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12節
這時笑娘倒是抬起頭來,慢條斯理道:“為何要與你說?爹爹要是月錢不夠花,你有心補貼不成?” 岳昆沒想到會被個小姑娘噎了一下,登時立起眉毛,正待高聲訓斥她一頓,便看見外甥女喬伊跟翻飛的蝴蝶一般,從店鋪的后面跑了出來。 “外祖母,舅舅!你們怎么才來看我?”說著,她便一頭撲進了趙老太太的懷中。 趙老太太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外孫女這些日子說不得受了什么罪,只趕緊掏出油紙包,讓喬伊吃油糕。 可惜褚家二小姐進了城后,零嘴一類也隱約中上了好幾個檔次。 家里孩子多,褚慎不想拘著他們的吃食,各色的糕餅水果俱全,rou脯一類的也盡是堆在碟子里,擺在桌子上。 而喬伊方才在胡氏的房里,就著她熬制的雪梨桂花糖水,吃了兩個柿餅還有一大塊rou脯,肚腸正滿著,哪里能吃下這油膩膩的糕? 于是她便捧著那油紙,幾步跑到柜臺邊,舉著給笑娘吃。 “笑娘,我不愛吃這些,都給你吃吧?!?/br> 喬伊說得都是肺腑之言,可聽在趙老太太的耳朵里可變了樣。 喬伊以前最愛吃這油炸的軟糕,為何今日卻眼巴巴先要巴結那寡婦帶來的拖油瓶? 可見平日里是受了幾多的磋磨,被人拿捏得學會討好逢迎了! 岳娥的性子盡是隨了趙老太太的,這岳家火爆脾氣的開山鼻祖一發威,可不得了! 老太太拍著桌子便起來了,幾步走過去,一把奪過油紙,嘴里跟喬伊說話,那眼睛斜瞪著笑娘道:“這是花岳家的錢銀買來的,干嘛要跟外人吃?今日外祖母守著你,看哪個敢跟你搶食吃?” 恰在這時,胡氏趕著來了前院,只陪著笑道:“官人聽聞二位來了,正換衣服,一會便到?!?/br> 趙老太太一口惡氣憋悶在胸,見胡氏這個小寡婦來了,正好煞一煞氣,揚揚威風,叫這小寡婦開開眼,死了磋磨她外孫女的心思! 這般想著,她便高聲道:“你來的正好,倒要管管你的女兒,可是見我家喬伊還小,好欺負不成?連吃食都搶,也不知平日里是怎么欺負喬伊的?當我岳家無人了不成?” 胡氏剛剛過來,哪里知道前情?只看著那趙老太太捏著幾塊油糕瞪眼,還真以為是笑娘不懂事要吃的呢! 當下連忙走過來,將笑娘護在身后賠不是道:“孩子還小,不懂事,若是有得罪之處,奴家先賠不是了?!?/br> 一旁的小丫鬟寒煙看不過眼里,愣聲楞氣道:“大小姐可沒要糕,是二小姐主動給的,這位婆婆上來便罵大小姐,太也不講理了!” 岳昆聽這小丫頭幫腔指責自家老娘,頓時火起,只伸手推搡著那小丫鬟道:“哪門子的大小姐,一個寡婦帶來的油瓶倒是擺譜起來了!她若不是欺負喬伊欺負得緊,喬伊怎么會怕她成這樣?今日,我便要好好問清楚,你們這黑心的母女是怎么糊弄拿捏著褚慎那蠢漢,一起欺負喬伊的!” 喬伊聽得莫名其妙,見外祖母和舅舅一起大呼小叫,心里也有些害怕,只小聲道:“……她們……她們也沒有欺負我啊……” 可惜這蚊子樣的聲音,壓根沒入那母子的耳朵。 岳昆以前在褚慎面前橫慣了。別看褚慎五大三粗,可岳昆從沒見他與人動手,自然當褚慎是花樣枕頭。 他呼喝了幾聲后,見胡氏瑟縮如鵪鶉一般,心里越發有恃無恐。 當下竟然胳膊一揮,推倒了一個貨架子,上面擺著的人參干貨撒得滿地都是! 說白了,這便是鄉村潑皮無賴的路數,先砸鍋摔碗,先聲奪人罷了。 岳昆推了一個貨架子,立刻找到了感覺,便擼胳膊挽袖子,再又推倒一個。 匯寶齋地處街市最繁華之處,店里有人砸摔東西,店外立刻有了看熱鬧的,直看著那岳家母子二人呼喝不停。 其實這便是前后腳的光景。 那褚慎換衣服也不慢,可他來到前廳時,岳昆已經鬧開了,他負責高聲喝罵,而趙老太太則坐在滿地狼藉里,摟著喬伊哭喊著:“我苦命的孫女??!叫狼心狗肺的賊母女拿捏??!” 喬伊此時已經是被嚇得哇哇大哭,不知內情的,還真以為后娘虐待了繼女呢!一旁的街坊們,也跟著指指點點。 類似這樣的場景,褚慎在多年前已經經歷無數次了。