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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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如今這世道,要不是七伯指點著大家種田產出不錯,恐怕也不能如今的日子。三伯在亭州城外,原本一直好好的,七伯早讓他遷家歸族,他舍不得三伯母的墳冢,便一直不肯遷,誰知去歲堅壁清野……” 宿氏子弟,耕讀傳家,不是那等世族,卻也是世代居于此,知曉詩書禮義的,難怪岳欣然在十里鋪初見那小少年便覺得談吐間受過教導,原來卻是家學淵源。 宿三夫人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只愛憐地撫了阿奴的發頂。 岳欣然心中默然,極快地收拾利索,便蹲下來問阿奴:“阿奴晚食可吃了?” 小姑娘乖乖地搖頭:“阿兄說夫人要來,要我等您一起咧~” 岳欣然笑了笑,便抱了小姑娘,跟著那位宿三夫人一道往前院而去。 她收拾得再快,與馮賁等人自然是不能比的。 今夜星斗滿天,宿耕星索性叫族人在院中擎了火把,燃了草艾驅蟲,將桌案布在前院,馮賁等幫著忙活,不多時便熱熱鬧鬧塞滿了院子。 宿耕星嘴雖然臭,行事卻極講究,他們這幾席,他坐在主人之位,岳欣然居于主賓之位,名喚宿應白的小少年坐在主人次位,并不以岳欣然的女子身份而在禮數有所輕忽。 宿耕星朝宿應白哼了一聲:“還不帶著阿奴趕緊吃飯?” 阿奴依著岳欣然坐,卻有點依依不舍,她小小人兒,最近的記憶中一直兵荒馬亂,只有這個溫柔的夫人給了她一塊小點心,肯給她溫柔地擦面頰,小姑娘一直記得呢,好不容易再遇到這位夫人,她有點不舍得分開,便抱著岳欣然的手臂,仰著一張雪白小臉蛋,眼巴巴地看著她。 岳欣然向宿耕星笑了笑:“宿先生,先前能與應白、阿奴相遇,可見是極有緣份的,難得再見,她年紀還小,不必太過拘泥于那些禮數,叫她與我一道吧?!?/br> 然后她頓了頓,又向宿耕星微微一禮,誠懇道:“宿先生,今日叨擾了,多謝您招待?!?/br> 宿耕星翻了個白眼:“一面說著不必拘泥,一面又磨磨唧唧,哼,女娘!心口不一!” 然后他老人家不管不顧,率先吃了起來,這一頓飯,在大家對主人家的古怪脾氣熟悉之后,也算吃得其樂融融,這一眾護衛勞累一日,能吃上一頓盡心準備的熱飯熱菜,極是滿足。 只是,宿耕星埋頭吃飯,沒給任何說話之機,岳欣然便作不知,與宿應白、阿奴一長一短說著話,慢慢吃起來。 宿應白這孩子果然極是聰慧,在十里鋪匆匆一面,他只知道岳欣然夫家姓陸,卻念念不忘報恩之事,只是一直無法打探。直到今日他自族學念書歸家 ,卻遠遠看到那位曾有恩情的陸夫人與叔祖一道往田間而去,叔祖一貫教導極嚴,未識詩書前絕不讓接觸稼穡之事,他不敢往田間去,便在家守候。哪曉得只有叔祖一人歸來,他急切間連忙將前事說了,才有宿耕星去而復返之事。 宿應白點頭道:“我現下曉得夫人還居司州之位,下次定要去亭州城登門道謝!” 岳欣然搖頭笑道:“今日見面,你已經道過謝啦,你年紀還小,阿奴也還年幼,不必講究這些。好好念書,他年你若能長成頂天立地的君子,便也不枉相識一場?!?/br> 宿應白連連點頭,此時席間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宿耕星放了碗筷,瞧了宿應白一眼嫌棄道:“你現下這小身板,登門道謝都被人嫌棄!叫你好好讀書識字,好好吃飯多長個兒!你這位恩人將來若是缺個人挑水,你起碼也能幫上忙不是!現下你能頂個什么事!” 岳欣然:………………………… 明明是一番勉勵,這宿耕星就是能將話說得如此難聽,也是能耐。 然后,岳欣然開口道:“宿先生,我此來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說話?” 宿耕星不甚耐煩便要起身離去,宿應白連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叔祖!