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看啊陛下,您一個人守著空洞奢華的宮宇嗟嘆時,這些人在圍爐夜話,快樂燒烤! “快快快,”沉浸在復雜情緒中的王公公回過神來時,愕然發現自己已經被晏驕拉著坐下,右手掌心內已經握了筷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趁熱吃?!?/br> 王公公眨了眨眼,方才堅毅無比的心靈防線瞬間動搖: 這……來都來了…… 到底是陪伴圣人長大的心腹,肩負使命的王公公略嘗了個味兒就忍痛放下筷子,一邊回味著口中外酥里嫩的醬豆干香味,一邊堅決的將杯盤碗碟都用力朝外推開。 他把圣人的意思說了,眾人俱是一怔。 圣人主婚…… 且不說他到底在行不在行,關鍵是他老人家在,婚宴所有來賓估計全程都要繃著弦。 晏驕和龐牧對視一眼,下意識看向廖無言:這事兒是他cao辦的來著。 王公公見狀也跟著看過去,臉上不自覺帶了點懇求。 他也知道這婚禮是幾家人差不多一年前就開始籌備的,沒準兒主婚人早就定了,陛下這沒打招呼就準備橫插一杠子,雖說對臣子而言是榮光,但其實也挺不地道的。 “我瞧著圣人好久都沒這么高興過了?!蓖豕野上伦?,抄著袖子嘆了口氣,“論理兒,這話原不該我這個閹人說,可幾位大人也都是陛下心腹,應當知道……” 他沒敢再多說,可未盡之意大家都明白。 當今圣人確實挺不容易的。 太后年輕時根本不受寵,娘兒倆都活的跟個隱形人似的,明里暗里沒少受了欺負,而先帝根本就懶得管。也就是后來有一回狩獵時,圣人想著太后的皮裘都舊了,后宮嬪妃每每都借此取笑,他就發了狠,想親手弄點好皮子,省下銀錢還能留給母妃打點。 沒想到他那樣拼命的模樣意外被先帝看見,竟陰差陽錯入了眼,再后來,去西北巡視時竟也順手捎帶上,然后就認識了龐牧。 后來為了穩固政權,圣人沒娶過一個心儀的女子,對外又營造出清心寡欲的形象,日子過得完全可以用寡淡來形容。 有時候龐牧私底下想著,圣人也才三十來歲,可偶然間流露的言行卻像極了那些行將就木的老人,麻木又冷酷,沒有一點兒鮮活氣。 足足三十多年啊,他好像還真沒經歷過什么發自內心的快樂…… 廖無言對圣人沒有那么多私心,更多的還是從君臣利害角度考量,知道這事兒雖然不是明旨,而且似乎也是商量的意思,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商量和回旋余地。 圣人親自主婚是無上榮光,代表了對成親兩家的肯定和看重,成不成的,都得成! 他用杯蓋輕輕刮了下漂浮的茶梗,看著那截小枝杈在淡黃色的水面上起起伏伏,突然抬頭沖龐牧笑道:“陛下果然明察秋毫,這是給你解圍來了?!?/br> 龐牧愣了下,心頭突然涌起一點不妙的預感,“莫非你定的是?” 主婚人一般由德高望重的親朋好友擔任,那么掰著指頭數一數…… 廖無言笑的如春風柔和,“正是我的師叔,刑部尚書邵離淵邵大人?!?/br> 原本該是他恩師最合適,但老人家幾年前就告老還鄉,圣人幾次三番下詔相邀都堅決不回京,更別提區區一個婚禮,也只好作罷。 龐牧和晏驕:“……” 兩人沉默片刻,忽然齊齊轉向王公公,斬釘截鐵道:“就拜托陛下了!” 我們看圣人就挺好! 王公公心滿意足的回宮了,手里還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食盒。 當天晚上,據說御書房頻頻飄出一股奇異的濃香…… 王公公走后,廖無言沉吟片刻,寫了一封信,又叫了心腹人來,如此這般囑咐一番,直接打發去尚書府送信去了。 