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出宮的圣人自己倒是挺歡樂,“你們都不要驚慌, 尋常心即可, 不然反倒叫人看出端倪?!?/br> 因大婚前后出入的達官顯貴多不勝數,不管哪一位出點什么紕漏都不行,這一帶打從半月前就由龐牧的人馬親自篩了好幾遍, 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剛搬來的住戶、近期雇傭的員工,祖宗八輩都查了一遍,但凡有問題的早弄走了。 尤其最近三天,更是進行了一次打著查找外族jian細的幌子的大清理,現在能進來近距離圍觀的,多是各大家族有名有姓的。有可能你不小心推了一把的,是某尚書之子,不留神踩了你一腳的,昨兒還在朝上進言…… 可即便如此,龐牧也不可能放任當今圣上被人家撕扯的衣不蔽體。 他痛苦的拍了把額頭,見圣人難得喜笑顏開的,也不忍心直接把人塞回國公府干熬,便對小四使了個眼色,“陛下,等會兒怕要亂起來,不如您先去青空、子澈那邊歇息,既不妨礙觀看,到底也安全清凈些?!?/br> 圣人好歹還知道分寸,頗有些遺憾的往圖磬手中特制的鈍尖長槍上瞄了一眼,“稍后就準備用這個沖殺了吧?” 齊遠噗嗤笑出聲來。 圖磬沉默片刻,果斷朝橫著衛藍和任澤兩位功臣的馬車方向做了個手勢:“……陛下請!” 圣人長長嘆了口氣,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末了還不忘叫王公公來傳口諭:“陛下說了,等會兒可千萬給他留個空?!?/br> 龐牧:“……你去問問他要不要回宮批折子?!?/br> 那頭筋疲力盡的衛藍和任澤正閉目養神,半夢半醒間隱約覺得有人靠近,才一睜眼便猛地跳起來,“陛下!” 這兩嗓子就好比深秋黃昏時,立在枯樹梢頭嘎嘎亂叫的烏鴉,怎么聽都配不上這兩張如琢如磨的俊臉。 圣人的表情有一瞬間古怪,然后非常真誠的道:“不必多禮?!?/br> 見兩人又要謝恩,他果斷道:“不必開口了?!?/br> 衛藍和任澤:“……” 您能把嫌棄的表情弄的再明顯一點嗎?以前您見我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難為廖無言還記得今天的主要目的,待一勝一負之后便招待人吃了一回酒席稍事歇息,然后宣布第三場是武斗。 龐牧等人不禁熱淚盈眶,總算有我們的用武之地了! 廖府里三層外三層擠的人太多,溫度飆升之余,風都刮不進來了,穿了一層內襯喜袍的晏驕熱的直出汗。 小八跑進來報信,“許姑娘,該你上場了?!?/br> 說好了的,第三場由許倩和宋亮上,一來兩人肯定打不過齊遠和圖磬,男方正好能順勢進來迎親;二來么,既然知道技不如人,就不必留手,借機學習下也是好的。 “好咧!”許倩換了一身大紅灑金短打,腦袋上扎了同色抹額,將那柄沒開刃的大刀挽個刀花,英姿颯爽的朝晏驕一抱拳,“大人,看我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說罷,果然氣勢洶洶的往三院去了。 董夫人:“……”不用這么認真,你要真把人打跑了,誰來迎親??! 晏驕:“……”孩子你打不過啊。 廖無言有伯爵頭銜,依律可建四進宅院,現在眾人所在的便是最里面,而前頭臨時清理出來的演武場正是三進。 想到這里,晏驕就耐不住寂寞了,當即叫人取了外頭大衣裳和斗篷來,“走走走,都去瞧瞧!” 董夫人幾欲崩潰,“你是新娘子啊,按規矩不能拋頭露面啊。再說了,這衣服萬一弄臟了可怎么處!” “我都拋頭露面多少年了,”晏驕興奮道,“婚服足有三層呢,外頭兩層不還沒穿嗎?我就穿著平時的大衣裳和棉襖、斗篷藏在墻后面偷偷的看……” 這是她的婚禮啊,憑什么前面大家玩的那么盡興,偏自己要蹲在房間里從凌晨干熬到傍晚,這是人干的事嗎? 