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晏驕猛地往旁邊滑了一步,眼中突然一喜,很好心的指著他背后道:“我雖不知你們是哪里跑出來的雜碎,卻知道他是誰?!?/br> 話音剛落,聽到動靜趕過來的龐牧就兩只手抓著他的背心,竟直直將人舉過頭頂,然后抬手丟了出去。 那人面朝下狠狠砸到雪地里,濺起無數雪沫,哼都沒哼一聲便昏死過去,剛還在哀嚎的兄弟瞬間回神,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 他連褲襠都顧不上捂了,手腳并用的飛快往后爬著,上下兩排牙齒不斷磕碰,卻還是扭曲著一張臉,外強中干的喊道:“你,你別過來,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龐牧先拉過晏驕,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難掩擔心地問:“我來遲了,沒事吧?” 晏驕搖搖頭,鎮定自若的指著地上那人,笑道:“我沒事,他有事?!?/br> 見她確實不像嚇壞的樣子,龐牧心中大石落地,又自責道:“唉,我該跟著的?!?/br> 晏驕臉上火辣辣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說?” 我不要面子的嗎? 龐牧沖她飛快的笑了下,一轉頭,就陰了臉,一步步朝那叫喊的人走去,“自己連爹都不認得,還有臉問旁人?” 晏驕噗嗤笑出聲。 那人愣住,半晌才回過神來,一張臉登時漲的紫紅,“混賬!” “少爺!” 恰在此時,山上呼啦啦跑下來十來個人,呼喊著朝這邊跑來。 一群人邊跑邊四處張望,其中一個眼尖,老遠就看見了地上躺著的兩個登徒子,還沒來得及高興,卻發現自家少爺俱已被打翻在地,齊齊變色。 “什么人?” “住手,竟敢動我家少爺,保準你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剛還恐懼不已的猥瑣男子一聽這個,登時有了依仗,忙挺直腰桿,咬牙切齒的指著龐牧三人道:“給我打死他們!” 說完又忙改口道:“那小娘們兒留著,老的和男的一并打死了!” 晏驕一愣,下意識看向龐牧,果然見他已面沉如水。 老太太啐了一口,拉著晏驕往后退了幾步,“也不知什么人家能教出這樣畜生不如的玩意兒?!?/br> 說話間,龐牧已經沉著臉上前迎敵,直如虎入羊群,所到之處哀嚎之聲不絕于耳,那十來個人都不夠他一拳一個打的。 他日后怎么死確實不知道,可卻知道眼前這伙人死期將至。 顯然那什么少爺萬萬沒想到隨便在山上遇到的人竟有如此身手,整個人都呆了,等被龐牧揪住領子提到半空中,這才如夢方醒,拼了命的掙扎起來。 “你,你不能動我,我爹是趙光耀趙大善人!” 龐牧二話不說卸了他的下巴,又俯視著地上一群東倒西歪的滾地葫蘆,沉聲喝道:“讓趙光耀滾去山下十里亭候我!” 第40章 趙光耀接到消息后當即拍案而起, 怒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傷害我兒!” 說罷, 又抬腿踢向那來報信兒的小廝,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這么多人竟保護不好少爺!叫人欺到我趙家門前!” 他還不到五十歲年紀,平時保養的又好, 這一腳竟將那小廝踢得飛了出去,落地后吐了一口血, 登時昏死過去。 幾個下人見怪不怪的垂了頭,可藏在衣服下面的身子卻還是忍不住的發抖。 趙光耀狠狠發了一通火氣,突然心思一動,叫了心腹進來, “取我名帖, 立即去衙門傳話,說我不忍百姓受苦,愿出錢修善堂、開書院, 奈何兩個犬子替我出門勘察地皮,卻因一場誤會被歹徒打傷,還望與縣令大人當面詳談?!?/br> 那心腹聞言遲疑片刻, 小心翼翼的說:“老爺,咱們前前后后已經送了不下十回, 可這新來的縣官兒著實不識抬舉,連您老人家做的中秋巨宴都不肯露面,這么說, 能成嗎?” “哼,我熬走了三任縣令,哪一個最初不都是端著架子?可最后哪一個又不像條狗一樣,任我差遣?”