我現下幫不上陸夫人的忙,可否有勞叔祖聽一聽陸夫人所請?” 宿耕星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終是沒有徑自離去,而是冷冷道:“你不必啰嗦什么,我只說一條,我先時自亭州去職時便說過,我此生不愿再為那些蠅營狗茍之事踏足官場那等污濁爛地!你若有這空閑,另尋他人來得更快,不必在此浪費功夫!” 這番話極不留情面,席間登時一寂,此時夜色已深,人聲突然安靜,周遭蛙叫蟲鳴便陡然清晰傳入耳中,氣氛一時緊繃。 馮賁等人俱難掩面上不滿,司州大人此番親臨,甚至挽了袖子親自下地,其意之誠,眾人皆見;更不必說,還有對宿氏兄妹的相救之恩在前,更有結交的前緣,這宿老兒真是太不識抬舉! 宿應白這半大少年聽得倒懂不懂,但陡然緊張的氣氛叫他擔憂地朝岳欣然看去。 岳欣然面上神情不變,在這夜風星空之下,她口氣卻是極為相宜的舒緩平和:“宿先生,我自亭州城一路南來,官道之旁皆是荒草白骨,所經村落十九敗落,田地更是悉數拋沒,應白與阿奴的模樣您先時往十里鋪定是見到的,可放眼望去,茫茫亭州,所有百姓皆是一般悲苦,百姓何辜,叫人如何忍心?” 宿耕星猛然一掀桌案,一指岳欣然暴然怒喝:“你問我何其忍心?!哈!你們這些尸位素餐之輩,竟有臉來問我!到底是誰將亭州局面弄到如今這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百姓何辜?!你竟能說得出百姓何辜的話!夜晚閉上眼睛,聽著百萬亭州百姓的凄厲哭號,你們可能安心睡得著?!竟還敢來問我!” 陪坐的宿氏族人已經被嚇得怔在原地,宿耕星脾氣不好族中皆知,可是這樣大的火氣,他們誰也沒有見識過。馮賁等人更是已經崩緊了肌rou,若是宿耕星敢唐突大人,休怪他們不客氣。 岳欣然卻曉得,宿耕星這一腔怒火早就憋了不知多久,不是沖著自己而來,卻是沖著那個曾叫他失望透頂的亭州官僚體系。 甚至聽到這番怒罵,她的心中反而多了一番篤定,反而道:“宿先生,喝罵怒斥又有何用?亭州局面糜爛至此,亭州百姓凄慘若此,你我同座,若說罪責,誰又敢說逃得過?” 宿耕星聽到這話,簡直氣笑了:“老夫當初早就說過!若要與北狄對陣!務要耕者有其田,百姓有米糧方才供應大軍,分明是方晴那死鬼聽不進勸在前,宋遠恒那匹夫剛愎自用堅壁清野在后!” 岳欣然打斷他的話道:“所以宿先生覺得自己辭官歸隱,就沒有責任了對嗎!反正宿先生眼前所見桃源縣,男耕女織田園安樂,大可以騙自己眼不見便心不煩,不必去想整個亭州如今的水深火熱,便可以不去想自己可能負有的責任,甚至可以理直氣壯地指責別人,自己不必有任何負擔!” 宿耕星氣到額角青筋再次跳動,可不知是否岳欣然的話觸動他心中陰暗一角,一貫語不饒人的他竟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駁斥。 宿應白小臉慘白連忙去扶他:“叔祖,叔祖!” 岳欣然卻是離席,鄭重一禮到底:“宿先生,我方才那番話太過無狀,指責亦是無端,還請見諒。若有誰該為亭州如今的局面負責,有許許多多人,卻最不該指責于您,您已經盡力回護桃源一地的安寧?!?/br> 那樣的歪理邪說,其實就是道理綁架,強加責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岳欣然道歉,宿耕星的氣消了下去,卻不知為何,他滄桑面龐上流露出少見的頹然:“行了,你莫要說了,我是不會再回官場了……” 那些利用,那些背叛,那些勾心斗角,他不想再去周旋。 他再多的為百姓的考慮,到了那些地方,只會變成他們攻詰、壓榨百姓的手段。 這些年,他看得越多,便越覺得越是齒冷心寒。 世間萬物,皆有其時,不論什么樣的地界,春花秋實,應天而萌,依地生發,宿耕星看來,皆有其本真天趣,唯有官場那樣的地方,生出的罪花孽果,污濁世間,叫他多想一下都覺得惡心。 宿耕星吁了口氣,看著天上的星子,第一次平靜下來,不帶任何脾氣地道:“我不知道你此番前來,是不是和那些人一般,又是想圖謀什么,我已經這般年紀了,不想再成為誰手中的棋子,去壓榨百姓,成為誰手中的木偶,去擺弄庶民,更不想成為誰手中的刀劍,卷進那些腐臭不堪的爭端攻詰里,你們休息一晚,便回去吧?!?