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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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寧頓了頓,低頭應道:“是?!?/br> “放肆!”順熙帝一手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盞哐當直響,屋子里頓時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你一時興起,竟攪得闔宮上下不得安寧,甚至連太后都給驚動了,如今豈是你輕描淡寫一句請罪便能輕饒的?身為郡主如此不像話,成何體統?你說,此事該怎么罰你?” 順熙帝臉色陰沉,殿中其余人皆倒抽一口冷氣,擔憂者有之,得意者有之。 一旁的三公主岑錦玉添油加醋道:“父皇,蕭漪寧這等同欺君,罪無可赦,該從重處置?!?/br> 二公主岑錦瑤在她旁邊站著,聽聞此話眉頭微蹙,低斥一句:“你閉嘴!” 岑錦玉到底是怕岑錦瑤的,被她一呵斥,哼哼鼻子當真不敢吭聲。 此時岑璋也已從殿外進來,隨漪寧一起在殿中跪著:“父皇,阿寧只是一時貪玩兒,還望父皇憐惜,莫要追究了?!?/br> “如此肆意妄為,此次若不追究,我看下回她能插著翅膀飛到天上去?!表樜醯叟鹞聪?,恨得咬牙切齒,偏生她又剛回宮來,不忍心真的責罰。 此時太后倒是笑呵呵開了口:“若我說陛下還是莫要責怪阿寧了,她這幾年性子野那都是由我帶出宮去給教壞了,原也是我的不是,只當孩子跟你開了個玩笑,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瞧這風塵仆仆的回來,如今狼狽成這般模樣,也算受到教訓了。陛下就看在我這老婆子的面兒上,莫要怪罪她了?!?/br> 太后當初瞥下阿寧與邵恪之待在冀州,想著這一路上二人只怕如膠似漆的,如今驟然回了宮,必然不舍得與之分開,一時間心里難受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也是有的。是以,這個時候她才站出來給阿寧解圍。 阿寧自然不知太后心中所想,只聽皇祖母替她說話,心下感激??捎窒氲结钢卸疽粫r,突然心上微痛,抿唇不語。 如若皇祖母日后白發人送黑發人,那該是何等殘忍之事呢? 其實她知道,方才岑璋說岑伯父的毒一定能解那話必然是哄她的。否則,岑伯母眉宇間就不會總泛著若有若無的愁容了。 “母后總是慣著她?!表樜醯墼捳Z里雖有嗔怪,但并不見真的生氣,只看著漪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長途跋涉的回來,想也累壞了,回南苑去吧?!?/br> 漪寧叩首謝恩,從殿內出去,太子尾隨其后告退。 出了長樂宮,太子喚住她。 漪寧停下步子,卻未回頭看他,話語冷淡:“太子還有何事?” 岑璋繞至她跟前,頓了頓道:“方才謝謝你?!比缱尭富手浪幷f的事,肯定會比方才更加憤怒,屆時必然會重罰他的。 漪寧沒理他,繼續往前走:“關系重大,我自不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亂說。若說有心替你隱瞞,那也只是因為不想讓岑伯父和岑伯母知道此事對你失望而已,太子如若有心道謝,倒不如放過我,咱們也好萬事大吉?!?/br> 岑璋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望著她疾步而去的背影,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阿寧,你如今當真那么討厭我嗎?”岑璋緊跟在她后面,一臉受傷。 漪寧只當沒聽到,自己走自己的路,把他當空氣。 到了去往南苑的河邊,金嬤嬤已經在船上等候了,看到漪寧的身影遠遠地伸手招呼。 看到金嬤嬤,漪寧也是一喜,提起裙擺快跑幾步:“金嬤嬤怎么在這兒?” 金嬤嬤給漪寧和太子行了禮,這才回道:“聽聞郡主失蹤,皇后娘娘著急,便讓奴婢來這邊瞧瞧,郡主快上船吧,娘娘親自做了很多郡主愛吃的菜?!?/br> 漪寧眼眶熱熱的,連連點頭,笑著道:“好?!?/br> 漪寧上了船后,岑璋卻站在岸邊沒動,金嬤嬤看他一眼,又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特意囑咐了,您也要去?!?/br> 岑璋原本害怕自己跟阿寧同坐一條船她會不高興,正在猶豫,不料金嬤嬤發了話,又是母后的旨意,心上自然大喜,應著隨之上了船。 