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季泠在楚寔走出去之后,心頭才松了口氣,旋即又想起他的話,一時想著她怕是閑不下來了。 人閑不下來有個什么好處呢?那就是沒工夫東想西想,吃飯倍兒香,睡覺也就再不驚醒了。 武昌的官眷無不想見一見這位新到的總督夫人的。雖然楚寔的官銜前有個“權發遣”字樣,但那只是因為他年紀輕,官階不到二品,所以加了權字??蛇@次朝廷新設的總督之職里,皇帝最看好的就是他。 官運之盛,圣眷之隆,都叫人嘆為觀止。 季泠跟著他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可她也有煩心事兒。這賞菊宴既然是賞菊,當然得有名品,可這總督府乃是用的舊日督府衙門,后院雖有菊花,卻都十分普通。 “表哥,這賞菊宴我去哪兒找菊花呀?張常安四處打聽過,普通的卻好買,但名品卻難覓?!奔俱稣蜃诖扒靶浊皳项^。 楚寔道:“這有何難,你只需要露出一點兒風聲,自然就有人把菊花給你送上門來?!?/br> 季泠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明了,可又覺得不可思議。 “你把那些送菊花的人名字記下就行。我也正好趁機看看這湖廣的官場是個什么樣兒?!背伒?。 季泠還有些懵懂,可卻按照楚寔的話做了。果不其然,接下來幾天陸陸續續地來了好些人家送花,什么“抓破美人臉”,什么“金盤銀絲”這些在京城都難得一見的名品,這兒居然都有。 季泠將收禮的單子遞給楚寔,“表哥,等菊花宴之后,這些菊花我再還給他們吧,行么?” 楚寔揚揚眉。 “只有惜花之人才能養出這些花來,我又照顧不好,對它們的習性也不熟悉,那么多名品若是枯在我手里了,卻是可惜?!奔俱鼋忉尩?。 “隨你吧,只是你這送回去得派人好好解釋一番,否則他們就會以為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背伒?。 季泠“啊”了一聲,“這樣麻煩呀?” 楚寔道:“嗯。所以你也可以找個花農專門照看這些菊花,反正每年總有這樣節那樣宴的,你來年再辦也省得再到處找花?!?/br> 季泠算是又學習了一次。 待菊花都送到園子里時,各種布置卻是季泠帶著芊眠,還有王婆婆一起商議怎么弄的。尤其是王婆婆真叫人大跌眼鏡,她本只是廚娘,可廚娘也是要擺盤的,對美的要求比尋常人都要高出許多。 她們三人這么一合計,整個后院頓時姹紫嫣紅起來,卻又不顯得俗氣和凌亂,季泠還弄了個“賞菊八景”。 她興致勃勃地拉著楚寔到了后院,“表哥,你看,這里是雪頂耀日?!蹦菂s是用百來盆“雪海菊”堆起來的雪山,到晚上時,那上頭的燈光灑下來,就是曜日了。 “那邊是正旦煙火?!奔俱鲋钢鴸|邊兒假山上道,“這也是晚上看的。那菊的名字就叫煙火,我想著正好擺成煙花的模樣,晚上背后的燈一點上,那一處看起來就像是煙火呢?!?/br> 楚寔笑道:“你這卻是別出心裁了?!?/br> 季泠道:“雖則有人送了好些名品來,但卻還是有限,我想著既然是賞菊宴,總要叫人有些新鮮感才好,如此才有興致。反正我閑來也無事?!?/br> 楚寔道:“你可不是閑來無事,而是做事兒用心?!?/br> 的確如此,季泠想著這事她第一次幫著楚寔張羅這些東西,自然想辦好,也叫人不要小覷。而她長這么大,也很少有人拜托她做事兒的,她自然要盡心竭力。 如今再被楚寔這么一夸,季泠心里還挺美的,“表哥覺得這樣可以嗎?”季泠再次向楚寔確認。 楚寔道:“自然,只怕你這菊花宴一開,以后武昌人家開花宴的時候,都會跟你學了?!?/br> 說不得楚寔還真是料事如神,此次菊花宴之后,別家的什么牡丹宴、芍藥宴等等就都競相爭美了,所費糜多,當然這就是后話了。 到了菊花宴這日,季泠自然起了個大早,雖然客人不會這時候,但她還得洗澡沐發,穿衣打扮。她選的衣裳布料卻也不華麗,連繡工都只是淡淡。 季泠本就偏愛輕薄飄逸的布料,所以選了一身鵝黃疊紗裙,層層疊疊在這晚秋之時卻有些冷,所以就用了一條毫無雜色的白狐毛做的披帛,挽在手臂上卻也可以御寒。 所以季泠的衣裙雖然不顯,但這般打扮卻是有些奇特,可奇特之余又覺得理所當然,顯得非常的高雅雍容。 這時節大多婦人都穿上夾襖或者厚襖了,跟季泠這么一比,可就顯得臃腫得多了。是以一見著這位總督夫人,就叫人眼前一亮,覺得別人也太會穿衣打扮了,本不是多稀罕的東西,可人家就是會想會配,難怪是京城來的。 