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是深情男配[穿書] 第37節
臺上不按“規矩”唱,臺下也就隨意聽。 今日唱得這出戲叫《思凡》,故事很簡單,是說個得道高僧受了狐妖迷惑,棄了修行,墜入萬丈紅塵去了。 這寫戲本的是真敢寫,這唱戲的更是有膽唱,臺上演著纏綿悱惻,臟道人興致勃勃地在底下給滄玉科普說這事兒是真的,只不過不是狐妖是鬼魅,那高僧為了超度那厲鬼,才同其一道沉淪紅塵,算是舍身飼鬼了。 感情還改編自真人真事。 玄解看得十分認真,就差給他紙筆認真做筆記了,滄玉聽臟道人說了會兒話,又湊到他旁邊問他:“你覺得如何?” “這僧人太沒定力?!毙饪量痰?。 滄玉覺得有點好笑,奇道:“為何?” 那扮狐妖的,還沒有你一半好看。 玄解本想說出這番話來,又覺得不太合適,具體不適合在哪里,他其實心中并不是很明白,半晌后才淡淡道:“沒有佛心,做什么和尚?!?/br> 這句話當真青澀,滄玉剛要開口,忽聽得身邊臟道人一聲長嘆。那臟道人大概是覺得他們二人十分有趣,正歪著腦袋過來偷聽,哪料得聽見這么句話,不由得重復喃喃了幾遍:“沒有佛心,做什么和尚?!?/br> 他神色蕭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揚長而去,將俗世拋在身后。 第五十四章 日頭本就晚了, 只是戲園子里掛著無數燈籠, 粗一掃過, 少說有數百盞高懸, 將整個園子照得宛如白晝, 叫人不知光陰蹉跎。 臟道人走了沒有多久, 邊上忽然擠過來個書生落座,輕輕松了口氣。滄玉覺得他有些面善, 可想不起來是什么人,就沒有搭話, 只在心里覺得有趣:原來古代的讀書人并不是都那么守規矩, 竟還有占座的。 不過臟道人已經走了, 看他的表情大抵是不會回來了,這座位空著也是空著,由人家坐著歇歇腳并沒什么,滄玉沒那么濃厚的道德底線, 他自己不做這事兒, 可人家沒礙著誰,同樣不會開口指責。 臺上的旦角很有幾分顏色,擦脂抹粉后更顯出幾分妖嬌風流來, 他倒放得開,身段愈顯風流,那緞花珠釵微顫, 聲音偏細些, 眼波流轉, 唱腔柔緩婉轉,伴著周旁樂師的絲竹聲聲,倒真有幾分叫人心旌搖曳:“贈我這羅衾繡枕,夢留得幾日溫存。和尚呀,你不識紅塵,出得什么紅塵。來與我定下鴛盟,還念什么般若苦多?!?/br> 滄玉身旁那書生笑了笑,緩緩道:“這出唱得最為動情?!?/br> 接下來就是這狐妖與高僧對唱,一邊是狐妖引誘,一邊是高僧金剛怒目,這段節奏很快,要是沒點功底恐怕看起來像是兩個人要在臺上吵著吵著打起來。這兩位倒不,尤其是扮狐妖的那位旦角,簡直將嬌嗔演繹地入木三分,又愛這癡人剛正,又怒他執迷。 “我看你難成正果!” 這兒旦角的身段極好看,水袖舞得漂亮,輕移蓮步緩緩退下臺去了。玄解本聽得有些乏味了,這時才稍稍坐直了些,贊道:“他身手不錯?!?/br> 險些沒笑掉滄玉的大牙。 這出戲算不上長,用不著唱三兩天才能罷休,不過比起滄玉所知的那些,還是要長不少,一個晚上壓根唱不完,戲班子選了截折子戲,又前后拼了四出,這一晚上才算完。 等到臺上演和尚的那位小生同樣下了臺去,這出戲才算完。 臺下叫好鼓掌的古往今來似乎都沒有什么兩樣,甚至更為彪悍些,不少女子扔了花朵珠釵上臺,男人則丟了玉佩扇子之類的隨身物。滄玉身無長物,實在沒有什么東西可丟,即便有,他向來愛惜錢財,估計也是不愿意丟的,只好鼓了會兒掌,又轉頭去看玄解。 這出戲于現世的娛樂來看,未免簡陋了許多,勝在氣氛熱鬧、角兒都有實打實地功夫,且口齒清晰,臺下如此嘈雜竟也聽得清楚、樂師配合更是默契、詞寫得更好。見過大風大浪的滄玉都覺得十分有趣,想來玄解從未見過世面,應當會覺得新奇。 玄解一向是個出人意料的妖怪,這次同樣不例外,他既沒鼓掌,更沒沉醉,只是冷冷瞧著臺上,好像上面藏著幾百來只魘魔。 “你怎么看起來不太高興?”滄玉瞧了瞧他,輕輕嘆了聲道,“不過是出戲,你不必這般認真?!?/br> 玄解淡淡道:“不識紅塵,出得什么紅塵,這狐妖說得不錯,可到底是要拉那僧人入紅塵,還是讓他出紅塵?” “入了這紅塵,哪還由得他出去?!睖嬗窠獯鹚囊蓡柖嗄?,已是從善如流,“這狐妖想做這和尚的劫,要是和尚應了劫,他二人的確定下鴛盟,許以白頭,那是兩情相悅,互生歡喜。要是這和尚破了紅塵劫難,得證因果,更是叫那狐妖死心,同樣是好事一樁?!?/br> 玄解怔了怔,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深邃起來,忽然心下一動,故意問道:“那滄玉,你能做我的劫么?” “什么——”滄玉愣了愣,隨即搖頭笑了起來,“你懂得什么劫數?!?/br> 他神色未變,雖沒生氣,但同樣沒將此事作真。 玄解察言觀色,心中已有了底,他生性倔強好強卻極能忍耐,連赤水水都贊他是天生的獵手,既有耐心,又懂得看時機,下手更是毫不留情。自幻境之中見到白狐之后,玄解難得迷茫了一段時日,他往日有什么不懂,大可以去問滄玉,可如今才知道,許多事情只能自己想,不能叫滄玉回答。 這天底下沒有什么是玄解懼怕的,更沒有是玄解不敢打破的。 他原先想不通,自然什么都不做,如今想通了,便決定跟隨自己的心了。 玄解昔日不曾對滄玉有情,只以師長一般尊重著他,眼下換了番心思,其實還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異獸心中想與白狐過一生一世,可在幻境之中白狐不過是白狐,說什么天長日久,道什么人生苦短,四季如常,愿意互相依偎就是一生。 現世里的滄玉卻并非只是滄玉,他是青丘的大長老,是玄解的恩人師長,曾娶過妻,識得人間風月,玄解不過是他所經歷的滄海一粟,要想叫他動心,恐怕千難萬難。 凡人與妖靈都是同樣的,因著利益、地位、容貌、欲望,連同愛意都衍生出許許多多種,就好似這戲臺上所唱,僧人為求正果拋下紅塵,偏又眷戀不舍,難棄七情六欲。 狐妖為誘和尚入這情網,不惜拿正果哄他:不入紅塵,說什么棄絕紅塵。 不錯,若不試一試,怎知姻緣如何? 玄解生性不肯服輸,要他低頭千難萬難,他要是出手,定是只肯贏,無論是什么手段都可嘗試一番,未戰先懼,早早定下結果,那才是真正得一敗涂地。 如今玄解有情,滄玉卻是無意,連一句玩笑都未能在他心中泛起絲毫波瀾,玄解要是早早暴露心意,恐怕滄玉一生一世都不愿意與自己見面。 就好似對容丹那樣。 成親是大事,玄解聽倩娘與春歌乃至赤水水說過些陳年舊事,滄玉當年癡情容丹,和離后便再不回頭,容丹再回青丘,他一眼都不肯再去見,心門久閉至此。 只有最愚笨的獵人才會上場就底牌盡顯,玄解細數了下自己的優勢與劣勢:“滄玉不染風月,對我縱然不是好消息,可足見他同樣不會對他人動情;我與他朝夕相處,感情與常人不同,正是因著這情意,他恐難改變想法……” 想到后來,玄解仍是心中一寬:我與滄玉足夠親近,接下來數年又準備結伴而行,滄玉對我更是與眾不同,來日方長,誰能說清以后他會不會對我有意。 其實他如今少年,自己都不知道愛意是什么,那些懵懵懂懂的情絲在心中涌動,可真要如何cao作,又該是什么模樣,半句都說不出來,只不過隱約有個獨占的念頭。尋常野獸在春季結伴度過一段時日后,下個春季也許就換了個對象,異獸卻只想跟白狐過一輩子。 只是某個人,只能是某個人,就足夠意味著獨一無二了。 玄解如今想來,對情愛似懂非懂,便只求在滄玉心中占個獨一無二,日后要是學到旁的什么,再從滄玉那兒要來。 戲還有一出,聽眾興致高昂,叫名角兒下去休息,進了下一出,身旁不少人只為了那兩位正主來,這時走了小半,大概是想去后臺見見,畢竟迷弟迷妹哪里都有,不過大多數人還坐著。 