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是深情男配[穿書] 第42節
謝通幽從小就長在永寧城,這城再怎么大,來來往往二十余年也就都厭煩了,加上姑胥城封城的事之前鬧得極大,知曉滄玉與玄解曾經歷過后,就要聽他們二人講講詳細。滄玉難得看他有不懂的事,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將當時情況細細說了一番。 官府與酆憑虛是怎么協商,又打算怎樣告訴尋常百姓,那是完全管不到滄玉頭上,畢竟他又不是道家跟官府的在編人員。 如此暢談,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幾個時辰。 “滄玉兄是說,那魘魔真身似鹿非鹿,似馬非馬?”謝通幽聽到一半,忽然問道。 滄玉點頭道:“不錯,生得十分丑陋。怎么了嗎?” 謝通幽面露憧憬道:“真叫人想見識一番,抓來當個坐騎,豈不是比尋常的寶馬良駒更要威風十倍?!?/br> 滄玉心道:你這好好的讀書人,審美怎么能跟魔尊一樣不靠譜,還是說我不懂當下的時尚潮流,其實魘魔在坐騎群里已算得上是玉樹臨風的代表,那坐騎界的審美風向難免太獵奇了一點吧? 話當然不能說得十分詳細,酆憑虛與棠敷之事隱去,玄解的四百年夢魘同樣抹去,其實這故事沒什么意思,甚至稱得上略有些含糊其辭,加上滄玉不是什么能說會道的人,就顯得更為干巴巴一些。 一番話說得滄玉口干舌燥,好在茶水就在手上足以解渴,正喝茶間,聽謝通幽道:“只不過,滄玉兄將實情盡數告知于我,不怕朝廷責怪嗎?如此消息倘若流傳出去,恐怕是要引起百姓恐慌的?!?/br> 這顧忌言之有理,可滄玉并不上心,笑道:“真相有什么重要,我可說,其他說書人也可說,官府若無這點權威,那百姓遲早是要恐慌的。再者來講,謝兄是覺得老百姓更愿意相信曲折離奇的故事橋段,好比說是道人三打夢魘魔之類的說書橋段,還是相信道人最終無能為力,由著兩個路人解決了這惡貫滿盈的魘魔?!?/br> “是謝某受教?!敝x通幽似有所悟,點點頭道。 古往今來有個道理理應是互通的,與有趣的人在一起,怎么都是有趣的;與無趣的人待在一起,待在游樂場里都叫人牙根發緊。 這時候的娛樂活動不多,來來去去就那么幾樣。尋常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偶爾得空就泡上一大壺濃茶湯在樹蔭下聊天解悶。有錢人家的玩法稍多些:斗蛐蛐、斗雞、看戲、聽歌、尋花問柳等等,坊間還有些神怪之說流傳,因著現實的確魔幻,其實算是紀實文學。 近一月相處下來,滄玉大概意識到謝通幽的確是個風花雪月之人,卻不是個風月之人,就悻悻將自己的青樓夢藏了起來。 這事還得說十五那天,他們三人出去蕩舟賞月,戲園子里現在來了另一家戲班——原先唱《思凡》的是謝家所養的戲班,這會兒正在排最后那幾出,因此中間換了另一家排老戲。 謝通幽想寫一出新戲,因此喚他們一道蕩舟游玩,想得些靈思妙想,還帶了筆墨紙硯。 結果蕩舟差點撞上同來游湖的畫舫,絲竹聲聲,女子如銀鈴不絕于耳,船上掛著少說十幾盞燈,搖搖擺擺,如同水中星辰。 有女子開了窗透氣,依偎在窗邊,酥胸半露,于深夜遠處看去,只覺得輪廓甚美,毫無瑕疵,正是燈下看美人,朦朧生情意。 滄玉略有些意動,想上畫舫去見識見識,不由得回轉過頭來,卻見玄解與謝通幽二人面不改色,還在船頭下棋,半點不為美色所動,顯得他那點心思頗為齷齪,只好喪氣垂頭,去船頭老實坐著了。 其實謝通幽沒什么想法,滄玉可以明白,這人想來早已閱遍群芳,古人十四五歲就能成婚,他家大業大,即便沒有成親,估計也嘗過魚水之歡了??墒切獍朦c都不意動就叫人十分驚奇了,最叫人驚奇的就是滄玉壓根不知道玄解屬于還不到情竇初開的年紀,還是他就單獨對女性不感冒。 