趙光耀冷笑道,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此人確實略棘手些,來到此地八十余日,竟從未赴過一場宴,可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真是個鐵打的,面對金山銀山也能不動心!” 既然那廝軟硬不吃,這次他索性明明白白的求上門。 他就不信了,放著這么好一個漫天要價的機會,那什么狗屁縣官兒竟真能不動心? 聽說還是從京里來的,頗有來頭,那又如何?若果然有本事,也不必從京城一落三千丈,落魄到來這小小平安縣當個芝麻官兒了。 趙光耀一路策馬疾馳,快到十里亭時遠遠看見一人在幾個侍衛拱衛下大馬金刀坐在里面,雖看不清面容,但觀其氣勢,只怕不是善與之輩。 他勒住馬韁,暗道平安縣什么時候來了這一號殺神,他事先竟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趙光耀翻身下馬時,已經熟練地換了一副愧疚的笑臉。 “這位壯士,聽聞老夫那兩個不成器的犬子沖撞寶眷,心中忐忑,特親自來賠罪?!?/br> 說著,他便示意隨從將一個沉重的盒子抱上去,當著龐牧的面打開,里頭滿滿當當白的黃的,在雪地里晃得人睜不開眼。 龐牧挑了挑眉,轉身與侍衛笑道:“我已有許久沒見過這許多真金白銀,眼睛都快要晃瞎了?!?/br> 眾人哄笑出聲,也都跟著七嘴八舌的起哄,說些不著調的瞎話。 趙光耀心下嗤笑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往四周看去,見空無一人,心下不由打了個咯噔,“還望壯士將他兩人交還于我,我必然帶回去嚴加管教?!?/br> 他還沒說完,龐牧身邊一個侍衛便嗤笑出聲,“還管教,只怕越管越嬌。真是說的好場面話,若我家主人不叫,你果然會來么?” “哎,小八不可無禮,”龐牧裝模作樣的說了句,又對趙光耀笑道,“老丈兩個兒子開口頭一句話便問我認不認識他爹,這話好笑得很,我卻哪里認得?可到底他一番引薦的美意,不好辜負,少不得要請來認一回?!?/br> “許是我一行人長相可怖,略說了兩句氣話,令郎和幾個隨從竟嘰嘰呱呱招了許多過往強占良田、欺男霸女、打殺人命的事。我膽子小,嚇得了不得,又怕令郎久候尊駕不耐風寒,思來想去,便先叫人好生護送到衙門里去了?!?/br> “想來那衙門守衛森嚴,最是安全不過,如此一來,我安心了,你也大可不必擔憂?!?/br> 趙光耀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眼神也不再柔和。 他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有人這么不給面子。 他將微微弓著的脊背挺直,去龐牧對面坐下,冷笑道:“不知閣下何方神圣,想來初到此處,有許多事還不大明白,老夫不才,在本地卻還略有薄面,不如” 類似的話龐牧聽過不知多少遍,有許多人可比這趙光耀說的動聽的多了,然而他偏偏不吃這一套。 “不必多言,”龐牧忽然收斂笑容,“我打從出了娘胎,便是個不吃敬酒吃罰酒的?!?/br>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帶兵打仗時,連圣旨都偶有不尊,哪里會將這廝放在眼中? “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這種面對面明晃晃的挑釁,多年來養尊處優的趙光耀如何能忍?“這罰酒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下的!” 龐牧嗤笑出聲,施施然站起身來,“我能吃的罰酒,卻不是你這等人釀得出的?!?/br> 原本還有所懷疑,可這一個照面一個試探,趙光耀趙大善人光輝璀璨的外皮就掉了個精光,他也實在不必顧忌什么了。 “天短夜長,家里人該等急了?!饼嬆亮滔逻@句話,再也不往趙光耀身上多看一眼,翻身上馬。 “放肆!”趙光耀氣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待要去追,卻見那幾匹馬甚是神俊,整個都要比他騎來的寶馬名駒大出去一整圈,四肢鐵蹄怕不下碗口大,眨眼就竄出去十幾丈遠,卻哪里還追得上! 