/br> 然后,他轉身緩緩離去,背影都因為佝僂而顯得矮小遲緩,這一位宿先生,實在算不得年輕了。 岳欣然上前一步:“宿先生!如今亭州百廢待興,我初任司州之職,正在肅清吏治,確是需要人帶領亭州百姓安心農耕,如今正是春耕之時,經不起半點耽誤。您或許已經看過太多官場的黑暗污濁,但是,我懇請您,哪怕是為了亭州百姓,請對世道人心燃起最后一點信任與光明,我不是先前那些官員,鎮北都護府也絕不是先前那樣的官府!我心如此,天地可鑒!” 宿耕星腳步一頓,聽完岳欣然這番話,卻只是擺了擺手,便不再多說,繼續前行。 就在此時,忽然門外傳來急促的拍門聲:“三伯!三伯!官府有人,十萬火急來尋!快開門!” 宿耕星皺眉轉身,門被宿氏族人打開,火把掩映之下,依舊可以看到幾個縣衙官服的人,為首一人看到岳欣然,大喜過望地奔過來:“司州大人!都護府急函!” 卻是秦大,因為這封急函,下半晌帶了急令自鎮北都護府追來,他抵達桃源縣時,城門已關,雖有鎮北都護府的令牌,卻也因為都護府新立,花了一番極大的力氣,還是因為他對原州牧府極為熟悉,才能說服桃源縣衙派人一道尋到宿耕星府上。 她才自亭州城而來,若非十萬火急,絕無可能派出這樣的急函。 借著燭火,她立時拆信匆匆一閱,隨即,岳欣然的面色也微不可察地一變。 她將信一收,向宿耕星道:“宿先生,鎮北都護府到底值不值得您再相信一次……民心世事自有公論,我只希望,亭州百姓真的需要您的時候,您能為他們,再站出來一次!” 然后她行了一禮,就此告辭,竟是不顧夜色深沉與一日奔波勞累,帶著都護府的護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桃源縣的衙役吁了一口氣,再向宿氏族人悄聲道:“方才那女娘可是都護府司州……你們竟得與她同席宴飲?” 宿應白仰起頭,朝神情復雜、不知在想什么的叔祖道:“叔祖,陸夫人是好人?!?/br> 阿奴在一旁也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宿耕星沉默許久,忽然招過那與宿氏族人嘰喳個不停的衙役:“給你們縣令說一聲,替我打探一下亭州城那頭……” ======================================================================= 岳欣然這一路,可以說是人困馬乏,可人人皆知事情嚴重,岳欣然都不顧疲憊一路奔波,誰也沒有多說什么,只迅速尋了驛站,換馬再行。 夜路難行,好在今夜天氣晴好,星河明亮,他們上了官道略微好走一些。 更深露重之時,亭州城隱約在望,秦大忍不住松了一口氣,諸人之中,他來回奔波,極是辛苦,咬牙堅持到現在,眼見快到了,心中松懈下來,便在這時,他忽聽一聲暴喝:“大膽?。?!” 秦大剛剛分辨出這是馮賁的聲音,忽然只覺得眼前隱約的道路一矮,下一瞬間,他人已經被絆倒的馬兒帶倒在地,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有人小聲尖叫:“rou!好多rou!” 無數泛著綠光的眼睛自樹梢上、灌木后看來,吞咽口水之聲和著興奮的竊竊私語響成一片,黯淡星光映照之下,這一幕極是滲人,秦大不過是州牧府中的普通衙役,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他不顧腳上傷勢,急切間想掙脫馬蹬,一時間卻又哪里得脫。 馮賁神情慎重,卻無慌亂,除了秦大外,余人皆勒馬而立,將岳欣然護在中間,馮賁長刀在手,只冷然看著樹梢灌木后的這些宵?。骸版偙倍甲o府行事,識相的讓開道來,否則休怪我等無情?!?/br> 一時間,那些泛著綠光的雙眼似乎隱約閃動著畏懼,彼此間竊竊私語:“是官府的人……” 忽然一個狠戾的聲音道:“就該殺官府的人!都是騙子!將咱們騙到亭州!不給發糧!” 仿佛一呼百應般:“他們rou多著呢!殺了吃rou!” 那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在斑斕星光仿佛都開始變成猩紅! 