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是深情男配[穿書] 第29節
現如今青丘還平安無事,可見這位大哥真是好人!太慘了,千古謎題啊,為什么好男人總是遇到渣男。 酆憑虛一身道袍染盡鮮血與塵埃,他心中實在厭煩魘魔這無窮無盡的把戲,見門外站著的并非那日見到的陌生青年,又有幾分擔憂對方的安危。他不慌不忙走出來,忍不住瞧了兩眼棠敷的臉,這多年來他只在夢中見到對方,縱然知曉這不過是虛幻一場,仍是止不住貪心。 這百年來,酆憑虛走遍人間,只想找到情人問一問當初發生了什么事,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竟惹怒他第二日就遠走天涯,到底為何不告而別,若是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天旭劍,天旭劍早已成了碎片,他拿去也無什么大用。后來就連問一問的心思都沒了,只想著要能與他再見,長相廝守、耳鬢廝磨,能處得幾日是幾日。 師兄弟皆說他是上當受騙,人家不過一晌貪歡,唯有他一人當了真,殃及天旭劍,連累他丟了掌門之位不說,還得領罰在人世奔忙,直至找到天旭劍的碎片為止。 酆憑虛知道并非如此,他那日望進棠敷的眼波里,就知對方是情真意切,方才明白世間情愛生得什么模樣。 魘魔不敢在他面前顯出真身來,酆憑虛是純陽之體,正克他這陰魔,只是酆憑虛同樣奈何不得他,雙方僵持不下這大半月有余。 直至兩日前,酆憑虛實在疲憊不堪,才被魘魔入夢窺見棠敷,造了一場幻影,險些要了他的命。 其實即便沒有棠敷,酆憑虛也感覺自己此戰怕是必輸無疑,魘魔日漸強盛,他卻日漸衰弱,遲早拙力。 然而魘魔永遠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同樣的手段樂得用無數遍,他不喜歡對手太快死去,酆憑虛簡直能想象到他在暗處得意洋洋地吸食自己的怒火。 因此酆憑虛什么都沒有說,他輕輕松松地拔出劍,看著臉色蒼白的棠敷,還有他身旁那容色甚美的陌生人——不知是誰的親朋好友,被魘魔幻化出來玩樂。 先前在里屋沒什么準頭可言,這次酆憑虛是直接出了手,直刺棠敷心口。這狐貍不知道是刺激過大還是被按了暫停鍵,半點反應都沒有,只得滄玉帶著他左閃右躲,他好似個人偶依偎在滄玉胳膊上,失魂落魄。 滄玉臉色大變,心中暗罵:看這大哥的神態如此恐怖,棠敷你是不是又隱瞞了什么東西! 倒不能怪滄玉這么想,棠敷在隱瞞這事兒上剛有過前科。 “且慢!”滄玉覺得自己作為場內唯一保持理智的正常妖怪,有必要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他高立于墻角直上,神情鎮定,“我們并非是魘魔的爪牙?!?/br> 酆憑虛冷笑了一聲,魘魔擅長迷惑人心,又不是頭一日知道的事了。他拔劍直斬,這劍來得好快,空間被齊齊切割了開來,滄玉下意識張開結界,只見空中被斬開一道裂縫,瞬間天地錯位,連同結界一道粉碎,不由得大驚失色。 棠敷你真的不是找了個人形自走兵器嗎?是誰給你的勇氣來找這么個大佬復合的?某位華語女歌手嗎? 不過酆憑虛到眼下也是無計可施了,他雖知自己此刻不該意氣用事,耗盡最后一點氣力,但是他終究是人,受控于七情六欲。魘魔可怕之處就在于此,它喜愛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凡人的底線,當它知道了酆憑虛最害怕什么,就不吝惜撕扯開他的傷口。 他害怕棠敷真的背叛了自己。 舊夢成空,情愛成終。 他越激動,就意味著心中就越恐懼。 好在酆憑虛拔劍斬過之后就沒有再出手了,否則滄玉還真不知道要怎么應對。 天忽然陰沉了下來,不多時就下起了雨,棠敷被雨淋了才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看著酆憑虛,那人恢復成了當年初見的模樣,無情無愛無恨,顯得他這百年的情意來是一番癡心妄想。