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65節
就在這時,褚家的炮仗二踢腳也下車了。喬伊坐船時總是嘔吐,一路走得都不暢快,以至于心情也不爽利,看見大伯母夾槍帶棒地嘲諷笑娘,她第一個聽得不順耳了。 雖則她總愛跟笑娘比個高下,可是一家子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胡氏和笑娘是個怎么樣的她又不是不知。 更何況爹爹被大伯父氣哭的事情,胡氏私下里跟她和笑娘都偷偷講了,讓她們不要當著爹爹的面提大房,免得爹爹累心。 是以褚二小姐一聽姚氏的話,氣不打一出來,瞪眼道:“笑娘是我家的嫡jiejie,胡娘子是掌家大娘子,怎么倒成了你這個糞墻外的嘴里的外人?她們可是一直陪在我爹爹的身邊照顧我們一家子,從來沒有因為馬高蹬短時,鬧著跟我爹爹分家占便宜……大伯母,站在這里的人,誰不知道你們大房那點子破事,若是無事還請走吧,我們家可沒有秋風讓你們家來打!” 這下褚謹都掛不住臉了,只陰沉著臉申斥著姚氏:“還不快走!讓幾個小輩訓話成什么樣子?” 那錢氏也沒想到二房家的這么不給臉,頓時也是羞臊得拉著褚滿要走。 褚滿和褚全眼看著爹娘吃虧,氣得張嘴便要罵,卻被迎面走來的幾個健碩的侍衛掩了嘴便往外扯。 胡氏見了,心里有些不安穩,對笑娘道:“這……這么合適嗎,畢竟是親戚,怎么好拉扯?” 笑娘笑著扶著她,故意大聲說給要撒潑的姚氏聽:“就是看他們是親戚,才讓他們少挨一頓板子,我如今是萬歲親封的縣主,豈容些鄉人口無遮攔破口大罵,到時候我是打還是不打?打了傷親戚和氣,不打便是污了圣上的親封,所以這嘴還是一開始便堵住的好……” 姚氏聽了驚疑不定,心道這一個繼女,怎么還封了縣主的名頭? 第94章 笑娘這么一敲打,大房的人終于怏怏回去了。 這一路也是疲累,笑娘懶得跟勢利眼的親戚消磨,因為莊園太大了,管事已經備了幾頂小軟轎,恭請夫人小姐們坐穩,讓人分別抬著去了各自的院中。 下人們一早便為夫人小姐們燒好了水,撒了花露,讓主子們溫泡著去乏。 笑娘在換衣的時候,猛地想起一件事,喊人去告知喬伊先別泡澡,讓郎中問一問脈。 這一路上喬伊吃什么都不對味道,又總是嗜睡的光景,還是看一看妥當。 結果不一會的功夫,寒煙便喜滋滋地來說,那郎中診出了喜脈,單姑爺樂得都團團轉。 笑娘也覺得心里一寬,只讓寒煙再去告知母親,待得父親飲酒回來,好叫他知道。 第二天時,喬伊也是面露喜色地來尋笑娘。 笑娘剛吃了早飯,鄉間早晚涼意甚濃,所以她披了夾裘的背子,正盤腿坐床邊,在小桌子上打著算盤。 喬伊走上前去,一下子就撤了她的桌,道:“都是縣主了,竟然還如鋪子里的賬房一樣支算盤,我的事兒,你可知道了?!?/br> 笑娘無奈地一手舉著筆,一手拿著賬本,緊著記下剛算好的那一筆,然后道:“昨日是我喚的郎中豈有不知?你也是要為娘的了,怎么可這么毛躁?快些將桌子放下,仔細抻著了?!?/br> 一旁的跟著喬伊的小丫鬟趕緊將她家奶奶的小桌接過去,原樣給褚家大姑娘放好。 笑娘收拾了一下賬本道:“雖則前段時間,萬歲恩澤,責令戶部補發了拖欠西北的軍餉,這家里的庫銀總算是寬裕了,但還得當省則省,祠堂的林林總總需得算明白了,才能免了下面欺上瞞下,虧空銀子?!?/br> 喬伊很明顯還沉浸在昨日的驟溫喜訊的歡愉里,只坐在笑娘的身邊,用肩膀拱著她道:“你尋的那個婦科圣手還真靈!幾副藥而已,便有了,要是早些請,我的孩兒都該滿地跑了?!?/br> 笑娘一臉正色道:“那位神醫可是說了,你當初小產,有些損了根基,若是早些,有了孩兒你也遭罪,不若這么將養幾年再要來得穩妥。