就是額前的花鈿都比人畫得細致柔美,那芙蓉花瓣畫得輕盈飄逸,好似真的似的。 “夫人身邊的丫頭手可真巧,咱們身邊就找不出這樣的細致人來,能把花鈿畫得如此美的?!蹦喜蛉伺踔俱龅?。 季泠只笑笑,卻沒答話。實在是這花鈿乃是早晨楚寔非要給她畫上的,她本是不同意的,他就用手壓著她坐下。兩人的鼻息離得那么近,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熱氣呼出在她臉上,讓她很不適應。 “對啊,不知夫人肯不肯讓你身邊的長歌姑娘教教咱們的丫頭?!绷硪晃粍⒎蛉艘矞惾さ?。 季泠被鬧得只得道:“哎,并非長歌所畫,是夫君早晨隨手畫的?!?/br> 這下可就更熱鬧了,多少人都說羨慕他們夫妻舉案齊眉、 這一場菊花宴下來,季泠可就成了大名人了,也成了人人爭羨的夫人,哪怕她不是楚寔的夫人,也叫人覺得與眾不同了。 那衣裳,那菊花宴,那么巧的心思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更不提她那舉世無雙的美貌,叫人看了就自慚形穢,連嫉妒之心都生不出,因為實在是差別太大了。 到晚上送走那夜觀了夜菊宴的人之后,季泠雖然疲憊不堪,雙腿都有些邁不動了,可精神卻十分興奮,回憶著這一日,只覺得甚是滿意。她也沒想過,憑她自己就能辦一場這樣大的菊花宴。 季泠知道雖然大家是看在楚寔的份上奉承她,可那里面也有真心覺得驚訝和佩服她的。這讓季泠很有種成就感。 此外,這一次辦宴會,可能是因為做主人的緣故,她被逼著找各種話說,一開始覺得難以啟口,可后來漸漸習慣了,居然也就張嘴就能寒暄應酬了。誠然,這里面也得是那些人很愿意跟她說話的緣故。 楚寔回來的時候,見長歌正在給季泠揉腳,一雙欺霜賽玉的腳,又小又巧,像是被包裹在水光里,霧氣里,別添一種柔媚,若是能放在手中把玩,怕是比羊脂玉還來得溫潤暖滑。 楚寔覺得自己對季泠真有些忍不住了,看來有些話承諾得太早也是太高看自己了。 幸虧季泠也只給他看了那么一眼。她見楚寔進來就趕緊地把腳往回一收,穿鞋站了起來。 “坐吧,你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安置吧,我先去凈室?!背伒?。 楚寔出來的時候,見季泠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一卷書卻沒看。那頭在那邊晃悠悠不停往下點,已經是半睡半醒之間了。 楚寔將季泠手中的書卷抽走,她醒了大約那么一瞬,可因為實在太困了,所以當楚寔攬著她讓她躺下時,她就那么順從地睡了過去。 楚寔發現,跟季泠同房這么久以來,他的瞌睡直線下降,總是睡不好。 說起來他也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絕色佳人,且還外秀內媚就躺在他身邊,身上的幽香裹著他的鼻尖,他竟然做了那許久的柳下惠。 然而獵人永遠是獵人,捕獵的欲望一直都在。 第一次季泠早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在居然在楚寔懷里,她先是一驚,忙地往后退,才發現并非楚寔說話不算話地越矩,而是她自己滾到了他那邊兒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好在楚寔居然還沒醒, 季泠趕緊放松自己,然后緩緩地往后挪動,直到挪到自己那邊,才又開始裝睡。 可惜她看不到的是, 楚寔的睫毛動了動,對她的舉動那是一清二楚。原本就是他使的計, 半夜里把季泠的被子給卷了, 她在睡夢里尋找熱源自然往他懷里鉆。 暖玉溫香的, 雖然是折磨之上再加折磨, 可獵人為了捕捉獵物,泰半都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只為了最后一擊,將之收入囊中。 一連接著好幾日, 季泠發現自己都是在楚寔懷里醒過來的,到了這日更是過分, 楚寔的手臂就環在她腰上, 不上不下的,讓她都沒辦法悄悄地“滾”離。 偏這時楚寔卻醒了。 季泠的心都跳到嘴巴里了,靜靜地等著楚寔說話, 誰知楚寔只是不經意地挪開手, 什么也沒說。 “怎么這么看著我?”楚寔回望著季泠。 季泠咬了咬嘴唇,“我……” 楚寔笑了笑,“沒事的,這快冬天了, 別看此地在京師南邊兒,可到了冬日里照樣凍得人發抖?!?