棠敷眨了眨眼,忽然覺得心血翻涌,他這百年來輾轉反側,想著兩人再見面,那人要打要殺要罵都由得,恨也好,怒也罷,只要仍有感情在,總能再續前緣。 可從未想到這般結局。 百年烈火焚身之苦,棠敷受來未曾喊過苦累痛楚,只因他心中覺得自己當日倉皇逃跑,若能修復好這柄天旭劍,一切還能重頭再來。 哪知落得如此下場。 棠敷以身養劍多年,本就虛弱,此刻看著情人眼神冰冷,不由得情緒激蕩,熱血逆涌,只覺得胸口憋悶得仿佛要昏死過去,頃刻間嘔出一口鮮血來。他抬手丟過天旭劍,想放幾句狠話,可心中到底是愛意更濃,哪能說出什么重話來,只凄楚道:“好,既你不愿再見我,我……我也不是那等胡攪蠻纏之人。今日天旭劍完物歸主,往后你我互不相欠?!?/br> “滄玉,咱們走吧?!?/br> 滄玉心道:這就走了?那玄解可怎么辦。 不過他瞧得出來這兩人你愛我恨,想是一時間談不上正事,加上雨下得極大,棠敷又噴了自己一身血需要換洗,只得走為上計,因而輕聲一嘆,真不知這一遭來做什么。 棠敷與滄玉一道離開,跌跌撞撞走在雨中,半晌才轉過臉來,滿面哀傷苦痛,臉上不知是淚是雨,顫聲道:“滄玉,他怎么不喜歡我了?!?/br> 都百年過去了,活得短命些的,爺孫三代都進黃土了,哪能怪人不如當年那般情深意濃。 滄玉嘆了口氣道:“你當年那般離開,也許他生氣了,然后喜歡別的姑娘……或是公子去了,你眼下將天旭劍還給他了,已是兩清了。棠敷,時間過去這么久了,他要是兩百歲的壽命,如今都已經大半生過去了,你們緣分盡了?!?/br> 不盡也得盡,人家大半生過完了,棠敷還是只青年狐貍呢,要是死在舊情人手里,那屬于英年早逝。 簡單來講,就是找死。 “我不想還他了?!碧姆蟮吐暤?,“我后悔了,要是不還他,也許他心中還會恨我?!?/br> 愛情不但使人盲目,還使妖盲目! 滄玉與棠敷都淋了個徹底,棠敷全程魂不守舍的,滄玉只好帶著他到成衣鋪拿了兩件男裝,不知價錢多少,便留了兩塊碎銀,要是多了就當他們給店家的心理治療費,要是少了就當店家補給他們的斬妖除魔費。 他們二妖身形極快,來無影,去無蹤,酆憑虛原地調息了片刻,才抬眸去看地上的那件物事,的確是柄劍的模樣,被布匹包著,此刻泡在雨水之中,繩結被沖刷開來,他勉力支撐起身子,將那一圈圈的布條解開,熱氣撲面而來,正是完好如初的天旭劍。 酆憑虛收劍入鞘,捧起天旭劍看了又看,這把天旭劍曾在他眼前碎成數十片,如今完好無缺,當真如在夢中。 他疑心自己不知不覺進了魘魔的幻境,可體內靈力與天旭劍相呼應,他連連練了幾招,收放自如,絕非虛假。 酆憑虛渾身一震,想起方才棠敷傷心欲絕的模樣,又想起那美貌的陌生男子從未對自己出手,二人只躲躲閃閃,言明毫無惡意,這一舉一動都并非是魘魔的習性。越想越是清晰,這百年來他魂牽夢繞的伊人,原來只不過相隔咫尺,卻因如今境遇不得相親,徒增尷尬。 想來天旭劍復原如初的緣由與棠敷這百年不知行蹤定然有關,那他定然不是虛情假意,更不是花言巧語。 簡直如美夢一場,阿棠回來了。 姑胥老婆婆家中,自己極善隱匿身形,百年過去,他仍然記得…… “他還記得!” 酆憑虛欣喜難以自禁,長嘯一聲,于雨中劍舞起來,只覺得渾身有說不完的力氣,這天旭劍復原在手,百年來日思夜想所恐懼的念頭被全然打消,胸中猛然升起萬丈豪情,又想起方才自己誤解他,當真不知是該悲該喜。 他在原地不由得癡了,忽然想起那二人既是循著紙條過來,定是翻找過了那針線籃子,可見他們二人與那家主人即便不熟,應也有所牽連。 虧得酆憑虛現下大喜大悲,腦中各項事務竟還清楚萬分,沒有糊成一鍋亂麻。 歡喜過后,酆憑虛收拾了自己的行囊,連傘都顧不及撐,匆匆往容家飛奔而去。他修道多年,身在紅塵,心處世外,曾被祖師斷言是年輕一輩之中最有可能得道成仙之人,偏生后來與棠敷有了那么一段孽緣,萬般情思都系在那只狐貍身上。 身在紅塵,心亦在紅塵。 酆憑虛是豁達之人,向來順應天命,對紅塵俗世看得極淡,因而那老婆婆的兒子命中要戰死,他亦無動于衷;如今天命落在他身上,要他愛上棠敷,為那人傷心斷腸,他心中自是同樣沒有半點怨言。 