趙光耀本能的追了兩步,卻被對方的馬踢了滿身雪泥,狼狽不堪,恨不得將銀牙咬碎。 “豎子敢爾!” 龐牧一行人一口氣跑出去幾里地,小八在后頭問道:“大人,要不要派個人盯著趙家?” “也好?!?/br> 幾人一路疾馳回了衙門,馬匹尚未停穩便跳下來,又大步流星進了二堂,果然見晏驕正等在那里。 見他完好無損的回來,晏驕下意識松了口氣。 龐牧脫了外頭大氅,隨手丟給侍從,見狀笑道:“如今我是本縣頭一個地頭蛇,你卻不是白擔心了?” 晏驕失笑。 龐牧示意眾人落座,自己也一撩袍子坐下,“可又招了些什么?” “實在數不勝數,小到拿了東西不給錢,大到強占良田、欺男霸女,因太過習以為常,許多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廖無言皺著眉,將一大摞畫了押的證詞推過去,“劉捕頭還在后頭審著,只怕幾天幾夜都說不完?!?/br> “不過已經確定了幾起人命,”他抽出其中一張,放到最上面,“老大趙文曾在五年前入室玷污了一名女子,事后女子不堪受辱吊死了,她的未婚夫上門討說法卻被打斷腿,兩家人告到衙門,最后竟不了了之。還有搶了良田,斷了人家生計,兩遍斗毆起來,打傷后醫治不及時死了的……我已查過,當年卷宗中甚至連這個案子都沒有?!?/br> 龐牧飛快的翻閱著口供和證詞,越看越怒,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這么多案子,本地父母官是瞎了還是聾了?” 即便趙家家財萬貫,有的爭端確實可以私了抹平,但有的根本就是觸犯律法,必須公事公辦! “那縣令身在其位,不謀其政,實在該死!” 他原本以為前任縣令只是無用,不曾想越查紕漏越多。 這哪里是無用,而是睜著眼裝瞎,關起門來做土皇帝了! “我必要奏明圣人,直接砍了算完!”龐牧黑著臉道,“只怕那知府也不清白?!?/br> 平安縣直屬都昌府管轄,與州等同,地位和分量不言而喻,這里出了這么多事,知府難道真的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那是自然,”廖無言點頭,又問,“聽晏姑娘說,大人見了那趙大善人?如何?” “不過沽名釣譽之輩!”龐牧不屑道,“對了,還要勞煩先生查查那趙光耀的來歷,之前聽說他只是尋常富戶,煞是本分厚道,可今日我觀他氣息平穩,下肢穩健有力,顯然是會功夫的?!?/br> “會功夫?”眾人不由得十分詫異。 晏驕忙道:“郭仵作是本地人,之前我聽他說,那趙光耀一直都說自己早年在外跑小買賣,因機緣巧合賺了幾筆大的,這才漸漸發跡,誰也不知道他會功夫呀?!?/br> 可這話既然是龐牧說的,必然不會有錯。 龐牧略一沉吟,“請郭仵作過來?!?/br> 不多時,郭仵作到了,龐牧便叫他將有關趙光耀的事都事無巨細說出來。 郭仵作剛才一直在屋里復習解剖相關技巧,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過還是原原本本的講了。 “……他回鄉時,我還在讀書,記得當時甚是轟動……他這些年一直厚待鄉里,又筑橋鋪路、贍養孤寡,百姓們沒有一個不說好的。哪怕兩個趙公子混賬不堪,百姓們也都未曾遷怒到趙光耀身上,還時常惋惜他后繼無人,以至于晚節不保?!?/br> 齊遠就摸著下巴道:“我是素來不信什么大善人的,這人吶,往往越是叫人說是個君子,就越有鬼?!?/br> 比起真小人,他更憎惡偽君子。 郭仵作瞧了他一眼,“可多年來,趙光耀除了教子無方,確實沒什么可詬病的?!?/br> 龐牧抬手止住又要說話的齊遠,問郭仵作,“趙光耀可會武?” 郭仵作一愣,下意識搖頭,“不會吧?這么多年也沒聽說?!?/br> 眾人對視一眼,越發覺得可疑。 練武強身健體,本就為世上男兒所推崇,且前些年戰亂不斷,世人越發有了尚武的風氣,會功夫這種事完全沒必要隱瞞。 龐牧隱約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什么,當即道:“廖先生!” 廖無言聞弦知意,立刻拱手道:“屬下明白,這就去?!?/br> 說完,便去翻閱當年的戶籍檔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