晏驕聽他的意思是讓邵大人照樣準備著,不由疑惑道:“不是說好了請陛下主婚么?” 廖無言一臉無奈的看向她,再看看龐牧,“難不成你們真指望陛下?” 準夫妻兩個面面相覷,茫然的看回來,滿臉都寫著:難道不是嗎? 廖無言都給他們氣笑了,估計覺得是大過年的才沒說出不好聽的來,只耐著性子解釋說:“主婚不是小事,陛下政務繁忙,約莫也沒多少時間準備,想必當日不過挑幾樣略說幾句走個過場罷了?!?/br> 這事兒肯定是圣人一時興起鬧的,下頭又沒人勸,又不好勸,所以就成了。 可主婚實在不是輕松活計,他們難道還能每天進宮一趟問“您準備的怎么樣了”?到時候他老人家若是出人意料做得來倒也罷了,可若鬧得不好,難不成一眾賓客、滿朝文武都在下面干瞪眼? 兩人聽后如醍醐灌頂,紛紛狂吹馬匹,最后都被廖無言趕走了。 不過龐牧是回國公府,晏驕是回后院,兩人在廊下進行了一番纏綿悱惻的離別,不知道的還以為以后就見不著了呢。 次日一早,廖無言才一睜眼就被下頭的人告知彩禮中一對彩瓶的花紋出了點差錯,若是重新燒制,必然來不及,氣的他發了好大的火氣。 正訓的負責這部分的人抬不起頭來,門房又傳了話來,說三皇子駕到。 “三皇子來了,說他想” 若說這京城中廖無言最想打的人中,臨清先生排第一,三皇子肯定是當之無愧的榜眼,更別提眼下大婚在即,他越發不待見這人。 “他不想!”廖無言煩躁的擺了擺手,“去往門口豎個牌子,閉門謝客?!?/br> 門房一直等他說完才小聲道:“三皇子說他想來送謝禮和賀禮?!?/br> 廖無言稍作沉默,果斷道:“禮留下,人送走!” 想進門? 沒門兒! 第148章 整個正月內, 望燕臺權貴圈子里都涌動著一股另類攀比之風,熟悉不熟悉的人見面時,不管用什么寒暄語做開場白,三句話之內必然會拐到一個話題上: “你接到定國公大婚的請柬了嗎?” 若已拿到的,必然會以一種透著驕傲的矜持點點頭,同時一定要努力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姿態,漫不經心的回答道:“自然?!?/br> 若是沒拿到的, 哪里還有臉面再聊下去! 須知圣人可都親口在大朝之日承諾了的,要親自給定國公夫婦做主婚人! 主婚人:圣人。 新郎:本朝活著就以畫像入功臣閣人員中最年輕的定國公。 新娘:空前絕后第一位女捕頭, 又有廖無言義妹的名分…… 這場婚禮所代表的意義遠比尋?;首哟蠡槎家獜碗s深遠的多,可以說它的請柬本身就是對個人身份和政治地位的最直接肯定! 甭管平時吹噓的多么光鮮,現在連張請柬都沒弄到手, 算什么權貴! 隨著婚期鄰近,大街上越來越熱鬧, 三皇子也順勢開了幾場宴會, 不免也被問道是否會出席婚禮。 說話的是先帝第七子的長子, 真要論起血親,三皇子還要恭恭敬敬喊一聲堂兄??上С赏鯏】?,皇權面前,兄弟又算得了什么?那人接受不了這么大的落差, 便時常尋三皇子的不痛快。奈何三皇子特別擅長自得其樂, 幾乎不將任何事放在心上,這么多年下來,那人沒得逞不說, 自己反倒經常被氣的睡不著覺。 他就想著,廖無言最看不慣那等不學無術的浪蕩模樣,偏三皇子年紀輕輕又不學好,整日與臨清先生攪和在一起,聽說當日他去送禮,連門都沒進去呢…… 你爹坐了皇位又如何,定國公還不是不賣給你面子?什么與陛下情同骨rou,也不過如此罷了。 誰知三皇子還真就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去啊?!?/br> 那人眉頭微蹙,擺出一副好兄長的模樣提醒說:“雖說陛下對你寵愛有加,但廖先生乃” 他的一肚子話都被三皇子從袖中抽出的大紅請柬扼殺在腹內。 竟然真有?!你,你從哪兒得來的!