若當年之后,兩人就此一刀兩斷,天旭劍從此下落不明,要酆憑虛終身抱憾而死,他認。 可現如今,棠敷千里迢迢前來尋他,又帶回了天旭劍,當年誤會眼看就要消解,怎能不叫酆憑虛心花怒放。 滄玉拿了兩件衣服,又拿了一把油紙傘,都付了錢,推搡著棠敷去各自換了,身上稍稍清爽些才有心情談下一步。 而棠敷像是停產的漏電老年機一樣,偶爾有回應,偶爾沒反應,好在他總算沒把自己的頭鉆到左袖里去,否則滄玉還得給他換身衣服。滄玉倒不是很介意,兩個大老爺們看個身子算什么,不過他跟棠敷性取向到底不同,不能確定自己的行為對棠敷算不算是性sao擾。 滄玉撐了傘,攬著棠敷的肩頭帶他回容丹家中去,他這姘頭算是徹底指望不上了,不要砍完魘魔再跑來砍他們都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想在這偌大的姑胥當中找到玄解只怕還得靠他們自己——靠滄玉自己,棠敷算是徹底指望不上了。 不過能理解,棠敷這兒記掛著人家生命安危,人家倒想提前斬斷他的生命進度,是個妖心里都過不去。 而且看棠敷余情未了的樣子,想來打擊很大。 古往今來失戀的差不多都這樣,可以理解。 不過往好處想,說不準他們這次回到容丹家里頭去,玄解可能就待在她家大堂里玩毛線球了,然后他們三個完全能組隊打怪了 ,奶媽棠敷、坦克加強力輸出的玄解外加一個輔助劃水的自己,完美組合。 滄玉急著找玄解除了擔心他,其實還有個原因,棠敷這個隊友不說菜,可實在說不上大神,還長期劃水,只在重點劇情才上線,而且處于失戀的負面狀態,怎么看怎么像拖后腿的,還跟玄解組隊比較讓人安心,畢竟他們倆互相熟悉,默契值還高。 兩人回到容家時,容丹正在燒水,她神情恬靜安詳,不言不語,手腳倒十分勤快,廚房內生了灶火,那老婦人正在炒菜,飯在另一口鍋里煮著,不知道熟了沒有。 滄玉本還不覺得餓,可看著桌上菜色新奇,肚子里還真有了點饞蟲動彈。 以前在青丘時,滄玉還算耐得住寂寞,因為實在沒什么好吃的,可到了人間就大不一樣了,調料多樣,烹飪方式更是變化多端,既有的吃,干什么委屈自己。 只不過玄解還是沒回來。 這小子不會真出事了吧,飯點都沒回來?難道人間的飯食對他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 滄玉越想越是心驚rou跳,誘人的炒青菜在他眼里都失去了色香味,他焦慮地踱步了會兒,既不能放下此刻仍是魂不守舍的棠敷——畢竟他自己的狀態和魘魔除外,那道人還是個危險因素;又擔憂玄解長期不回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他往日對玄解從未這般關心,總覺得幼崽跟著赤水水與倩娘,她們自然會照顧管教,倩娘與自己提過幾次,也全然不當一回事。 如今滄玉親身經歷了一番,才知道心中憂慮起來是何等折磨的滋味。 不過片刻,容丹與容母已將飯菜做好,端到外頭的桌子上來了,她們二人不言不語,只是面帶微笑地吃飯,場景別提多么詭異了。 棠敷這才打起精神來,他此刻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勉強笑道:“對不住,滄玉,叫你看笑話了,真難為你陪我出來,我如今這模樣,自己實在瞧不起自己,再叫我休息片刻,咱們就起身去尋那魘魔,好么?” “不妨事,你還好么?”滄玉憂心道,他不知道把那樣一把劍放在身體里溫養百年而無怨無悔是什么感覺,也不知道日日夜夜被那痛楚折磨卻心甘情愿是什么模樣。 不錯,棠敷當年做錯了,可他為此付出了代價,就如方才所言,互不相欠了。 棠敷本要回答,他一抬頭,突然怔怔看向了門口。 滄玉見他呆在原地,不由得順著視線看去,只見酆憑虛站在院子門口,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地響著,那道人一步一步走得極為堅定,輕輕踏碎水花飛濺,他的手扶在腰間的劍上,另一把背在身后,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半點情緒。 