董夫人被她一通歪理說的無言以對,恰在此時,廖蘅小丫頭站在院門口尖著嗓子又叫又笑,拍著手朝這邊喊道:“小姑姑,小姑姑,打起來了,許jiejie好厲害呀!” “來了!”說時遲那時快,晏驕已經在阿苗和幾個丫頭的幫助下飛快包裹嚴實,趁董夫人不備便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哪兒,哪兒呢”大約凌晨三四點時晏驕就被董夫人從被窩里拖出來了,而現在都差不多下午一點了,她的步數愣是被控制在兩位數,整個人都要生銹了,此刻一聞到外面冷冽中又透出暖意的空氣,頓時激動的想哭。 奈何這院墻過于坑爹,約莫一米八高,墻體上下各有一個冰裂紋八角花窗,廖蘅那身高剛好適合下面的窗子,可上門的窗子上限卻緊貼晏驕下巴。 新娘子不禁捶胸頓足,恨自己不矮幾公分。 “師父,師父!”正糾結要不要干脆趴在門縫上看時,阿苗氣喘吁吁的搬來一把小凳子。 “好阿苗,以后師父一定更疼你!”晏驕感動的親了她一口,忙提起衣擺,扶著小丫頭的肩膀上了凳子,正好將腦袋從墻頭探出去。 然后跟龐牧四目相對。 晏驕:“……” 龐牧:“……” 這就有點尷尬了。 晏驕干笑幾聲,“來了?” 龐牧微微仰臉看了她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點頭,“來了?!?/br> 好在場上許倩和齊遠打的熱火朝天,喝彩聲響徹寰宇,倒是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憋壞了吧?”龐牧小聲問道。 晏驕點頭如啄米,忍不住叫苦連天道:“成親太折騰人了,都不許我動!可我哪兒坐得??!又是涂這個,又是抹那個的,我都快成脂粉缸里提出來的了?!?/br> 龐牧下意識吸了吸鼻子,笑道:“確實挺香的?!?/br> 頓了頓又道:“晚上我再好好聞聞?!?/br> 晏驕刷的紅了臉,“呸,流氓?!?/br> “對自家媳婦兒不耍流氓還叫男人?”定國公說的理直氣壯,話音未落就聽到墻那邊一陣咕嚕嚕,“餓了?” 晏驕滿臉絕望的點頭,“凌晨起來到現在,兩塊點心,我踏馬的就只吃了榛兒半個手掌那么大的兩塊點心!” 說什么穿禮服更衣不便,可也不能這么虐待新娘啊。 “先墊墊?!饼嬆磷儜蚍ㄋ频膹膶挻蟮囊滦渲忻鰜硪话€帶著余溫的小rou餅,“雅音教我的,剛才叫人從廚房里拿的?!?/br> 聞著實實在在的rou味,晏驕感動的都快哭出來了,果然就著他的手吃了兩口,這才注意到他一身團花繡錦的紅袍,忍不住夸贊道:“第一次見你穿紅的,真好看?!?/br> “是嗎?”龐牧難得有點不好意思,搔著下巴道,“我不夠白,穿著就跟炭條裹著燈籠皮似的……” 晏驕噗嗤就把嘴里的點心噴了出來,手忙腳亂擦了一把,又鄭重打量一回,扒著墻頭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好看,特別好看,誰都不如你好看!” 龐牧才要說話,卻聽到院子那一頭有動靜,兩人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媽呀,我哥來了,后面那個是不是臨泉?”晏驕花容失色道,“他可不好對付,我先撤啊?!?/br> 龐牧難掩擔心的看著她手忙腳亂往下爬,不多時又看見自己馬上要過門的妻子再次從墻頭冒了出來,臉蛋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一點點心渣子,既緊張又期盼的叮囑說:“等會兒你一定要找到我??!” 龐牧輕笑一聲,上前在她嘴角輕輕親了下,“好?!?/br> 晏驕嘻嘻笑著縮了回去,就聽墻那邊一陣兵荒馬亂,還夾雜著廖無言和董夫人無可奈何的催促和笑罵。 龐牧抱著胳膊靜靜聽了一會兒,只覺得只是這么聽著,就已經無比幸福。 待里頭徹底安靜下去,龐牧這才戀戀不舍的轉過身去,一回頭就看見圖磬似笑非笑的瞅著這邊。 “瞅啥?”龐牧大大方方的捏著拳頭過去,見場上許倩已經明顯呈現頹勢,便笑著拍了拍圖磬肩膀,“好兄弟,等會兒靠你了?!?