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王疏月靜靜地凝向他,皇帝也正凝著王疏月。 他眼底有如篝火般炙熱的情緒,但卻隱而不發,只有嘴角不自覺上揚地弧度,曝露了幾分他對她的認可和贊許。 “你還站著干什么,宴也進了,等著請罪還是請賞?!?/br> “請罪?!?/br> “王疏月,功過相抵,你的罪朕恕了。去吧?!?/br> “謝皇上恩典?!?/br> 說著,她向皇帝蹲了一個福,又望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王授文雙眼卻通紅通紅,一直目送她轉身,彎腰穿過簾門,走到外面去了。 一時之間,他似乎是看到了故去吳靈。當真是血脈傳承。 王疏月,不愧是她的女兒。 王授文心中感慨有萬千之多,說不上是歡喜還是遺憾,又或者是慚愧,眼淚迷了眼,他也不敢在抬著眼。借飲酒之際垂了頭。 王疏月走到門口,卻看見大阿哥吊著胳膊,站在風口處。 她連忙蹲下身,將那弱小的身子摟到懷中。 “你怎么來這兒了,吹著風了嗎?” “沒有?!?/br> 柔軟溫柔的一只小手樓住王疏月的脖子 “兒臣讓梁公公帶兒臣過來的,兒臣想看和娘娘還有皇阿瑪,給兒臣報仇?!?/br> “傻孩子,手還疼嗎?” “不疼了,和娘娘,兒臣想吃您做的茯苓糕,您都好久沒給兒臣做了?!?/br> 王疏月捏了捏大阿哥的臉。 “好,我們去做茯苓糕?!?/br> 說完,又對梁安道:“替大阿哥拿了厚衣過來嗎?” “喲,大阿哥跑得急,奴才追他出來了,沒顧上?!?/br> 正說著,卻見后面走來一個女人,手上正托著一件大毛的氅子。她見了王疏月,蹲身行了一個禮,將氅子呈了上去。 王疏月接了過來,“還沒又見雪,這個倒是厚重了些,不過也無妨,和娘娘裹著你回去?” “不要,皇阿瑪說了,和娘娘您手上有傷,要兒臣不準鬧您抱我?!?/br> “還是奴才來抱大阿哥吧?!?/br> 說話是那送衣來的女人。 王疏月站起身向她看去,她生著一張圓臉,看起來到不寡喪。 “你叫什么名字?!?/br> “奴才是金翹?!?/br> “哦,你是張公公的本家的那位姑娘吧?!?/br> “是?!?/br> “好,抱得時候仔細些,大阿哥的手才接上,仔細別壓著了?!?/br> “是,奴才明白?!?/br> 大毛氅子裹著大阿哥,瞬間就只露出了兩只眼睛。到顯得可憐兮兮的。 “是沒吃東西?” 梁安回道:“主兒一走,大阿哥就過來了,這會兒還真是什么都沒吃?!?/br> 王疏月撥了撥他眼前毛兒。 “餓了吧?!?/br> “嗯。茯苓糕茯苓糕?!?/br> “好好好?!?/br> 說完,對梁安道:“走吧,先回去讓人給大阿哥做些吃的?!?/br> 這正要走。誰知,何慶卻追了出來。 “和主兒您慢一步,萬歲爺啊……讓您候著他?!?/br> 大阿哥嘟起了嘴巴。 何慶看著大阿哥的模樣,又想起皇帝的表情,忍不住想笑,這父子兩也是有意思,王疏月就這么一個,怎么切兩半給他們。好在大阿哥再童言無忌,也不敢惹他的老子,把頭往金翹得懷中一埋,悶著不說話了。 “先抱大阿哥去吧,別餓著他?!?/br> “是?!?/br> 王疏月回頭望向大宴的營帳,那邊的宴也快散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殺了人,風里有一股十分粘膩的血腥味,王疏月扶了扶頭上松墜的簪子,站在月下靜靜地等著。 “王疏月,你過來?!?/br> 聲音是從背后傳來的,王疏月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卻見皇帝握著馬鞭正走向她。 “您怎么從那邊過來的?!?/br> 皇帝捏著鞭子柄兒沖著她虛點了幾下。 “你這身衣服,從后面看尤其好看?!?/br> “真的嗎?我倒是覺得……好像……艷了點?!?/br> “胡說!既出了宮,就該有這樣的明快。嘖,朕覺得好看?!?/br> “您急什么,我又沒說不喜歡?!?/br> 她這么一說,到顯得皇帝沒底氣了。 皇帝一哽,聲音一下子揚得老高:“朕喜歡,你就得喜歡!” “是,您喜歡,妾就喜歡?!?/br> 說著,她掩唇一笑。一日之尾,她原本服帖的發髻已有些松散,但卻另有一段靈動的風流。 她隨隨便便服個軟,皇帝的氣兒也就跟著下來了。順口轉了個話題道: “王疏月你會騎馬嗎?” “不會?!?/br> “也對,你這樣的人,學得會什么?!?/br> “那您還明知故問?!?/br> 氣才下來,又被她氣得想翻白眼。 皇帝索性翻身上馬道:“騎不來就跟著朕走?!?/br> “去什么地方?!?/br> 去什么地方? 皇帝本來獵了好些野物,讓御膳房專門留了一只鹿子,想親手烤給她王疏月吃。誰知,她竟然給敢給他下軟刀子。這讓他么說得出想給她烤rou吃這樣的話。 “去什么地方?朕要找個地方處置了你?!?/br> 荒郊野外的,天地為蓋,地位穹廬,這話怎么聽,怎么奇怪。然而王疏月不敢說,何慶更不敢說。 只得無奈跟上皇帝馬。 夜里的路并不好走,皇帝見王疏走得蹣跚心里不大舒服。 但想著自己話都說出了,這會兒讓她上馬又很丟面子,便拉著韁繩一路沉著臉。王疏月親手提著燈,小心地照著地上的路,何慶和張得通遠遠地跟著。 “主子?!?/br> “做什么?!?/br> “其實,我很想跟您謝個恩?!?/br> 皇帝心中想的是你能收那張嘴就不錯了。面上卻仍一副陰沉的樣子。 “謝朕做什么?!?/br> “謝您肯讓我去試一試?!?/br> 皇帝笑了一聲,拉住韁繩:“朕沒想你會贏?!?/br> “那您還敢讓我去試?” “朕早就想好了,你今日要是輸了,朕就把你廢了,貶成個宮女,翊坤宮住不了,養心殿的西稍間還是能賞塊墊子給你夜里坐著?!?/br> 王疏月笑了:“您讓奴才給您上夜,是要我聽什么呢?!?/br> 皇帝一怔,隨即揚聲道:“王疏月,你在想什么!你給朕上夜,朕在榻上躺著,你給朕在地上坐著,然后……” “嘮嗑嗎?” “不是……我……王疏月!” 他差點把自稱都改了,王疏月卻在馬旁笑出了聲。 這一年來,她真的快習慣了,把自己的名諱徹徹底底地交給他。與自己名諱一道捧出的還有她違逆母親,向愛與欲望里投身的勇氣。 第61章 憶王孫(一) 也許只有純粹的食欲才能把皇帝的尷尬碾壓掉。 不知道為什么,大概食欲和性欲是相貫通的。 其實,皇帝的腦子很少有饑餓的感覺,白日里他強迫自己用無數的東西將它填滿,鑄幣所得幣制,戶部的虧空,北方的軍情,夏季黃河的水患,地震,天花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