然后酆憑虛就站在雨里,他沒有再寸進一步,仿佛屋內屋外形成了兩個世界。 “阿棠?!彼犞?,任由雨水落進眼里,道袍已經完全濕透了,聲音里帶著情意。 棠敷站了起來,而滄玉瞬間攔住了他,下意識道:“你當真是本人?” 實在不能怪滄玉多想,之前酆憑虛對他們倆還喊打喊殺的,看起來要把棠敷串成烤狐貍,現在就來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眼下是在魘魔的結界里,當然得多留幾個心眼。 “他是?!碧姆蠹钡煤喼币谠囟迥_團團轉了,偏生他這會兒想不起來自己能推開滄玉的手,只能仰臉看他,哀求道,“滄玉,讓我過去?!?/br> 酆憑虛好似早料到滄玉會問這個問題一般,伸手解開了道袍系帶,露出強健的上身來,作為一個道士來講,他的身材好得著實讓人嫉妒,結實又不夸張,只是到處都是傷疤,還有一處傷口顯得很新,就在左心房側邊,已不流血了,可尚未痊愈,看起來血rou模糊,十分駭人。 “方才我以為你們是魘魔的幻象,我之前吃過一次苦頭?!臂簯{虛極為落落大方地說道,他又不緊不慢地將衣服重新穿好,對滄玉拱手道,“貧道酆憑虛?!?/br> 滄玉微微笑道:“只怕我不說久仰大名也不成了,我叫滄玉?!?/br> 他這才將手收了回來。 棠敷反倒不向前去了,他看了酆憑虛半晌,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整了整頭發,拿起放在地上的油紙傘,這才緩緩開口道:“你進來吧,這模樣成什么樣子,我去買件衣服給你?!?/br> 雖說是棠敷要出去買,但酆憑虛很自然地就跟了過去,滄玉只好坐在桌子邊等著他們二人回來,跟著容丹容母大眼瞪小眼,人家根本不理他,母女倆仿佛在演默劇一般會心一笑,不多時就將飯菜吃光了。 等到容丹與容母開始織布的時候,酆憑虛與棠敷回來了——這道士不知道在哪家成衣鋪找出了一件新道袍換上,兩人還帶了飯菜。 不過等酆憑虛走近些了,滄玉才發現不是道袍,只是顏色較素,花樣不多,因此叫他看錯了。 三人干脆在容家的飯桌上擺開了飯菜,滄玉吃了幾口,覺得美味非常,奇道:“如今姑胥處處不尋常,難道你們還能到酒家定桌飯菜不成?” 酆憑虛道:“粗淺手藝,不足掛齒?!?/br> 原來是酆憑虛做的,這老哥……除了太能打還真是無可挑剔。 棠敷先前傷心欲絕,如今跟酆憑虛誤解消除,不知道他們在路上解釋了什么,或是什么激動之情都已經抒發過了,此刻看起來十分平靜。除了棠敷偶爾會給酆憑虛夾些菜之外,幾乎與平常沒什么兩樣。 滄玉又問道:“方才酆憑虛還未解釋,你怎知他不是假相?!?/br> 棠敷答道:“天旭劍是世間至剛至陽之物,非是純陽體不能駕馭,魘魔是陰邪之物,他拿不了那東西,更何況尋常假相你我一眼就能看破,他將天旭劍背在身上卻毫發無損,自然就是本人?!?/br> “原來如此?!睖嬗襁@才專心吃起飯來,他生平頭一遭得知男子與男子的戀情,又親眼見著棠敷與酆憑虛二人戀情波折,兩人互相誤解時,雖動靜大些,但與尋常情侶別無兩樣;如今恩愛時,比那些黏黏糊糊故作膩歪的男女要不招人煩得多。 滄玉經此一番,不由得在心中想道:男子相戀之事雖少,但并非沒有,想來男人與男人也好,男人與女人也罷,只有人麻煩,沒有感情麻煩的,他們二人真心相愛,與世俗尋常夫妻情人并無什么區別,更與性別沒有什么太大干系。 至此,滄玉才是真正收起好奇玩味之心,不覺龍陽斷袖之事是什么新奇有趣的稀罕事了。 飯吃過了,人都認識了,外頭的雨還在下個沒完,滄玉迫不及待問起玄解的消息來,哪知酆憑虛搖了搖頭。 “我并不識得他,只是當初他與這位姑娘一同進了姑胥,我瞧他雖入了夢,但不似他人那般毫無反抗之力,便有心想與他見面,兩人多少有個商量?!臂簯{虛這話說得倒是很客氣,如果他當年的性情真如棠敷的描述所言,那這百年來的情商進步真是令人嘆為觀止。