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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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官看著自己手上那摞,明顯沾著氣味的紙條,眼前發黑:“去,把全城收夜香的都給抓起來?。?!” 夜香,即是排泄的穢物,益州城中講究些的人家都有下人打掃之后,將污物倒給專門的夜香人處置。 糧,是入口的,夜香,是出口的。 大意,還是大意了,他們只盯著入口的想,這伙賊人卻盯了這出口的空子! 而這一次,捕快們抓人的動作很快,因為最近幾日,全城的夜香人大半都集中在了一個地方——勾欄院里。發了橫財么,自然是要享受幾日的。 整個治城衙門的官吏,上到都官,下到差役,在問清來龍去脈之后,全部氣個仰倒,敢情他們先前又是巡邏,又是盤查,在這伙倒賣米糧的家伙眼中,全他娘白干! 看看這群家伙是怎么行事的。 這伙賊子直接買通了收集夜香的人,反正這群家伙不需幾個錢就能搞定,這也不是什么好差使,有人愿意替他們,他們樂不得呢! 能付錢倒夜香的,也都是些條件不錯的富戶了,條件差些的,都是自己倒到河中。故而,需要收集夜香的人家差不離,也便是那些需要采買米面的人家。 賊子偽作夜香人進了門,便各種借口尋了采買的管事,米糧,這次只要一百五十錢一斗了,買不買,要買先付錢,一手交錢,一手交條子,條子上有交米糧的地點。 這伙賊人還十分大方,附贈初次交易禮包,第一次交易,可先貨后錢,還附送一本《取糧注意事項》: 一、警惕巡邏的差役捕快,米面最好以其他物品遮蔽,如褡褳、酒甕等。 二、每次份量不宜過大,至多兩斗,過多則容易暴露,切記切記! 三、諸位采買管事皆在城中糧鋪密切關注之下,不宜親自去取,最好委托一親近之人去做。 四、為回報忠實客戶,采買米面,數量越大,價格越優,最低可享六成原價的優惠…… 這冊子隨便翻翻,足以躲避官府追查,而六成原價,那便是一斗米只要九十錢!每采買一斗就有近一百錢的進項!這快趕上許多管事幾個月的月錢了!難怪這群家伙開始竟個個不肯招認! 甚至不少采買管事為貪圖那六成優惠價,用自己賺到的利錢,采買了許多米糧囤放在城外自己的“秘密基地”,只派信得過的定期去取…… 難怪這買賣暗地里進行了這許久他們也未能覺察……如此豐厚的利錢,哪個管事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官府發現! 此事從頭到尾,大半竟是靠著這些采買管事自己cao持完成,這群賊子拋出的唯一誘餌就是超級豐厚的利錢,有錢當真能使鬼推磨……官府再能耐,也不可能同這么多人斗智斗勇。 這兩日累得頭暈眼花終于查了個水落石出,可都官隨即淚流滿面,查清楚了,但毋庸置疑,動靜如此之大,對方肯定又跑了! 捕快在問:“大人,咱們還往下查嗎?別的那些跑腿的采買的,還抓嗎?” 都官咬牙切齒:“抓!為什么不抓!” 這一次,不是為了靳三爺的請求,只是為了官府的顏面,也要一抓到底! 捕快卻為難道:“可是獄官方才來報,牢里塞滿了……” 一算賬,都官的眼淚真的掉下來了,這益州城里十余萬戶,便算一萬戶需要采買米面,一戶一個采買管事外搭一個跑腿的小嘍啰也有兩萬人,牢里可不得滿了,這得費掉牢里多少米糧,如今米糧這般貴…… 殺千刀的米糧販子?。。。。?! 第35章 就是挑戰你! 成首縣, 陸府后,草廬。 隨著一陣爽朗的大笑和輕快的腳步, 門自外推開:“先生, 降了!降了!終于降了!” 說著,這位益州州牧一掃多日來的陰霾, 笑逐顏開然后整肅衣冠,竟鄭重向書案后翻看露布的吳敬蒼深深一揖:“全賴先生相助!” 吳敬蒼避開他這一禮,謙遜道:“旁門左道旁門左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br> 封書海越發覺得這位吳先生乃是當世高人,這一番籌謀中,對方除了定期向他索要京中露報、朝中訊抄之外,竟再沒有要過他任何支持, 卻干成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旁門左道么?確實是旁門左道。漢中來幾個販賣米面的小賊, 在糧鋪門口賣賣米面, 被官府追擊之后,竟想到偽裝夜香人繼續兜售米面,簡直沒有比這更偏門兒的主意了! 