細思起來,玄解的種類十分特異,整個青丘都找不出第二只,要是他是以原身為審美,那滄玉覺得玄解接下來八成是要打大半輩子的光棍了。 這倒是滄玉燈下黑,他生得如此模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見著如此絕色,縱然男女之間有所不同,可兩相對比下也不免大倒胃口。 謝通幽與玄解日日見他,已成習慣,尋常庸脂俗粉委實入不了眼。 更何況,退一萬步來說,尋常才貌俱全的名妓多都有自己一艘船,非是千挑萬選的讀書人絕做不了入幕之賓。而這些畫舫上載著二三十多個女子,等級自是不高,即便涂脂抹粉后姿色不差,可與美貌無雙也委實相差甚遠。 謝通幽聞聲就知是什么品格的畫舫,當然毫不心動;玄解心中連天地都容不下,小得僅容一妖通行,別說這等尋常妓子,即便是天仙下凡,他也懶得抬頭。 滄玉坐了片刻,還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開口道:“那是什么?”他問完自己都覺得羞愧,都四十來歲了,還賣萌裝純,實在是節cao喪盡。 “哦?”謝通幽正是關鍵時刻,眼不離棋子,應了聲,腦子里還在想棋局的時候,斟酌著怎么拖緩回答,“嗯——” 還不待謝通幽抬頭,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舟上可是謝家郎君?” 又聽得一聲遙遙,比方才呼喚要輕些,不過嗓音甚是奔放熱情,隱隱透到不遠的小舟這來:“果真是春秋!不必問了,你這愚仆眼神怎這般差,該多吃些魚目,快放船于我下去?!?/br> 春秋是謝通幽的字,盼他壽命長久。 那巨大的畫舫果然放下一葉扁舟,使個仆人跟公子哥緩緩行來,襯得夜色朦朧,沖破銀河,竟十分詩情畫意。 謝通幽棋興被擾,又聞聲認出來人,不由得嘆氣道:“哎呀,狂徒來了?!?/br> 這是謝通幽的朋友,他這人朋友不少,待每個都是同樣的親近熱情,這許多天來滄玉與玄解早已領教過了。玄解知道不再下棋,就慢慢撿起自己的棋子放在罐中,滄玉不大喜歡謝通幽的朋友,有幾個還將他誤認成戲班新養的戲子,眼神叫人十分不舒服,因此謝通幽每每總要解釋,之后時常避免雙方見面。 所謂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我的朋友。 這次在江上,避無可避,滄玉就喊玄解一道入船艙內去,見他略顯疲態還要喝茶,就道:“你沒游湖的興致,那今天就早些回去吧,瞧你困成這樣還要喝茶?!?/br> 說來也奇,玄解不愛喝酒,卻愛飲茶,問他嘗出什么滋味沒有,他只說有些苦,看起來沒什么偏愛,可仍是一杯杯喝下肚去。 “因困才要喝茶?!毙獾?。 “這倒奇了,困了不睡覺,喝茶能有什么用處?!睖嬗駭r下他的手,認真道,“喝茶是醒神的?!?/br> 玄解點了點頭:“我就要醒神?!?/br> 滄玉這才發覺不對,仔細看了看玄解臉上的疲態,問道:“難道你就這么醒神下去,總有一日要撐不住的,你為什么不睡,總不是做噩夢了?”他本是戲言,玄解天不怕地不怕,魘魔都敢咬上兩口,怎會被噩夢驚著,可見玄解點了點頭,倒把自己嚇到了。 “你做了噩夢?”滄玉下意識重復了一遍,捧著玄解的臉左看右看了一遍,啞聲道,“該不是吃壞肚子了吧?” 當時他們趕到時,現場只剩下了玄解,根據唯一在場的大妖兼兇手(獸)玄解口供,他當時把魘魔扯碎了吃進肚子里去了。 難不成是消化不良?還是魘魔的冤魂不甘心來入夢。 所以說,小孩子不能亂吃東西,你看,吃出毛病來了吧。 “不是?!毙廨p聲道,他連著幾十日不睡,縱然是妖身都覺得疲憊,他聞著飄散的淡淡茶香,忽然依偎在了滄玉的肩頭,幾欲墜入黑甜夢鄉,勉強掙扎道,“我不能睡,會進別人的夢?!?/br> 滄玉以他作為一個穿越者、青丘狐族大長老、玄解監護妖的大腦思索了下吃壞肚子的解決方案,剛剛否決了尋找正常人類醫生該一方案,就聽到如此驚世駭俗之語,不由得目瞪口呆。 橋豆麻袋?