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三皇子非常善解人意的道:“廖先生給的?!?/br> “不可能!” 無數道聲音同時響起,看向他的眼神中也滿是鄙視。 有個平時跟三皇子關系比較好的紈绔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道:“殿下,您是不是不知道廖先生什么脾氣?咱見好就收吧?!?/br> 以往吹牛逼也就罷了,左右沒人跟您計較,可那廖無言是誰?一張嘴罵遍天下無人能敵,恨不得把“風骨”兩個字刻在腦門兒上,最看不慣的就是你我這種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他會給您請柬?比那陂剎郡主賢良淑德都不靠譜! 玩笑到廖無言身上,您是舒坦日子嫌多了吧? 眾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嚷嚷起來,意思是讓三皇子適可而止,省的回頭熱血濺到他們身上。 三皇子也懶得解釋,只動作夸張的將請柬在眾人面前擺弄一回,這才瀟瀟灑灑的收了起來,然后刷的抖開折扇,在火爐邊使勁扇了幾下,幽幽嘆道:“大概是本殿下天生討人喜歡吧?!?/br> 眾人:“……”有點兒手癢。 見他們還是不信,三皇子也沒辦法。 這請柬還真是廖無言給的。 嚴格說來,是一對繁花似錦鳳戲牡丹連理瓶換來的。 陂剎郡主案子結了之后,三皇子從圣人口中得知具體細節,決定親自去廖府登門拜訪,借著送新婚賀禮的由頭來感謝晏驕的作為。 他雖沒什么貞cao可言,但若真被陂剎郡主那樣心懷叵測的娘們兒給利用了,回頭想起來非把自己惡心死不可。 誰知廖無言真就那么不給面子,連門都沒讓進,可又聽進去送禮單的管事回話說,廖無言在看到那對瓶子后很有幾分歡喜的模樣。兩天后,請柬就躺在三皇子案頭。 具體是為什么,三皇子實在懶得追究,反正能去湊本年度最大一場熱鬧他就高興。 與外頭那些恨不得去搶一張請柬的人們不同,衛藍等人作為自家人本就是要出席的。 二月初一,他下差后照例與任澤在茶館吃了一回茶,論了一回詩,這才相攜朝外走去。 “聽說你有意去地方上任?”一股冷風吹來,任澤習慣性的將手爐抱得又緊了緊。 他早年隨母親獲罪后發落到天香樓,小小年紀便學著洗衣做飯砍柴生活,什么臟活累活都被逼著做了,一年下來,手腳便起滿凍瘡。如今雖治好了,但總覺刺癢,若不好生保護也很容易再發作。 衛藍點點頭,緩緩吐出一口白汽道:“朝堂復雜,留在京中不過勾心斗角罷了,倒不如就去地方上做些實事,若有政績,來日升遷也容易些?!?/br> 任澤淺笑頷首,“我就猜到是這樣,也好。只怕來日你我又要書信往來了?!?/br> 說到后面,他面上難免有落寞之色。 知己難尋,更何況他與衛藍經歷相似,能聚在一處日日暢談實乃人生快事。此番分別,相聚又不知何年何月。 衛藍略一沉吟,說出長久以來的想法,“你何不與我同去?你懂我的心思,我又豈不知你亦是滿腔抱” 他話還沒說完,背后卻突然來了一架雕飾華麗的馬車,兩人俱是下意識回避,結果那馬車行至近前,忽從里頭探出來一雙胳膊,猛地把衛藍抓了上去! 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何人這般膽大包天,竟敢當街劫掠朝廷命官! “青空!”任澤先是一愣,繼而大驚,才要去追時,竟發現自己騰空而起,一陣天旋地轉后,就已經與衛藍面對面坐著了。 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