可是, 看著那張糧價圖上,上方的麥谷價格線、新鮮的一筆直直下行, 封書海心中卻萬千感慨, 就這么些小賊,卻辦成他一州州牧一直想辦、與三江世族諸多政治談判都未能辦成的事情——逼得三江世族不得不松動他們牢牢把持了幾十年的糧價! 封書海道:“先生過謙了,販賣米面雖是小道, 卻深合兵法之要,若非切中城內百姓苦糧價久矣之痛,如何能令這許多百姓參與其中,令這許多都官無能為力,叫三江世族無法再掌控米面之價,不得不降?” 隨著案子越往深處查,越是叫益州的大小都官們牙疼,光是益州城中,參與販賣米面的采買管事粗粗估計,便有近萬之數,城外零散囤積的米面,加總起來,竟在千石之巨! 但這并非三江世族降價的關鍵步驟。 隨著案子牽扯出的采買管事越來越多,許多戶主起先壓根兒不知道自家管事竟背著自己采買了賊人的低價米面,在官府查案之時,才猛然知曉原來這些混賬中飽私囊如此之多! 案件處置中,這許多戶主順理成章接管這些米面。此事本無爭議,這些管事再如何辯解這些米面是用自己賺到的利錢買來,采買的本錢也是各府中主人的錢,如今米面自然也歸于各府。然后,戲劇性的一幕才真正出現—— 有了這些囤積的米面,各府收拾采買管事自不必說,勒令不必再采買米面也不必提,他們趁著這機會,竟然悄悄打起了販買米面給左鄰右舍的主意。 那些小賊賣得,能從中獲利,甚至他們家采買的混賬都知道利用糧價中飽私囊,他們為什么做不得,一樣可以從中獲利??! ——這些人家中許多本就是做著買賣的,算籌撥得賊~拉~精~呀~ 不少沒有囤積米面的人家甚至因此將自家采買管事又捶了第二頓:你說你蠢不蠢,撈油水都沒頭腦!量大從優有折扣你都不多囤一些!現在還得從鄰居家買米買面! “這樣的情形,你們要我如何去管?!左鄰右舍的偷偷遞袋米面,差役如何去查?!縱是十二時辰不闔眼……查得過來么!那許多其他公務,入室搶盜殺人放火的要不要管了?!還是說,我這益州都官讓你們來做,這都官衙門改成你們糧鋪衙門好了?!” 一眾糧鋪東家被噴了滿面口水、被轟出都官衙門之后,他們還能怎么辦???也很絕望啊。 要想糧鋪還能開下去……只能回稟靳府,降了米面的價格。 米面一降,麥谷就得降。 殺千刀的米糧販子?。。。。?! 越是回想下屬轉述都官衙門中的情形,封書海的笑聲便越顯歡暢,自三江世族把持的益州官場向他展露真面目以來,他第一次這般揚眉吐氣:“先生,魏京來信,天使已然出發,快則半月,慢則二十余日,便要來押解稅糧,我這便下令征糧!” 麥谷價格已從最初離奇的兩千錢一路下跌到了七八百,縱使征糧命令之下,底下那些混賬再如何編造借口要征麥谷,百姓也勉強能夠負擔,至少不必賣地交稅了,勒一勒褲腰帶,日子還是能過得下去。 吳敬蒼卻道:“大人且慢?!?/br> 封書海疑惑看他。 吳敬蒼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來:“若是大人愿意相信在下,不妨再等七日?!?/br> 封書海不由驚訝,這翻販賣米糧的搗亂cao作雖是小道,卻也頗費心思,現下好容易將麥谷價格降了下來,卻要再等七日,卻是何故?畢竟,天使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征糧……也是需要時間的。 吳敬蒼沒有再解釋的意思,封書海不由沉吟起來。 吳敬蒼手心冒汗之時,封書海卻朗聲大笑,一禮之后出門而去:“既如此,七日之后,封某拭目以待!” 吳敬蒼朝屏風后長長吁了口氣:“岳娘子,七日啊,你可有萬全把握?” ============================================ 靳府,廳堂前。 日已西斜,天氣漸寒,日光一落,青石板的地面便有寒意直往膝蓋的骨縫里鉆,可這許多幕僚、糧鋪東家們跪伏一地,汗水順著鬢角淌下,大氣也不敢出。 堂內,近百名侍婢如穿花蝴蝶般捧著食盒進出,打開食盒,跪下,奉到主人面前,專門侍奉飲食的箸婢,會在主人目光停留的盒中,夾取主人最愛的部分,奉到他嘴邊,主人瞧不中的,便當即撤下。 這許多人,卻連衣料摩擦聲都靜不可聞。 瞧著長長看不到盡頭的捧盒侍婢,靳三爺厭煩地皺了皺眉,箸婢連忙停箸,換了茶婢上前侍奉,捧盒的數十侍婢遠遠停下,全部撤出。 漱了口,靳三爺才開口道:“說?!?