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3節
“笑娘,你可算是醒了!若是你再高燒不醒,為娘就只能……只能……天可憐見……”隨著一聲悲切的聲音,一個面色憔悴的婦人出現在了吳笑笑的眼前。 剛剛醒來的吳笑笑,差點被這婦人驚嚇著了。雖然她看上去有些蓬頭垢面,可是眉眼依稀就是她的mama——吳太太胡女士。 可是她的mama可是位精于保養的貴婦人,整日里海藍之謎敷面,燕窩膠原蛋白燉湯滋補。哪里會像眼前這位一般不修邊幅,滿身的補??? 而且她穿的是什么?難道胡女士也趕時髦穿起了漢服? “媽……你怎么成了……”吳笑笑嘶啞著嗓子剛說完幾個字,又愣住了。 雖然聲音嘶啞,可是她分明聽出自己發出的聲音是十一二歲孩子充滿童稚的聲音。 她愣愣地看著自己伸出的手,雖然膚色白皙,卻骨瘦如柴,小了好幾圈,分明是孩童的手。 吳笑笑忍不住一骨碌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屋室門外,正好在一口水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女孩,正瞪著杏核大眼愣愣地看著她…… 要不是自己身形變小,容貌改變,吳笑笑真以為自己是被大型真人秀惡搞了呢! 事實證明,人的適應能力甚是驚人。吳笑笑作為經紀人,曾經看過無數穿越劇本,這幾天的經歷也讓她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她穿越了,穿越到了她剛剛看完的劇本《養帝》里了。 而且似乎車禍時,申遠的毒嘴應驗,她好死不死地穿越到了窮窩窩里來。 那劇本里有一干環肥燕瘦的女主,可吳笑笑卻偏偏穿越成了那個惡毒到了極致的女配莫笑娘。 這位莫笑娘堪比金庸筆下李莫愁,是男主升級打怪路上的萬年絆腳石。 當然,最后少不了女魔頭被男主手撕的戲碼,她的下場凄慘得無以言表。 吳笑笑好不容易弄清了自己的身份后,想到這位莫笑娘以后凄慘的下場,立刻想要奔出柴門,想尋一尋過往的牛車,看看能不能再撞死回去。 可是幾次嘗試撞墻之后,她疼得眼淚直流,自覺缺少自殘的勇氣,也打消了死回去的心思。 她還記得之前的記憶,車子剎車失靈,被撞得翻飛而起,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已經死了,才會來到這里。 幾次入夜夢里,還有聲音不斷地對她說:“好好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br> 雖然是夢中之言,卻也在理。 她經歷的這一切太過詭異,無從解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好好的活下去再說了。而且……眼前這陌生的世界,竟然讓她有種鉆入了蝸牛殼一般暫時的輕松。 最起碼此時,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女娃娃,不必遭遇中年危機,處理家族破產巨額欠款,還有與丈夫婚變的一地雞毛。 只是……莫言笑看看破舊炕桌上的一碗顏色灰暗的粥食,實在是沒有勇氣把這豬食一般的粘稠物往嘴里倒。 可饒是這樣,她現在的母親,在劇本里同樣姓胡的胡氏,卻依然殷勤地勸著她食。 “這是娘今天上山采摘的野菜和菌子,最是新鮮,笑娘你多吃些,好好將養身子?!?/br> 吳笑笑,也就是現在的莫笑娘看了看娘親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便發現自己的胡氏的碗里湯水居多,而自己的碗里則多了一把稀薄煮爛的粟米。 雖然時空錯亂,身份顛轉,可殷切的母愛卻不容錯視??粗弦笄械哪抗?,她到底倒是慢慢地端起了碗,吞下了煮得稀爛的糜粥。 第4章 若是她所處的環境真的像《養帝》劇本里的劇情一般。那么她所處的是一個架空仿宋,叫做大秦的時代,這里是地處偏北的鳳城。 母親胡氏原本是戲班里的小伶,后來被班主以五十兩銀子,賣給了當地大戶人家莫家二爺莫致聞,成了他的外室。 莫二爺背著家里的正妻,偷養了年輕貌美的戲子外室后,沒幾日的功夫,就被他的老子,莫家老太爺莫龔成發現了。 這下子,莫致聞的油光大臉算是塞入馬蜂窩里。 要知道莫家早年漠北江南,遍地經商,可是近幾年家中子弟出了幾位秀才之后,便脫了些銅臭之氣,立意走一走書香門第的路線。 