你剛剛是不是講了什么很恐怖的話??? 玄解并未回話,因為他埋在滄玉肩頭沉沉睡著了,可見的確熬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向來非常警覺,睡覺都不會輕易松懈,這時睡得倒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滄玉掰過他熟睡的臉,默默注視了片刻,有心想把他搖醒問個清楚,又覺得那樣太沒人道也太沒妖道,只好輕輕嘆了口氣,任由玄解靠在自己身上睡下去。有時候滄玉會覺得自己大概是天生勞碌命,先是cao勞自己,再是擔憂容丹,現在連一向讓人安心的玄解都輪到他來cao心。 真不知道玄解是看到了誰的夢,居然嚇到這么久都不敢睡覺,還好是妖,如果是人估計已經猝死了。 換句話說,這倒霉孩子到底前輩子做了多少壞事,怎么老是吃苦。 外頭謝通幽已經接到了他那朋友,兩人正在外面談話,聲音不大不小,輕飄飄隨著夜風流淌,倒有幾分像催眠曲,搞得滄玉不由生出幾分困意,他打了個哈欠,想想玄解還睡著,待會兒總不能要謝通幽把他們倆扛下去。 萬一出個事,不管是大是小,那就是他們倆的罪過了。 于是又勉強打起精神,眨眨眼睛醒了醒神。 說是狂徒,可是能與謝通幽談得來的,哪會是什么真無趣之人,這次來得這人叫做唐錦云,二人父輩是故交,因而從小交好,感情更勝每年只見幾面的族兄弟。 在永寧城里,唐家與謝家都是大戶人家,之前謝通幽在酒樓喝酒,也有唐錦云一份。 不過謝通幽說唐錦云是狂徒也不是玩笑話,唐錦云出身金貴,為人輕狂孟浪,浪酒閑茶、眠花宿柳的荒唐事從沒少做,而且男女通吃。 眼下讀書人好男風,多是孌童,十幾來歲的少年郎身子未熟,像是女子般身子嬌軟,又有男子的筋骨,大多長相還是較為女氣的,唐錦云不玩這樣的少年,覺著沒勁兒,喜歡英朗的男子,戲班子里的旦角跟小生多都跟他好過。 許多同窗都說唐錦云口味獨特,他自己倒是不以為然。 玄解跟滄玉都是相貌出眾之輩,謝通幽擔心唐錦云會說出什么荒唐話來,就有心急著打發了這渾小子。 唐錦云為人風流,性子倒不壞,從不威逼,旁人要是不愿與他好,他只施以利誘,通常十有八九能得手,畢竟人生在世,錢財能解決大多數煩憂,加上相貌堂堂、出手大方,可算足了青樓姑娘既愛鈔又愛俏的條件,在風月場上非常受歡迎。 因此多少有些口無遮攔。 這還罪不至死,不過唐錦云要是對船艙里那兩位口無遮攔,恐怕今天就要葬身江底了。 “今個兒是吹了什么風,叫你唐大少爺肯從紅裙軟被底下挪出身子來,來尋我閑談?”謝通幽慢悠悠道,看著仆人扶著唐錦云上了船,夜風寒涼,船上放了個烤火的炭爐,他換個位置,由唐錦云去烤火。 唐錦云腳下沾了水,興致仍濃,衣領上不知道沾著哪個姑娘的口脂,壓低了聲對謝通幽道:“春秋是打哪兒尋來的新戲子,怎么不與我說?!?/br> 虧謝通幽剛想贊他一句,哪知聽到此言,不由得仔細觀瞧唐錦云的眉心,見沒有黑云籠罩,才松了口氣。 “春秋,你在看什么?”唐錦云順著他往后看去。 謝通幽一本正經:“看你有沒有血光之災?!?/br> 第五十九章 當謝通幽想作弄人的時候,總是會這么說。 唐錦云知道謝通幽的確有些本事, 不過對方經常來戲耍自己, 一時間倒不知道這次所說是真是假,不由得沉吟片刻。他這次特意脫開脂粉群上前來, 倒不是為了別的,正應謝通幽所想,是看上他船上的某個人了。 所謂燈下看美人, 滄玉瞧畫舫有趣, 不知畫舫上同樣有人見他美貌, 正是酒半熏, 香昏沉,唐錦云不知道從那條羅裙底下探出頭來, 銜著金步搖, 去逗那香腮溢汗的嬌娘, 窗戶正開著, 一陣冷風吹得他好不精神,再定睛一看,半肚子酒都醒過來了。 恐是人間無絕色,方叫月下降仙人。 滄玉對外形并不擅長打理, 衣服有個大致的模樣就可,并不講究具體,不像春歌會鉆研凡人潮流, 平日里只將一頭銀發幻作青絲, 懶懶垂墜肩頭, 襯得肌如美玉,雪艷霜姿。他那雙狐貍眼朦朧,一身白衣飄然,不似大漢陽剛,又無女子嬌柔,風度翩翩,正中唐錦云的死xue。 