以前只要岳娥回去告狀,他的這位岳母大人就會帶著岳家老小來鬧一通。 他雖然是能打的,卻并非鄉野莽漢,明知道岳家人有些無禮,可畢竟是自己岳母小舅子,總是要忍讓一番。 只是一二來去,他心里倒覺得姚氏占理,而岳娥總該攪鬧事情了。于是夫妻關系也越發僵持,落得和離收場。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跟岳娥過不下去,這位攪屎棍子岳母占了很大的原因。 當初岳娥跟他和離時,褚慎以為總算不必再看岳家人鬧上們來。沒想到自己入了城,娶了新妻,岳家人卻又來咒天罵地,欺負他一家老小。 現在他與岳娥已經恩斷義絕,倒不用給岳家人情面了。 眼看著岳昆居然舉手要打胡氏,他一個箭步竄上去,一腳就將岳昆踹得幾步趔趄,摔出店門外。 第17章 趙氏一看兒子被踹得起不來,登時更加來氣,只爬起來一推喬伊,便要跟褚慎拼命。 褚慎不好跟個婦道人家動手,只氣得叫董婆子上前,架開那發瘋的趙氏。 笑娘眼看著隨風那小孩氣不過,也要湊上前去為義父助陣,趕緊一把拉住他,然后從柜臺里抓了一把碎銀子,拽著他一起去旁邊的府衙報官。 這開門做生意,總是要打點了衙門的關系的。 褚慎為人性格豪爽,又是舍得錢銀的,沒幾日便與縣衙的差役頭子混熟了,三天兩日的,總是請他們吃酒。 那幾個當值的衙役也認得褚家的這兩個孩子。 還真別說,褚慎大方,他的這個女兒也上道,見面沒有說話,先往他們幾個手里各自塞了一把碎銀子才道:“我爹的前岳母前來鬧事,將店鋪砸得稀爛,我爹爹現在被他們纏住,還請各位官爺前去主持公道?!?/br> 那幾位當值的立刻拎提了棍子一路狂奔去了匯寶齋。 他們可不管什么男女,只看誰是刁民。上前去幾下子,便將那岳家高喊殺人了,要償命的老潑婦按拿住了。 趙老太太和兒子被官差按住,總算撿拾了些許的理智。 不過那岳昆自認為自己有理,而且他如今的姐夫可是鄉里的鄉紳老爺,想必官差也要給些面子的,便趕緊解釋道:“諸位官爺,這實乃家事,我的外甥女年幼好欺,被她繼母磋磨,我這個當舅舅自然是要為她撐腰做主??!” 那些官差懶得聽他廢話,只要捆了這母子二人走。 笑娘突然朗聲道:“官爺,這里人證俱全,還是問清再走吧。今日我在前面替爹爹看店鋪,他們兩人進來便大聲呼喝,后來meimei喬伊出來,那位婆婆拿油糕給meimei吃,meimei不吃要拿給我,他們二人便瘋了似的大罵不止,砸摔東西……” 左右的鄰居都在,今日的事情若是不梳理清楚,豈不是要有人說嘴胡氏虐待繼女? 吳笑笑活了兩輩子,深諳人言可畏,當然要替胡氏掙個清白。 趙老太太一聽,便氣呼呼道:“我外孫女最愛吃這個,卻被個寡婦養的野種欺負得不敢吃一口,可想見平日里,那小寡婦可給我外孫女飽飯吃?今日就是見官也不怕,倒是看看,青天白日的,誰敢欺負我的外孫女?” 褚慎聽小娘這么一說,立刻也想明白了,便是揮手叫來喬伊,替她抹了抹眼淚,然后問:“且說說,你外祖母給你糕,你為何不吃?” 喬伊覺得今日原本什么都好好的,她也鬧不明白怎么轉瞬間,就鬧得天翻地覆,便哽咽道:“方才在胡嬸子的屋子里吃了rou脯子和糖水,肚子發脹,吃不下……便讓笑娘吃……” 說到一半,她因為哭得急了,竟然嘔的吐了一口出來,湯湯水水盡是好貨。 小丫鬟連忙替她拍后背,遞送漱口水。 周圍的人嘩的一下笑了,可不是!這娃娃都吃撐了!哪里是挨餓? 那趙老太太也臉兒掛不住了。 笑娘以前只知道為母則強,可穿到這書里后,她是為女則強了。 她現實里的mama又美又有手腕,將她爸爸治得服服帖帖,更有一群藍顏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她喪偶補位。 可如今這胡氏與她的母親性情完全不同,軟噠噠好欺負得很。 胡氏更跟岳娥不同,沒有強悍的母家可以依傍,若真在褚家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生咽了。 今日褚慎前妻的母家,會因為誤會喬伊受委屈就鬧上門來,摔東西砸人。