莫老太爺的嫡長子莫致觀最爭氣,雖然只是五甲同進士出身,但是莫老爺上下疏通了門路后,在里鳳城不遠的臥馬縣做了縣令。 這下子,莫大爺狂喜之余,愈加看中莫家的臉面。處處以朝之肱骨重臣的家風嚴于律己。更是修繕祠堂,請城中名士潤筆寫序,重新編撰了莫家的家譜。 以待幾世之后,莫家子弟人才輩出時,可以齊齊跪在祠堂里,追本溯源,緬懷莫老太爺莫龔成整治家業的功績。 可沒想到大兒子剛剛掙回的臉面,轉臉的功夫,就被自己的二兒子莫致聞敗個精光。 養戲子外室,簡直是下三濫的紈绔才會做的荒唐事! 就算要納妾,那么多清白人家的女子不納,卻收了個拋頭露面,迎來送往的戲子! 家里的老二這是不拿他大哥的官聲當回事,要生生毀了他們莫家的百年規劃??! 于是剛剛打磨成形,上了清漆,供奉在祠堂里的戒仗算是開了葷,被早年習武的莫老太爺甩得是呼呼作響,打得莫致聞是鬼哭狼嚎,后背抽得是血rou一片。更直言,若是再養外室,就將他丟出莫家,一文錢都不給,任憑他自生自滅。 從此之后,那外室的小院,他是再不敢踏入半步。 依著莫老太爺的意思,那胡氏就是個勾搭良家子弟的狐媚,打斷了自己二兒子的色心后,叫人牙子將她遠遠發賣了就是了。 可是沒想到胡氏已經大肚八月,眼看著臨盆在即了。 莫老夫人是個信佛的,不同意老太爺太損陰德,加之二兒媳婦康氏入門多年,只生了兩個女孩。若是胡氏生下男孩,雖然是個庶子,卻不能不要,是以準備去母留子,將孩子抱回來便是了。 可誰承想胡氏生的卻也是個女孩。而康氏又是尋死覓活,整日哭鬧,堅決不肯加那女嬰抱來替丈夫養個戲子生的孩子。 這樣一來,太夫人也不好越過二兒媳,抱回一個惹事的根子。 莫老夫人派了身邊的婆子去瞧過胡氏,知道她倒不是個有心眼生事的,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就此罷了,不過每個月給那母子二人撥些散碎銀子,讓胡氏養大那孩子,待得女孩長大了,尋個本分人家嫁了便是。 至此以后,胡氏與女兒莫笑娘便成了陰溝里的鼠兒,就此茍且度日,囫圇著過活罷。 可沒曾想,那莫家大爺的官運亨通,一路升遷去靠近秦淮的淮山任了知府,為人至孝的莫大爺干脆舉家南遷,帶著父母一同前往。 沒有分家的莫二爺便也隨同著一起搬遷了。 可是胡氏母女這見不得光的卻被獨留了下來,天長日久,也不知那莫家是怎么交代的,竟然斷了娘倆的月歷花銷。 原本服侍胡氏的婆子,也因為少了錢銀自然是撒手不干了,徒留下母女二人艱難度日。 胡氏無以為生,差一點就要再投靠戲班賣唱去了,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原是富戶千金,怎么能跟自己一起拋頭露面?于是便拿出莫二爺早年給的首飾典當,又接了些鄰里街坊商戶的漿洗針線伙活計勉強維持過活。 可是這么勉強維持了一年,眼看著首飾見底兒。胡氏想要典賣她們的小院子,又手無地契,只能托人寫信給遠在淮山的莫家,希望他們能接濟她們母女一二。 胡氏對于莫家的回信是滿懷期望,可是吳笑笑剛剛看過這不知哪個狗娘寫的劇本,自然知道她寄出的信不過石沉大海。 遠在淮山的莫家臨行時,已經囑咐了留守老宅的管事給她們娘倆按月發錢,可是卻被莫二爺的正室康氏暗中另一番囑咐,截留下了錢銀。 二夫人康氏是這么打算的:那外室孤兒寡母,沒有錢銀傍身,自然沒法尋去淮山訴苦,時日久了,胡氏自然熬度不住,一個戲子出身的賤女人,若是開門迎來送往成了暗娼也不足為奇。 到時候,這爛透了的母女倆變成了莫家的奇恥大辱,就算胡氏跑到莫二爺的面前哭訴,也不過是臟了莫家的石板地罷了。 其實,按照劇本的劇情發展,康氏的歹毒打算倒是一一應驗了。 因為女兒發高燒人事不省,胡氏愛女心切,又事出緊急計無可施,拍打街坊的房門借錢,卻要不到,遭遇了一個主動上門潑皮漢子的無禮要求,急得沒有主意的胡氏,答允街中的潑皮漢子進來,舍了清白含淚逢迎,換得了些許看病買藥的救命錢。 只是因為吳笑笑穿越到了莫笑娘身上的緣故,那場高燒只燒了半宿便偃旗息鼓,胡氏算是暫時保住了清白,沒有開門迎客。 理順了自己身處的時間節點,成為莫笑娘的吳笑笑覺得很絕望。 她倒不是鄙視胡氏以前的職業,畢竟她現實里的職業依照現在的觀點看,也不過是戲班的班主,沒有什么可自豪的。 可是想到自己現在母親馬上要跨行成為性工作者,她可真是有些無福消受。 作為原劇本中的大反派女配,為了讓黑化變得合理,必須有足夠凄厲的身世支持,是以作者對于莫笑娘的凄慘身世寫得毫不手軟。 