若是早知你會懷有身孕,當初就是你跟爹爹哭死,他也不會應下你回鄉下。這前三個月最要緊,就在莊園里養著,哪兒也不準去……” 聽了這話,喬伊面露猶豫之色。笑娘知道她定然一早就跟岳家定下了探親的日子,準備帶著單姑爺去見親母。 雖然知道喬伊不愛聽,可是看在爹爹的情分上,笑娘也要將話說透:“當初你懷孕,那位岳夫人可是去了你婆家好頓折騰。她雖然是你親娘,一心為你好,但終究在鄉間生活的太久,許多的想法,未必是對的。你是上過女學的閨閣小姐,如今身在的單家更是時代書香門第,你仔細想想你公婆的為人處事,跟你的娘親可是在一路上?去母親家看看,盡盡孝道未嘗不可,但若是聽你母親的話,反過頭來跟姑爺鬧,那我看你在京城里的見識算是白長了,倒不如回了鄉下喂豬,見天尋幾個不順眼的婆娘,隔墻對罵,過一過嘴癮……” 這番話,可謂是一針見血。喬伊耳根子再軟,也聽得明白。其實仔細想想,她未嘗不知母親岳娥眼皮子淺的毛病,不然她當初也不會舍了爹爹這般的,而去改嫁個鄉間的地主老兒。 是以回想起自己聽了母親的話去鬧,惹得她與公婆、夫君犯口角,生了罅隙。此番若不是爹爹高升,恐怕他就要同意了婆婆的意思,要納了妾室了。 所以笑娘雖然說得不留情面,可是因為都說在了喬伊的心結上,她竟然難得沒有反駁。 只默默聽著,然后遲疑地跟笑娘商量:“可是母親先前捎信給我,讓我領著姑爺回去看她,她也好臉上有光……總不能不去見母親吧?” 笑娘想了想道:“若是你肯聽我的,告訴她需得懷孕養胎,只送去東西和錢銀便好,她在那姓汪的人家里,似乎錢銀也不襯手,你送去錢銀,比你自己去都管用。至于單姑爺……你還是莫領去的好。他原本就跟你母親不睦,何必湊去生出是非?” 喬伊因為失了一次孩子,如今也緊張自己的肚皮,便難得乖巧地聽了笑娘的話,就此去安排人給岳家送錢銀去了。 雖然喬伊不能出莊園,可是也不能阻礙了她衣錦還鄉的心思。 當初在女學里的一眾小姐們都得了請柬,被邀到湖邊莊園里賞玩游樂。 只是當初的同窗們,如今都是嫁人生子,不再是當初一起嬉笑的蔥蘢少女們??墒腔叵氘敵踉谝黄鹎髮W的樂事,也都是津津樂道。 不過眾位同窗聚在一起,獨獨少了盛家的盛妍雪小姐。 其實在座的也皆知緣由,蓋因為盛家與褚家解除了婚約,再見也是尷尬,所以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提。 喬伊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趁著笑娘更衣的功夫向相熟的同窗打聽盛軒的情況。 一個小姐嘴一撇道:“要說盛公子貌比潘安,又有才學,在我們這里可算是光風霽月的人物了,后來他去了京城,又與你jiejie訂親,大家還都道他此番必定前途無量,沒想到他再返還時,不但沒有及第,還帶著叫璧環的妾室,我們才知他已然與褚大姑娘斷了親事。 喬伊聽了冷笑道:“盛公子的那等子人物,我家jiejie可高攀不起,只是好好的公子,不娶妻,先納妾,當真是秀玉在外,敗絮其中……” 其實說起來,這些小姐們都知道褚家大小姐二十有三了,卻一直未嫁,又加之不知有沒有許配人家,所以一直貼心沒有去問。 現在笑娘不在,有人實在憋不住好奇,便問喬伊這大小姐可曾許配了人家。 喬伊如今在京城里也沒有白白歷練,可不再是顯擺些衣服首飾的小姑娘。就算有心炫耀,也要裝得云淡風輕,只一邊攏著茶杯,一邊不經意地說:“爹爹得萬歲器重,我嫁得早,倒沒有拂得君恩??蒵iejie卻深得萬歲恩寵,示意爹爹不能匆匆將jiejie嫁了,最后還是萬歲宣旨,做主給崇正郡王賜婚,將jiejie許配給了郡王?!?