下楚寔與季泠兩人了,他坐在榻上先給季泠斟了一杯酒,“你今晚怕也是沒吃什么東西吧?” 季泠心想這人可真是成精了,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楚寔朝季泠舉了舉杯,季泠本是不愿意喝酒的,可想著今日是大年夜卻不能掃興,于是也舉了舉酒杯,放到嘴邊抿了一口。 “知道有句勸酒歌怎么說么?”楚寔問。 季泠搖搖頭。 “說是,感情淺舔一舔,感情深一口吞?!背伒?,然后把酒杯倒置,給季泠看看他已經干了。 季泠被說得無法只能喝了,虧得這酒杯小,但喝得這么急,她也是頭暈。 “有酒無令,卻也無趣,要不我們行令如何?”楚寔又問。 季泠道:“我可不敢跟狀元公行令,這不是老壽星茅廁里打燈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