莫笑娘原本該是富戶千金,卻因為母親的緣故而墮入泥潭,在十六歲時,更是被母親的恩客玷污,從此黑化,以報復當年坑害了她們母女的莫家人為己任。 而男主身為莫家收養的義子,收到了莫家人從上到下的厚待,更是叫莫笑娘羨慕嫉妒恨得忍無可忍。 于是她與男主的梁子也越來越大,到了最后,莫笑娘成為男主死對頭的愛妾,興風作浪,迫害了男主八個老婆里的三個。 最后,惡女人下場凄慘,被護女主們心切的男主捅成篩子后,斬頭祭旗,尸身喂狗…… 哦,忘了說,女配臨死前還幡然悔悟,發現自己這么執著迫害男主,是因為愛而不得,臨死前的表白加詛咒,很有表演張力。 而男主就是男版瑪麗蘇,是個母的都愛他。 若是能現在就回到現實里,吳笑笑第一件事便要一把火燒了那男權主義盛行,癲狂錯亂的劇本。 狗屁的彰顯荷爾蒙!難道人人都能當左擁右抱的韋小寶嗎? 最主要的是,男主那么多環肥燕瘦的女主,就業前景甚好,為何偏讓她穿成了那個倒霉碎催的惡毒女配? 雖然前路凄風慘雨,但事已至此,如今的莫笑娘覺得既然如此,只能盡力改變劇情,讓自己好受些。 這首要的第一點便是,讓胡氏盡早絕了奢望莫家的希望,同時阻止她跨行轉業成為性工作者。 窮苦人家萬事哀,若是要改變她們母女倆太過凄慘的命運,首先便要弄到養家糊口的錢銀。 可現在這小小身軀里雖然居住著一位現代女性,可是身處在這兩眼一摸黑的古代也略有些無計可施。 在又喝了幾頓稀粥,眼看著粟米越來越少時,吳笑笑再也忍耐不住,放下碗筷,語重心長地問胡氏可有想過改嫁過活。 因為吳笑笑穿入莫笑娘的身體里后,一直秉承著多喝粥少說話,注意觀察的原則,胡氏也只當她是生病以后,身體不爽利,精神也萎靡不振罷了。 沒想到蔫了幾日的女兒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語出驚人! 饒是她性格綿軟,也忍不住放下碗筷道:“胡說些個什么!你父親尚在,我何來改嫁一說?” 莫笑娘倒是耐著性子替胡氏梳理了一下她們目前的窘境:“我那父親如今也不能認你,原先倒是能給些錢銀度日,可現在莫家舉家搬遷,卻沒有交代料理好我們母女的營生,很明顯是不想再管我們。你跟他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媒妁之約,不過就是錢銀的買賣。如今錢銀不在,還有幾分情分在?” 莫笑娘的性子從小就是刁鉆刻薄,她聽了街坊的閑言碎語,知道因為自己是戲子女兒的緣故,才不得進莫家大門。為此莫笑娘沒少埋怨母親,動不動就使小性子耍脾氣。 胡氏立不起為母者的威嚴,倒是嬌慣得莫笑娘的性子越發不成樣子。 胡氏雖然老早習慣了女兒的牙尖嘴利,原以為這次病了后,女兒是長大懂事了,才變得話少順和?,F在看,女兒竟然還是沒有變,被捅破了遮羞窗紙的話叫她難堪不已,眼里迅速蓄滿了淚水:“連你也看不起為娘……我……我還活個什么勁兒?” 吳笑笑手下各色脾性的藝人眾多,聽話的少,總折騰幺蛾子的多,像這等洗腦勸服人的工作倒是駕輕就熟。 她也不是要奚落胡氏,一頓狠話打碎了胡氏的心理遮掩后,便也放下碗筷,走到了胡氏身邊,挽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娘,無論你怎樣,都是我的親娘,我怎么會看不起你?可是現在我們已經是家徒四壁,再無可以維持生計的細軟,莫家又說不得什么時候,將我們哄攆出這院子。我現在還好,可若真是哪一天病重,急需郎中救命,你手里無錢,那時怎么辦?難道要偷開房門挑了紅燈招人不成?” 第5章 這挑紅燈籠便是那劇本里開戶做暗娼的意思。別看胡氏事到臨頭真這么做了,可是這話從十二歲多女兒口里說出,便是大大的忤逆不孝。 胡氏再忍不住,伸手捏了女兒瘦削的臉頰,原本是想好好整治下她的嘴,哪里有端良的女孩隨便開口編排娘親當妓戶的? 可手捏住了rou皮,薄薄的一層,哪里有這個年歲女孩該有的圓潤???想到這,那手再也舍不出氣力,只丟下女兒去了內屋,委了舊被子嗚咽地哭了起來。 吳笑笑該說的都說完了,只看胡氏自己是否能想通這點。畢竟她也不能刀架在胡氏的脖子上,逼著她尋人改嫁。 伴著屋內嗚咽的哭聲,她站起身來收拾了碗筷,來到屋院內的井沿邊,就著木桶里的水將娘倆的碗筷沖洗干凈。 她不敢深想現實里的自己車禍身亡后,她的mama會是怎么樣的悲傷。但是依著她mama胡女士向來沒心沒肺的性格,應該能很快從悲傷里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