/br> 這一番語氣平平的話,引得在座的小夫人們一陣驚呼,直道著惠敏縣主當真是好福氣,竟然等到了萬歲的賜婚,許配的又是霍姓王侯。這般良緣,若是叫她們等到二十四五,也是愿意的。 期間也有人問起這位崇正郡王是何等的人物。喬伊卻不再接話,又云淡風輕地打岔過去了。 在褚家二小姐看來,炫耀得恰到好處便可,不必太過。若是被人聽出那霍郡王其實就是養在他們家的隨風,便有些自產自銷的嫌疑,體現不出皇家賜婚的高大上了。 笑娘事后聽喬伊學起,哪里不懂得她那點子小心思,只點了點她的額頭道:“看你那點子出息,以后莫再跟人提盛家,既然解除了婚約,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br> 可就在笑娘剛跟喬伊說完后不久,不經意間,她便遇到了多年未見的盛軒。 那日笑娘出府是去查看祠堂的選址。重金請來的風水先生驗看后,村落東南的方位最佳,陽氣上升,背后無村屋田舍,正好可以壓制祠堂這類神鬼之所的陰氣。 褚慎拄著拐杖,跟風水先生游走了一圈后,體力不耐便先回莊園休息,笑娘坐在涼棚里,看工匠打樁,等著驗看此地是否適宜打地基。 就在這時,她無意中抬眼看,一個高瘦的青年正站在一處山包的高樹下,愣愣地看著她。 回望過去的那一刻,笑娘差一點沒有認出他來。印象里那個纖瘦而溫雅的青年,如今卻是目光深沉,兩眉間刻下了深深的烙痕。 可是那等子凝神一望的專注,依舊是那個在學堂里羞澀望向她時的神情, 只是彼時甜蜜,如今卻是擱置久了發霉不能食的滋味罷了。 笑娘默默轉過頭,不再望向他。 可是他卻一直不肯走,直到笑娘起身準備上轎時,他走了過來,只是被侍衛阻攔,不能近身。 他急聲道:“褚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笑娘身邊的寒煙冷著聲道:“我家小姐如今被萬歲親封惠敏縣主,這位公子還請尊奉了我家小姐的封號?!?/br> 盛軒眼看著笑娘徑直坐入了轎子里,也是急了,只道:“當時我不經世故,渾渾噩噩與你解了婚約,竟是連最后的話都沒有說上,你……可是還在恨我?而且我也探知,你原是被指給了隨風……這……這是何等的不般配……都是我害了你……” 在盛軒看來,霍隨風就是當初跟他同讀學堂的小毛頭。怎么笑娘最后指給了他呢? 難道是因為被他耽擱了年華,嫁不出去,隨風為了報答恩情,才娶了褚家的jiejie?想到這里,盛軒心里自是說不出的難過。 可是笑娘卻不想聽他言,只朗聲道:“既然解了婚約,再無干系,公子您也納了璧環,成全了當初要負責到底,照顧璧環一輩子的心愿。至于我的姻緣,有萬歲和爹爹做主,自不用公子cao心,也跟您毫無干系?!?/br> 說完后,她命轎夫快些抬轎子走人。 第95章 盛軒沒有追攆,只是望向轎子離去的方向充滿痛苦的神情。 笑娘坐在轎中,也是幽幽長嘆了一口氣。她的心緒并不如表面的那么平靜,不過卻并不想多費神于無謂的事情上,是以下轎之后,笑娘便趕著要圖紙,作預算,腦子里充實些,也就沒有時間去想前塵往事了。 鄉間的生活總體來說要比京城里的悠哉。 尤其是對于小孩子而言,晟哥和小妹都玩瘋了,特別喜歡去水塘邊兒追攆鴨子。 前些日子,晟哥還從莊園佃戶那抱回了一只小奶狗,小妹則嘟囔著要抱只喵咪回來。 笑娘忙完了預算,剩下的事情,便有大小管事負責,若是有事,向她呈報便是了。于是她也得空便帶著弟妹,領著丫鬟仆役,到了莊園旁的湖邊數鴨子,追狗玩。 可是也許是老天見不得她清閑,就放出人來惡心惡心她。 這日喬伊在府里養胎,而她出莊園散心,在湖邊跟著幾位女學同窗一起在湖邊的涼棚里閑坐聊天,順便看著她們帶來的娃娃們跟晟哥小妹玩成一團。