滄玉覺得今日教了玄解喝醉酒與聽戲已經算得上是功德圓滿,世間還有許多有趣新奇的事等著他們去慢慢發掘,見他還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沒意向擾他,只是想著今夜該到哪里住宿。 臺上生旦凈末丑各個粉墨登場,雖不是那兩位主角,但主要唱個熱鬧精彩,演來生動活潑,真是人間趣味,真正愛看戲的不光坐得住,還正來勁兒,這會兒的氣氛倒比剛剛那場好得多。 滄玉托著臉,一邊聽一邊想,今日玄解喝過酒了,說是不喜歡醉味,其實滄玉挺喜歡的,他喜歡喝醉之后微醺的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什么煩惱都沒有了,倒是應了道人那句話,他這等俗人飲酒,不是為了嘗美酒滋味,是想求得醉時歡樂。 不過這酒水不合口味,滄玉悄悄把它在心底劃去了,所謂酒色財氣,飲酒尋歡是雅事,賭博就是大事了,玄解這小子打起架來是個天生的賭徒,不知道他在賭桌上手氣怎么樣,好便罷了,要是不好,生起氣來把人家賭場都給砸了,搞不好引一大堆天師道士來抓他們兩個。 抓不抓得到另講,好歹他們在道士協會里有個熟人,要是一傳十十傳百,被人傳到酆憑虛耳朵里,知曉他們因為賴賬出千被通緝,那可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滄玉細思,又將這賭劃去了,左右一想只剩個“色”字,心里頭難免涌起點惡趣味。 穿越總難免有些必做的事,糖葫蘆吃不吃倒是其次,見見世面還是要的。 滄玉并不是很想去尋歡作樂,介于某兩位姑娘的食譜緣故,他對女人多少還有點陰影,更何況五指姑娘對他情深義重,相伴四十載,他不是那等薄情寡義之人。 只是滄玉摸不準玄解的癖好。 先前那類貓雖是在滄玉面前男變女引起不適,才招來厭惡,但是玄解沒見著具體,同樣不動半點聲色,真不知道他是情竇未開,還是就單純地不喜歡女人。其實前后者都沒什么大礙,只不過要是前者,帶著玄解去青樓看看未免不太合適;要是后者,那滄玉帶他倒是不妨事,就是得換個性別。 說來,古代有男風館么? 滄玉只是想看熱鬧跟見見世面,又不是去尋歡作樂的,對自己能不能玩上并不上心,倒是心里記掛著玄解,生怕他的生理衛生課落下,往后在情人面前丟臉。 這些事對著小姑娘講,那是耍流氓;可對著男人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沒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永寧城的風氣還沒有開放到這個地步,沒有男風館,不過京城是有的,滄玉不知道,只一邊在心里胡思亂想,一邊聽臺子上唱戲。 身旁那安靜無比的書生忽然湊過來答話,他顯然是個很懂戲的行家。滄玉知道看到有趣的作品想跟別人聊聊的心情,就像電影院里看動作大片看到高潮處恨不得跟旁邊人分享一二又怕吵著別人的那種激動,不過他不太懂戲,翻來覆去只說唱得好,那書生不大惱,見縫穿針地給滄玉科普。 看起來簡直像是個賣安利的。 滄玉備生親切之感,對這故事了解了不少,有個別梗與要點都從書生那聽來,方才明白趣味。 這時滄玉才認出來,這書生就是之前飲酒作樂的那群狂生之首,就是因著他們在樓上喝酒唱歌,才叫他下了船去酒樓遇到臟道人;也是這書生下樓說去看戲,他們現如今才會坐在這里聽這出戲。 對方雖一無所知,但這可真謂有緣了。 滄玉愈發和顏悅色起來,這書生不大迂腐,談吐頗為瀟灑,沒有什么讀書人的傲氣,見識淵博,不像是之前與棠敷遇到的那兩個讀書人,滿口之乎者也,說十句話有八句引經據典,叫滄玉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書生懂得很多,說起話來又妙趣橫生,滄玉與他一見如故,覺得他年紀輕輕就這么博學聰慧,說不準能教玄解些。 