謝通幽足不出戶,交友范圍卻是甚為廣泛,三教九流就沒有他聊不來的人,因而唐錦云在扁舟上仔細觀瞧了許久,見滄玉既非是道士扮演,又不是儒生模樣,衣物奇特又披肩散發,想來不是什么正經人家,還當什么新戲服,那自然是下九流中的人。 這才開口就問是不是戲子。 “你莫與我說笑?!碧棋\云悻悻道,“我此番可是拿出來了十萬分的誠心真意?!?/br> 謝通幽斜眼去看他,冷笑了一聲道:“怎么,你唐家大少爺竟憑空生出這些東西來么?前不久那名舞姬,我記著你才拿出了百分的誠心真意來。此番又多了這么多?是與誰喝酒贏來的心肝?” 唐錦云正色道:“他有這般樣貌,我怎敢不拿出這許多誠意,好哥哥幫幫我,若全了這番姻緣,我少不得叩謝大恩?!?/br> “免免免?!敝x通幽道,“我怕你有命想,沒命享?!?/br> 難不成還真是什么山精野怪,說來也是,這世間哪有這般美貌。 唐錦云心中瘙癢,一時倒顧不得許多,又厚著臉皮道:“成與不成,都給個緣由,否則我這心中實在如火煎熬,看在咱們倆自幼的交情上,你倒是與我說說話,叫我明白這來由,即便真是山野精怪,小弟也受得?!?/br> “我勸你別想?!敝x通幽不輕不重拍了他一張,臉色十分嚴肅,“非是你能癡心妄想之輩,你要真觸怒對方,恐怕連我都救不了你?!?/br> 唐錦云道:“當真?” “千真萬確?!敝x通幽皺眉道,“我何必哄你?!?/br> 好姻緣是好姻緣,可要是消受不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唐錦云有些半信半疑,他不過一介凡人,雖不知道謝通幽是不是在誆騙自己,但對方如此警告,即便不是真相,恐怕相差不遠,聽說山精野怪會吸人精氣,他還貪戀紅塵,不想學高僧以身飼妖那般慈悲為懷,一時不免遺憾。 謝通幽并沒覺得這番對話能瞞過船艙里那兩位,只是唐錦云把話說得太快,他連半點暗示的機會都找不著,只能坦坦蕩蕩說出口來,想來滄玉與玄解大人有大量,不會與這么個小小凡人計較這點小事。 能看不能吃,簡直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了。 唐錦云悶悶不樂地垂下頭,沮喪到連跟謝通幽敘舊的想法都生不出來了,他上船時還帶了些葡萄來與謝通幽分食,各個皮薄rou甜,嘆氣道:“哎呀,真不知道我拋棄滿船的美人來與你聊什么,罷了,左右他們都回去了,你載我到前面放下就是了,我要回家去了?!?/br> 方才載著唐錦云來的家仆都回畫舫上去了,大概是以為唐錦云既到了謝通幽的船上,那么定能手到擒來,好好享受風月一場,具都沒心沒肺地走了,不想留下擾他的興致。 炭火正紅,唐錦云鞋襪都已經烤干了,他吸了口葡萄果rou,將皮丟進水中,這水流滔滔,自然有魚兒會來啄食,算不得亂丟垃圾。 “謝兄?!贝摾锖鋈粋鞒鰝€清冷的聲音來,那遮掩的布簾被掀開一角,正是原先唐錦云瞧著的白衣美人,滄玉垂眼道,“玄解他累了,不知你靈感尋覓得如何了,若還有興致,可以在前頭停船的地方將我們放下,我帶他先回去休息?!?/br> 謝通幽忙道:“我倒無妨,只是要先送我這老友下船?!?/br> 唐錦云原先在遠處見著滄玉,已是神魂顛倒,本以為縱然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近距離仔細觀瞧下難免有所不足,哪知近看更是叫人心旌搖曳,頓時將什么吸人精氣、生生死死都拋到了腦后,當即想道: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無端生出大無畏的菩薩心腸來了。 “不妨事,不妨事?!碧棋\云忙著獻好,急急道,“我與春秋郎許久不見,正想敘舊一番,不必在前頭留我,直接往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