馮賁心道不妙,事情恐怕要朝著不可控的方向而去,他握緊長刀,驀然驅馬上前,脫鐙后一個矮身將秦大拉起,輕巧一個轉身上了馬,將秦大扔在身后。 眼見暴力即將開始,岳欣然心中清楚,以這些人的狀態,只要血腥事件開了一個頭,絕不會輕易停止!眼前事態恐怕會極快地失控! 她不再猶豫,自懷中摸出一枚金色圓筒,黯淡星光之下,下一瞬間,金色燦然的鳳凰振翅直沖九天!在天際勾勒出一道清晰絢爛的鳳凰影像,久久才徹底消失。 明亮燦爛的煙花映亮周遭一切,那是一副怎樣的景象,只見高大的亭州城下,好像鼠潮圍城般,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身影,好像被這道刺眼的煙花驚醒,蠕沒涌動間,睜開無數雙茫然麻木的雙眼,看到光明的一剎那,仿佛光明映入眼簾,卻又很快湮沒在更深的絕望麻木間,歸于死寂—— 流民,整個亭州城下,密密麻麻如鼠潮一般的,全部是流民。 包括眼前這群膽大包天,敢在官道劫掠只圖一口rou的,也是流民。 簡直像是瞬間就從地下鉆出來一般,這樣多的流民,竟將亭州城團團圍了起來,他們棲息在道旁、在地上、在樹頭、在城下……目之所及,全部是流民。 煙花一瞬間映亮這觸目驚心的景象,只叫秦大腿軟心寒:“我出城之時還沒有這么多……” 那道煙花令他們眼前這群咽口水的家伙驚退一剎,隨即先前那狠戾的聲音道:“他們驚動了城里!快!晚了就沒rou吃了!” 仿佛獸類吞咽饑渴的聲音響成一片。 岳欣然心沉了下去。 第116章 結業大考 馮賁長嘯一聲, 所有護衛立時身形交錯,手中長刀映亮周遭, 他心中做好了成算, 向岳欣然道:“司州大人!他們人數太多,我們必須尋處掩護之所!” 岳欣然道:“馮都衛, 凡事皆由你決!不必問我!” 馮賁精神一振,登時打了一個忽哨,那些災民看到馮賁等人居然不向亭州城突圍, 反而倒退而去,登時大急,呼喝間追趕而去。 得了岳欣然的令,馮賁下手不再留情,第一聲慘叫聲很快響起, 可這并未阻攔瘋狂的人群, 岳欣然在中央聽得周遭的殺伐之聲, 心中冷然,她十分清楚,這種情形下, 她不擅武力,好好跟在馮賁身后、不要添亂就是最好的配合。 不斷有瘋狂的災民倒下, 卻依舊有人在大聲呼喊:“快快!他們堅持不了太久了!” 馮賁領著他們退到官道旁一段矮墻, 此時沖上來的災民越來越多,馬匹已經無法再前行,他們索性棄馬, 背墻而戰,岳欣然手上不知何時被人塞了把長刀,看著眼前這群手持利刃卻全無章法的災民,一個個腥紅著雙目貪婪而瘋狂地沖殺,仿佛源源不絕,殺之不盡。 這一場亭州動蕩,摧毀的遠不只是世道,更有人心。 馮賁等一眾護衛皆是沙場廝殺出來的,此時只求護人不求傷敵,穩扎穩打,一時竟與那些源源不絕的災民相持難下。災民之中有人眼冒精火,干脆退了也來,朝四野中到處尋人道:“大家伙看哪!再去些人就能成事了!若是殺了這群人,那rou皆有份!你們為何不上!” 關大郎縮了縮脖子,一語不發,他實是被迫帶著鄉親們來此,按那給他們口糧來亭州城的人說了,只要進得了亭州城,朝廷正在賑災,必有賑災糧可吃,誰知他們在亭州城下,連城都不讓進。 天黑時分,便有人悄悄來尋,道是糧吃完了,餓得受不住,夜間想去劫道,黑燈瞎火的,若劫了車馬就有rou吃。 這樣的事情,關大郎是絕計不摻和的,同村的也被他約束著不讓去。 他壓低了嗓門道:“亭州城到底如何,明日天明了自會有說法,這黑燈瞎火的,在亭州城下做這樣要命的事情,你們還想不想歸家了!” 鄉里鄉親的,終究是勸住了不少人。 可現下,看著那伙人真劫住了道,對方人數不算特別多,馬卻有十來匹,不少人哪怕是心中有道底線的,也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反正自己回頭只要馬rou就成,對不對?至于別的rou別人怎么處置,那如何去管得了…… 登時就有不少人心動。 關大郎有些情急:“大家莫去!那伙人有那么多馬,豈能是簡單人物!萬一回頭亭州城查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