漪寧不耐煩看見他,只自顧自地轉了個身坐著,抬手撩撥著下面碧綠的湖水。 已經八月,這湖水是越發涼了,瑟瑟秋風下,整個身子都覺得有些冷。 岑璋見她打了個寒顫,將自己身上的墨色披風解下給她披上:“夜里涼,你自己身上也被露水打濕了,披上這個當心傷風?!?/br> 漪寧眉頭一蹙,身子抖兩下把他的披風抖落在船板上,語氣平淡如常:“我不冷,不勞太子殿下費心?!?/br> 岑璋看著落在船板上的披風,神色復雜,卻沒再去撿。 金嬤嬤在一旁看著兩人微妙的關系,倒也沒說什么。 船很快在南苑靠了岸,漪寧一上岸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南苑,邊跑邊喊:“岑伯母,我回來了!” 皇后在屋內聽到動靜,由銀嬤嬤陪著從里面出來,看見她笑著伸了手:“慢點兒跑,大晚上的當心腳下,別摔著?!?/br> 漪寧跑過來抓住皇后的手,本欲往她懷里撲,又想到自己在假山后面躲了那么久,身上必然不干凈,便只笑笑:“岑伯母,阿寧好想你?!?/br> 數月不見,皇后一如既往的端莊典雅,氣度非凡,笑起來時也還是那么溫和慈愛。 皇后點點她的額頭:“你呀,我只當你忘了岑伯母這個人呢,回來不說先來見岑伯母,一個人躲哪兒去了?” 漪寧臉上笑意淡了淡,垂著頭沒答話。 皇后目光瞥向后面的太子,隨后一語不發地又落回阿寧身上,依舊笑語溫聲:“餓了吧,去洗手吃飯?!?/br> 漪寧應著隨金嬤嬤去洗漱,皇后則淡淡看向太子:“你給我進來?!彼捳Z淡淡,比方才面對阿寧時明顯威嚴了不少。 岑璋心上一驚,隱隱有不祥的預感襲來,低低道了聲是。 隨皇后入內,皇后在桌邊坐下,看著站在那兒人高馬大的兒子,目光凌厲幾分:“跪下!” 第127章 責罰 。。。 “母后……”岑璋訝然于皇后的反應, 一時間站在原地沒動。 “我讓你跪下!”皇后頓時又怒喝一聲,桌上的茶盞被她擲在地上,摔成幾瓣兒, 那褐色的茶湯也順著溝壑淌了出來, 很快盡然在地面上, 留下一片深色的陰影。 皇后素來寬厚待人,但如今驟然發怒卻也極具威視,連帶著那屋洗漱的漪寧都聽見了。 “岑伯母怎么生氣了?”漪寧十分詫異地問旁邊給自己遞帕子的金嬤嬤。 金嬤嬤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旋即笑了笑:“奴婢不知,許是太子做了什么惹皇后生氣吧?!?/br> “那我去看看?!彼f著提起裙擺要出去, 卻被金嬤嬤攔下, “郡主的衣裳都臟了, 待會兒陪皇后用膳穿這件只怕不妥, 還是先換身衣服吧?!?/br> 漪寧無法,只好聽金嬤嬤的。只金嬤嬤伺候自己更衣時,她又豎著耳朵聽了聽那邊的動靜,卻是再也聽不到什么了。 皇后房中, 岑璋許久未曾見母后發這樣大的脾氣了, 心中自然是怕的,恍惚間似乎料到了什么, 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皇后也漸漸斂了怒意, 神色淡淡地看他:“知道母后為何如此生氣嗎?” 岑璋一時不好回答,猶豫著道:“兒臣不知?!?/br> 皇后秀眉擰著,面露不悅:“事到如今, 你還想瞞我什么?阿寧究竟為何無故失蹤,如今眼眶紅腫成這般又是為了什么?” “那是因為……” “別拿對付你父皇的那一套來哄我!”皇后打斷他,“佟迎和狄青都跟我說了,是你對阿寧說了什么她才會成這個樣子的。方才在長樂宮里你父皇沒怪罪你,只怕是不知道你干的好事,阿寧又離他甚遠沒讓他瞧見那一對兒紅眼眶,才會由得你推卸責任胡言亂語!” 岑璋心上一沉,抿著唇不知說什么好。 皇后道:“我方才倒是一直在想,你對阿寧說了什么才會害她成那般模樣,思來想去,倒也有了些眉目。這幾個月阿寧不在南苑,我聽金嬤嬤說見你來過兩回?!闭f到這兒,皇后神色沉了沉,“你父皇的事,你可是知道了?” 南苑四周都有絕頂侍衛把守,但他是太子,以前也沒少來此,侍衛們必然對他沒有防備,故而縱然來過怕也不會稟報。 以至于,皇后還真不確定他究竟來過幾回。金嬤嬤看見過兩次,可金嬤嬤沒看見的時候呢? 皇后問起,岑璋也沒打算隱瞞,只是突然心上一陣發堵,緩緩應了聲是,有把那日在窗外聽到的簡單說了一遍。 “此事關乎朝堂社稷,我與你父皇隱瞞不說一是怕你憂心,二來也是恐走漏消息,惹來朝堂爭端,卻沒料到讓你無意間聽到,更沒料到……你敢拿此事去傷害阿寧!” 說到最后,皇后眸色突然一黯,“岑璋,你身為太子,一朝儲君,卻連讓一個姑娘家心甘情愿嫁給你的本事都沒有,還使出如此不光明的手段來,簡直讓母后寒心,讓你父皇失望。把你父皇的身體當做籌碼,你簡直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岑璋心上微顫,忙俯首叩拜:“母后息怒,兒臣當時只是一時情急,所以才……兒臣知錯,方才見阿寧那般兒臣也是悔不當初。