要是說到對未來的見識,恐怕天底下沒有人比得過滄玉,只是他的想法跟這個時代多少是有些脫節的,而且他自覺自己那個時代有些禮崩樂壞,人人都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拜金主義跟自我中心比比皆是,多生刻薄之心,行善的反倒成了傻子。 他不敢斷言自己沒受影響,又希望玄解別這么孤僻,多與人世融入些,就有心想與這書生結交。 畢竟除了尋常禮節之外,這書生還極懂風月,什么當下的樂子都能信手拈來,玄解學不了別的,開拓下眼界也好。 兩人越談越投機,當即互換了名姓,方知道這書生姓謝,正巧就是這戲園子的主家,名作通幽,既不是圍棋那個通幽,更不是曲徑通幽的通幽,是與神鬼交通幽冥之意。 謝通幽懶懶靠在椅子上笑道:“我一個儒生起這么個名,有次詩會上被道家的那群當做是自己人,好險沒被同學打出隊去?!?/br> 他解釋這么一句,大概是知道坊間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似乎不以為意,甚至還拿來開了句玩笑,大概是怕滄玉會尷尬。 而今儒學是求官的最佳途徑,不過法家墨家等學派同樣不曾衰敗,如現任大理寺卿就是法家出身,所謂十家九流,雖沒到百家爭鳴那么鼎盛,但這九流學子還是常開學術研討會的。 因此才會有道生與儒生坐在一起的事發生。 滄玉不太明白,只當謝通幽在開玩笑,沒認真探究,也報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滄玉?!?/br> 而謝通幽得知滄玉的名字之后,并沒奇怪怎么有名無姓,只慢慢道:“璞玉寄滄海,非有緣者不能窺見,好名字?!?/br> 滄玉想:你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會說話你就多說些。 “還未請教這位尊姓大名?!敝x通幽側著身體看了看一言未發的玄解,似乎是有些納悶這位怎么都不說話。 于是滄玉忙對謝通幽介紹道:“這是玄解,我二人結伴而行?!闭f完他就有點后悔自己加后面那句廢話做什么了,謝通幽顯然知道他們二人結伴,否則怎么會貿然問起玄解,不過又有點好奇對方會怎么解玄解的名字。 謝通幽好像看穿滄玉心中所想,調侃道:“此名可不敢解,若非狂生,必是招架得住百來個玄學道子的武林高手,否則怎敢起這樣的名字?!?/br> 他說話實在有趣,滄玉忍不住微微一笑。 玄解忽然問道:“儒生都會解名么?” 這話說得不合時宜,其實玄解只是單純好奇,可聽來似是有幾分嘲諷的味道。他還不大懂人間的規矩,其實滄玉也不怎么懂,不知道這話說來其實有點冒犯了,好在謝通幽沒怎么計較,輕描淡寫地應了過去:“假道士做久了,難免學會些真道士的本事?!?/br> 玄解想了想道:“這倒有些意思?!?/br> 滄玉聽他如此說道,不由得揚眉:“你也有覺得有意思的事?” “嗯?!毙獠恢峭嫘?,認認真真地應了。 三人聊了會,原先滄玉與謝通幽閑談時還能壓低聲音,可加個玄解就不能這么做了,怕妨礙別人聽戲,就都靠了回去認認真真看著臺上。直到戲快要唱完了,人開始散場,謝通幽才開口問道:“二位覺 得這出戲如何?” “很是大膽?!睖嬗顸c評道,他不是沒看過寫神神鬼鬼的戲曲,《白蛇傳》就是其中之一,可白蛇是跟許仙成親,可沒勾引法海,寫到出家人頭上,不能不說大膽。不過看場下觀眾熱情高漲,不以為意,足見風氣開放,或者是大家早早就領悟了禁欲的趣味…… 不過也可能是真人真事引起了關注。 玄解皺了皺眉,冷冷道:“不知結局怎么了?!?/br> 前頭有個人聽見了,轉過頭來咂著嘴道:“可不是,想得人抓心撓肝,這戲才頭一日排,還沒寫出結局來呢,不過我想這僧人啊鐵定還俗隨著狐妖去了?!?/br> “是么?”玄解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