/br> 圖磬將手中長槍抖出幾團銀花,云淡風輕道:“瞧好吧?!?/br> 平心而論,宋亮的武藝很不錯,但對上認真起來的圖磬照樣不夠看的,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被掀翻在地。 伴隨著海浪一樣洶涌的歡呼聲,龐牧正式開啟了“散財童子”的進程: 隨行眾人人手一個笸籮,里面滿滿當當堆的都是裝了一百文到十兩不等的紅包,見人就撒,硬生生殺出一條紅色“血路”。 可等他們撒到里屋后卻愕然發現:屋里沒人了! 守在門口的小丫頭廖蘅笑嘻嘻要來最后一個大紅包,神秘兮兮道:“小姑姑就在里面,姑父找去吧?!?/br> 說完,小姑娘就咯咯笑著跑走了。 龐牧都給氣笑了,一邊挽著袖子一邊咬牙切齒道:“找就找!” 這最后一進院子屋子雖多,可統共也不過那么大,距離拜堂還有兩個時辰,他就不信找不著!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了,一無所獲! 齊遠他們都傻眼了,“我們連衣柜和床底下都翻遍了,沒人啊?!?/br> 龐牧有個特點,越是緊急時刻越冷靜,當即招呼眾人坐下,細細詢問了各自查找的地方,在腦海中一點點與這里的地形和格局分布對應,確認沒有遺漏之后,也不知想到什么,仰著頭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找起來。 既然下面沒有,那上面? 然后就見里間房梁上,自家媳婦兒正滿心歡喜的招手。 龐牧:“……” 他都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晏驕立刻毫不猶豫的出賣戰友:“是林泉讓我這么干的,他說不能讓你娶的太容易?!?/br> “那廖先生怎么說?”龐牧邊找尋上去的路邊無奈問道。 “廖先生平生以來頭一次說他干的好?!标舔溡豢跉赓u了倆人。 龐牧覺得自己都氣不起來了,又斜眼看她,“那這主意原本是誰提的?” 晏驕突然有點心虛,本能的挪開視線,小聲道:“他叫我藏起來,我說穿成這樣往哪兒藏?當時就順口說,”她重點強調道,“我真的是順口啊,就說還不如爬上房梁呢,然后臨泉那廝就說好……” 這會兒蓋房子都是真材實料,房梁用的全是一人寬的老料,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幾根木頭排在一起,別說一個人,就是三個人都躺得下。才剛她只不過往豎柱后面一藏,竟然真的沒人發現! 龐牧:“……你們挺能啊?!?/br> 這里是正房延伸出來的小屋,雖比不上正梁哪里幾丈高,但也差不多有兩人多的身量。 他自己上倒是好上,但卻不好背個人下來。 想到這里,龐牧又搖頭失笑,仔細估量了位置后朝上張開雙臂,“來?!?/br> 晏驕分明沒有恐高癥的,但要這么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往下跳卻也覺得腿軟,一開口竟然結巴了,“我不敢??!” 龐牧啼笑皆非的笑了聲,并沒有任何責怪的言語,只是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來,我一定接接住你” 晏驕咬了咬牙,突然有點后悔配合臨泉他們胡鬧了,“那,那你接穩了啊?!?/br> 龐牧點點頭,“嗯?!?/br> “我可沉了!”晏驕快哭了。 龐牧笑出聲,平靜的語氣有著出人意料的安撫效果,“當年大半江山的安危我都接的住,如今,也能接得住你?!?/br> 晏驕緊張的心情奇跡般的平復下來,兩眼一閉,張開雙臂,縱身一躍。 “我來啦!” 繡滿了富貴花開鳳飛于天的大紅喜袍在空中猛地蕩開,猶如鳳凰展翅,發出獵獵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