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實非兒臣所愿,還望母后恕罪?!?/br> “恕罪?此事如若捅到你父皇那里,你且看他恕不恕你。小小年紀便如此的不擇手段,日后江山社稷交于你手,你又該如何自處?你口口聲聲說喜歡阿寧,尚且如此待她,那天下萬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日后治理天下你又會如何對待他們?” “兒臣知罪?!贬邦~頭貼地,十分誠懇地認著錯。 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在御花園里看見阿寧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他不過是想要把自己珍愛的女孩兒留在身邊,熟料竟適得其反,如今使得她對自己心生怨憤,漸行漸遠起來。 他知道,他這次是真的錯的離譜。 皇后無奈搖頭:“你已十七歲,早不是個無知孩童,不想竟做出此等幼稚之事來。你自幼被立太子,依著宮廷規矩自有太傅們管教,我原以為太傅們飽讀詩書自比我強些,便對你疏于管教。卻未曾想,現今你如此敗壞德行,教人失望。君子取之有道,你對阿寧不管是何心意,都不該做出小人行徑出來。你說,母后今日訓得可對?” “母后所言甚是,兒臣謹遵母后教誨?!彼t卑恭順地回話。 皇后道:“既然知錯,便去院外跪著,今晚不準用膳?!?/br> 岑璋不語,緩緩從地上起身,退出臥房去外面跪著,一抬頭卻見阿寧在墻邊站著,后背貼墻,望向他時神色淡然,表情疏離。 他心里知道,或許經此一事,他與阿寧之間的隔閡當真不好再挽回了,不由心間一痛,收回眼神,只定定望著地面出神。 “郡主,快進去吧?!苯饗邒邔σ恢辟N墻站著不說話的阿寧說道。 漪寧回神,提起裙擺入了臥房,看到皇后,原是想沖她笑的,可鼻端酸澀難忍,怎么也笑不出來,只突然撲進她懷里,蹲下來失聲痛哭。 皇后輕拍著她的背,沒有出聲安慰。 過了須臾,她哭聲漸漸止住,淚眼汪汪地緩緩抬起頭來,皇后這才拿帕子給她擦臉:“才剛洗漱過,臉蛋兒又哭花了?!?/br> 見她不說話,皇后又笑問了一句:“站門外多久了?” 漪寧沒回答這話,只是道:“岑伯母總是對阿寧這般好?!彼@話也就表示,方才在外面她全都聽見了。 皇后嘆了口氣,拉她在自己旁邊的高腿圓凳上坐下:“你自幼無母,岑伯母拿你當親生女兒似的待,能不疼你嗎?” 說著,她看了眼外面:“不過罰你太子哥哥卻不單單是為了你,他身為太子德行有虧,是該罰的。此事是我處置也還算輕的,若讓你岑伯父知道,怕就不是罰跪這么輕描淡寫了。璋兒到底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若我罰他能讓他靜思己過,莫在捅到你岑伯父那兒去,便是萬幸了?!?/br> 漪寧抬手擦了擦眼淚:“阿寧在長樂宮沒說出實情,日后也不會再說的?!?/br> 皇后將漪寧鬢前散落的發絲夾在耳后,柔聲笑道:“岑伯母知道,你雖然心里怪他,卻也不想他真的丟掉太子之位的。你沒在你岑伯父跟前道出真相,岑伯母該謝謝你?!?/br> 漪寧倚在皇后懷里沒說話。她的確不喜歡太子,如今甚至算得上討厭,不過真的沒想過讓他失去太子之位。不管岑璋這個人怎樣,岑伯母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好,岑璋是岑伯母唯一的兒子,她自然不希望他真的出什么事。 何況,岑伯父的事已經夠讓岑伯母煩心的了。 “只盼著,他能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日后注意自己的德行才是?!被屎髷堉?,感慨一句。 “會的,一定會的?!卑幍吐暤?。 “咕嚕嚕~”漪寧一囧,忙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捂著自己的肚子。 皇后莞爾一笑,對著后面的金嬤嬤使了個眼色,金嬤嬤忙道:“飯菜都熱好了,奴婢去上菜?!?/br> 金嬤嬤將飯菜端上來,皆是皇后親手所做,每一樣都是漪寧愛吃的。 漪寧看得滿心感動,想到外面的岑璋,猶豫著道:“岑伯母當真不讓太子哥哥用晚膳了嗎?” 皇后神色淡淡:“他做出此等事情來,這樣的處罰還算輕的,咱們不必管他?!闭f著,給阿寧夾了菜到碗里,“多久沒吃過岑伯母的手藝了,快嘗嘗味道可還和以前一樣?” 漪寧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贊不絕口:“阿寧倒覺得岑伯母的手藝比先前愈發精金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