/br> “表哥可以把我推開的?!奔俱龅?。 楚寔無辜地道:“我卻也是睡著了,都是無意識的?!?/br> 楚寔雖然“不放在心上”,可季泠卻一直覺得這樣不好。晚上睡覺的時候,明明是一人蓋一床被子,她怎么就鉆到楚寔的被筒里了? 所以這個晚上,季泠寧愿不停地掐自己的手掌心也要保持一絲清醒。待到黑暗里一切都那么安靜時,有個人卻突然動了。 季泠明顯地感覺有人在扯自己的被子,這除了楚寔還有誰。眼看著自己的被子就要全部離開自己身體了,季泠大力地一把將被子拖了回來,她還沒開口呢,就聽見黑暗里楚寔的輕笑聲了。 季泠氣不打一處來地道:“表哥,你太無賴了?!?/br> 楚寔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慚愧地道:“實在是夜里太冷了,我怕你冷著?!?/br> 季泠氣得都想捶人了,“你冷我可不冷?!?/br> “對嘛,所以我才把你的被子拉過來我蓋呀?!背伷ζΦ氐?。 季泠哪兒想過楚寔私底下居然是這樣的人啊,她的繡拳已經打了過去,實在是說不贏楚寔了,“你這個臭無賴?!?/br> 這樣的花拳繡腿自然只能打得楚寔笑,一邊笑一邊躲。 他這一躲,季泠就打得來勁兒了,本來兩人推推擠擠就是得有來有往才有后勁兒,上一會楚寔站著不動,季泠自己就打得蔫兒了。這回可好,一個追著打,一個緊著閃,一來一去,什么時候成了楚寔壓在她身上了,季泠都沒意識到。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兩人之間就陷入了凝滯,仿佛一滴松脂從天而降,將他二人包裹在里面動彈不得,成了琥珀。 但季泠則覺得自己更像是蜘蛛網上掙脫不得的飛蛾。 凝滯的時候,彼此鼻尖近在咫尺,彼此的暖息彼此交匯,曖昧的火花就像實體化了一樣在空氣中“噼啪”地爆著。 很自然地楚寔低下頭了。 季泠僵硬得成了木頭,她一點兒也不敢動,因為感覺到了楚寔身體的變化,她是欲哭無淚。 然則和她想象中不同的是,楚寔只是淺嘗輒止,不過是啄了啄她的唇瓣就翻身下去了,“睡吧?!?/br> 季泠這才松了口氣,卻見楚寔的眼神可憐得緊。明明是他自己停下動作的,可那眼睛卻一點兒也不肯挪開,就那么帶著懇求的、乞求的盼著她施舍似的。 季泠狠了狠心地閉上眼睛,“嗯”了一聲,用被子裹緊了自己,果真聽得身后楚寔低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季泠才不同情他呢,她在被子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下無限懊惱,自己怎么能任由楚寔親自己呢?且最后還是他自己停下的,她又懊惱自己剛才怎么不給楚寔一巴掌。 季泠正兀自懊惱著,卻感覺身后的楚寔有了動靜兒,她的心立即又提了起來,卻是楚寔起床去了凈室,好半晌之后才回來。 季泠睡得迷迷糊糊的,早晨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又在楚寔的懷里,自然是勃然大怒,“你,你居然又扯我的被子?!?/br> 楚寔還有些暈著呢,“這可是冤枉?!?/br> 季泠自然不肯相信楚寔的話,氣呼呼地紅著臉看著他。 楚寔舉起右手做發誓的手勢道:“我發誓,要是我昨晚又扯了你的被子,就叫我一輩子不能同你圓房如何?” 這誓發得可甚是毒呢,然則季泠卻沒有感覺,只覺得楚寔無賴?!罢媸窍氩坏?,表哥你,你居然是個無賴?!奔俱隽R人,翻來覆去也就“無賴”二字了。 “當真是沒有的?!背伒溃骸霸褪乔宄恐澳耸且惶熳罾涞臅r候,你朝我尋過來也是自然?!?/br> 自然個鬼,季泠心里嘀咕,卻不能再跟楚寔糾纏了,否則最后倒霉的又是自己。 于是季泠洗臉梳頭,再抹了護膚的雪花膏,見眼下微青,自然還得上點兒粉,至于額頭的花鈿就不打算畫了。 可楚寔卻走到了季泠跟前,“我替夫人描花鈿賠罪如何?” 季泠忙道:“我今兒不畫花鈿?!?/br> 楚寔去已經提起了筆,蘸了點兒胭脂坐到了季泠對面,然后一只手微微抬起了季泠的下巴?!爱嬃嘶ㄢ?,人的氣色顯得更好些。你本就質弱,生得一副好欺負的模樣,額間畫一畫,氣勢也能起來一些?!逼鋵崥鈩莸共灰姷?,卻是嫵媚能增添三分。 靠得這么近,楚寔的眼睛又一直端詳自己,季泠的臉不爭氣地又紅了起來,連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