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婦人打扮的女人帶著個丫鬟突然朝著涼棚走來,侍衛阻攔著不讓挨近時,她便跪在地上,悲切地道:“褚大姑娘,奴家自知對不起您,當初攪了您與盛公子的良緣,可是如今他已經是我的男人,還請姑娘高抬貴手,莫要跟我這卑賤之人爭搶了!” 湖邊靜謐,恰好那一群孩子正在分食栗子糕,少了喧鬧,便只聽見那婦人尖利的聲音凄楚回蕩。 笑娘抬眼一看,那等子楚楚可憐的氣韻,錯認不得,正是那位身世凄楚的璧環。 看她這通身布衣木釵的打扮,在盛家應該是過得不算滋潤,也不知為何非要頂著日頭來到湖邊哭喪。 不等笑娘出聲,她的大丫鬟寒煙便張嘴說話了:“哪兒來的粗野鄉婦?我們縣主可認得你?你便一口一個大姑娘的?還不快些將她架開,免得攪鬧了諸位客人的雅興?!?/br> 可是今日璧環似乎是鐵了心要跟褚笑娘說話,就算被侍衛拉扯,也伸著脖子喊:“雖則小姐如今是縣主,可也沒有以權勢壓人的道理!總要讓奴家將話說完!” 笑娘以前一直覺得璧環是個人物,她可以從社會底層的丫鬟審時度勢,物色到盛軒那樣良善好欺騙的對象,又是一路的算計成功嫁人。雖然沒有成正妻,好歹也成了妾,應該也不傻才對。 可是今日不知她吃錯了什么藥,竟然將算盤打到了自己的頭上來。璧環應該是特意挑選了諸位小姐們都在的時候,來喊這一嗓子,鐵了心要壞自己的清譽啊。 如此一來,自己若趕她走,倒是遂了她的心愿,如今在座的都是當地有頭臉的小姐夫人,這沒頭沒腦的指控說不定要傳成什么樣子呢。 想到這,笑娘便叫住了侍衛不必拉扯,又附耳叫了一旁的丫鬟,吩咐了她幾句后,那丫鬟轉身走了,笑娘才讓那璧環近前說話。 那璧環梨花帶淚地走到了笑娘的近前,噗通跪下后,便繼續哭哭啼啼反復那幾句話。 笑娘沉靜地坐著也不搭言,只這么任著她說了能快半個時辰,惹得在座的小姐都面面相覷,想要借故離來,卻被笑娘挽留了下來。 然后直到璧環反復說得沒了意思,聲音漸嘶啞,笑娘才道:“敢問這位婦人叫什么?你的男人又是誰?”, 這話反擊得如同兩記耳光,直白地告知璧環:我壓根不認識你,你跟我哭得是什么? 可璧環不是一般人,臉上半點困窘的神色都沒有,只擦拭了眼淚,然后說道:“縣主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便是盛軒公子的妾室璧環啊,當初我可是跪著求您成全了我與盛公子,您可都忘了?” 笑娘這才有些恍然道:“哦,原是是你啊……多年不見,你這模樣見老,我倒是一時沒有認出來……” 萬歲賜給她的那個毒嘴小丈夫,幾次拿褶子捅她的心窩子,倒是叫她深切體會到了女人的命門所在。 是以學以致用,順手就給眼前這位一刀。 另外也是含蓄地告知周圍的人,她雖然跟盛軒和這位婦人有牽扯,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這婦人來哭簡直是莫名其妙。 果然此話一出,周遭有夫人忍不知嗤嗤笑。 那璧環泰然鎮定的臉色也突然一變,只咬牙深吸了一口氣道:“奴家不及縣主日子過得精細,又要日夜侍奉夫君讀書,孝敬婆婆,自然是顯老的。只是奴家如今只能依仗著夫君一朝出人頭地,還請縣主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夫君,莫要再讓他牽動心神了。他前些日子見了你后,回來一直不吃不喝,若是這般下去,可是要死的……縣主,求求您去勸勸他,讓他吃些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