趕上以后又聽了什么閑言碎語再來鬧場子的話,若是褚慎不在,胡氏豈不是要吃大虧? 她如今雖然是胡氏的女兒,但是自己卻有種沒有脫離本職工作的錯覺。作為全能經紀人,不光是打理藝人的人設與發展,更要梳理人脈,杜絕隱患。 現在這岳家便是褚家一家和樂安穩的隱患,若是不叫他們知道厲害,曉得收斂,豈不是以后更要得寸進尺? 既然如此,便叫他們照價賠償了這一地的鹿茸藥材,煞一煞鄉野蠻氣。 于是又出聲道:“我們一家子都靠開店營生,他們生闖進來,摔壞了貨物,豈非盜匪?怎么會是家事?” 喬伊將話說明白后,趙老太太也自知自己此番理虧,但是不能輸了氣場,只強聲道:“不就是些山貨,多少錢,賠你便是!” 笑娘等的便是這番話,她方才默不作聲,已經用紙筆算過,此時朗聲道:“最值錢的是那根摔斷了的參,作價五百兩,其他的核算到一處,不多不少一千兩?!?/br> 笑娘話音剛落,岳昆便瞪眼嚷道:“個小賤種!竟然想訛人?我又不是沒見過參,平日藥鋪子里的也不過幾兩銀子一根罷了,你若要賠,我買來多賠你幾根!” 這回沒等褚慎開口,那圍觀的人群里便有人笑出聲來了,原來是幾個藥鋪的掌柜的來這里進貨,恰好看到這場風波。 “你見的那些參怎么跟這棵比?那位小姐說是五百兩都厚道了,這就是在鄉野偏鎮,若是京城里,不缺達官顯貴,作價千兩也是有人搶著要!”其中一位白須老者道。 另一個胖掌柜倒是會鉆營的,他眼看著那參斷了,藥性未減少,便立刻道:“褚老板,這棵斷參,我愿出四百兩,你可愿意賣我?” 那位白須老者為人都是磊落,只伸手道:“我自己家人生病,正要用好參,等不及褚老板再進貨,這根我出原價五百兩!” 褚慎見都是熟客,自然不好卷拂臉面,加之老者家人生病,便點頭同意了。 那老者當面點清了錢銀,將斷參放入錦盒里,如獲至寶地捧走了。 岳氏母子在一旁看傻了眼。他們原先是沒瞧得起這毫無人氣的店鋪,以為生意零落,現在才知,這種山珍的買賣,賣出一單,便夠普通莊戶人家吃一年的了。 可是天價的參有人買了,其他散碎的山貨賣相不好,無人接單,自然是要岳家母子賠償。 官差道:“將五百兩銀子賠給人家,便是兩清,如若不然,便押送你二人去縣衙的監牢里蹲著,等著你家人拿銀子來贖人?!?/br> 岳氏母子哪里會有這大筆銀子傍身?當下只喊褚慎訛人,最后到底被扭送到縣衙里去了。 就在這時胡氏也許是被喬伊熏到了,突然嘔了幾聲,身子一松懈,竟然雙腳都沒了力氣。 褚慎看胡氏臉兒嚇得發白,心疼得很,好生勸慰后,便讓小丫頭寒煙扶著胡氏回屋歇息,再找個郎中來看看。 他帶著董婆子,還有隨風在店鋪收拾一地的狼藉。 此時人群散去,喬伊也醒過腔來,哭哭啼啼地過來拉褚慎的衣襟:“外祖母和舅舅也不是故意的,爹,你饒了他們吧,別讓官差捉他們了?!?/br> 今日這場鬧劇,皆是由喬伊引起,褚慎心里的惡氣未散,自然也沒有好氣,只擰眉道:“若是心疼他們,我便將你也送到縣衙里去,你也好在你外祖母面前盡孝!” 喬伊坎爹爹跟自己瞪眼睛,頓時哇的一聲,便哭著跑回屋子里去了。 笑娘輕輕推了推隨風:“你去勸勸喬伊吧?!碑吘故畮啄旰?,那是未來的老婆,總要體現下男友力,這個時候正好是刷好感的劇情。 隨風鼻子上捂著巾子,正往喬伊的嘔吐物上倒土打掃,聽聞這話,便白了笑娘一眼:“我勸她?還不如一碟rou脯管用呢!” 笑娘不敢太指使褚少爺,而且這小夫妻的事情,也輪不到她一個外人摻和,便將頭一扭,繼續核算著賬本子。 等到繼父收拾妥當鋪面了,她便將帳本子遞給褚慎審閱,隨便不經意地問:“明日若是岳家人來求情,爹……你可會網開一面?” 褚慎坐在坐在桌旁,翻了翻那賬本,除了毛筆字丑點,賬目是記錄得條理清晰。 別看著笑娘這孩子明日里不言不語的,可是關鍵的時候卻是落落大方。方才岳昆沖著她一通嘶喊,胡氏都嚇得差些癱軟,也不見這孩子怯場,倒是有趣。 于是,他便抬眼看著笑娘道:“你說爹爹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