/br> 蔣幕僚已經汗濕重衫,將益州城中近來發生之事低聲回稟:“……故此,糧鋪不得不降了米面之價,少了進項……屬下派去漢中打探消息的人回報,漢中糧商皆知益州米面價貴之事,多虧三爺料事如神,他們運著米面皆被截在扼喉關,否則如今的情形只怕更難預料……” 靳三爺冷冷看著他,蔣幕僚情不自禁開始牙關打顫,剩下的馬屁憋在喉嚨中,再不敢吐出。 靳三爺身后部曲上前半步,向他一禮,徑直朝蔣幕僚而去。 蔣幕僚大叫:“三爺!饒命!饒命?。?!那些小賊太狡猾,糧鋪進項受損亦是情非得已!……” 剩下的話他也沒有機會再叫出來了,因為這部曲一巴掌便將他磕在青石板上,鮮血滿地,再無聲息,直直被拖了下去。 廳堂前,登時充滿了濃重血腥氣味。 靳三爺冰冷視線落在金東家身上:“你說?!?/br> 金東家額頭汗水一滴滴啪嗒啪嗒地滴,他竭力穩了聲音道:“……我等無能,都官亦皆束手無策,叫他們跑了,甚至到現在未能厘清這群小賊來歷的頭緒。漢中那邊消息凌亂,難說不是對方有意為之,哪怕只是此次利用夜香人行事,對方策劃周全行動謹慎……不像簡單為販賣米糧而來?!?/br> 靳三爺“嗯”了一聲,使女托著青玉燈盞盈盈而至,他卻坐在胡椅上一動不動,仿佛陷入沉思。 金東家懸著的心才緩緩落下,知道自己揣測得對,眼前這關算是過了。以靳三爺的身份地位,如何會在意什么糧鋪虧空,便少一些進項,于三江著姓而言,亦不過是九牛一毛,如果只不過一些銀錢,怎么可能勞動他第三次親自過問? 靳三爺在意的,是益州境內,竟然有人敢挑戰三江世族定下的規矩。 看起來被迫動搖的是米面之價,實質上,卻是三江世族掌握之中、益州境內不成文的鐵律。 誰敢觸碰,誰就是在挑戰三江世族的威嚴! 故而,他的回答,只落在這群人的來歷和動機身上,他沒被拖下去,顯然是合了三爺的心意。 既然有人趟了條路出來,后邊的人松了口氣,自然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在下曾經詳細測算過,第一輪買賣,對方先前假作農夫在各糧鋪門前兜售,只一早晨,能賺三十兩到五十兩之間,第二輪買賣,對方依舊假裝農夫,卻一口氣在益州、各郡城去兜售米糧,前后雖只有三五日,卻能賺一千到一千五百兩之間,第三輪買賣,利薄卻量大,但也不過在三千八兩至六千二百兩之間。 說句實話,對方行事看似跳梁小丑,可這三輪買賣中的行事,卻嚴謹而極有法度:第一輪只是試探;而后知曉做大了,我們會查他們,故而,第二輪他們只做了三五日;第三輪,知道我們遲早會抓到夜香人或是采買的、跑腿的,事情總會敗露,所以他們以量大從優為誘餌,盡量多地誘使那些采買管事囤積了米糧,致使糧鋪不得打破咱們定下的價格…… 這步步為營,哪里像一群為了幾千兩銀子的小賊?” “回稟三爺,在下亦是這般揣測,這輪買賣,對方倒像是借著這群小賊在掩蓋什么……” 一切蛛絲馬跡,在所有信息全部匯總、集體討論之時,總會露出痕跡。 靳三爺身后另一位郭姓幕僚,奉命上前半步,要求所有東家將各糧鋪的賬目送來。 他借著燭火一本本翻閱,當翻看完最后一本時,天色不過才完全暗下來,他已經語如吐珠向靳三爺匯報起所有加總的數目,并給出了結論:“……自那伙小賊第一次出現之日起,各店鋪賣出的米面少了九成,到得這兩日糧價下降之后,略有恢復;賣出的麥谷亦少了九成九,未有恢復;收入的粟黍亦少九成九,未有恢復……” 靳三爺眼中猛然精光暴漲:“來人!取我玉章,召云鐵騎!” 第36章 被發現了! 北嶺郡, 兀頭山,寒風颯颯, 黃綠間雜。 兀頭這個詞, 來自北狄語,意為馬蹄印。當初北狄入主中原, 攻打益州之時,扼喉嶺死傷三萬人,也未能突關而入, 反倒是另一路大軍自益州西北奇襲立功,自后夾擊,捏碎了扼喉嶺牢不可破之勢,打開了整個益州的門戶。 這兀頭山,便是當初北狄大軍踏進益州西北之處, 山腳下大軍踏出的故道痕跡宛然, 仿佛鐵蹄轟隆猶在耳旁。 而今日, 荒涼多年的兀頭山下轔轔車馬,絡繹不絕,人聲喧嚷, 仿佛又有當年氣象。 “這位阿爺,您這粟種得不錯啊, 粒粒飽滿!”粗豪的漢子手插進獨輪車上的麻袋中, 細細審視后道。 老農單薄衣衫浸出汗意,聞言咧嘴笑起來:“十里八鄉,哪個不知俺是侍弄粟苗的好手!今年俺家一畝地能出產兩石三斗, 你去問問別家哪辦得到!光是拖這吃不完的粟,就得俺和俺三個兒子一齊才能拖得來哩!” 而后,老農面上的驕傲黯淡下來,他面色緊張地問道:“李老漢說的可是真的?你、你真能給個高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